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杀手-工作&日常】企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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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入职
1
妺罂歧之前不放珂玥走是有理由的。
珂玥辞职之后，对于欧歌死后尸体奇怪的变化的分析陷入了困难之中，三科的成员花费了很多的精力，也只得出了欧歌在死去的那一瞬间躯体迅速老化的结论，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却没有人可以站出来解释，因为以前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有人尝试去问了据说无所不能的三科长崇原，然而崇原也只是在耐心听完描述之后，微笑着回复说。
【这个情况啊……确实不能用常规的手段来解释呢，我的家族世代修习正道，不曾了解这些歪门邪术。】
说完就继续去练太极了。
这话传到妺罂歧耳朵里的时候她恨不得当即就冲到崇原面前骂街。
【你们家世代捉妖，怎么还不懂这些玩意了!感情你们对所有妖怪不看种类都是一招？你以为你们家是卖狗皮膏药的？一贴服一个？还有你是不是三科长了？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接受采访的普通市民呢！】
她当然最后还是把话都咽了回去。
早年妺罂歧也被道士围追堵截过，知道这些家伙都不好惹。如果真动起手来，崇原大概会不客气地笑着在妺罂歧脑门贴个符让她消受几天了。
而且妺罂歧也知道，崇原不过是在打马虎眼，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欧歌这是什么原因。如果他不愿意说，那就是上面不让说。
说起来总科长叶西通知说先公示欧歌是凶手早早结案的时候，就有些蹊跷。尽管是为了迅速稳定民心，但这件案子明显地悬而未决，如此草率的决定太不像监管科的作风了。再加上崇原现在天机不可泄露的态度，有些事情便一目了然了。
妺罂歧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认真过度了。她本来加入监管科也不是为了什么维护世界和平，只不过觉得好玩而已，现在却在这个事情上劳神伤身，是有些得不偿失的。
又犯了钻牛角尖的老毛病，搞不好摊上大事，可没人能再救她一次。
思前想后，她决定此事就此罢手。
就在这之后没几天，三科就以有其他更重要的案件要分析的理由，把欧歌的尸体塞进了冷藏库，对这一恶性事件真相的调查也宣告彻底中止。
妺罂歧咂咂嘴，她在想如果头铁硬要搞下去，说不定进冷藏库的就是自己了。
2
之前吴叶为了敷衍妺罂歧，说让她放个假休息一下，这当然是随口一说而已。但妺罂歧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给自己放假的机会，在她的死缠烂打之下，吴叶最终还是妥协给了她三天的带薪假期。
妺罂歧尽兴地嗨了三天之后，于第四天拖着疲惫的身躯——并不是因为玩累了而是因为一想到要上班打卡就浑身没劲——回到了四科的办公室。
大部分的景色与她离开的三天前没什么变化，除了莉莉的办公桌上又多了几张她“亲爱的”的画像和——
妺罂歧发现那不全都是吴叶的画像，其中有一张的颜色在一片黑白之中太过鲜艳了。
那是火一样的红色。
妺罂歧凑近拾起那张画看了起来。
莉莉的涂鸦与她的同龄人基本处于同一个水平，并没有什么天赋，但依旧可以从画作上分辨出一些人物特征。画中人是个女性，有一头火红色的秀发，笑起来像只恶魔熊，并且穿着极为性感——虽然并不能直观地感受到，但妺罂歧知道莉莉是想表达性感这个意思。
这是，颜欢吗？
可是颜欢的发型还是极为别致的，这个女性的发型和颜欢差距不是一点两点，莉莉不至于这都区分不出来。
妺罂歧还在纠结的时候，莉莉已经在门口出现了。
【小妺姐！你回来啦！】
她蹦蹦跶跶地来到妺罂歧身边。
【哦，是莉莉啊，来告诉姐姐，你画的这个人是谁啊？】
妺罂歧把莉莉的画送到她本人眼前。
莉莉瞅了一眼，绽开了笑容。
【她是新来的姐姐！】
【新来的？】
【嗯！她可漂亮啦！莉莉要是男孩子肯定会迷上她的！】
