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jump人气漫画《BLEACH》为世界观延伸出来的阵营战斗型互动企划,文手画手都欢迎踊跃参加,没看过原作也没有关系,只要你愿意一起玩耍!官博:http://weibo.com/u/3423822014
『誰?』
站立於無妄細沙中,頭頂蒼白又虛假的圓月。
『是誰?』
倒映在鋒銳刀刃上,溢滿冷色與空洞的眼眸。
『是我。』
在廣袤的白沙漠中,向著未知的宮殿前行著。
『斯卡勒特。』
猩紅的,無溫度的液體從裂開的皮肉中滑出。
『德斯佩亞。』
絕望的,陷入流沙留下印痕吸納與吐出空氣。
這樣漫無目的前進,到底持續了多少白日黑夜,連如何計算方法都未曾知曉,只知邁步、邁步、邁步,向著那壯麗的雪白宮殿邁動步子。
為什麼要去,這個問題都不曾在腦中逗留過,任何阻礙都無法讓他的步伐停止。
也許是因為,能夠遇見吧,某一天斯卡勒特在幾道白色閃光過後,才終於察覺一直以來在腦海中盤踞的念頭,在這一刻通達起來。
他的慾望隨著被白色虛閃掀起的沙在體內橫衝直撞,最終湧向了四肢百骸,絲絲的顫慄在擴散。
一下又一下,那不是心跳,而是由戰意帶動的鼓動。
戰心不止,趨步不停。
眼中倒映出的,是成雙的敵意與佔滿整個視界的漆黑得發亮的光,漸沉的深紫如海般翻湧肆虐著戰意,醞釀著驚濤駭浪。
斯卡勒特清晰地知道自己的渴求,於是他的手按上了懸於腰際的長刀的刀柄。
哪怕刀刃相向,也不願一人執刀。
紫色的閃光在他的手心凝聚,閃耀著令人懼怕的光,揮手之間已成實質的光線劃破了脆弱的空間,呼嘯著迎向黑與白交織,聯合形成的虛閃。
巨大的爆炸聲響起,幾道能量相互衝撞而形成的衝擊波掀起一地的沙,如鋸子版鋒利尖銳的風劃過臉頰,那輕微的疼痛更是將燃燒的戰意變得更為熾熱。
他看向進行偷襲的兩人,端詳著如出一轍的面容,一左一右生長著的對稱的鹿角,這些都在昭示著一個事實。
雙生。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詞彙,他感到陌生,漠然的紫眸中頭一次出現了迷茫,為何會感到痛,後背上被剜下一大塊皮肉的痛都及不上它分毫,他伸手隔著圍巾按上了空虛的洞,那是一切的源頭。
源頭?那是什麼,記憶的最深處只有虛無。
根本容不得斯卡勒特多做思考,R與Я的左右夾擊悄然而至,令人歎服的默契揮刀,才從那紛亂的念頭中脫身的他只來得及拔刀擋住一道鋒刃,而另一把刀刃則是暢通無阻地,與他的手骨碰撞。
皮肉翻出,殷紅的血液順著傷口留下,將白沙染上赤色。
斯卡勒特突然咧開了嘴,低沉而狂狷地大笑自胸腔爆發。
果然向著那白色的建築群前進,就會有有趣的事情發生。
任憑刀刃深陷白骨,他翻過手掌,令人感到牙酸的摩擦聲不出意料地響起,伴隨著將裂口撕扯得更大的劇痛,斯卡勒特神色未變地扣住纖細的手腕,把只有右邊有角的破面重重地砸向另一隻。
「沒想到這次的獵物這麼棘手。」R接住了被甩過來地Я,卻還是被衝擊力震得後退了一步,金色的眸中不見退縮,只有滾燙的戰意與食慾,他笑著舔了舔唇,「還不錯嘛。」
純粹被當成盤中餐了嗎,那赤裸裸的慾望讓斯卡勒特有點想笑,不過他並不在意,稍微轉了轉已經開始愈合的手腕,順著刀鋒激射而出的依舊是紫紅色的虛閃。
利用名為響轉的技巧,斯卡勒特突兀地出現在兩人的身後,嘴中低念著晦澀地語句。
「守眠鬼泣,於此甦醒吧,吾友、羊王。」
暴增的靈壓碾過空間,暴虐又絕望的情緒從斯卡勒特的身上蔓延開來,本就超過兩米地個子更是拔高了幾分,化為羊蹄的雙腳深陷沙中,卻仍舊能看得出其中蘊含的爆發力。
特立獨行的髮型披散下來,卻只能讓他顯得更加冷漠,手中的刀刃早已化為無弦的弓,並且與普通的弓不同的是,在弓的兩端有著延伸而出的刀刃,猙獰而富有美感。
披風在獵獵作響,驚異于斯卡勒特的變化,R與Я有些愣神,從他身上傳遞出的氣息壓得兩人有些透不過氣,那也只是一瞬,不論是金眼還是漆黑的修羅瞳中全都出現了壓抑不住的瘋癲,沒有交流甚至沒有對視,兩人同時抽出了腿鞭。
強而有力的腿不分先後地撞在弓身上,弓應聲從中間斷成兩半。
太過順利的攻擊,望著砸在沙地里的弓的一部分,兩人悚然一驚,出色的戰鬥直覺拯救了兩人,當用響轉退出一段距離后,便是發覺那部分的弓帶著尖銳的風劃過他們先前所站的地方。
而斯卡勒特只是握著他手中的另一半,這時的Я才發現斷開的弓儼然成為了兩把戰刀,從斷口處將戰刀連接起來的是肉眼幾乎不可見的、包裹著靈力的絲線,斯卡勒特便是靠著這根線如臂使指般操控著戰刀進行凌空的襲擊。
完全看不出這個傻大個能夠使用這麼需要精密操作的武器,R撇著嘴腹誹著,Я則是絲毫不懷疑如果被那根看起來就很堅韌的絲線勒住,自己的腦袋會立刻離家出走,與脖頸say goodbye。
斯卡勒特手一挑,弓重新合二為一,渾然一體的弓看不出任何裂痕,他擺正了弓,以靈力構築的弓弦被拉滿,正凝聚成型的紫中泛紅的弓箭正是屬於他的獨特的虛閃。
快速地撥動兩下弦,緊繃的弓弦發出沉悶的鳴叫,兩支箭以掩耳不及盜鈴之勢撞向擺出防禦姿態的兩人。
箭將兩人釘在沙里。
又是一個響轉,出現在R與Я面前的斯卡勒特,一手掐住一人的脖子,打斷了如同兩重唱似的吟唱,毫不費力地將兩人提起。
接著他與他們對視。
戰意迅速地如退潮般從紫眼中褪去。
斯卡勒特解除了歸刃。
他知道他現在可以輕易地殺死視他為食物的兩人,弱肉強食這並沒有錯,但他并不願將這個想法付諸實行。
因為,是第一個。
下意識地就將兩人看為了一個整體,不知為何他能感受到R與Я之間的緊密聯繫,他們是不可分離的,斯卡勒特如此確信。
曾經他也這麼相信過一回。
結果如何,他卻找不到答案,不堪回首的過去埋葬在悠遠的時間長廊中。
但他仍舊願意相信,因為他們是第一個遇見的同類,將他從那無止盡的、機械的殺戮中硬生生拖出來的人,雖然他們的方式是帶著血的。
「告訴我。」這是正真意義上,斯卡勒特的第一次開口,他的眼中只剩下一片平靜,「如何才能去到那個地方。」
斯卡勒特轉了個身,出現在R視線里的是白色的建築群。
「哈?那是虛夜宮。」
在剛發現斯卡勒特時,R就注意到他是在向著虛夜宮前進,反正要去的目的地是一樣的,那就順便來場狩獵,以這種完全沒有邏輯關係的理由,他們發動了襲擊。
現在再問如何去,也太讓人摸不著頭腦,就連Я的眼中都出現了疑惑。
隨後他們的腳接觸到了沙面,斯卡勒特鬆開了鉗制,將他們放到了地上。
「帶路。」不容置疑的口吻。
R現在非常的不情願,但迫於斯卡勒特的武力脅迫,他只能故意用著極慢的步子前行,Я倒是對目前的狀況沒有什麼不滿,畢竟虛圈就是這種地方。
但這並不代表他們會就此妥協,這一路兩人極盡所能地發動著攻擊,卻都被恢復成懶洋洋的狀態,讓人擔心下一秒會不會就閉上眼昏睡過去的斯卡勒特輕描淡寫的接下。
這種情勢,在斯卡勒特身上的傷口完全愈合后,更加的明朗。
只是,R與Я始終想不通,這傢伙到底是為什麼需要帶路。
這個答案,也很快地揭曉,以令人哭笑不得的方式。
最先注意到情況不對的是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他伸手拉住R的大長袖,對如今現狀一無所知的R不滿地停了下來。
Я僅僅是做了一個動作,抬手指向已經偏離前進方向的斯卡勒特。
「……他到底在幹嘛。」R的問話當然得不到回答。
心生一計的R與知曉他心思的Я一同響轉,惡作劇般地擋在斯卡勒特前進的必經之路上。
斯卡勒特像是無知無覺一般,不閃不讓,直直地撞上了兩個障礙物,兩人理所當然地被撞翻在地。
坐在沙地上的兩人發現了一個事實,雖然斯卡勒特是在走著,但他確確實實是在睡覺。
先不論他為何會在行進中睡著,光是睡著后還能繼續邁動步子,這種夢遊的境界著實令人大跌眼鏡。
也怪不得他需要人帶路,照他這樣下去一輩子都別想抵達虛夜宮。
這可是幾乎相反的方向。
不需要提前知會,R與Я在同一時間再次追上斯卡勒特,這次出現的地方是他的身側,接著同時抓住白色的衣襬,用力地一扯。
「睡覺的時候,就給我乖乖躺下!」
這一下砸得沙塵飛揚,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的夢中人愜意地翻了個身,毫無征兆地伸了伸手臂,準確無誤地將準備拍拍屁股走人的R與Я攬進了懷裡。
「……」
破面身上本該沒有體溫,他們卻從冰涼的觸感中感受到了一絲暖意。
斯卡勒特的手臂壓在R與Я的身上,緊緊地壓制,以至於無法掙脫。
兩人直直地盯著棱角分明的臉,也許那絲本不該存在的暖意,便是從那微微上揚的嘴角,那道弧度上傳遞而來的。
R握住Я的手,往斯卡勒特的懷裡蹭了幾下,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也沉沉睡去。
也許今日,會有個好夢。
第五刃,斯卡勒特喜歡沒事就到處閒逛,這個奇妙的愛好在虛圈算是眾所皆知的,所以眾人對經常就不見蹤影的斯卡勒特習以為常,哪怕是知道他是不靠譜的路癡也絲毫不懷疑他會不會回不來。
只要零刃還在,五刃便一定能找到歸路。
這一天,斯卡勒特依舊在虛夜宮外的某一處迷路著,與以前不同的是,他的身後多了一條小尾巴。
沒有敵意,不是敵人,在黑髮的破面跟上他的那一瞬,他便得出了結論,既然如此那就隨他去,對身後的破面抱持著無所謂態度的斯卡勒特繼續他的迷路之旅。
黑髮破面給他的感覺像是迷途的羔羊,以至於果不其然地引來了窺視者。
被包圍了,斯卡勒特敏銳的感知這麼告訴他,躺在沙地的身體都懶得動彈一下,連眼睛都不曾張開的他甚至有閒心數著逐漸靠近過來的靈壓數量。
