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第一千零一夜企划第二期,第一千零一夜是一个原创童话日常企划,自2015年5月1日开企以来,秉承温馨,日常的理念开展企划活动。二期将会在一期基础上加入战斗元素,引入阵营设定和积分系统,除此之外,还加入了剧情和主线任务,希望大家玩的愉快!
企划内包含三个种族,人类,兽人和精灵,七个职业,魔法师,勇者,艺术者,女巫,工匠,医者和商人,每个种族和每个职业都有各自的特色,地图包括六个地区,烁露花海,烈阳荒原,黄昏小镇,永夜蘑菇林,日出之滨,深雾密林。巨大的苍洪古榕,流淌的光阴恒川,隐藏在黎明的密林中的女巫学院,组成这块美丽的大陆。
一期的结尾,魔法师摇光,为了保护习惯了黑暗的蘑菇林居民,用自己最后的魔法封印住了永夜蘑菇林无止境的黑夜,灵魂的碎片掉落进古榕树洞连着的地底,千年后,神秘的魔法师花火自地底而来,带着摇光的灵魂碎片,再次停止了浓雾密林的时间,大陆的平衡遭到破坏,战争一触即发...
二期共收录50个人设,分为正方阵营和反方阵营,玩家自愿选择阵营,两方阵营最高各收录25个人设,根据主线任务和活动的参与对个人及所在阵营进行积分,阵营积分情况将直接影响剧情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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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1-1】【漪水波纹】
今夜无月,唯有乌啼惨烈哀绝。
风声瑟瑟,有人影无声地越过黑暗,去与阴影相会。草屑试图依附在猎猎而舞的黑袍上,又被极速地抛回空中。
狂深吸了一口气,空气带着些许泥土的腥味涌进肺部。她转过身去,冰蓝的眼睛映着微明的天色,和一个单薄的背影。
那是身着黑袍的人,身上尚且还缠绕着一丝白雾,也许是一个刚从密林深处走出来的人。淅淅沥沥的雨落在他身侧,却依旧带不走那些茫茫的白色,与那些黏稠的阴暗感。
狂停下了脚步,屏息而立,她不想靠近和那片森林相似的人。
何况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简直与那片密林一模一样。但她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就像是幼时的她一步一步向那片森林中的禁忌之地走去。
永夜之下,满月微微收敛了一些弧度,昭告着蘑菇林的居民们新一天的到来。
狂依旧陷在梦里,红色的厚绒将她掩盖住,阴影与光衬得这片红时深时艳,如同漫开的红玫瑰花瓣,又如同在空中飞舞的血花。
她在梦中轻轻抽气,说不清楚自己是在紧张还是兴奋。
viel打开窗户,狂挟着风与孢子一并落进她的家中,漆黑的斗篷裹着她在空中一掠而过,就好像一只真正的大鸟那样。她麻利地在地板上滚了一滚缓和了冲进来的力道,然后无比熟捻地趴到了一座吊起来的软床上,翘起脚悠闲地看着viel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东西。
纵使只是在夜光下,viel的金发也如同金子拉扯出的丝线一般耀眼。
viel是一名工匠,她的手与活络的思维是完美的搭配。如果不是知道对方是一个人类而非她引以为傲的傀儡,狂会怀疑她的金发的的确确就是viel自己拉扯出的黄金丝线。
但如果viel真的想为她的傀儡接上这样的头发,狂也相信她完全能做到这个构想。
她所拥有的手艺本就和她的金发一样夺目。
狂翻了个身,轻车熟路地在一个盒子里取出一根火柴,将吊床边那盏小小的灯点上,火光在小小的居室里漫开来,有些暗沉,却足够温暖。
她回过头来,好奇地看着开始整理衣着的女伴。昏暗的光下她的皮肤呈着一种诱人的蜜色,黑衣贴合着腰线翻起褶皱,像是海中的波纹一样叫人看得赏心悦目。
“出门?”
