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就像是车轱辘一样,不停的转动。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的转动着。
不会有任何人会期待你去改变这个车轱辘的。
*
那是某个冬天的故事。
冬日的暖阳攀着冷色调的摩天大楼而上,一点点的,将这片曾经吞噬了谁的楼宇之森镀上一层薄金。钢化玻璃被特意做成了能够调节光线的材质,把昏暗隐藏得更深,却反射了对岸的光景,把空间的延长线拉得无穷远。
街道上的人流川流不息,或是没精打采的打着呵欠,或是精神抖擞却依旧畏惧于这清晨的瑟瑟寒风,少女们将雪白的脖颈埋藏在毛线织的围脖下,男人们搓着生有薄茧的双手,哈斯哈斯的呼着暖气。街道上随处可见的小摊小贩翻炒着那些温热喷香的小吃,诱得饥肠辘辘的人停步驻首。淡薄的雾气缭绕着向上升腾,消散在冰凉却不算特别清新的空气中。
然而,虽然很熟悉,但今天世界也是不同的。
一切都融入了金黄之中,只剩下暗色的线条,陌生又熟悉的环境,今天也用这金黄色的双目注视着,一切情绪都被隐藏在最深处。
少女不动声色的注视着,发着呆,用蕴含着这样色彩的双目扫过每一个过往的行人。
今天的阳光很不错,透过空中稀薄的白雾产生丁达尔效应——几缕肉眼可见的浅金光路照射而出,映在身上逐渐的就暖和起来了,简直就是冬季可遇不可求的恩赐。少女捧着热饮,想得入了神,她不往前迈一步,全身心都泡在阴影里,阳光看不见她。
无聊的、寻常的,观察人类。
她不该逃学的。
虽然她以生病的理由请假了,不算作逃课,但她说了谎,没有去上学,就是那样。
昨日被冷水从头浇到脚的寒意似乎还残留在她心里,校服黏稠的贴着她的肌肤上,将整个冬日的冷与世界的恶意一起传递过来。鞋子里蓄水的感觉也十分糟糕,吸足水分的衣服沉甸甸的,拜托……这可是冬天,尽管学校里会开暖气,但这种事也有够糟心了。
特别是,当时她在室外好吗。
伊川清水呆了一瞬,然后抬头看上去,从自班教室里探出头的几位从外表上开起来就是不良少女的家伙,正十分放肆的冲着她笑,满是奚落与嘲讽,甚至说些不好听的话。
——是她们干的。
很快就理解到这一点,14岁的伊川清水作为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孩子表现出超乎年龄的冷静与坚强……好歹对方用的水挺干净的。其实自己也没有惹到对方吧?只不过属于差等生对优等生的戏弄而已……或着说欺负?
是了,最近她们有些变本加厉了。
在她课桌上涂鸦,偷走她的运动服然后弄坏,将她的教科书泡水……总之应有尽有,但没有一次是当着伊川清水的面干的,往往都是清水妹子最后一个人默默的看着眼前的惨象。想起来了,是因为上次学院祭舞台剧的事情吧,那之后自己就被这些人缠上了。
生气吗?
不,因为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生气也没办法挽回,所以不生气。
委屈吗?
不,不委屈,因为确实是自己抢了那个女生的角色,不过自己要演得更好吧。
难过吗?
不,为什么难过?东西坏了可以再买,受伤了伤口也会愈合,再不济可以和老师谈谈心,所以不难过。
再说,她本来就不会把过去了的事物放在心上。
因为有人对她说过,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Let it go。
既然都这么想了,也就没有必要逃课来散心了。少女喝光杯子里最后的一点热牛奶,向着车站的方向走去。
但是,过去的事情有时候真的沉重到,连伊川清水这样不在意过去的家伙都会徘徊。
徘徊在过去与未来之间。
——【现在】。
爸爸死了。
这是已经成为过去式的事情了,当伊川清水得知这一点之后,悲伤的感觉卡了壳一样转化成无穷的迷茫。
伊川清水的父亲,伊川海,一位CCG的工作人员……和喰种互殴的那种,喜欢使用鳞赫和甲赫制成的库因克。据说生前战功累累,但是为了不连累家人,工作上的事基本上不会和家人多讲,甚至很少回家,多在9区待着。
但是,即使他因为工作缘故很少与家人相聚,也是伊川清水心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因为他是父亲啊。
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意思是,清水的体内有一半的血液是来自父亲伊川海的,她在这个世界上相当于他的半身。
谁家的爸爸在孩子儿时不是孩子心中的英雄、偶像?伊川海一直是伊川清水很敬重的人,哪怕他有点不正经、不修边际,甚至有点女儿控,但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父亲。
更是伊川清水心中的英雄。
可是现在,心里空空的,那七磅重的烂肉突然丢了两磅一样。
正是有了英雄之名,所以死亡也变成了必然。
多少英雄不是在他死后才被称为英雄的?