妺罂歧暗自“啧”了一声，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哦？那她和姐姐比，谁更好看啊？】
【还是小妺姐最好看！】
听着莉莉不假思索的回答，妺罂歧心里小小得意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她甚至没发现自己在意起了人类的评价。
这太不妺罂歧了。
或许是因为莉莉有着莫名的亲和力也说不定。
【小妮子眼光不错啊，好，姐姐下班请你吃甜筒怎么样？】
【哇哦，吃甜筒吃甜筒！】
【怎么，不打算请一请给你放假的好科长，只请这个嘴巴甜的小丫头？】
神出鬼没的吴叶就好像一直在场一样地接上了话。
【亲爱的！抱抱！】
莉莉欢呼着向吴叶扑了过去，被吴叶轻巧地侧身躲过，摔在了地上。
这之后吴叶就像无事发生过一样继续和妺罂歧对话。
【假期过得不错？】
【还好吧……哦对了科长，我们监管科来了新人？】
【消息挺灵的嘛，不光是新人，是我们四科的新人。】
妺罂歧这才注意到有一张之前是空着的办公桌上已经添置了一些新物件。
四科自从六月份天南子被处决之后已经好久没有新人愿意来了，妺罂歧自然不会往这方面想。早上回来时虽然见到了桌上的这些东西，却以为这是谁随手把东西摆在这里的。
【但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节点来的新人不是什么善茬呢？】
她也不顾虑，径直在吴叶面前说出自己的想法。
吴叶却不回答，只是慢慢从身后抽出一份档案来，摆到妺罂歧跟前。
【这几天就拜托你来带她熟悉下四科的工作咯。】
妺罂歧十分后悔，觉得自己就不该多这个嘴问一下。她无奈地叹口气，接下了这份不知是否因为好奇心而多出来的任务。
【樱庭林檎……】
她喃喃地念着这个有些意味的名字。
3
吴叶上次坐在这个地方的时候，对面是个“尚未成年”的“小女孩”，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个面若桃花的大美女。
【那么，你加入情报科的理由是什么？看你的资料的话，也许搜查科更适合你。】
吴叶翻看着面前这位的档案，丝毫没有被美色吸引的样子。
【我有一些必须要调查的事情。】
对方考虑了一段时间，觉得没什么机会瞒天过海，决定直率地说出来。
吴叶内心苦笑了一声，他想起之前也是有人这么对他说了差不多的话，现在都快成了个没完没了的主。
可能的话，还是推掉比较好。
他摇摇扇子，依旧面不改色。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我恐怕不能让你如愿了。】
对面似乎是料到吴叶这么回复，但也不打算就被一句话打道回府。她将身体前倾，直视着吴叶，稍微提高了声调。
【如果我一定要进情报科呢？】
吴叶注意到她的眼睛散出一些异样的光芒，声音也变得有些迷幻起来。
会让人不禁想要听从她的言论。
若是普通人类或是些妖力薄弱的妖怪，可能在不自觉中就已经中招了。
吴叶自然不会。
当年妺罂歧也想魅惑吴叶蒙混过关，好让自己档案上的种族是人类，结果一点效果都没有。
吴叶又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你们怎么都爱玩这些小把戏，谈吐间的语气也有些严肃起来。
【监管科可不是让你任性的地方。】
这地方任性的家伙已经够多了，不要再来更多了。
吴叶的话有两层意思，一来提醒对面不要再搞这些对自己没效果的东西，二来让对面弄清楚自己是一个求职者的位置。
对方在发觉自己的声音不奏效之后也后退了一步好让对话继续下去。
【如果能让我见到一个人的话，我也可以不进四科。】
【谁？】
【珂玥。白泽，珂玥。】
在听到对方连着种族一起报出来之后，吴叶感觉有些不妙了。
这退一步，是为了往前压两步啊。
他猜到珂玥离开是为了躲开追查，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而会为了珂玥的事情来的人，背后的势力一定也不小，这要是到了四科，少不了给自己添事。
【那可不巧，珂玥在前几天离职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言下之意我这里没什么能得到的信息了你还是赶快走吧。
【那我就更要进四科了。】
吴叶心里一凉，这尊瘟神看来是送不走了。