弱者,都喜歡成群結隊。
按在刀柄上的手突然停止了出鞘的動作,有一片陰影落在斯卡勒特的身上。
明明如此弱小。
饒有興趣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可以稱得上是瘦弱的少年的背影,無畏無懼地獨自面對向他、向斯卡勒特露出獠牙的亞丘卡斯。
向新生的破面顯露出惡意,不錯的膽量,斯卡勒特扯開了嘴角。
但那可是……我的同類,豈能容你們肆意狩獵。
更何況,黑髮的少年此刻會站在他的身前,也是為了要保護看似毫無防備的自己,斯卡勒特不懂保護的意義,也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
但他並不介意保護自己的同類。
只因為,一時興起,他想這麼做罷了。
「讓開。」
被身後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大跳,黑髮破面的身子僵住了,「但是……」
懶得再多做解釋的斯卡勒特站起身,將他掃向一邊,這次換成高大的身影擋在黑髮破面的身前,斯卡勒特的手再次按住了刀柄。
站在他身後的少年突然感覺到,從斯卡勒特身上乍現的熾熱的戰意,僅僅是短短的一瞬而已,亞丘卡斯太不堪一擊。
數道虛閃自刀刃上發出,虛刃紫電的威力依舊。
斯卡勒特轉過身,直視著黑髮破面。
「既然你這麼喜歡跟著我。」周身的戾氣還未散去,被斯卡勒特的兇戾震到的少年抖了抖身子,「那就當我的從屬官,讓你跟個夠。」
少年並不理解從屬官的意義,但他還是握住了那雙手,斯卡勒特伸向他的手。
「名字。」
「……德拉坎。」
右眼上有著數字17的少年如是回答。
「斯卡勒特。」五刃將自己的名字作為回禮。
「怎麼?」斯卡勒特挑起眉,本又要閉起的眼因為德拉坎的欲言又止,而暫時停了下來。
德拉坎躊躇了一會兒,終是一閉眼,伸出手指著斯卡勒特,「那是什麼……顏色?」
斯卡勒特順著德拉坎的手低頭看去,那是他的圍巾,從這怪異的問題中他似乎了解到了什麼,那是德拉坎對世界的好奇。
有光世界的好奇。
顏色對他來說毫無意義,但對德拉坎來說並不是如此。
「白色。」斯卡勒特爽快地回答,接著他停頓了一秒,伸手指了指德拉坎,又指著自己,「我們的顏色。」
他撩起自己的長髮,並且輕輕用指尖觸碰少年的扎起來的辮子。
「紫色和黑色,我和你的顏色。記住了么?」
「黑色是我,紫色是老爺,白色是我們。」德拉坎語氣輕快地重複了一遍。
這種俗套稱呼是怎麼來的,斯卡勒特沒有興趣知道,也無意去糾正他人的叫法。
「能告訴你的就這麼多,剩下的一種,你可要記住了。」
磁性的聲線中暗藏著瘋狂,不知他要做什麼的德拉坎疑惑地望向斯卡勒特,然後震驚地睜大了眼。
斯卡勒特揚起刀,乾脆利落地將利刃送入自己的皮膚中。
血順著刀鋒滑下,從掌心淌下的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在沙地上,不深的傷口很快在強大的恢復力下愈合,不留下一絲痕跡。
「紅色,是血的顏色。」斯卡勒特舔去還殘留在手掌上的鮮血,「也就是我,斯卡勒特。」
也不知在外面亂逛了多久,斯卡勒特終於帶著德拉坎回到了虛夜宮,迎接他的是一道直撲他的殘影,落點是在他的頭頂。
熟悉的重量壓得斯卡勒特頭一沉,磨牙聲毫不意外地從頭頂傳來,羊角再次落入了恐龍口中。
「113。」僅是叫了聲頭頂上破面的編號,斯卡勒特也沒有將他拉下來的意思。
「KUA——」113的回應一如既往的意義不明。
斯卡勒特制止了身後德拉坎抽刀的動作。
「德拉坎,無需動手。」斯卡勒特伸手摸了摸小恐龍的頭,任由113將他的角當做是磨牙道具,「他和你是一樣的,也許。」
斯卡勒特早就記不清113是何時出現,又為何對自己的羊角情有獨鐘的,時間流逝中他也逐漸習慣了時不時會竄上他頭頂的113,甚至會為了他而放棄睡眠去狩獵,僅僅是為了填飽他如同無底洞一般的肚子。
「你又出去了一趟撿回一只小動物了嗎,斯卡勒特。」路過的墨杜瞟了眼看起來十分和樂融融,但構成又十分怪異的家庭組合。
「差不多。」斯卡勒特看了眼德拉坎,表示認同。
「不是挺好的嘛。唔,這回是17刃啊。」
「嗯。」
五刃尤為順手地揉了揉二刃的發頂。
「……斯卡勒特!」有點惱羞成怒的墨杜狠狠地一腳踩上斯卡勒特的腳背。
許久都等不來斯卡勒特的反應,只有磨牙還在持續著。
「倒是把我的話聽完再睡啊!」墨杜咬牙切齒。
她也知道這時候,除了零刃能夠得到些許回應以外,沒人能夠成功引起睡神的注意。
「算了算了。」墨杜走到了一直沉默著的破面身邊,「哎,你是叫德拉坎對吧。我們別管這傢伙了,天曉得什麼時候才會醒,我帶你參觀下虛夜宮吧。」
「勒特?在想什麼。」
被斯卡勒特圈在懷裡睡覺的R醒來時,發現沉睡中的人揚著嘴角,露出極為難得的笑顏,不知為何他覺得有些不爽。
於是R伸出手,捏住斯卡勒特臉頰的肉用力地扯了起來。
向來無夢的斯卡勒特被記憶的片段所侵擾,但他並不討厭這種感覺,不如說那都是他所珍視的記憶。
不願再次遺失的記憶。
疼痛讓他醒來,看著近在咫尺的人,他輕輕地笑了起來。
「想你。」
短短幾個音節被吞沒在彼此的唇齒間。
不管會發生什麼,失去什麼,已經成為過去的記憶不會被磨滅。
絕不會。
然後,屬於他們的時間開始流動。
哦呵呵呵呵死线战士参上!给你们看什么叫烂尾!抱歉擅自OOC了大家的孩子,如果有什么硬伤和不妥我再修改一下。
P.S.有没响应上的告诉俺一下啊!大家加油传人设~~~~~~
==========================================================================================
一片寂静之中,巨大的黑影正在缓缓移动,他们从黑色剪影一般的树枝间拔地而起,如同墙堞上耸起的尖顶塔楼,沿着一个方向鱼贯前进。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它们沿一片广大的范围兜着圈子,动作就像小溪注入平静无波的池塘、骤雨后屋檐上滴下雨水、行星沿着既定的轨道运转一样平静,一样规律。
但这规律根本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牢不可破,现在平静的湖面突然被投入一粒石子,涟漪一圈圈向四周扩散:一个小小的影子,正飞速地,手脚并用地在阴影中穿行。数只大黑影紧随其后,其他庞大而笨拙的同类被挤得摇晃起来,让开了一条道路。虽然没有被追逐的对象那般敏捷,这少数几只巨大黑影也切实地,带着无声的压迫感不断逼近。
它跃入一片林间空地,似乎找到了喘息的机会,正准备转向另一个方向,从黑暗的林中小径离开,却发现退路已经被另一群庞大的怪物堵住,它们把它包围起来,逐渐缩小着包围圈。就在那一片庞大的身躯当中,出现了其他几只体型很小的、带着古怪面具的影子。
被装进口袋就要扎紧袋口的小黑影,发出似是恐怖,似是愤怒的咆哮,向面前的一只庞然大物冲去,个头大的反而不堪一击,在撕咬之下化成尘埃,飘散在树林上空。
这优势仅仅维持了片刻,其他巨大黑影张开嘴,口中出现了逐渐变大的光球。随着闷声巨响,小黑影被光线击穿,奄奄一息地匍匐在地上。其他小个子一拥而上,开始啃食它的身体。
……
初秋时节,清爽的风已经带了些凉意,或许是还没到下班高峰,街上行人的脚步并不匆忙,人行道上也不拥挤,青年把领口松开,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不时看看路旁公寓花园里攀上墙壁的爬藤植物,那上面开着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
青年停在一丛植物前面,似乎在欣赏花朵的形态,但这种朴素的小花并没什么特别,也没有香气,完全不值得路人驻足。很快失去了兴趣一般,青年微微偏下头,向掩盖了墙壁铁栅栏的爬藤深处望去。
几个路人纷纷侧目,这个身高和仿佛在偷窥的姿态实在惹人注意,但随即他们就以一副不愿惹麻烦的表情加快脚步离开,毕竟一身黑色正装的家伙这个时间在大街上闲逛,搞不好不是什么正派人物。
青年摸摸兜,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纸包,撕开一个小口,冲那从爬藤植物吹了声口哨。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窸窸窣窣地从里面探出头来,是只流浪猫。
黄白相间的猫个头不大,以警觉的眼神盯着青年,嗅了嗅他手中的食物。青年露出微笑,似乎感到很满意。
小猫伸出爪子,试探着拍打了几下看起来像牛肉棒一样的食物,接着突然皱起鼻子,发出“哈”的一声,爪子在青年手背上挠出一道血痕。
比起疼痛青年更像是吓了一跳,他向后退了一步,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他环视四周,苦恼地抓抓头发,接着蹲下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食物放在墙头,小猫叼起食物,轻盈地从墙头跳下,沿着墙根跑走了。
“还是这么讨厌我啊。”
……
虚圈的骚动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一羽白影从空中掠过,盘旋几圈后,落进那片沙地。
“怎么……会这样……”
白色雪鸮在沙上踱步,转着圆圆的脑袋观察散落在周围的残骸。
“要不要告诉零刃?”