伊川清水做了个梦。
她梦见了她爸爸,他还是那么不靠谱,还是那么爱耍帅。
他告诉她,我死了,你和你妈妈也不要太伤心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在意了,放眼现在以及你们的未来。
这种事我知道啊。她说。
可是爸爸呀,你教我去找的那个梦想,我还没有找到呢,为什么你就离开了呢?为什么你就离开了你的朋友、你的妻子,还有你的女儿了呢?
为什么以英雄自居的你,就真的如同一个英雄死去了呢?
父亲难得的放下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笑着摸摸她的头发,说,没办法嘛,因为是英雄啊。
当真是生如夏花,死得绚烂啊你。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你想开给谁看啊,你再帅又有什么用。世界那么大,你离开得那么干脆,我要怎么找你呢?世界那么大,你离开了之后,我和妈妈会很寂寞的。
可是没办法啊,你那朵花已经凋零得一点都不剩了,花瓣被灰色的大风碾成粉末,然后卷到天上,纷纷扬扬的落下。
为什么不活下来呢?爸爸。
再见了,我的女儿。伊川海最后又冲她笑了。
“爸爸……?”
空荡荡的客厅里,没有人回应她。
等到母亲回来后,一直以来以“女强人”来诠释自我的母亲,真的像一个斯里歇底的女人哭了起来。伊川清水却很镇定,一滴泪水都没流,理智告诉她一般人好好生活而且会尽可能的帮父亲报仇,但隐隐约约又有别的声音在她身体里小声的啜泣着,嘟囔着什么,可惜母亲哭喊的声音盖了过去。
真的不难过吗?
嘛,毕竟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情……因为已经发生了,所以难过也没办法改变任何事情啊。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的任何不实际的想法而真的改变,也不会有任何人对你在这种事上抱有期待的。
这个世界呀,不会因为任何人死去就停止转动,它总是会咕噜咕噜的,咕噜咕噜的转动着,而惨痛依旧惨痛,死人也不可能复活。
这又是在感慨什么?
只是作为上亿人中的一个普通人,最不甘的无力而已。太过于无力,所以什么都不会变。
你的世界不会因为你的软弱而有任何好的改变。
悼丧的几天过去后,伊川清水又回到日复一日的课程中。
以及几位同班同学的欺负和攻击。
但是不出几天,就没有再闹任何事了,清水身边显得安静了很多。
无他,只是她一脸漠然的把一位正在剪她作业本的女生,抓着头发一直拖到女厕所里后,按着对方的头给对方洗了洗妆——用马桶里的水。谁都没拦住她,其中有一位比较壮实的女生想帮她的朋友,结果被伊川清水扭伤了胳膊。那妹子差点就溺死在马桶里了,还被伊川清水扒光了衣服锁在厕所隔间里,至于衣服,全部丢进学校垃圾处理场的火炉子里了。
总之伊川清水她生气了,对于【现在正在对她造成损害】的事情,会让她脾气突然暴躁起来。
怪力设定+肾上激素让她势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女恶鬼。
据说后来还把别人女生剪成光头了。
据说后来把一个骚扰女生的变态男生揍哭了。
然后直到她初中毕业,都没有什么屁事来烦她了,格外清静。
软弱是不能让你的世界得以改变的。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历史啊……”
“……也没什么。”
“然后呢?”
“?”
“你高中之后怎样了?”
“高中?”
“是啊,为什么会成为杀人凶手呢?难道你不痛恨我们喰种吗?不是喰种杀了你父亲吗?”