“我给赛娅打了一只新的旱烟管。”viel懒懒地说,她金色的头发在黯淡的光下呈现出一种姜黄色,像是温和驱寒的汤药一般能够安抚人心。
狂的手一抖,还没有熄灭的火柴坠在地上,摔出两瓣荧红色的光,像是刚刚从熔炉中取出的烙铁。狂扯着自己的领口,剧烈地喘息着,仿佛被灼热的烙铁烫到了。
Viel叹了一声气,脚碾过那根火柴,将余下的烟与热度都一并踩灭了。
她俯下身去,手掌带着温度覆上狂的脸庞。她感到狂在颤抖,好像从未出巢的稚鸟面对不可丈量的深渊,畏惧着不敢展开羽翼。
“不要害怕,”她的话语柔软地像是蜂蜜,“不要害怕,有我陪着你呢。”
纵使有再多凶险,我将护卫在你身侧。为盾牌,为长矛。
踩过千百年的树叶漫漫地堆积在小道上,松软得如同质量上佳的地毯,温柔地掩藏了viel落地的足音。狂跟随在她的身后,整张脸罩在竖起的领口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前面。
“快到了。”viel安慰着狂,她撩开面前的绀赭石一般颜色的树叶,树叶像是帘子一样分开,露出它们藏匿在身后的景色。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木屋,不知道已经在雾气中承接了多少岁月的流转,缠绕着细小的藤蔓,覆着浅浅的青苔,远远看去,像是春天里刚发芽的嫩绿色浮动在空中。
但屋内景象却与外面没有太多的差别,雾气熏然得叫人看不清更多的事物。只是屋子里香气闇然,狂与viel跟着越加馥郁的香气走去,不一会就在白雾中看到了两个窈窕的身影。
“一进来看到那么大的烟就知道你们两个都在。”viel轻轻摆着头,表示着自己的无奈。
对面的女人也微笑着轻摇着头,无声中对viel的无奈带着一种友好的嘲意,两个都摇着头的人的金发都在雾中散开着,像是掩在云雾后的一场日出。
Viel撩了撩刘海,发自内心的觉得有意思。谁会想到这样一间古朴木屋里的女人是那样的美呢?每一寸的衣服都贴合她的线条,起落之间犹如远山,叫人心驰目眩。大胆的开叉毫不遮掩地露出她洁白的大腿,修长而有力。
她只是个医者,但她早就无需其他的力量了,她的美貌本就如同最尖锐的利刺。
“这是你的烟管,赛娅。”viel从身侧的包中掏出与赛娅约定好的商品。成品转着一层华光,又散发着一层冷光,好像已经经过了千年的磨洗。
“被蘑菇林的月光下洗刷了两个月,好像有些出乎意料的效果,”viel解释,“希望你用的时候也能听到那些精灵的欢笑声。”
“可真是一个不错的工艺品,”身侧的另外一个女人说,“我可以也订一个么?”
“当然,如果你想。”viel掩住嘴轻笑,哪个工匠会拒绝一笔订单呢?
得到了应答,女人弯了弯好看的美颜,支起了手继续吞云吐雾。披风随着她的动作被撩起一角,里面的星甸闪亮,即便是再浓的雾气也无法遮挡。
这个以安为名的女巫,以星斗为衬。
Viel眯着眼笑:“如果是安的话,我就会采用不同的材质制作呢。”
“哦?”赛娅把玩着那个黄铜的烟管,看上去极为满意,“安的话是什么?”
“熔五块绀赭石,那么筑成的颜色会像密林里的树叶,”viel想起刚刚如帘幕的那一片树叶,“接着是精灵们祝福过的古树,黄昏小镇东北角的黑檀树在冬天落下的叶子,煮沸光阴恒川的水,加入在山脉中找到的海泡石。”
“最后我会以蘑菇林的孢子点缀其间,以搭配你的帽子与斗篷。”她轻巧地说着,在她的叙述下,那些无法联系的东西像是舞蹈一般飞舞起来,像尘与尘、水与水、光与光一样亲密地融合在了一起。
安一愣,随即击掌:“不愧是viel!真是术业有专攻,那我可就好好期待了。”
Viel笑着点头:“也许会很贵哦。”
“你知道我不会在意这种事情。”安说,她的目光像她的烟一样游走开来,最后定在一直没有参与到她们的谈话的狂身上。黑色斗篷的鸟类望着赛娅家里的布局,似在出神。
“在看什么?”赛娅问,“都已经来过这么多次了。”
“总觉得有些不安。”狂嘟囔着,回过头来。烟味让她双眼都泛着水光,让她的双瞳看上去像是沉在海中的冰山,“但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那为什么不问问女巫呢?”安吐出一口烟,氤氲着的彩色遮住了她的脸,连她的声音也似乎因此而变得幽然起来。
赛娅支起烟管,用烟锅点了点狂的肩膀,烟草在里面燃烧着,送出更多的雾气。狂感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热度隔着斗篷传来,她回过头去,医者却只是叼着烟嘴,在座椅上舒展着身体,每一条曲线都柔软地叫人心中一动。
Viel心中也是一动,她侧目过去,安闭着眼睛,重新深吸了一口烟。她的帽子垂下,遮住了她的面容,低垂的星斗盈盈,仿佛就在安眼前,但安的眼睛没在阴影下,闭合着没有睁眼,她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犹如风中的叶。
她终于仰头吐出那一口烟,脖颈的曲线像是缭绕而上的烟一样美。她掌心的烟斗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雾气汹涌地闯出,徘徊在这个屋子里,然而它不再带着多少旖旎的颜色,只是飘着,褪去了一切光鲜的色泽,只单单与密林里的浓雾如出一辙。
四人无声地对视着,浓雾像是一件昂贵的斗篷,将她们的脸庞与身姿都尽数遮掩,唯有流转的眼波在其中亮着,似乎在对各自的秘密欲说还休。
狂与viel匆匆地行走在苍天的古木之间,她们盯着与刚才的雾别无二致的烟气,默契地都没有开口。浓雾与树冠一并阻隔了晴天应有的光,地表阴凉而潮湿着。
狂突然停下了脚步,对面有个瘦弱的影子向她们走来。与其他人不同,他身侧没有任何一丝白雾滞留,好像水分从不敢靠近他。
“我就想着会不会遇到你呢。”狂说。她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人,他的皮肤白皙,较之常年生活在夜空下的她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斗篷斜斜地挂在肩上,有一些树叶和种子挂在上面,不知道他又是从哪里乱窜着经过这里。
火系的魔法师留意到她的视线,伸出手去拍打着自己的斗篷,然而有一块极大的污渍黏附在袍子的一侧,在ruby的拍打下显得越发顽固。ruby看上去好像也不太在意,随手再拍了几下便宣告放弃:“最近好像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啊。”他随意地说着,接下了viel抛给他的一件小玩意,收进了袍子里。
viel与狂交换了一个眼色:“可不是。”
“除了你会到这片林子里来,”ruby观察着狂不算太好看的脸色,“热和雾你选一个?”