束着发辫的黑发少年出现在她身后,双手抱胸,疑惑地问。
“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打扰零刃大人。只是好奇怪啊,他们本来一直没有打过架,现在居然指挥基里安把那一只吃了……”
雪鸮指的是这片区域的四只亚丘卡斯,由于实力相近,它们自诞生开始就相互窥伺,不敢轻易对对方发起攻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两只开始共同行动,打算合作消灭其他落单的同类,随后,另两只也如法炮制,最后形成了一种互不侵犯的博弈状态。
虽然必须靠进食同类才能进化,但是,一旦被袭击或噬咬就会退化成下等大虚,再也不会恢复意识。那意味着丧失经历无数痛苦才从混沌中产生的、清醒的意志,以及自由支配或肆无忌惮破坏下一个等级的权利,每只亚丘卡斯从诞生开始都伴随着这种恐惧,当恐惧大于欲望之时,它们会丧失对过于渺茫的“进化”的渴望,转而希望保持现状。毕竟虚圈的亚丘卡斯数量稀少,想要“进化”必须以一当十地打败同类,但只要率先表露出敌意,其他亚级大虚就会群起而攻之。
那么,那只倒霉的“失败者”遭到了同伴的“背叛”,后背受到反戈一击成了牺牲品,可以预料到,另外三只的同盟并不会持续很久,接下来还会有更混乱的场面。
破面们对实力远不如自己的亚丘卡斯的举动并不在意,但他们大多有过类似经历,对那种不安与恐慌感同身受。雪鸮歪着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接着展开翅膀准备起飞。
“小心!”
黑发少年看到有什么飘动到他们头顶。
下一瞬,漫天光雨散落下来。
白色雪鸮立刻腾空,在闪着不祥光芒的暗红色雨点中盘旋躲闪,努力向上冲刺,很快就到达了可以俯瞰树林的高度。而少年敏捷地在沙地上跳跃,躲开了密集的光雨,但那雨点落到地面,就像锋利的箭镞射中箭靶,结结实实地砸出无数个凹坑。树林中溅起的砂腾起一片白色烟雾,很快什么也看不见了。
“德拉坎?!没事吧?”
白色雪鸮发出呼喊。
“可恶,你们居然敢!”
雪鸮圆圆的面孔仍然一副可爱又悠闲的模样,它眨眨眼睛,缩起翅膀在空中翻滚了几圈。接着,气得双眉倒竖,眼睛都要瞪出来了的少女手执长剑,以后空翻的动作划出一道光环。
几十只基里安的面具立刻从中间断裂开,它们昂起头,黑色帷幕般的巨大身体开始消散。然后,黑色帷幕不约而同地抖动了一下,有什么悄无声息地从下面贯穿了它们的身体。
“艾诺宁!”
白烟逐渐散去,站立在沙地上的少年举起手中的细剑,简短地和猫头鹰少女打了个招呼。艾诺宁点点头,他们的动作开始协调一致,两个纤细的身体以简洁有力的动作冲刺、挥砍、阻击,仿佛高悬在天空和倒映在水池中的月亮那般优美。
而对于袭击他们的下级大虚来说,两轮明月交相辉映着的,则是泠然的死亡之光,小山丘一样的黑影一个个安静地消散了。他们身后,出现了一张白色的面孔。
“就是那家伙!别让它跑了!”
那是头上长着长角的亚丘卡斯,看样子是它驱使基里安袭击了两人。若不是顾忌离虚夜宫太近不想闹得太厉害,艾诺宁和德拉坎片刻就可以解决掉这一群。他们还弄不清这种无异于自杀的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只是觉得恼火,于是两人一起向亚丘卡斯逃跑的方向追去。
模样像只鹿的亚丘卡斯奔跑着,时不时向左右跳跃几下,似乎在拼命摆脱二人的追赶。
——砰。
突然,两人被什么绊了一下,有根隐形的丝线在他们脚下断裂。
空气一下子变得粘稠,阻挡住他们的动作,呼吸到一半也被迫停止,用尽力气也只能勉强动动手指,只有意识还保持清醒,就像突然冲进了一大块透明黏胶,他们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从未有过如此数量的下级大虚被三只亚丘卡斯指挥着,向自己逼近。
……
被猫嫌弃了的青年把手插进口袋,继续向前走去。
人行横道前的信号灯开始闪烁,行人们加快脚步好赶上这一次的绿灯。青年也同样大步向前赶去,而不知不觉从裤袋里抽出的右手,上面的血痕已经消失无踪。
突然,青年的袖口被谁拉住了。
“响哥,别走。”
青年转身,一个女孩出现在眼前。
女孩有着白皙的皮肤,带着眼镜但丝毫无损其明亮光辉的圆圆眼睛,浅橘色长发束成偏马尾垂在肩上,穿着可爱风格的上衣和半身裙。似乎刚刚用力奔跑过,她的额头渗出亮晶晶的汗水。
——认错人了吗?长相和声音……还有粗心的地方都很像……像谁呢?
青年感到,午后阳光让一层淡淡的光晕笼罩着这个形象,把她和过去的记忆模糊在一起,过去似乎也有过一双柔软纤小的手,努力拽着他的手腕,兴奋地要他跟上,去看参天的巨木、盛开的鲜花、奔腾的运河、羊圈里新出生的小羊羔……
他眨眨眼,少女的样子重新清晰起来。
“小姐,有什么事吗?”
青年尽量以温和的语调提问,美好的误会很快就要结束,这让他有点遗憾。
女孩发觉自己还牵着青年的衣袖,突然脸红了,松开手,显出手足无措的样子。
“啊,那个,其实……”女孩还没调整好呼吸,说起话来有点气喘,“能不能……”
“嗯,我们到那边休息一下?你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女孩连连点头。
青年拉起女孩的右手,微微低下头,表情温柔而充满怀念,一瞬间女孩简直以为他要吻这只手了。
但他只是用力握了握。
“瓦兰德•艾尔斯坦,请多指教。”
“哈……我叫唯,忍海部唯。”
……
“好无聊啊,大伙儿都不来。”娃娃脸的少女坐在岩石上晃动着双脚,“本来还打算一起午餐呢。”
“大伙儿……不包括我吗?大人?”身旁的从属官一脸极为受伤的表情,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当然没有在说伊诺克,伊诺克是特别的嘛!”
“真,真的吗?!”从属官转忧为喜,“我会一直跟在墨杜大人身边的!”
“我那儿的笨蛋姑且不论,就连德拉坎也没出现,斯卡勒特,发生了什么事吗?”
灰蓝色头发,腰际露出数字“4”的少年扭头向靠在一棵枯树的五刃发问。和现世的暴走族留着同样发型,眼神凶恶的青年,现在正闭着眼一言不发,仍然保持着眉头紧皱的状态。
“睡着了吗。”
“……切。”
斯卡勒特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接着又扭过头去。
“不要故意装睡啊……”
“里昂大人,德拉坎早上和艾诺宁一起出去了,说是感觉到大虚森林那边有什么骚动。”墨杜的从属官伊诺克代为答道。
“那样应该没问题了吧。他们两个在一起的话。”墨杜想起什么似的,跑近斯卡勒特身旁的枯树,“啪”地折下根小树枝,在地上划着,肩头的两条蛇滑到地上,随着树枝的移动,也开始扭动身体。沙地上形成了整齐的花纹,找到了新玩法的墨杜似乎十分高兴,拖着小树枝开始奔跑起来,两条蛇紧紧跟在后面。
“吵死了……一个两个都不让人好好睡觉。”靠在树上的青年发出不耐烦的声音,“明明是十七号那小子拉我过来,自己却跑了。那我不奉陪了。”
“呜噢噢噢噢……”
斯卡勒特头上有什么正一边死死咬住他破面上的角,一边发出低沉而心满意足的吼声。五刃使劲把它拽下来,丢到很远的地方。
“呜……别,别过来啊,113。”
因为没有东西可咬而感到生气的113朝从属官伊诺克飞扑过去,他赶紧侧身闪过,恐龙模样的破面虽然身体很小,但冲击力丝毫不逊于生前。
“吃的在德拉坎那儿,去找他吧。”
斯卡勒特指了指远方的黑色树林。
“呜……”
缩小版的暴龙已经开始咬自己的尾巴,他想了想,接着朝远方冲去,脚掌踏过的地方出现比身体大几倍的印记,并发出地动山摇的巨响。
“走了。”
五刃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向虚夜宫走去。
“五刃对从属官,还是很关心的嘛。”墨杜看着斯卡勒特的背影轻轻笑道。
“墨杜大人也不逊色啊。”伊诺克背着手站在墨杜身后。
两人突然意识到什么,望向孤零零一人坐在岩石上的四刃里昂,一起捂住了嘴。
“啊哈哈,让从属官自由行动的里昂,对下属也是很好的……吧?“
“是啊是啊。”
里昂按着额角,一副苦恼的样子。
“算了,我这里的家伙就不要管了,他自己会去……如果赶得上的话。”
……
“响哥……从那时候起就再也没有他的音讯。不过全家人一直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唯坐在林荫道的长椅上,看着瓦兰德把几枚硬币投进旁边的自动售货机里,接着取出凝结着水珠的苹果汽水。
“你跟他实在很像,所以刚才看到就忍不住打了招呼。”
唯握着那罐苹果汽水,伸开手指用整个手掌体会着冰凉的感觉。
“哦稍等。”
瓦兰德从唯手里取回那罐饮料,拉开拉环递过去。
“所以说指甲还是别留得太长。”
唯有点诧异地盯着金发青年的眼睛,接着笑起来。
——这个样子和过去被缠着问指甲油颜色是不是好看,虽然带着苦笑同意得勉强,还是帮忙砰地一声拉开汽水罐的兄长一模一样。
“明明知道不是,可还是情不自禁地想叫你大哥呢。”
“哎?”瓦兰德怔了一下。
“抱歉,我是不是太唐突了?”