“嗯,但是,不一样……”
警告:
在欧美圈混久了会有改都改不掉的古怪文风(好吧似乎只有我这么有病
有关于日语的吐槽注意(无恶意,毕竟虽不算亲身经历但属于事实
可能会有其他设定BUG吧,不过我来不及检查纠正了
以及补充设定——一开始人设的时候忘了说了:桑德兹擅长枪械改装,乔治擅长……好吧也不算擅长,只是爱好是鼓捣一些化学药剂
以及原本码好的战斗在第六天被我的好搭档给否决了……我可以申请先爆了丫再自爆吗啊啊啊啊啊?!!(哭晕在厕所
所以后半章是第七天码了一整天的结果别在意细节(哭累了歇会儿
第一章
这里是CCG,全名是Commission of Counter Ghoul。
乔治·阿拉莫第一次见到这一长串单词时,忧伤地对身旁的竹马说:“嘿小疯子我突然觉得我不认识英语了。”
回应他的是对方扭过脸冲他咧开的假笑。真假,假得堪比他的忧伤。
“好吧,”他耸耸肩,用力吸了口烟,“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去慢慢记怎么拼。”
这里是CCG,依照喰种对策法所成立的机关,主要任务为搜索与猎杀喰种,但也收容双亲遭喰种杀害的孤儿。可以大致理解为兼职孤儿院的喰种猎手培训学院。
这里的孩子有些是被收养来的,有些是为自己的亲友复仇而主动加入的,还有些是子承父业应家里要求考来的。总之,入学原因都与喰种有关。
——但没有一个人是因为填错了志愿错报了CCG进来的,更没有人是因为同伴填错了志愿于是一起跟来的。
前者是谢尔顿·桑德兹,一个原本打算报CIA,只准别人称呼他姓氏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后者是乔治·阿拉莫,是那个疯子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同学。
虽然用同学这词有点儿名不副实。毕竟乔治几乎从初中就开始间歇性逃课,每次都是濒临被退学的边缘才踩着点象征性的在课堂上出现一两节,然后又继续神隐。
但除了同学这词还能用什么来形容他俩的关系?——别用“朋友”这词,你见过因为被摘了墨镜就把对方往死里揍的朋友?
不得不说即使相处了十几年乔治仍没能参透桑德兹的思维逻辑与处事方式。
比如,在对方错报了志愿又得知没法更改的时候有两天乔治没看到桑德兹。
就在他开始认真思考这个世界即将被某些人谋划毁灭的可能性(不得不说这种可能性自打认识那个某些人之一后他已经默默构想过十几年了)时,他意外在某处破墙根下发现了个叼着烟看蚂蚁搬家的身影。还是戴着墨镜的状态。
“你真看得见吗?”乔治走到他身边一同蹲下,“借支烟。”
对方二话没说,取下嘴里抿着的烟递给他。
“你他妈……给支整的能死?”乔治蹭了蹭过滤嘴,吸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发问,“你跑哪去了?我还以为你打击过重一时想不开准备毁灭地球来着。”
被问话的人则仍旧低着头,视线似乎就专心锁定了墙根处那群蚂蚁。一群比黑芝麻大不了多少的小生物,大多数都衔着比它们头部略小点儿的东西忙碌着爬来爬去。乔治没怎么读过生物书不知道它们衔着的是什么,他也不关心。此时同伴那副硕大的不透光墨镜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微微滑下,从这个视角乔治能看到露出的那片苍白的皮肤与浓密的小半截眉毛。
“说真的,”乔治只能没话找话,“不就是报错个志愿吗,大不了你再回去复读一年我又不是不陪你……”
“谁说我要去复读?”对方终于出声打断他,“我行李都准备好了。”
乔治愣了两秒。
“你真要去?喰种(Ghoul)?”
“And balance。”
乔治叹口气,揉揉太阳穴:“你跟我说话能不能把二三四也一起讲清楚了,别总是从一直接跳到五。”
“好吧,如果你坚持。”桑德兹耸了耸肩,“你觉得CIA跟CCG有什么区别?”
“我怎么知道……”金发的男生小声嘟囔。
“答案是没区别。”桑德兹伸出手比划着,“CIA,开枪,杀人,维持平衡;CCG,开枪,杀喰种,维持平衡。The two are the same,anyway。”
乔治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放弃问出那个他一直想问了很久的问题,只是改口:“所以在这一点上都一样对吧,以杀止杀。对你来说当然都没区别,你个疯子。”
回应他的是对方一贯的假笑。淡粉色的嘴唇抿得极薄。
“而我居然会蠢到想要过来安慰你。”
对方哼了一声笑出声:“所以,你来吗?”