【科长，你放心，我一定以监管科的利益优先，先把工作上的事情忙完了，再处理我个人要做的事情。】
对方明显知道珂玥的名字一报，就不会被拦住了，因为正如吴叶所想，能和白泽扯上关系的，都不是能随便打发的人。为了给吴叶放宽心，她也做了个保证。
虽然这话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
【好吧。】
吴叶从抽屉寻出一沓文件来。
【看完这个协议在最后面签个字吧。】
对方却不先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龙飞凤舞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樱庭林檎。
4
监管科在媒体的宣传上都是积极应对妖怪事件的好组织：办事效率高，执行能力强，出了什么情况都能第一时间处理。但知道内幕的人都清楚——尤其是日常和监管科交接的老刑警们——监管科是出了名的三不管：不是妖怪干的不管；是妖怪干的看不出来的不管；看得出来没什么影响的不管。简直是个大爷组织，真到了他们出手了还要怪你现场没有保存好，档案没有记录完备，最后事情做完了功劳都是监管科的，锅都是警察局的，还不能把真相说出来，不然别说职务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要不是每次合作都有高额津贴而且是升职的重要参考依据，恐怕就没人去当警察了。
虽然也没有那么不堪，但在工作时间偷懒的确实大有人在。吴叶只是顺便路过走廊，就又看见妺罂歧坐在花坛上望天了。
吴叶那常年如弯月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他快步踏到妺罂歧面前，打断了她飞到九霄云外的幻想。
【你怎么在这？我不是让你带樱庭林檎去熟悉工作的吗？她人呢？】
妺罂歧被吴叶唤回神来，意识到上司正在诘问自己的失职。但她并没有很紧张，反倒是以一种很随意的语气回答了问题。
【诶？林檎说档案室她就自己一个人去看一看就好了，我就在这里休息了呀。】
她知道吴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情生气。
吴叶也确实没有生气，他料到林檎不会这么简单就变得安分守己，面试的时候就能看出来她是对自己的目标非常执着的人而且，并没有把监管科太放在眼里。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池鱼之辈。
所以当下吴叶也不责备妺罂歧玩忽职守，会出现这种事态大半在他的预料之中。就算妺罂歧没有偷懒跟了上去，凭她的三脚猫功夫也拦不住林檎。
【我知道了。】
他摇摇折扇，往走廊尽头走去。
5
档案室里，林檎缓缓踱步，扫视着一排排的橱柜，寻找着自己需要的资料。
实在是太轻松了，她没想到那个叫妺罂歧的女职员竟然如此轻易地就相信了她的话，把档案室的钥匙全都交给她，放她独自一人行动。
所谓监管科不过如此。
逛完数个常规的档案室之后，林檎发现自己的收获并不多，除了珂玥在监管科的活动记录之外，能得到的情报基本都与自己已知的重合了。也就是这时，她发现自己的脚步被一扇门挡住了。
而这扇门用妺罂歧给的钥匙也并不能打开。
看来她那么放心也是有理由的。
林檎端详了这个门一会儿，感觉是印了结界在上面。但她思考的并不是如何破除结界，而是一脚上去能不能连门带结界一起踹开。
【这扇门，钥匙在吴叶那里。】
这波澜不惊的声音林檎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那个科长吴叶。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想。
不过，来的正好。
【那么，你是来帮我开门的吗？】
吴叶眯起眼睛，摇摇头。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林檎自然也明白，她不过是说句客套话而已。
下一秒，右手掌就向吴叶脖颈劈去。
吴叶倒也不恼，只是抬起左手用扇子架住林檎的出招，浅笑道。
【我说了，监管科不是让你任性的地方。】
林檎不打算回话，左手照面一拳却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只是吴叶闪得漂亮，反手就要制住林檎的双臂。
两边来往几回，都是林檎先出攻势，却总被吴叶制住，反而处于了被动。