“……不,你喜欢的话就这么叫吧。”青年温和地笑了,“我很荣幸。”
正在这时,一阵湿润温热的风席卷而来,唯仰起脸,闻着空气中潮湿的泥土气味。
“真是不好意思,耽搁太久了,天好像要下雨了……哎??”
唯在瓦兰德身后,看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那是长相像青蛙,但是个头比一条狗还大的什么东西,面孔的部位包覆着畸形惨白的外骨骼,那里面似乎并没有头颅,只是不断飘散着发出悉悉索索声音的黑色烟雾,好像令人厌恶的昆虫群聚在一起。那阵湿气就是从面具的开口,算是嘴巴的地方喷出来。怪物四肢的骨架穿透青绿色的皮肤,形成锐利的爪子,它一跃而起,向两人扑来。
唯瞪大了眼睛。又是这些家伙吗?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们就一点点侵入她的世界,慢慢夺走了亲人朋友,还让她成了说谎的孩子。
“……小心!!”
唯用力推开瓦兰德,她不确定能不能一边保护别人一边消灭怪物,不过至少可以创造出让两人逃生的时机。
因为保持不住平衡几乎跌倒的青年,马上直起身子。唯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小东西而已。”
说话的同时,像是从身体生长出来一样,白色坚硬的铠甲覆盖了他的身体。瓦兰德右手出现一把长剑,怪物似乎感到了恐惧,调整身体下落的方向打算避开,但随即便被砍成两半。
叫作虚的怪物发出像收音机没调准频道一样的尖利声音,唯不禁捂起耳朵。
成千上万个悲哀的扭曲灵魂之中只能产生一两个意识,它们之中经历无数场战斗和同类间的杀戮,足够强大、足够聪明还要足够幸运,才能恢复到与人类无异……不,它们已经不可能再和人类相同,身体上永远无法填满的空洞就是明证。
对于破面,唯是这么听说的。
也就是说,面前与兄长极为相似的男人,和刚才袭击过来的怪物,根本就是同类。唯一时间有点无法接受。
“你到底是……”
刚开口,唯就看见瓦兰德凑得太近,一脸兴奋表情的面孔,不由得倒退了两步。
“了不起!你也能看见那些家伙?”
“不,不知道,总之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倒是你……你是破面吗?”
“是。”
“为什么要保护我?”
“那家伙多少也算是我吸引过来的,本来想趁你不注意消灭它算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真是失败啊。”
唯看见虚的身体变成闪着光芒的碎片,逐渐吸附在瓦兰德的长剑上,就像雨点渗入泥土,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且,保护家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已经恢复正常上班族装束的青年,手中的武器不见了,他走到唯面前,用力揉了揉她的头顶。
唯深深吸了口气,就算身处完全不同的世界。这个人身上还是有熟悉的气息,或许他是可以信赖的吧。
“带我……去虚圈。”
……
“噢噢噢噢哦哦哦!!!!”
被困的艾诺宁和德拉坎突然听到由远而近的吼声,接着,巨大的冲击吹飞了他们周围的黏浊物,像是终于浮出水面,他们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紧紧握拳再伸展开,舒展着绷紧的肌肉。
“谢了,113!”
德拉坎大声喊,恐龙像听到了他的呼唤,重重踏着沙地奔来。
“诶诶???”
113张开大嘴咬住了他的手臂死不松口,德拉坎怎么甩也甩不下去。艾诺宁帮忙拽了几下,周围的基里安又逼近过来。于是艾诺宁推开五刃的从属官们,侧身把剑举过头顶:
“悲鸣吧,海蓝雪!”
随着高亢的尖啸,一大群基里安身上被开了个洞,仿佛一条长长甬道通向黑暗尽头。艾诺宁皱起眉头,从那个洞可以看到诡异的波动,困住他们的粘稠物体在基里安黑色身体后面交织成一张大网,阻挡着他们的前进。
“居然要用归刃对付下等大虚,真是丢人……你们两个去吧,让里面的家伙付出代价!”
“话虽这么说,可是出现刚才的情况怎么办?而且这家伙快要暴走了。”德拉坎锲而不舍地想把113弄下来。
“113,看,那是吃的,软软的里面还有馅,像红豆大福一样哦!”
艾诺宁指了指那条通道,远处有一团青白色的东西正在蠕动,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牵动那些看不见的丝线,发出轻微的颤抖。
“嗷~”
113立刻放开了德拉坎,像火车头一样朝前冲去。德拉坎追了几步,结果根本跟不上这种速度。接着他突然反应过来正确的方法,全力奔跑之后奋力一跃,抓住113的尾巴,被它拽着一口气冲向树林深处。
“速战速决吧!”
身后传来艾诺宁的声音。
耳畔风声呼啸而过,随着剧烈的颠簸,德拉坎看清了黑暗处逐渐变大的影子。
那是面目极其可憎、破面们从未见过的大虚——外形像肥大的蜘蛛,畸形的头部覆盖着骨骼面具,开孔的地方密布红色水泡一样的复眼。胸部、背部、长满黑毛的八条长腿也都被白色甲壳覆盖着,肢体扎在泥土里,勉勉强强才能支撑住体重。它在狭小的空间里盘踞着,奇怪的是,周围原本黑色的树木变成了和它身体一样的青白色。
“呃……”
已经冲到很近的距离,德拉坎才看清蜘蛛身上和周围树木上的东西,不禁发出难以忍受的声音。原来那都是青色和白色的霉斑,菌丝已经聚成厚厚一层,还在继续顺着已
经死亡的枯木往上蔓延。
再也不想吃红豆大福了,德拉坎伤心地想。
113迟疑了一下,大概是饥饿驱使,还是向前冲去,德拉坎用尽全力想阻止他。就在这时,蜘蛛向两人吐出了数量众多的什么,空中出现一团团空洞,这些应该就是蜘蛛的“丝”,就是它们构成了林子周围黏糊糊的东西。
德拉坎拽住113,在地上翻滚着躲过袭击。一直还有一件事让他觉得在意,蜘蛛一样的大虚完全感觉不到灵压,连属于哪个阶层都无从判断。假如是它操纵了其他的亚丘卡斯,造成这一系列的骚乱的话,想必已经有了相当的智能,德拉坎找了块岩石隐蔽,扭头冲蜘蛛大喊。
“那几个家伙是你操纵的吗?有什么目的??”
蜘蛛的方向沉默无声。
生存的战斗有很多种,有些家伙选择维持脆弱的平衡,在胆战心惊中祈求同类不要来袭击自己;有些以躯体和意识作为赌注,成为暴虐的嗜杀者或葬身在敌人獠牙之下;而不太强大又有一定智慧的,藏在暗处编织陷阱,驱使其他同类相互吞食,最后再坐收渔利也不无可能。
“没法沟通吗……总之就是为了干架是吧。”德拉坎拔出长剑,“那就如你所愿!”
蜘蛛咔咔敲打着带着坚硬外壳的长脚,剪刀一样的下颌开开合合,但并未攻击过来,只是吐出更多的透明蛛丝,,德拉坎努力凭借感觉躲避着,想要逼近蜘蛛柔软的下腹部。但蛛丝变得越来越密集,发射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终于,一团粘液粘在德拉坎的长剑上。
“唔……”
德拉坎费力想把那团东西甩下来,他惊讶地发现,粘液与树林周围已经完全不同了:被粘过的部位有星星点点青色和白色的痕迹冒出来,像是斑斑锈迹,但又蠕动着像活着的东西——霉斑在剑刃上爬行生长,眼看就要蔓延到德拉坎的手臂上。
“可恶……尖啸吧,鬼针蝠!”
德拉坎感到一阵厌恶,无奈地扔掉了手中的剑,看来必须要归刃才能获得与之匹敌的力量,他展开了黑色双翼冲上天空,打算从上方进攻。可是很快,蜘蛛就发现了他,向他发射的蛛丝形成气泡,在空中爆开,霉菌孢子到处飞散。
“呜哦哦哦哦……”
随着一声巨响,下方飞来的虚闪光球把德拉坎面前的蛛丝打散,德拉坎看到113正张开大嘴,向四面八方喷射虚闪,其中一部分击中了蜘蛛的身体,蜘蛛摇晃着,背甲开始碎裂。
“好样的113!干掉它!”
113甩着尾巴表示回应,突然,德拉坎发现了令人惊恐的事情:暴龙的尾巴上,也开始生长青白色的斑点。
……
“抱歉,久等啦,收拾东西用了不少时间。”
唯气喘吁吁地站在瓦兰德面前。
“不,我也刚到没多久,只是……”瓦兰德看着唯塞得鼓鼓的旅行背包,“这些都是什么??”
“嗯,零食、便携睡袋、野餐防水布、应急手电筒、充电器……”
虽然一再提醒唯虚圈并不怎么有趣,有时还很危险,她还是执意要通过黑腔前往那个从未接触过的世界。“因为要寻找重要的东西”,这么说着,但现在完全是一幅郊游的样子。
——这种心情多久没体会过了?
——有点担心,有时会非常、非常地担心,但不能出言阻止,只能默默守候,全力支持的心情。
——就像她正在蹒跚学步,奋力要跳过雨后那片小水洼的时候。
——就像她踩着脆弱的树枝,摇摇晃晃地踮脚去取枝头的苹果的时候。
——就像她挣脱父母的怀抱,拼命追赶队伍,摔倒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时候。
忘记了,虽然是与自己流着同样血液的至亲,那张脸也已经混杂在许许多多的面孔中模糊不清,连名字都无法再回忆起来。看着一脸灿烂笑容的唯,瓦兰德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僻静的市郊,冷风从胡乱堆积的建筑垃圾中穿过,就算两个人从这里消失,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瓦兰德伸出手,空间开始扭曲、交错,最后撕开黑洞洞的大口。唯毫不犹豫地迈进了那个空间。
“人类吗?”