乔治仰头望了会儿阴沉沉的天色,取下嘴里的烟掸掉烟灰,长吐了口气:“……你他妈问的就是句废话:我的志愿和你填得一模一样,笔画都不带少的。”
“我得看着他。”后来乔治对别人解释,“用中二病来形容那疯子都相当于在夸他冷静沉稳有理智。总得有人充当天平负责保持平衡,也总得有人来看着天平矫正准星吧。”
虽然那个需要看着的天平这次要去的地方是日本。
日本……
一个说日语的国家。
这个国民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不管什么语言,他们都能说得像日语。并且无法纠正。
可想而知的,身为这个校园内几乎唯二的美国人之一,乔治一开始的生活有多憋屈。
不过后来他也习惯了,甚至有点儿乐在其中。说真的这和出国前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区别:他仍旧一天到晚围着那个小疯子转;没有多少朋友;甚至还是不怎么讨人喜欢。而这次不是因为他贫困的家境,而仅仅因为他是个语言不通的外国人。
他依旧逃课,只是频率和时长比以前少得多。他不敢掉以轻心,没准儿就在他翘课的时候那个小疯子就会在某种刺激之下炸了个教学楼。鉴于这回整个学校的师生都不是正常人。
有时候乔治也会翘课躲在树上边抽烟边默默思考自己人生的意义宇宙的尽头时间的长短以及今天要不要给全校的午餐加点儿什么料了。
然而他的第四个问题还没思考完,就被人从树上踹了下来。不,更正,那人只是踹了一脚树干,精准的力道与刁钻的角度,就连带着坐在树杈上的他摔了下来。
“想什么呢?”
疑问句式的主人并没有真的等待回复的意思,把他从树上晃下来之后拔腿就走。
“在想我上辈子是他妈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个杂种要看着。”
“你可以不来。”前面走着的男生一点儿停下等他的意思都没有。
“我不来你死了都没人给你收尸。”乔治嘟囔着从地上爬起来,边拍打着身上的灰边跟上去。
时间飞转,等到乔治终于记清楚了CCG全名后不久,期末的毕业考试也到来了。
结业要求:1、制造属于自己的CRc瓦斯,以及Q巴雷特子弹。
2、选择队友并进行对战,对战武器自行选择。(并请尽量不要杀掉自己的队友。——穿着条纹外套的校长坐在讲台上挠着后脑勺补充)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条贴心的嘱咐。
获胜方直接升为二年级,另一方则为一年级毕业生。此后作为搭档,一同外出任务。
“那个第二条还真是满满的日式轻小说的槽点。是怎样啊日本人很流行这种‘兄弟来一战兮如此才能鉴定出我们男人之间情义坚如金刚’的极道文化吗?”在日本待了整整一个学期之后乔治也多少学会了用美式发音的日语进行吐槽,然后瞥了眼身边的黑发男生换回了熟悉的英语,“小疯子你的队友是谁?”
对方扭过脸,冲他咧开一个熟悉的假笑。
“好吧,蠢问题。”乔治也笑了笑,“并请尽量不要杀掉你的队友啊。”
桑德兹略扬了扬下巴:“战场见。”
战场见。
* * * * * * * * *
桑德兹眼睛的毛病是先天性的,瞳孔过大,畏光。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其实患有这种病灶的眼睛看起来是很漂亮的,像猫一样。
然而人的瞳孔却不能像猫一样自动缩小。每次受到强光刺激时,这种无法自保的眼睛会让人眼前发白,甚至会难受得流下生理性泪水。
同样,虽然这种瞳孔对光线的敏感程度大大强过常人,但也并非像猫一样,能在夜间像自备红外线探照灯以及吓人的功效。
所以他没摘墨镜,摘下也没用,夜视能力略强于普通人不代表他就能在这里行走自如。
桑德兹安静站在一片昏暗中,呼吸声被刻意压低,不大的空间里似乎满满的全是来自心跳的回声。
稍早些时候——
子弹呼啸着离膛,将一线弹孔布在附近的地面上,溅起半人高的沙尘。
那道刚探出一半的身影迅速躲回遮蔽物后。
已经是第七发子弹,然而对方还是没有回击的意思,只是一味的躲避逃跑。
桑德兹突然想起什么,浓黑的眉毛上扬又拧起。离开高处后向对方藏身的地方走去,提在手中的乌兹冲锋枪口向下指着地面。
“喂!”在距离二十米的地方他停步,提高音量喊,“你不会没带枪吧?”