林檎心急了。
她没想到这个看着像个老好人的家伙这么不好欺负。
心急，破绽就多，破绽越多，心里越急。
相反，吴叶则心稳，心越稳，对手的动作就越慢，越慢，就越好看穿。他现在觉得有点理解为啥崇原总是喜欢打太极了。
林檎也觉得再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拉开半步。
吴叶也不逼上去，他知道借这个机就算能制服了林檎也安稳不了几天。
林檎站在原地静了几秒，然后眼瞳闪出了白光。
这是林檎解开了一些自己妖化的能力。
双方都清楚这里是档案室，自然不能敞开手脚打，部分解开妖化的能力，是这次战斗的最优选了。
吴叶感到一阵浪往脸上打来，呼吸比平时都要沉重了些。
是威压。
珍兽或是大妖总是会给其它妖怪带来一种压迫感，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能力。例如珂玥，虽然平时看起来人畜无害，但神兽白泽的名号不是白叫的，他天生就震慑万妖，一旦变成妖化状态时不收敛威压，连周围同事的情绪都会有影响。
但吴叶也能感觉到这和珂玥的威压不一样。
珂玥的威压，是让妖本能的恐惧与远离，而林檎，则更多是敬畏，与臣服。
一个是天生圣武，邪祟衭除；一个是仁进德行，善亲恶离。
吴叶心中苦笑，这位来头可有点大，只是来头再大，今天他也不能放任下属胡闹了。
自己也得认真起来。
他眼中突然泛起红莲色的光，像是夏日的业火。
头发也长了起来，发色不知何时已经变为了黑色。
在他身边凝聚的威压，则和珂玥林檎又大不相同了。
那像是无穷无尽地，想要把一切都烧却的地狱。
只是吴叶依旧温婉而立如君子，林檎也跃跃欲试咄咄逼人。仿佛他们的威压是对方的一样。
异样的还不止此处。
先前一直只是招架的吴叶，竟然先出招了。
在监管科众人为数不多的印象中，吴叶从来没有先出过招，但结合吴叶的性格讲，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似乎都忘了，亦或是不知道那段过去。
吴叶曾经也是“弑”的一员。
快。
好快。
在“弑”这个组织中，不是以谁杀人比较快为基准来评定地位的。一来因为杀人手法不同，可以用毒，可以靠咒，也可以只是单纯请人吃个饭；二来因为杀人目的不同，有的以人为食，有的为了工资，有的只是单纯的变态又怕被监管科抓去活剐了。
但如果要提到杀人的隐秘性，那么一定是速度越快越好。快到对方看不见你的脸，快到现场留不下你的痕迹，快到自己不会因为感情而影响判断。
吴叶就是那名极快的杀手。
快到不给林檎反应时间，
她一没有想到吴叶会主动攻过来，二没有想到吴叶的速度可以这么快。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闪了。
林檎心一横。
【来得好！】
吴叶的一掌结结实实打到林檎腹部的同时，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被抓住，动弹不得。
这孩子有点耐打啊。
吴叶也只够时间做这些感想。
因为下一秒就被狠狠摔了出去，挡在他飞行轨迹上的柜子全部遭殃。
留下林檎在原地喘着气。
吴叶这一掌着实地狠。
他是直冲小腹去的，想的就是一掌把林檎打昏过去。
林檎刚才硬扛过去了，现在回味过来，感到身体一阵晕眩。
这不算是个好时机，因为灰尘中，吴叶又攻了过来。
林檎攥紧拳头，奋力打出一击。
飞行的物体滞在空中，拳头的触感告知自己那不是人的身体——是铁柜。
那吴叶呢？
林檎敏锐地反应出吴叶在身后，她想翻滚躲开，却因为之前片刻的晕眩而迟了一步。
太大意了。
她这么想着，一边绷起肌肉准备再次挨下吴叶的一击。
然而只是一个硬硬的物体轻轻顶在了自己背上，那是吴叶的扇子。
【把弄乱的档案室都打扫干净。】
说完这句话他就收回了扇子。
等林檎回过头的时候，吴叶已经不在这个房间里了。
按理说，这还没打完，根本不能算是林檎输了，打到一半就自认为赢了而离开，甚至有些狂妄。
不过林檎心里清楚，自己的经验和吴叶差太多了，而且刚刚若是实战，吴叶手里的该不会是扇子。
【真是又恐怖又温柔的人。】
林檎在心里这么评价了一番。
后记
1.全盛的吴叶是比全盛的林檎实力稍微差一些的，但是目前的话，因为林檎还年轻，两边铆足了打也是吴叶赢。而在这次的战斗中吴叶只是利用经验优势小小教育了一下林檎。
2.人类之中并不是没有强大的个体，但是相比妖怪来说要少许多。