眼睛刚适应虚圈的光线,瓦兰德就看到四刃里昂坐在坍塌的高墙上,冰蓝色的眼睛丝毫不带感情地,俯视着两人。
——糟了。
瓦兰德完全没有想到,四刃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破面对人类并不都怀有好感,他下意识地挡在唯前面,对首领深深低头。
“抱歉里昂大人……她没有敌意,很快就会回现世的。”
四刃从高高的墙壁上跳下来,轻捷地落在地上,打量着面前这个异世界的来客,他抬起头,用鼻子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
“不一样呢。”
唯有点不自在地向后退去,突然,灼热的气流从耳畔吹过,远处能感受到几个灵压,其中之一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似乎在奋力战斗,而另外两个,似乎正在慢慢减弱。瓦兰德不安地看向四刃,又看向唯,不知道是该留在这里,还是该立刻飞奔而去。
“去吧,不用担心。”
“谢谢……”
一眨眼的功夫,站在那儿的青年已经消失了,除了消散在空气中的话语,连一枚足迹也没留下。
……
独自面对破面的唯感到有点紧张,面前的少年有着离人类更远,而更接近于野兽的灵压。她手里紧紧握着可以释放完现术的道具,准备一有不测就转身逃走。
“你是瓦兰德的朋友?”
“哈……怎么说呢,算是认识。” 唯抹去额角的冷汗。
“第一次看到那家伙的时候,他也是这幅模样,挡在一群乌合之众前面,怎么赶都赶不走。” 里昂语气平静,似乎并没有要袭击过来的意思。
“是……以前的经历让他变成这样的吗?”唯试着把话接下去。
“大概吧,虚的力量源自生前失去的东西:永远也无法满足的欲望、永远也无法弥补的缺憾、对于死亡的深深恐惧……这些才构成我们努力生存的动力。”
“失去的东西?有吗?”唯在脑海中描绘着那个总是满脸笑容,看起来十分单纯的形象。
“每个破面都有,如果你看不到,就是因为他把这里,遮住了。”里昂指着身体上的空洞,“瓦兰德太过接近人类,他似乎还抱持着什么幻想,以为可以像生前一样行动,只要自己承担危险,就可以换取同类生存的机会,但是这样,超过了某种限度的话……”
四刃没有接下去,而是摇了摇头。
“说到底,不愿做捕食者,也不愿成为猎物,连逃走都不会的家伙,在虚圈为什么能活这么久,还能成为破面呢?”
“总之是有办法的吧。”
“那家伙也这么说,真是个笨蛋啊。”
“呵,呵呵,是的呢。”
——假如虚圈只存在猎手与猎物,自己可能早就被撕成碎片了,从这一点来说,还真得感谢某个不在场的笨蛋。
“虚圈不欢迎人类,但如果你是他的朋友,可以保证你在我势力范围内的安全,至于其他破面,我就不清楚了……”
“里昂~~~”
唯吓了一跳,“其它破面”竟然这么快就出现了。虽然外表是个天真无邪的女孩,但她还是做出了防御姿态。
“咦……这是什么?”
女孩肩头的两条白蛇窸窸窣窣地钻进了唯的背包,取出一个纸盒,张嘴准备吞掉。
“这……这个不能吃啦。”
唯打开纸盒,撕开里面的纸袋,取出巧克力Pocky,看着两条蛇和一个破面同时咔嚓一声把它们咬断。食物在虚圈果然是沟通的最好方法呢,她想。
“墨杜,你是要和我说什么呢?”
里昂无奈地打断她们。
二刃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艾诺宁回来了,跟她的推测一样,那几只亚丘卡斯是蜘蛛操纵的,但其实蜘蛛已经死掉,某种寄宿型的虚控制着它没有消失,大概是因为这种宿主比较好用吧……那种像霉菌一样的虚驱使着它,指挥其它的虚相互吞噬,最后吃掉最大的那一只。”
“它们还在沿着树林蔓延,你的从属官和五刃的两个从属官在抵挡,那些霉菌会粘在身体和武器上面,搞不好不久就会控制我们的意识……奇怪的是,从现世来的物品完全不会沾染上,艾诺宁正在考虑把前些日子来过虚圈的完现术者带来看看。”
——完现术者?
“虽然不太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但完现术者的话,这里就有一位。”
……
“没想到唯会来帮我们……那之后怎么样了?我有点记不太清。”
“总之就是我大显身手,消灭了蜘蛛,拯救了快要成为傀儡的你们。”
“这样吗!真是得救了!”
“别这么容易就相信啊……”
“不过确实抱歉,把你卷进这种事情……在虚圈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可以说没有,也可以说有吧。”
“什么意思……”
“反正结局不坏。”
“那就好。”
并非猎手,并非猎物,无论是人间还是虚圈,或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一定还存在着远比那更复杂的关系。少女和高大的青年在街道上并肩而行,两人脸上都带着微笑。他们穿过拥挤的人群,从高墙一侧的树篱旁走过。
“对了,有件事情想请教你。”
“什么?”
“怎么才能不让猫讨厌呢?”
——没有援助,没有退路,没有希望,你必须独自战斗。
——甚至不会有人为你们流泪,你和你的同伴的名字会从墓碑上抹去,湮没在黑暗里。
——等待你们的不是胜利的荣光,而是肮脏屈辱的死。
——但我许诺你最珍贵的奖赏。
——即使是一支箭、一颗石子、一粒沙,也有自己的命运,倘若能让敌人的铁蹄延迟片刻,他们就有一线生机。
——我们会带他们离开,带他们走上生之道路,即使城市化为灰烬,他们也一定能重建家园。
——所以,请成为沉默的城墙和坚盾,在那里无声无息地死去吧。
——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要后退分毫。
凉爽的风从城市屋顶之间穿过,从晾衣绳上的衣物中穿过,从鸽子的羽翼背后穿过,晨钟像被这风吹动一样摇晃,发出响彻云霄的鸣响。手推车在石板路上颠簸前进,轮轴吱吱作响,马儿的蹄铁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炉膛里的火“呼”地腾起一阵火星。
小孩子在街道上奔跑,面包师傅抱着挡住视线的面包山嫌他们挡了道。屠夫在砧板上砰砰敲击。木匠弯腰把卖水果婆婆掉在地上的橘子捡起来。六弦琴手坐在广场喷泉边上调音。酒馆门前有人坐着高声谈笑。
富有活力的声浪在城市上空回响,辨不清其中任何一种,但所有的声音似乎都合成了一个音调,热切地说活着,活着,活着,仿佛亘古不变的心跳。
——能得救,只要再坚持一瞬。
把他的身高刻在门廊上的祖父。
摸着他的头发慈爱地微笑的母亲。
捧水到他嘴边的少女。
一脚把他踢进水塘自己也溅得浑身是泥的损友。
躲在他身后偷窥陌生人的小家伙。
——全部都能活下去。
——假如真的有神灵存在的话,请让所有的绝望、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痛苦都落在我身上。
——因为那正是我的使命啊。
面对潮水一般压上来的军阵,他瞄准冲在最前面敌人盔甲的缝隙拔出了剑。
然而,那儿有什么随着对方的奔跑而上下跳动,撞击着盔甲闪闪发光。
他瞪大眼睛,那是父亲留下的怀表。
一瞬的犹疑让矛尖洞穿了胸膛,自己的血终于也在破损脏污,由银白色变成暗红色的盔甲上描上一片痕迹,让黑暗从那里涌出,吞没全身。
声音听不见了。
远方的家乡和眼前的战场,都只剩下一片寂静。
他看见巨石从上空落下,火雨从天而降,战马抬起前蹄仰头嘶鸣,撞击的剑刃闪着白光,看见战士们脸上恐惧的表情,被火熏黑沾满血污的脸,看见他们张嘴喊着什么,手中的号角迸裂成碎片,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三町目十字路口拐角处有家叫做“floating point”的店,占据了黑色写字楼底层商铺的一隅,店铺的名字和外表都不怎么吸引人,只在深蓝色的玻璃外墙上敷衍地贴着咖啡豆和茶杯的图案,标示这个空间的用途。但不少路人——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子——路过时不免都会往这里多看几眼。
玻璃外墙形成了一面镜子,爱美的年轻女性到此自然要左右顾盼,甚至停下来补妆,等她们进入店里便会大惊失色:临街的墙壁只在外面贴了反射玻璃,里面则呈现出落地窗的景象,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看得一清二楚。
能够说服客人们接受这种恶趣味的玩笑,让他们毫不犹豫地推门进来,在柔软的靠背椅上坐下休息,接着继续兴致勃勃地观察外面的受害者,全靠有口皆碑的上等咖啡,只要闻过那种香气,一定会成为回头客。另外店内装潢颇为舒适,音乐的格调也相当优雅,晚上还会兼做酒吧。维持这种水准却完全不在意客流和外部形象,看来这家店的主人挺有个性,但普通客人即使满怀好奇地询问,想要一睹老板真容,也只能得到店员礼貌的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
“快看,那个大叔在剔牙啊。”
“哈哈哈哈哈……”
“别笑了,好恶心。”
“哎呀……真是,别装得一本正经,你不是一边说着‘眼影晕开了’一边拉着下眼皮往里看么?!忘了用手机拍下来还真可惜!”
“混蛋,揍扁你!”
几个看起来是常客的中学女生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打闹,学校刚放春假,她们正尽情享受着午后的闲暇时光。
“打扰了。各位点的咖啡和松露巧克力蛋糕。”
“咦,我们没要这个……”
“由于是试制品,这是特别附赠。”
身着制服的高大金发侍者露出爽朗的微笑,女生们开始眼神游移,有几个甚至脸泛红晕。
“谢,谢谢……”
“希望你们过得开心,下次也请光顾,欢迎带朋友一起来。”
侍者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喔哦……感觉赚到了!唯那家伙没来真是可惜。”一个女生开始用叉子切起盘子里的蛋糕。
“尤其是……机会不多啊。”另一个女生用眼神指了指走向吧台的侍者。
“是啊,那个服务生不常来店里呢,该不会就是店长本人吧。”
“瓦兰德……胸牌那个拼法,是外国人?”