“被发现了。”对方吃吃笑着,同样高声回复,“你知道我射击成绩,带那玩意儿纯属累赘——我还怕一个不小心真打到你。”
黑发男生眉头锁紧:“你可以一开始就直接认输,那样谁都省事了。”
“才——不。我等着你认输呢,小疯子,这次我可说什么都不继续跟着你跑了。”声源有向西边移动的趋势,“而且你也没带瓦斯吧?我猜对了,给我加十分?”
回复是直接往移动方向的一梭枪子。
“Fuck!”悻悻的一声骂,“我怎么忘了你耳朵比狗还灵呢。”
“至少比你灵。”
乔治没再回话。附近也并未再传出任何动静。
桑德兹放轻脚步走过去,刻意绕了一个大大的弧度避开墙体,枪管平端着,随时瞄准其后的目标。
然后后面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的。
犹豫了一秒钟,桑德兹收起枪,大步走过去。
沿着小道走到底,前面右拐是教学楼。
他不担心对方会突然冲他扔个瓦斯罐偷袭他,这种类似于小孩之间扔水球炸弹的方式太低级。乔治要玩就会玩大的。
转过拐角,正逮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窗外翻进一楼的教室。
桑德兹随即跟上,从原路也翻了进去。
教室里一片昏暗。现在是晚上六点多,考试时间在夏季,按说亮度不至于如此,但今天是难得的阴天。
“搁这儿你别开枪,也别开灯,我劝你。”他听见乔治不知在哪儿叹口气,“爱听不听。反正瓦斯浓度达到一定程度见明火会引发爆炸这是事实。”
桑德兹分辨不出对方的准确定位。室内建筑多少都会有回声,而且这里确实有种类似于机油的气味。
细长苍白的手指在漆黑的枪身上抹过,保险栓被关上。
“就在这栋楼里,游戏规则是从现在起十分钟内抓到我算你赢否则就是我赢——或者你也可以现在认输。好了计时开始!”
余光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桑德兹猛地扭过头,看见一团模糊的灰色影子从过道上迅速撤离,逃向楼梯口。
顾不上吐槽这种小孩子之间捉迷藏的游戏设定,桑德兹立刻跟上,试图从教室门口冲出去抓住对方。
不过他没能来得及。
脚腕处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勒住,失去平衡的身体在惯性作用下仍往前俯冲过去一段距离,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根尼龙绳被栓在教室门离地十公分的地方并绷紧,这种可见度之下根本发现不了这东西。
埋伏他的人确实不是个小孩,而是个混蛋。
“我得赶紧跑路。”乔治喃喃自语,“虽然说对战武器自行选择但我把小疯子给阴惨了他还指不定怎么报复我——说不定会真的一枪打死我。”
与此同时他要躲避的对象正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鼻子,确定没有流血之后拾起滑落的墨镜戴好,捡起枪,站起身,冷静地拉开刚才合上的保险栓。
几分钟后他仍在三楼过道上游荡。托刚才的教训,他现在的速度被拉低了不少。
“来吧,宝贝,我会在九分五十九秒之内抓到你,然后把剩下的子弹在一秒钟之内全爆进你脑子里……”桑德兹薄薄的嘴唇无声蠕动着,几步一停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他的鼻子还在疼。血是隔了一会儿之后才流下来的,因此他的鼻腔内现在全是铁锈般的血腥气味,完全无法验证那个混蛋是不是把整栋教学楼都灌入了瓦斯。
虽然他不怀疑那家伙能做到。
桑德兹突然停下,摁亮了手腕上的电子表,看了眼时间。
在乔治宣布游戏规则时他便在第一时间按下了计时,现在还有差不多三分半钟。
于是他转身径直向楼梯口走去,不再浪费时间去剩下的两楼,而是直接去向顶层的六楼。
刚才游荡的时候模模糊糊间他想起很多事,不过大多都是一闪而过。其中倒是有不少是关于乔治的。
比如有一次他“不小心”把他翘课躲在实验室里制作的药剂倒进了水房里,导致半个学校的人都发了两天神经。