3.今后也请大家继续多支持吴叶，他真的超棒！
秃鹫曾经和我说过，每个生命都有被藏掖在表皮之下的真实，而将这名为真实的血肉啄咬出来便是他的使命。
我鄙夷地反驳他说。
【你不过是吃人肉来维持生计而已，何必说得那么高尚？】
他哈哈大笑，什么也没有辩解。
本来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事实就是如此。
秃鹫是个记者，如果要冠上什么前缀的话，那么“无良”是再适合不过的了。丝毫不在意当事人的感情，不在意调查的手段，不在意会引发怎样的舆论，只要能够接近真实，他就会不择手段。
我说他比身为妖怪的我还没有人性。
他回答。
【没办法啊，因为我对人类实在是太感兴趣了，所以不得不先把自己人类的身份剥夺才可以好好观察啊~】
语气和我遇到过的愉悦杀人犯完全一致。
***
白河十岁那年便失去了双亲。
那天晚上，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等了很久，也没有人和他说吃饭了。
他觉得好奇怪，想问点什么，可家里也没有人。
他终于受不了了，打开了冰箱，想找些东西吃。
门是在这个时候打开的，白莲就杵在门外，低着头动也不动。
为什么爸爸妈妈都还没有回来呢？为什么姐姐站在门口不愿意进来呢？为什么会有陌生的叔叔说着“遗产……家属……”呢？“遗产”又是什么呢？
白河小小的脑袋里装不下那么多，他只知道当白莲俯下身来紧紧拥抱自己的时候，感到无比的安心。
***
白莲能记事的时候，就和很多小朋友生活在一起。
那时候除了玩，就是偶尔在教室里上课。一日三餐都会有阿姨照顾，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发点心的时间。有时候会有叔叔阿姨或者大哥哥大姐姐来看望，白莲一开始还很认真地记住他们的脸，但其中大部分都再没有回来过，少部分也就回来过一两次，于是她渐渐地放弃了这样的努力。
白莲多希望有人可以每天都来看她，每天都叫出她的名字。
或许是谁听到了白莲这从未说出口的小小心愿，在她八岁那年，来了一对没有孩子的夫妇。
***
有这么一个家庭，夫妻俩一直都没有孩子。
在商量了许久之后，他们从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女儿，并给她起名叫白莲。在这之后一年多，幸福再次敲响了这个平凡家庭的大门——夫妻俩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个男孩儿，也就是白河。
新生儿的降临让老夫妻二人乐开了花，但同时也意味着更多的开销，这对一个积蓄无多的家庭来说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所幸白莲乖巧懂事，在夫妻忙碌上班时完全承担起了照顾白河的责任。
如果一切都这样发展下去，那便是个无需复述的平淡故事。
是一场车祸，把所有辛苦积攒的快乐全都撞了粉碎。
***
其实对于父母的突然去世，白河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从出生开始，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姐姐在照顾，是姐姐送他去幼儿园，是姐姐带他去放风筝，小刀割破了手是姐姐贴的创可贴，新学期的书是姐姐包的书皮。
只是在那之后，姐姐能和自己相处的时间渐渐变少了。她开始渐渐变得像自己父母曾经那样，只在早餐和晚餐的时候出现，有时候甚至晚饭都先不吃，回到自己的房间就睡了。
直到有一天白河趁姐姐睡觉的时候偷偷溜进她的房间。白莲正安静地休息，她的呼吸长而均匀，稍有憔悴的脸庞和略显杂乱的长发诉说了她的辛劳。白河看了一会儿，突然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怕自己哭出来。
第二天，白莲吃着味道并不算好的饭菜，吃了很多。
***
白河出生的时候，白莲害怕过。
她知道自己现在身上穿的新衣服，上学前喝的牛奶，房间里摆放的玩具，都应该是这个孩子本应享受的。她是个替代品，她这么告诉自己。
她在童话里看过，不是亲生的孩子会遭到养父母怎样的对待。
只是出于惶恐，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在这个家中还有着存在的价值，她揽下了几乎一切能够帮助父母所能做的事情。