“说不定是服务生用的昵称啦。”
“我看过排班表上他的姓氏,好像叫埃尔……艾尔斯坦?”
“真的喔!好古怪的念法。”
女生们嗤笑起来,突然,一个女孩子手里的平板电脑屏幕闪了一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啊,有新内容。”
店里的无线网络登陆之后,会显示floating point的留言板,大概本打算供顾客发表感言或者意见,但不知什么时候开辟了专版供客人交换信息、买卖二手货、找兼职或寻求跑腿服务之用,上面充满了千奇百怪的委托。盯着刷新的信息,女生们凑在一起爆发出笑声。
“什么嘛……‘帮我跟女朋友告白,充当亲友团,按时计酬。’”
“这算什么,还是这个‘想与现任分手,请帮忙装一下新男友,由于对方是柔道社所以可能有点困难,不过拜托了,会付高薪并负担医药费。’比较厉害!”
“简直像漫画里的万事屋一样,难道这才是floating point的本体?”
“这种委托真的有人会去接吗?帮生病老人领补助金,帮老婆婆找猫,帮忙接送小孩放学,代写论文,税收筹划与代办营业保险……不过就算是‘帮忙分手’这样的无理请求都写着满意评价呢。”
“假如没人完成的话,店员会不会出手协助?毕竟是重要的顾客……不需要那么复杂,送外卖就可以咯。”
大家抬头盯着正弯腰从橱柜往外拿牛奶和咖啡豆的侍者。他立刻注意到这边的视线,直起身子,略带困惑地回以微笑。
……
吧台里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白色简洁的留言板,信息仍在不断刷新,而店里的客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从下午茶到晚餐,从餐后一直到入夜,“floating point”都在忙碌着,直到凌晨两点店里终于打烊,店员们打扫干净店铺后各自离开,叫做瓦兰德的青年和店长打了招呼,最近几天不来店里。他打算接下那个有点奇怪的委托。
——“独栋别墅寻求代管,为期三天,佣金高昂,包办食宿。”
那栋别墅在城市周围的森林中间,乘特快列车需要四十五分钟,开车则需要两三个小时才能到达,是某个靠期货投机大赚一笔而开始痴迷于古董收藏的暴发户的资产。别墅本身有上百年历史,一直被精心保护着,但到了“收藏家”手中之后,建筑物在十几年间已经爬满了青藤——这倒让它看上去更像“收藏品”了。
由于委托人给出的高额报酬,以及对别墅本身的好奇,想要接受委托的人相当不少。当然,店长会优先利用自己的人际网,选择适合某些奇怪委托的奇怪人选。如果是解决灵异事件或是处理不能用正常方法处理的问题,最佳人选非青年莫属。从填打工申请表的时候开始,店长就觉得他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那儿有食物的味道。”
驾驶座上的青年外表看来并无异常,假如硬要说有何特别之处,大概是高大的身材、金色头发和蓝绿色眼珠之外,面孔和五官并不像典型的西方人那般轮廓分明,而是带了点东方人的柔和特征。然而,谁也不知道他并不属于这里,这个躯体不过是寄身在这个城市的一件工具。
他所在的世界和人世相比完全两样。假如把人类所生活的世界比作清醒时所看到的一切,死后灵魂所在的世界比作梦中之景的话,还存在着一个如同黎明前似醒非醒,或者午睡时压住了胸口而睡得不舒服时,所在的虚幻而充满不安的世界。
那个世界乍看上去十分寂静,灰色沙海无边无际,空中没有云也没有风,也没有星辰闪烁,只有一轮弯月高悬,白惨惨的像黑色天幕上撕开的伤口,月亮不升也不落,似乎时间都停止了流动。但只要仔细看,仔细听,就能找到黑色枯木构成,无边无际的树海、从沙漠中伸出的突兀岩石、废墟般的巨大宫殿,并发现在它们中间骚动喧响的无数声音:风吹过缝隙的尖啸声、敲打骨骼的咔哒声、野兽的咆哮、人类的哀叹,还有似乎是猛烈炮击一样的沉闷巨响。
那时青年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地方,他挣扎着苏醒过来,大口呼吸,大声呛咳,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就像新生的野兽从混沌的意识中挣脱出来,然而随着发热的头脑渐渐冷却,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作为人类,或者曾经作为人类的事实后,扑面而来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呛得他措手不及——那记忆中混杂了男性、女性、少年、老人,甚至野生动物的所见所闻。努力挣扎浮出水面的青年终于弄懂了一件事,自己是死了,死去到醒来之间,似乎经历了远比人类一生漫长得多的日日夜夜。
接下来的一瞬就有什么猛扑上来,想从后面折断他的脖子。
青年条件反射地闪躲,但从背后伸来的一对利爪已深深嵌入他的肩膀,肌肉骨骼被撕裂的声音传来,却并不觉得疼,他低喝一声,抓住那双爪子,用头顶住那东西的下巴,接着把它狠狠摔出去。一种莫名的兴奋涌上心头,他用膝盖压住那像鬣狗一样的生物,用力扯开它脖颈和腹部覆盖的外骨骼,“鬣狗”哀嚎着碎裂成一块块,某些柔软而湿润的东西显露出来。
青年用双手捧起乳白色半凝固的液体,它在月光下闪着诱人的光。他毫不犹豫地俯下身饮下那动物身上的“液体”。就像饮进空气,喉头的焦灼感并未消退,然而自己肩上的伤口像被密密的银线织缀,不久就愈合了。
“瓦兰德,喂,瓦兰德!”
青年听到有个活泼的声音在呼唤自己,转身望去,却什么也没有。
——啊,那是我的名字啊。
唇边有湿润的东西流下来,他突然觉得,有只手在那里轻拭了一下。
……
银灰色的客货两用轻卡行驶在林荫道上,路旁的矢车菊和山樱开得正艳,午后阳光从树荫间投射下来,清风从两侧徐徐吹拂,不时还夹着一两片花瓣。
——这里可别变成虚圈那个模样。
青年朝前看了看路的走向,放下挡风玻璃上的遮光板。 回忆继续在脑海中浮现。
为了挣扎着活下去的战斗,为了保护弱小的战斗,为了追随强大的战斗,虽然并不完整,记忆的碎片还是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被捡拾起来。目前可以知道的是……
瓦兰德•艾尔斯坦,生前是人类,男性,似乎很擅长战斗,以前的口头禅是“交给我放心好了!”“全力砍过来吧!”,老是不由自主地挑衅敌人,爱好是轻松挡下对方的攻击,看到弱小笨拙的生物会感到不安,喜欢一切有趣的东西,讨厌无聊但不是不能忍受,还有……
——从出现可以使用人类形体的道具之后就染上了现世狂热,一天来回几次也没问题。
在叫做“虚圈”的世界,大多数存在没有过去和未来,只是在浑浑噩噩的杀戮、吞食、逃脱、休眠中循环往复,少数好不容易获得意识的个体旋即陷入疯狂,击溃同类成了它们唯一的目的。虽然也有和自己一样,可以当做朋友和同伴的破面,但他们似乎都身世悲惨,对自己的过去和人间没有特别的兴趣。倒是有不少低等级的虚从空间的缝隙来到人间,去袭击那些无法得到净化的可怜灵魂。
“我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你们都没忘,我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他问过自己的头领。
“知道生前过的有多惨有好处吗?你的死因就是胸口开洞,这还不够?”外表还是个孩子的第四十刃把手指伸进他胸前那个黑黑的窟窿。
“假如有遗憾或悲伤会无法离开人世,放着不管或者被袭击会变成虚,那么我到底是为什么才来到这个地方?我不觉得会有那种理由……”
瓦兰德自言自语到一半停了下来,他的确体会过莫名的困惑和焦躁,似乎因为什么事,有种非常痛苦,非常不甘的感觉在心头涌动,但再仔细回忆,造成这种感觉的原因仍然模糊不清。
“那种理由一定会有,我们还羡慕你这个笨蛋能忘得干净。”四刃摇头叹了口气,把脚下的小石子踢到一边。
如果靠吞噬同类才能维持自己的存在,不如去捕捉在现世搞破坏的家伙。另外,虽然时代早已不同,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想捡拾线索了解自己的过去,哪怕那是极为黑暗惨不忍睹的结局,他也想要知道。就这样,本来应该徘徊在灰色世界的“捕食者”,现在以生前的模样毫无自觉地来往于现世和虚圈。
——那栋别墅一定有灵魂,说不定也有随之而来的虚,但愿那些黑家伙别抢了先。
破面们知道人间还会出现穿着黑衣的“死神”,他们以消灭虚和净化灵魂为职业,净化灵魂倒没什么,消灭虚可不太好——除了减少粮食,让他们知道有虚圈这么个地方,跑过来大闹一番就糟了。
——幸好现在的样子压根就不会有人怀疑。
两个转弯后前面出现了笔直的大道,瓦兰德踩了一脚油门,引擎发出轰鸣,车子飞驰起来。
……
终点终于到了,眼前出现的是高大的三层木质建筑,以及一个小小的庭院。不知是不是刻意为之,别墅一点都不像有钱人的豪华宅邸,砖石道路边杂草丛生,树木也任其随意生长,显得疏于整理,雕花铁门上甚至有了锈迹。幸好目前的季节让气氛不那么诡异,秋天万物萧疏的时候,这儿一定会变成一座鬼屋。
刚好是约定的时间,瓦兰德在铁门前按了下喇叭,门扇向里缓缓开启。
果然是缺少人手,以至连看房子的人都要临时从外面请,看来这座宅邸里保存着高档收藏品的传闻都是捏造的吧,否则根本不可能连保安都没有。瓦兰德驱车转弯,绕到屋后把车停下,再返回主楼正门。有空要把这里清理一下,他抬头看着积满灰尘的窗子和屋檐下结的蛛网想。
他按了几下门铃,并没有听到脚步声,门就打开了。看来自动装置多少运转正常。
大厅里显得有些昏暗,正犹豫着是就这么走进去还是先打声招呼,灯光啪地一下洒满了整个房间。
瓦兰德看到两边对称的弧形楼梯前面,摆着很有设计感的大型石质茶几,后面有个家伙陷在真皮沙发里,一手支头一手转着杯子里的红酒。
那是个长相俊秀的人类男子,看上去年纪不超过二十岁,穿着熨烫整齐的衬衫和马甲,领口微微敞开,青色微卷的头发搭在额前,脸色发红眼神湿润,以热切的目光望着走进来的人。
——委托人据说是房主夫人,这位难道是少爷吗?这个明显在等约会对象的架势是什么……
瓦兰德调整脸上的表情换上职业微笑,正准备开口,却看到那人皱起眉头,不可思议地打量了自己一番,接着失望地倒在沙发上,换上一副冷淡的失望表情。
“什么嘛,是男人啊。”
——喂,吐槽都听到了。
难道要因为性别被投诉了吗,瓦兰德擦擦额角的冷汗。
“不是您等的对象抱歉了……我是受托代管这栋别墅的,请问C夫人在吗?能否帮忙联系一下。”
“哈?”
