1.
“Angoni这个名字,大概就是他所背负的一切吧。”
养父这样说,叹了口气摸了摸当时还年幼的Angoni的头。
Angoni当时并不明白他所说的话,就连现在也是似懂非懂。
他抱着刚从养父那里得到的泰迪熊看向面前坐在沙发上表情黯淡的中年男人。
男人和他四目相对然后对他笑笑。
“给它起个名字吧,Angoni。”
当时四岁的Angoni点点头,阳光从对面照来,养父背着光的脸有些模糊不清。Angoni眯起眼睛。
“逆。”
养父的表情好像并不太理解这个名字,Angoni觉得无所谓走到养父的腿上坐下依在他怀里。
男人伸出手揉了揉Angoni金色的头发。
那本是值得骄傲的特征,那是贵族之子才有的颜色。
可那只会让Angoni颤抖不已。
没遇到养父之前,自己也算生在一个有钱人家。
事业成功的父母,和一个做任何事都会被父母表扬的年长七岁的姐姐。
对于姐姐来讲,明明什么都不会做的却从一出生开始就抢走了自己的一切的Angoni,用四个字可以概括的话那就是恨之入骨吧。
而三四岁的Angoni能做的只是拉着衣角低着头不断颤抖。
他不能哭。
哭了会被骂。
父母认为他是男子汉,那他就是男子汉。
那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Angoni记不太清楚。
母亲指着自己大声骂着:“你到底懂什么?!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得过很多奖项了啊???而你呢?”
她举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冲着年仅四岁的Angoni头上砸去。
他感觉不到疼,但是血把半张脸都侵略。
“你只知道哭还不如一个女孩子我要你到底何用啊???!!!”
Angoni颤颤巍巍的抬起头,他看不清母亲的脸,但他知道一定不好看。
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眼睛变得不太好的吧。
喊完之后母亲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那实在不像是她会做出的行为,Angoni颤抖着站起身,走向母亲企图将她扶起,却被她一把推倒然后晕了过去。
在之后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最后他醒来的时候,也是第一次见到养父。
那是一个笑起来很温柔的人,Angoni怕生,但是只要有人愿意对他微笑那他也会笑。
后来养父问他。
“你恨你的父母吗?”
Angoni摇了摇头。
他想他没有恨他们的权利,他们只是压力太大了。
养父揉揉他的头不再说话,Angoni也就静静的坐在那里像个娃娃。
2.
他是怎么来到养父家的Angoni并不清楚。
但他觉得无所谓了。
停电的时候Angoni在角落里缩成一团,颤抖着咬着逆的耳朵。
养父提着油灯走到Angoni身前将他一把抱住。
“别怕Angoni。”
“我会保护你的。”
他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他说完Angoni就真的不害怕了。
那是第一次有人对Angoni说我会保护你的。
大概也是最后一个人了。
他七岁那年开始穿女装,尽量伪装着自己是男孩子的事实,用软弱,来保护软弱,
那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面具罢了。
养父在心里无数次的这么想着,但他没说,他知道,说了他会难过。
男人拖着他沉重的身子坐到沙发上,他捏着手里的化验单手不断颤抖。
他不清楚自己还能陪伴他多久。
关于Angoni父母的问题他也从未问起。
养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在Angoni被他收养的第二年他的亲生父母就因破产疯掉了,姐姐不知下落。
养父是在医院门口捡到的Angoni。
他皱着眉头眼角还有少许的泪水已经不醒人世,那不是他那么大年龄的孩子应该有的表情,他第一次睁开眼的时候,男人对上Angoni的眸子。
真是美啊。他忍不住感叹。
“你叫什么?”男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Angoni。”
“Angoni?什么意思?”
他见他的眸子亮了一下就黯淡了下去,他将头转向窗外缓缓说道。
“母亲说...翻译过来,是无尽。”
原来如此,与他的眼睛真是相配。
养父笑笑。
怪不得那双眼睛如此深邃,那是无尽的尽头啊。
不过养父理解错了。
那孩子的存在,本就是无尽悲哀的波浪淹没成的一片片的海。
“谁来救救这个孩子吧。”
“神啊,如果一切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再将这孩子收养。”
是自己,害了他啊。
养父跪在地上祷告,他不知自己的生命会如此短暂,他没法再陪伴他成长,将来他恋爱,工作,生病,甚至死亡,死神已经将他从Angoni的生命中永远的画上了句号。
可谁来告诉他,这几年来的感情到底在生死轮回面前算些什么?
他不知道啊。
Angoni躲在门后捏着裙角咬着逆的耳朵不断颤抖。
“您不是说...会保护我..的吗?...父亲?”
他脚一软地摔在地上抱着头缩成一团。
“不要杀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啊!!!!!”
“您已经厌倦我了吗?...父亲...?”
他感觉那个往日温柔的男人此时正面目狰狞的逼近他。
Angoni快读地回到房间反锁上了门,藏在床底不断地颤抖。
够了...已经...不想再看到那种表情了...
Angoni闭上眼不敢去想仍合适,只要睁眼就会看到养父举着杯子正对着自己,画面与自己四岁那年的母亲,重合了。
“不要...我受够了这种感觉...”
他控制不住泪水就像他控制不住眼前养父的动作。
“已经够了...我...讨厌你们啊!!!!!”
Angoni快速的钻出床底打破窗上的玻璃跳了出去。
“逆。”
“这里,是永世轮回的地狱吗?”