这就是一个好姐姐的真相。
和童话里不一样的是父母待她依旧视若己出，这让她的内心感到宽慰。
于是她真正的以一个家人的身份，成为了一个好姐姐。
和童话里不一样的是这样幸福快乐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又一次被夺走了几乎一切。
她抱住的不是白河，是仅存的闪耀着的碎片。
***
不知从哪天开始，白河发现姐姐脸上的笑容逐渐多了起来。这和平时展现在白河面前的笑容不一样，平日里姐姐也会笑，但笑得很平淡，不会像现在这样，满面春风阳光灿烂。
父母逝世后，白莲很少这么笑过，而最近却这样笑得过于频繁了，白河心思细腻，不可能没有察觉。
何况白莲已经到了吃着饭也会傻笑出来的地步，再迟钝也能猜出是遇了什么好事。
又这样过了些时间，白河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声。
白莲先是小小不好意思了一会儿，然后幸福地说道。
【姐姐啊，遇到了一个人，我喜欢他，而他也刚好喜欢我，你说巧不巧？】
白河心里咯噔一下。
巧，实在是太巧了。
自己身边明明只剩下姐姐了，却终究也要被夺走，上天就这么作弄人吗？
长年以来，因为父母的过早离开，和与白莲的依存关系，白河对于白莲的爱或许已经越过了亲人之间所应该有的距离。
越是祈求就越得不到，越是渴望就越留不住。
白莲当时为了不让白河在失去父母后过于悲痛，并没有告知白河自己与白河没有血缘关系的秘密。
这个秘密成了规矩白河感情的一条线，让他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可就算早些知道，结局也不会有所改变，因为白河是直到此时才察觉自己内心的感情，那已经迟了。
对自己禁断的感情的责备，对自己没能早些察觉本心的懊悔，自相矛盾的复杂情绪裹挟着他整个人沉了下去。
他还能做什么？
只有逃避罢了。
***
欧歌不知为何似乎很不受自己女朋友弟弟的待见。
尽管表面上白河并没有做什么，可欧歌总是隐约能感受到一丝敌意。
或许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一下子不适应有人突然闯入他的生活吧。他看着白河不动声色地吃饭，心中想到。
不过他不是非常在意，他相信自己阳光温暖的性格会逐渐溶化这尴尬关系的坚冰，毕竟白莲也是因此才会喜欢上他的。
太阳不断地释放光和热，所以这世界才会有花，有草，有云，有树，才会有芸芸众多的生命，才会有万般的美好与快乐。
他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欧歌，讴歌一切光明与美丽，他爱这个世界，于是他也要让这个世界充满爱。
他是如此相信，也是如此行动的。
***
白莲和白河提起三人一起去郊游的时候，白河在内心挣扎了半天。他又不想见到白莲白河两个人情深深雨蒙蒙的样子，又不希望欧歌和姐姐独处——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抱着这种矛盾的心情，白河终究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当然还有另一件事情想要做，已经在心中酝酿了许久。
趁白河回租到的车里拿东西时，白河终于行动了。
【呐，姐姐为什么会喜欢欧歌呢？】
与其一直在心里纠结不如直接问出来的好。姐姐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心思烦乱的自己根本观察不出来。能从姐姐这里得到答案的话，如果是令人信服的答案的话，自己或许也会释然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白河发问了。
他并没有意识到他问出这个问题时已经放弃了。
他已经释然了，只是需要一个契机察觉到而已。
白莲并没有察觉到白河的这些心思，自从遇见了欧歌之后，她不知不觉中便疏忽了对白河的关怀，虽有愧疚，但实在不忍割舍现在的幸福。
她也想找一个机会和白河解释，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现在正是机会。
【其实姐姐也一直有些事情没有和你说，正好都告诉你吧。】
【我呢，是被爸爸妈妈收养的孩子……】