少年挑起一边眉毛。
“啊,忘了报上姓名,鄙人名叫瓦兰德•艾尔斯坦……”
“该死的家伙,一定要叫他好看……哎?已经到了?我还以为总算不太迟。”
一个尖利的女声打断了瓦兰德的发言,外面传来高跟鞋噔噔作响的声音,有人怒气冲冲地走进来,砰地一声把门撞上,但看到沙发上的少年,那个女人立刻转怒为喜,冲上去给了他一个拥抱。她经过的时候浓烈的香水味让瓦兰德不由得眨了眨眼,染成金色的卷发、太阳帽和墨镜,高级洋装和昂贵的手提包,这恐怕就是C夫人无误。
“没有等得不耐烦吧?路上被不知好歹的家伙撞了,是乘出租来的……”
“哪里,没有受伤就太好了!坐下好好休息吧,您托我找的东西都找到了,明早就可以出发。”
“太棒了!不愧是什造!”
两个人样子十分亲密,女人以不符合年龄的撒娇声调和少年聊着天,过了很久才抬头和一直呆立在旁边的瓦兰德打招呼。
“floating point的人?你也等很久了吧。”
“并没有,刚才一直在和……您的,弟弟?”瓦兰德吞了下口水,努力选择着措辞,“……聊天。”
“是吗?他很可爱吧?”C夫人诡异地笑起来。
“……是,两位都是很漂亮的人。”
“那好,等一下让什造带你在别墅转转,我要去休息一下。”
C夫人拿走了沙发上的一个牛皮纸袋,径自起身离开,客厅里继续充满尴尬的气氛。瓦兰德发现少年脸色铁青,正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
“所以说男人就是讨厌啊……”
“抱歉,说了不合适的话,其实你们是……两代人来着?”
“别再说了……”
少年站起来两手抱头,显得十分苦恼。
“不不,没有别的意思,因为您看起来非常年轻而且……”
“那个眼神,是在量身高吧??是吧???”
……
两人上楼的时候,瓦兰德终于得知这个名叫天宫什造,长得像个少年的家伙外表与实际年龄并不相符,与宅邸的主人也没有交集,而同样是接受了C夫人的委托,至于委托的内容不便多说。不过,据说房主夫妇关系不睦,最近正吵得不可开交,从他对别墅的熟悉程度和与夫人的关系来看,恐怕是被拜托了调查先生的外遇,挖掘丑闻敲一笔赔偿金之类的事情。目前宅邸的主人T先生正在温泉度假,但却没告诉C夫人,她正准备亲自动身去杀个措手不及,所以才要找委托人看管别墅。
至于这栋房子,也到处充满诡异的地方,有时夜里庭院里会出现火光,地下室经常有响动,烟囱无故冒出黑烟,走廊的门会自己开关……这对夫妇为什么坚持没有搬走,是因为T先生坚称这个环境适合保存他的收藏品。
“所以说这里还是有真正的古董咯?”
瓦兰德一边看着天宫用钥匙锁上上一个房间,一边伸手去摸走廊两边的瓷花瓶。大厅两侧有可以看到庭院的会客室,通向后花园的浴室和洗衣房。地下一层是仓库、酒窖和厨房,还有可以乘两三人的小型电梯,从楼梯走上去,二楼和三楼各有五个房间,阁楼还有半层,T先生的收藏品大多放在地下室和阁楼,光是维持这样一栋别墅就需要不菲的费用。看来无论如何,别墅还是有过辉煌的时光。
“哼,谁知道呢。”
天宫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
“这个房间是C夫人的卧室,她现在在楼下的房间休息,我们可以进去看看。”
打开门,两人惊讶得无法移步,从刚才起就没有人进入过这个房间,但屋里一片狼藉,天花板上的金属吊灯连着一整块天花板一起掉下来,刚好落在床铺的位置,床架坍塌了,木头碎片和灰尘溅的到处都是。如果有人躺在那儿来不及躲开,搞不好会当场丧命。
天宫啐了一口,随后把门关上。他拍拍瓦兰德的肩膀,“之后交给你收拾了。”
瓦兰德苦笑着叹了口气,所谓看管房屋原来还包括这样的工作。不过,他扭头看了看走廊里黑暗的角落,那里蹲伏着一只脑袋长得像纺锤一样的怪物。
——报酬还算不错。
“三楼没什么好看的,和二楼结构一样,这一间是休息室,这三间是客人房,这一间是书房,和二楼一样有外走廊。”
即使天宫这么说,瓦兰德还是要求打开了每一扇门,仔细检查了内外的情况,并随手消灭了几只个头很小的虚。
——简直像驱虫一样,别墅的古怪就是他们引起的吧,可是,他们的目标,那个灵魂在哪里呢?
“因为房子结构是个‘凸’字形,休息室一侧延伸到花园外面,至于为什么是‘外面’,是因为当地政府铺地热管线要经过这里,主人争执了一番,领到一大笔补偿金,允许施工队进了花园,所以下面那一堆,都是钢筋之类的杂物……”
两人拉开走廊镶着玻璃的门,走到外面。
“那些人不能把钢筋横着放吗?看起来太吓人了。”
天宫扶着铁栅栏看着下面被风吹开一角的蓝色防雨布,那里挖开一道深沟,钢筋搭的脚手架像仙人掌的刺一样直指天空,他刚一低头,立刻惊叫起来。
“……哇啊啊啊!!!”
扶手在他手中断裂了,因为无法控制重心整个人向下跌去,掉下去就会被钢筋刺穿身体,成为刚才所做评论的试验品。瓦兰德冲过去拉住他的手臂,挣扎了一番才把他拉上来。
别墅巡礼就这样草草结束,两人再也不打算到别的地方闲晃,于是一起回到大厅,天色已经暗下来,天宫在厨房简单找了点东西吃,瓦兰德则礼貌地拒绝,即使目前使用这个形态,也没法食用人类的食物,晚餐只能在夜里进行了。
就这样过了将近两小时,C夫人还没有露面。
如果是洗澡这时间未免太长了点,两人大声喊了好几次以后,用力撞开了浴室的门,把不省人事的C夫人弄出来。房间里充满了刺鼻的味道,C夫人有泡澡时紧闭门窗的坏习惯,但除了这个之外,瓦兰德从天窗里拽出了已经锈成一块废铁的排风扇,别说转动,放在那里根本只能起到反作用。幸好发现及时,夫人没有大碍,否则事情真不知该怎么收场。
“虽然作为打工的说这个不太合适……这家人的日子,就是这么过下去的吗?”
终于收拾好房间,安顿好主人,决定就呆在客厅过夜的瓦兰德盯着天花板问道。
“反正和我没关系,熬过今晚他们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天宫烦躁地摆摆手。
“什么……意思?”
天宫露出一副“说漏嘴了”的遗憾表情,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接着叹了口气。
“看在你还要在这儿呆几天的份上,需要提醒你一下。”
天宫告诉瓦兰德,T先生的藏品少数是雕塑,多数是画作,手里握着钱的时代,这些藏品大多还是有价值的,在几个中间商和画家、鉴定师朋友的帮助下,T先生也弄到了一些稀世珍品,但自从染上赌瘾,他开始大把大把地拿钱打水漂,把家中的藏品变卖一空。到了后来,真品已经没得可卖,快要走投无路的时候,他经人介绍认识了仿造赝品的高手,竟然开始出售假货。现在房间里的东西,大多已经换成了假货等着拿去出售。
“这件事C夫人之前并不知情,但现在她知道了,她手里握着T先生出售赝品的证据,T先生手里握着她两份大额人身保险,急红了眼的话,不知道这两个家伙会干出什么来。”
“就是说刚才那些事情不仅仅是因为别墅年久失修,而是故意针对太太的?”
“T先生是个冲动起来不顾一切,对某些细小事情又特别偏执的人,很难说他会不会花心思在自家制造意外。但这种恶作剧一样的做法伤人的概率不大,虽然不至于高枕无忧,小心一些就没问题了。”
“……”
“所以,我劝你对报酬还是别太指望,如果C夫人顺利找到T先生,你以为两个人会手拉着手和睦地度假回来吗?明天她一走,你扔下房子该上哪儿上哪儿去。”
“……感谢您的忠告。”
“这里太冷了,我去楼上的房间。”
天宫看起来有些疲倦,他扔下这些话,从扶梯上了楼。
我只是来赚外快顺带找点猎物的,不想卷进这么麻烦的事情。瓦兰德躺在沙发上无奈地想。这栋看上去空空荡荡的大房子,除了充满看不见的生物,还到处充斥着人类的恶意。
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打算离开,对已不在人世的自己,这个地方根本没什么可怕。另外他还想弄清,那些怪物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一般来说,虚不太会袭击身体健康、心智清醒的活人,他们会先挑长久徘徊在人世,被执念和悲愿禁锢的灵魂下手,其次是刚刚死去的普通灵魂,如果长期缺乏食粮,也会盯上虚弱或生病的人类,以制造幻象的方式让人受伤或意外身亡,再吞噬掉灵魂。总之,越痛苦,越悲伤,执念越深的灵魂,对它们来说越有价值。
——不管宅邸主人有什么打算,目前不是还没得逞吗,这里怎么会聚集这么多怪物?