那是初三的事,后来他就不怎么去上课了。再后来学校里有传言,乔治在利用他的化学天赋和实验器材偷偷提炼毒品,并私下里和黑帮有交易。虽然如果你问他,他总是睁着湖蓝色的眼睛一脸无辜地望着你,满脸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桑德兹从未问过他。想要得到别人的秘密就要交付自己的秘密,这交易划不来。
对方仍旧无论春夏都穿着那件破旧的毛衣跟着他瞎晃,过长的袖子盖过了手腕。就算有人好奇也没人敢硬过去拉他袖子看那胳膊上是否有密集的针状疤痕。
皮鞋踩在楼梯上发出刻意压低的哒哒声。桑德兹记得北教学楼顶楼有一处几乎没人去的年鉴室。
这一点和他们就读的初中很像。一样的年鉴室,一样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样有人躲在里面不去上课,而是研究乱七八糟的东西。
桑德兹勾起嘴角,抬脚狠狠一踹,木门轰然洞开。
“Konck knock。”上来时他换了支枪,小巧的Sig Sauer P220乖顺地贴在他的掌心里,指着那片黑暗的室内。
“我就不说who's there了,鉴于你他妈也没‘敲’门。”随着一个带笑声音的响起,角落里亮起一小团绿幽幽的光,映亮了乔治的小半张脸,“还有半分钟。”
【注:这是个外国游戏,别人说敲敲门(Konck knock),对方要回复谁在外面(Who's there?)。PS:好像有个恐怖游戏也叫这名字】
“然后你可以有二十九秒的时间猜猜我会不会把你的脑子爆开。”
“喂喂喂别这样小疯子。”乔治摆摆手,“我都跟你说了我花了一下午在教室里安了瓦斯——哦我忘了我没说——你自己闻闻这味道,都已经到燃点了。”
“我闻不到。”桑德兹温和地说,“你那根操蛋的绳子害我的鼻子磕出血了,除了血味我什么都闻不到。”
“哦。”乔治点点头,“我得撒句谎:我对此很抱歉。”
“你是真不担心我开枪,对吧?”
“别我担心我特别担心!”乔治连忙举起双手。
桑德兹无声地咂了咂舌,合上保险栓将枪塞回口袋,向这边迈了一步:“所以你——”
对方却在这一步的时间内伸手从一旁堆满杂物的桌上抄起一把伯莱克,随意地对准自己一发接一发地开了枪。
直到子弹打光,只剩撞针空洞的咔咔声。
整个过程只有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快得不容许人反应。
子弹在黑发男生的胸口、肩膀,甚至锁骨处也炸出一小团一小团的血雾,并在如此近的距离内在力的作用下将男生硬生生击退了几步。
桑德兹望了乔治一秒钟,脸上的表情是罕见的错愕。随即身形不受控制地软倒,再一次,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所以,”乔治摁亮了电子表看了看,“还有一秒钟呢。我赢了。哦抱歉我忘了,我定的游戏规则不算数。不过管他呢按学校的游戏规则我也赢了。”
“乔治。”桑德兹平静地念着他的名字。
金发的男生低头看着他,然后哈哈大笑。
“我说我没带枪你还真信?”他边笑边解释,“麻醉弹:弹头是特制的在重压之下会被粉碎成末,里面的气体跟瓦斯中和之后就是强效麻醉剂。我射击成绩是烂但这种距离我还是能打中你的。”
桑德兹抬起头,隔着墨镜盯着他。
“我没骗你,是瓦斯(gas)。只不过浓度还没到一点就着的地步。——所以明白我为什么会故意绊倒你了吧?”
依旧是那种熟悉的即使隔着墨镜也能感觉到的审视眼神。
“致幻剂(hallucinogen)。反正这俩词都差不多。”对方似乎叹了口气,“我没事是因为我有抗体。嘿别那么看我小疯子,我真的没吸过毒,只是你知道成天自己研究化学又没专业人士看护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进化成弗兰肯斯坦了。”
“弗兰肯斯坦不是化学,是尸块拼成的怪物……”桑德兹居然还有闲心纠正他。只是声音开始含混。
“好吧那我撒谎了,我没事是因为我有解药剂。”乔治吃吃地笑,“我说了,小疯子,我不能……”
后面的他听不清了。
桑德兹最后眨了眨眼睛,在眼前的昏暗转化为昏睡的黑暗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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