她一脸平淡地述说着，说着一个白河完全不曾了解过的姐姐。
白河愣住了，他不知道的竟然有那么多，宛若身处糖果屋中的孩子，不知道屋外大雨倾盆。
【……欧歌是个非常善良阳光的人呢，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所有的悲伤劳累都消失了。我啊，见到幸福就会不小心陷进去，所以这段时间都疏忽了你的感受，作为姐姐真是太失格了，抱歉！】
白河摇摇头，白莲的笑容如此甜美，他怎么舍得打破。
【姐姐……不会不要我吧。】
鬼使神差，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可在知道了一切真相后，他真的好担心，如果并没有血缘关系，那么“姐姐”是否会为了自己的幸福离开自己呢？
【噗，你都在想些什么啊！】
白莲忍不住笑出来。
这怎么可能呢？
【你们在聊什么啊这么开心。】
欧歌拿着相机来了。
【来来来，正好给你们姐弟拍张合照！】
照片里，年少的白河并没有笑容，而是有些拘谨，他站在白莲的右手边，左手紧紧拽着白莲的衣襟，那是他唯一的依靠。白莲则没有他弟弟的那种怯懦的表情，她笑得从容而幸福，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
没有多久，就到了那一天。
夜晚。
突然的爆炸，尖叫，狂奔的人群的脚步声。
白河也在这些人之中。
祭月日，白河，白莲和讴歌三人正在公园河边赏月，天空突然出现了长着翅膀的人型生物。
彼时的白河刚刚上完厕所出来，只看到狂奔的人群。他虽然第一时间想着的是姐姐，但在人流的裹挟下也只能不断远离河边。
等到人群散开逃跑，他好不容易赶回到河边时，所见到的能动的生物尽是可怖的怪物。
他们似乎还在咀嚼什么——
白河大脑被恐惧占据，不由自主地发出大喊。
这叫声吸引了怪物们的注意力，他们将目光聚集而来。
【白河！白河！】
熟悉的声音叫醒了他，是欧歌。
【你在干什么，快走啊！】
白河开始跟着欧歌逃跑。
【姐姐呢？】
【白莲现在在人民广场，那里有警察保护着，很安全的，我们也去那里。】
白河心里松了口气，没注意到身旁的墙壁开始倒塌。
【小心！】
他感到自己被人推开，在地上翻滚了几圈，集中回注意力发现欧歌的半个身子已被压在墙下。
【快走！别管我！】
他想开口却被欧歌抢了先。
【白莲对你来说很重要吧！你要照顾好她！】
什么啊，你在说什么啊欧歌。
白河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快走啊！怪物要来了！】
欧歌大喊着，白河却一动不动。
【啪嗒。】
一块碎石击中了自己胸口，那是欧歌扔过来的。
【走啊！白莲交给你了！】
白河触了电一样，突然拔腿飞奔起来。
他一路跑到白莲面前，气都不喘。
白莲的目光能让他窒息。
他突然好恨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爸爸妈妈不用那么努力挣钱，或许就不会死于车祸；如果不是自己，姐姐也不用每天辛劳，日渐憔悴；如果不是自己，白河也不会……姐姐也不会伤心到绝望。
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他死了。
只是自己手中好像还握着什么东西。
那是欧歌扔过来的碎石，他无意识中把它捡起来了。
那不是碎石，那是欧歌的怀表。
已经被他得手捂热了。
虽然知道里面藏着什么，他还是打开了它。
照片里，年少的白河并没有笑容，而是有些拘谨，他站在白莲的右手边，左手紧紧拽着白莲的衣襟，那是他唯一的依靠。白莲则没有他弟弟的那种怯懦的表情，她笑得从容而幸福，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那一刻，他复活了。
于是眼泪流了下来。
只是眼泪里看不见白莲。
白莲已经离开了。
***
我坐在花坛上，抬头望天，心中有事。
如果是秃鹫的话，是不是能弄清楚白河他们之间来来去去的纠葛呢？
只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最后一次是告诉我说要调查一个什么神秘的事情——虽然他每次都会这么说。
结果这次说完就没下文了。
我猜他大概是再也不会给我讲一些有趣的故事了。
秃鹫自己又有什么故事呢？
我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