那我们,就逃亡吧——。
逃离这里,去任何一个世界都好。
已经失去,存在的理由了啊。
那时候你会跟我一起吗?去一个远离人烟阳光直照身上的地方。
怕是,早已不会了吧。
Angoni落到地上的时候感到巨大的疼痛。
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但是他怎样都没想到,他会再次醒来。
这次有些不同,四处都白的让人恶心,嘴里有种苦涩的感觉,连空气里都混合着药味。
他睁大眼睛猛地坐起来。
“这里是...医院?”
“逆???逆???!!你在哪?”
他慌忙的找着往日熟悉的身影,最后发现它就坐在病床旁的床头柜上。
Angoni将它抱紧。
“怎么办...这里好像更危险了...搞不好会被杀掉啊...针也很危险,被灌输奇怪的药就糟糕了啊...逆..怎么办?”
逆没法给他答案,Angoni就只好一直盯着它颤抖。
“嘎吱。”
门开了,穿着白大褂娇小的少女悄步走进来。
“你醒了?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兔实奈。”
“有哪里不舒服吗?”
——很危险。
他不受控制的向后退了一步。
兔实奈叹了口气步步逼近,Angoni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不要过来..”
“不过来没法给你治病的。”
“我又...没有病。”
“每个病人都这么说。”
Angoni一脚跌在地上。
“你也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杀我的机会吧?”
“我为什么要杀你?”兔实奈蹲下来直直的看向他。
“Angoni。”
她一把将他抱住拍了拍他的头。
“不要给自己添加牢笼。”
看到Angoni渐渐冷静下来她笑笑。
“我会保护Angoni的,你放心吧。”
Angoni睁大眼睛,那句话像是什么能让他安静下来的咒语,紧张过度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他闭上眼睡了过去。
没人告诉他养父的去处也没人告诉他他是如何进入这家医院的。
他没有办法在这样的环境生存想尽一切办法逃亡。
而所有的结局都是以失败而告终。
后来Angoni也渐渐学会了适应,偶尔也会笑笑,至于是否发自肺腑已经无人去在意。
似是梦里,他听到养父问他。
“为什么要给它取这样的名字呢?”
Angoni笑笑,把逆举起来。
“取了父亲名字的一个字,这样的话父亲就会永远陪着我了啊。”
威廉式逆尔里斯。
三十四那年遇见他的儿子Angoni。
并且在四十四岁那年,永远离开了他。
END。
克里斯塔进医院以来还没有跟别人说过话。
她的目光并不呆滞,而是柔和地注视着手中一小盆薄荷。薄荷的叶片上被她淋了些水滴,碧绿得跟她格格不入。
她就那样坐在医院的长椅上。
父母把她像垃圾一样丢在了这里,匆匆办好手续,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回头看一眼。克里斯塔甚至连行李都没怎么准备,只是几套换洗衣服和手里这一小盆薄荷。
她呆呆地等待着医院对她作出安排,反正自己已经像鱼肉一样任人宰割了。
走廊传来响动,她从薄荷上移开视线。
看样子只是发生了一起撞击事件而已。
“……唔,好疼……莫希尔德酱,没事吧?”
“我……还好啦……”
金发的看起来很温柔的医生捂着刚刚碰撞的地方,抱歉一笑,开始收拾地上散落的文件,被称作莫希尔德的医生也开始帮忙。
几张纸飘到克里斯塔脚边。
是那个金发的医生带着笑容的证件照,还有她并不怎么能理解的医学研究报告。
克里斯塔的眼神瞄向上面的黑体字。
“爱丝琳·斯图尔特”
大概这就是金发医生的名字了。她判断着,然后将薄荷放在旁边的座位上,顺手将地上的文件捡起来整理了一下,递给她,当然在这过程中并没有说话。
“谢谢你……好漂亮的头发和眼睛。”爱丝琳看着她笑着接过文件。
克里斯塔并不习惯与人对视,稍稍扭头移开了视线,还是没有出声。
“是在候诊么?看样子并没有安排到医生呢。我这里还没有接到病人,来我的办公室坐坐吧。”
爱丝琳小心地移开了那盆薄荷坐在她的身边。
“作为谢礼,请你吃奶油蛋糕吧。”
半晌。
“真是的……捡了几张纸而已,不用这么客气吧。”
话语里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从来没有人夸过克里斯塔的头发和眼睛漂亮。
白发和红瞳是她天生的,却被所有人误解为恶魔的象征。
加上缠着绷带的左眼,让她从小就没有朋友也没有得到过家庭的温暖。
此刻她第一次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一丝好感。
十五分钟后。
克里斯塔和她珍贵的薄荷已经转移到了六楼爱丝琳的办公室,她摇晃着双腿观察四周,不断地往嘴里送奶油蛋糕。
墙上贴着一些看起来相当可爱的简笔画。
克里斯塔端详着它们陷入沉思。
“抱歉久等了……在看画么?莫希尔德医生画的。”
“她很会做饭哦,也很会画简笔画,是很可爱的一个人,我们有空去找她吧。”
“对了,我已经跟上面申请过了,今后我就是你的主治医师啦。”
克里斯塔默默地听着,蹦出一句话。
“……好吃。”
“是吗?好吃就好。”
两个人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没再说话,但是克里斯塔的心里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跟爱丝琳在一起,感到……安心。
情绪似乎都变得可以控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