——除非……
房间内一片寂静,瓦兰德感到自己的意识有点模糊,虽然人类形态可以不用进食,对疼痛、炎热和寒冷都不敏感,但多少还是需要“休息”,也就是每隔一段时间让自己处于完全无意识的状态,就像活着时候的“睡眠”。
就这样,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合上眼,陷入了深沉无梦的黑暗。
……
瓦兰德再次醒来时,完全搞不清目前的时间,从周围的光线来看,应该已经快到凌晨了,但身体仍然很疲劳,就像只过了十几分钟。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刚一睁眼,就看到屋里充满了呛人的灰色烟雾。
——开什么玩笑。
他爬起来,冲向浓烟冒出的地方,接着嘭的一声,那扇门发出了巨响,整个被气流掀到地上,屋里窜出一股热浪,房间像巨蟒的大口吞吐着火焰,火苗沿着墙壁爬升,墙壁和天花板已经被熏得焦黑,家具也哔哔剥剥地冒着火星。拜房间里堆着的杂物所赐火苗一直爬到了楼梯下面,连楼梯也被点着了。
瓦兰德拽了条窗帘想去拍打地上的火苗,很快发现根本无济于事,于是他一口气把所有落地窗的窗帘扯下来以免火焰扩散,但这样做似乎也没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点起火,又让火势如此迅速地蔓延,这个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巧合了。
他闯过火焰,奔上楼,挨个猛敲每一扇门。
很快二楼的某个房间里发出了喊声。
“混蛋,有人把锁弄坏了!”
“等一下,我马上把门撞开……”
“什么啊……这么多……”
屋里传出唿哨一样的尖啸,有什么咔哒咔哒地在墙壁上爬行,还有什么在一下一下地跳动,发出令人烦躁的撞击声。
“是……带着白色假面的怪物?”
“你怎么知道?”
“请冷静,就快打开了!”
“我很冷静,那女人在三楼第一个房间,去把她弄出来。”
“可是……”
“这里我一个人就能搞定,或者我们直接从二楼破窗出去,让这里烧光算了。”
屋里传来扑杀掉什么的声音,好像拍死了巨大的飞蛾。
“……好吧。”
顾不上考虑人类怎么变得能看到虚还能消灭他们,瓦兰德继续跑上三楼,这里的火势多少弱一些。他想了想,恢复了虚圈的装束。
气流在青年周身旋转,形成一阵小小的龙卷,看上去像普通白色外套的铠甲爬上他的身体,在黑暗中微微发光,虚们发现以后立刻聚集过来,发出振翅声、咆哮声,简直要把楼道淹没。
“吵死了,杂鱼们。”
青年手中的长剑劈开了那一团奇形怪状的黑影,虚们尖叫着消散在空气里。接着他用盾弹开了从天花板上飞扑而下的几只,颇为满意地体会着这种打击感。
“太弱了,你们在虚圈一分钟都活不下去。”
瓦兰德双眼放光,嘴角露出了微笑,看着继续从楼梯向上爬行的假面们。
——啊,糟糕。有点得意忘形,忘了上来的目的。
他转身一击砍碎了门锁,接着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
C夫人披头散发、泪流满面地坐在地板上,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在瓦兰德把她抱起来准备从窗子往下跳的时候高声尖叫,喊着“不想死”。瓦兰德把她放在花园里没有着火的地方,告诉她不要乱跑,接着冲进大门。
大厅已经被火焰吞食,楼梯变成了一头交叉的两支大火炬,火焰把这里照得像一座舞台,带着假面的舞者在这里跳着古怪的红莲之舞,不过能站着欣赏的时间不多了,立柱开始歪斜,天花板上的装饰带着火星坠下来,再继续下去,建筑物就该无法承重整个毁掉。
天宫已经从房间里出来,刚刚跑到楼梯下面,就在这时,有个人影抱着什么东西,冲到了两人面前。
那是个眼里布满血丝,身上土黄色的西服外套也沾着干涸血迹,头顶有点秃的家伙,瓦兰德看到,他的胸口上垂着几条锁链。
——是个灵魂。
“只有这个……不能让你们拿走!”
那个灵魂高声叫着,他紧紧抱着的好像是幅画作。周围聚集了一大群虚,把他围在中间,他已经无路可走,只好一步步向正在燃烧的楼梯退却,而此时后面的墙壁崩毁得更厉害了,一只两层楼高的大虚从后面把头伸进来。
“J……是J吗?原来是被……”
天宫皱起眉头低声 嘀咕。
“你看得见它们?还有那个灵魂?”
“小时候就可以了……这家伙已经死了啊……”
“你认识他?”
“给T先生仿制赝品的主要人物,听说最近因为沾上伪钞生意被黑帮干掉,看来其实是被主人灭口了呢。那些小麻烦不是主人,而是他制造的,大概是想报复这间屋子里的人吧。”
“火灾也是?这可算不上小麻烦。”
“哼,火灾!这才是主人的杰作,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把房子烧了。”天宫咬牙切齿地说,“除了太太的人身险,那些假货也保了财产险,我居然忘了这一点。”
他把手里拎着的东西丢在地上。
那是个银灰色的箱子,表面已经被熏黑,里面有几个破碎的小瓶和一团脏兮兮的报纸,报纸旁边插着几支烟花,还有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真是低估了T的智商,他买了定时器设定好这个时候发出电流,然后去温泉表示自己不在场,电流发出火花,点着旁边的烟花,再点燃包着火柴的报纸,最终把悬空架在箱子里的汽油引燃引发爆炸。虽然手段土气了点,不过挺有效。”
二楼的大虚咆哮着,其他的怪物也围拢过来,那个灵魂跪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
“J也真是倒霉,生前被谋害,死后还要面对这种局面,他居然还想把那个抢救出来。” 天宫指了指掉在地上的油画,“……不过恐怕那是他这一辈子最好的作品了。现在机会刚好,我们开溜吧,让火把这里烧干净。”
“等等……我想还是要先清理一下。”
“你还想在这呆多久?”天宫诧异地打量着瓦兰德,“T唯一没想到的就是C夫人的行动和我们两个来别墅的事情,如果没找到引火工具又被人发现的话,保险公司不会理赔,赔偿的会是失火罪的你。”
“……”
“当然你不担心这些,不过以后再来的话不会很麻烦吗?十五号?”
天宫指指瓦兰德手腕上露出的编号,看来他对破面的事情也挺了解。
“……至少把那边那只干掉。”
“不是吧……”天宫看着奔向大虚的瓦兰德,摇了摇头。
“算了,不管是赌金、转手收藏品还是委托费,从这家人身上赚得也够多了,唯一觉得欠了人情的就是J这家伙,早知道T会干出这种事,就换个人介绍给他。姑且让他痛快离开吧。”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就全部都是你干的吗?
换成瓦兰德感到诧异,他看着这个根本不像外表那样人畜无害的家伙掏出一摞纸牌,从里面抽出一张。
“战车,好运气。”
天宫扬起手,纸牌飞向半空,一阵黑雾从那个小小的平面冲了出来:口鼻喷吐黑烟,四蹄踏着火焰的梦魇,拖着巨大可怖、遍布铁棘的庞然大物向个头最大的虚冲去,带着它的身体撞在墙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真让人刮目相看。
瓦兰德想,他转过身,挥剑向继续骚动的虚群用力砍去。
……
墙壁继续崩落,两人合力干掉最后一只虚之后,向J走去。
J已经神志不清,以恐怖的眼神盯着两人,趴在地上低声嘟哝“不要吃我……”。天宫没有丝毫犹豫地,用纸牌击碎了他胸前的锁链。人影开始消散,J徒劳地看着自己的手逐渐消失,手中的画作落在地上,然后带着不知所措的表情,消失在火焰和焚风之间。
瓦兰德从地上拾起那幅加上画框之后颇为沉重、幅面很长的画作,画面底部似乎已经被火焰点着,以至于他一度想再把它丢回地上,但仔细看,那火苗只不过是逼真的画中情景。
真是一幅非常精美的画作,画面正中是穿着银灰盔甲和穿着黑色盔甲的军队,正在山谷中激战,双方人马挤成一团,但每个人的表情都清晰可见,战士们的神态极为生动,战马仰头长嘶,飘动的旗帜被扯成碎片,似乎可以听到呐喊声和刀剑交鸣的声音。山谷缝隙露出一小片天空,一轮白日为浓云所掩盖,冷冷的不带一丝温暖,远处高耸的塔尖冒着黑烟。
银灰色的军队明显处于颓势,不少战士都倒在地上,变作青灰僵硬的尸体,黑色军队的利剑和矛尖扬着鲜血,毫不留情地践踏与砍杀。
突然,瓦兰德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虚圈醒来之后从来没这么疼过。
他瞪大眼睛呆然地站着,感到无数双手扼住他的喉咙,扭绞着神经和心脏,再把骨头一根根折断,他看着自己胸前的黑洞,似乎有黑色的血从里面流淌出来。
死亡时的记忆,就这样在阴错阳差和一片混乱中,像箭矢一样射穿了他的太阳穴。
……
“最近好久没来,上哪儿去了?”店长看着擦洗杯子的侍者,以根本没期待回答的语气自顾自说着,“以为你跟别墅一起烧掉了。”
“受了点打击,还有些事情需要整理一下,没打招呼就擅自休假,真是抱歉。”
侍者抬起头苦恼地笑着。
“哈?这种暧昧不明的说明算什么?难道是你放的火?警察发现的引火装置是假的吧?是不是和夫人合谋陷害那个暴发户?把钱埋在什么地方了?”
“请别开这种玩笑……”
消毒柜旁边的铃响起来,侍者像得救了一样端起放了五杯咖啡的盘子上楼,向窗边的座位走去。
“……你会在夏季展开一段新恋情,起初你们之间可能并不会彼此吸引,但随着深入交流会发现对方的长处,这方面需要你果断地做出决定……对于学业和成就,你会在旅行中发现创造性的新奇事物,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吧。”
少年模样的欺诈师收起桌上散乱的塔罗牌,在一群女孩崇拜的目光里惬意地往沙发上一仰,对他露出了促狭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