狂选择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她盯着ruby艳红色的头发,猛然想起那天爆散开来的孢子,和始终不灭的那一抹暖光。
“我有一个有趣的人想要介绍给你。”狂含笑说着,“你一定会对她感兴趣的。”
“太巧了,改天我也想带你认识一个人,”ruby说,他有意无意地又开始拍那片污渍,“可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魔法师笑了起来,他的笑容灿烂如他点燃的火,“这世界也许是时候该多一些像她一样好玩的东西了。”
他没有继续逗留的意思,重新抖开自己的斗篷将自己笼罩住,与她们擦肩而过时带起一阵饱含水分的空气。狂抽着鼻子,潮湿的气味让她又想起了那个梦。
她们还得继续加快脚步,也许需要抄个近路穿过这整片夜晚,在昏暗与光明的切口处,某个“有趣的人”可能已经在等着她们了。
Ruby在迷雾中继续前行着,雾气越来越浓,打湿了他的斗篷。他低低地哼着无词的曲子,低沉的音调在迷雾中穿行着,晦涩地如同时光的海岸边最末的一波涟漪。
“这又是什么年代的曲子?”他身后的斜上方突然有人开口了。男声低哑,似乎是很久都没有说话了,可他的声调又像是火焰一样跳动着,仿佛能烧干时间的水,Ruby咏叹诗一样悠远的曲调戛然而止。
时间的水都已经冰消气化了,最末的那一点涟漪又如何继续飘荡呢?
“埃尔纳斯——”ruby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跟着我的?你怎么总是这样悄声无息,知不知道这样非常吓人——”
埃尔纳斯在ruby滔滔不绝前打断了他:“我发现了些好玩的东西。”他从树枝上跃下,风撩起他的刘海,露出他总是被遮挡着的眼睛,金瞳中的光在空中一闪,像是一颗夺目的流星,
“该说人类就是迟钝吗?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
“废话就不要多说了,”Ruby耸了耸肩,看上去早已习惯了埃尔语言的刁钻,“还有你能不能不要整天穿一身白,在这片森林里我都要看不见你了。”他打了一个响指,火光从他的指尖中窜出,几步之外的埃尔纳斯眼角处闪过一道暗光。
这是一条毒蛇,而它的蛇鳞森然。
“废话之王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埃尔摇了摇头,说出的话像是浸泡过蛇毒,“而且我觉得你该关注的是‘好玩的东西’。”
“你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可见得多了,”ruby活动着手指,几缕火焰忽起忽灭,“你觉得好玩的东西也不少,烧孢子的事情你还做得少吗?”
“你的废话真的太多了。”埃尔歪起一边的嘴角,他眯起眼睛打量着ruby。
“也许让我不说废话是不可能的事情。”ruby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摇了摇头。
“日月星昼都停下了步伐,又有什么不可能呢?”埃尔纳斯突然一字一顿地说,他少有地神色认真起来。蓝紫色的火焰在空中猛然蹿起,它们与雾气厮磨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埃尔纳斯转过身子去,他并不解释那句奇怪的话。他渐渐离ruby、离火光远去了,如果不是在幽暗的冷色仍旧跳跃着,那白色的身影好像在下一刻就真的要融入蒙蒙的雾气里。
Ruby晃晃脑袋,飘荡着的红发像是在燃烧。他翻手,那本来在他指尖上微弱的火花突然在他的身侧爆开,猛然蹿高的温度让他衣服上的湿气瞬间消失无踪,那片顽固的污渍却因此更发显眼起来。
“‘这个’和‘这个’,哪个比较有趣呢?”ruby自言自语着,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脸上却没有一丝疑惑或者惊讶。
他的歌声又幽幽地响起来了。
Viel从黑色的大鸟身上跳下,顺手抚摸了一下比她大了不少的鸟类。这只坐骑被狂精心喂养着,羽毛油光水亮的,坐在上面也舒服得很。
“羽毛不错啊,借我几根做点东西?”她试探着问了句。结果黑鸟瞪大了眼睛,鸟爪急促地在身下刨拉着土,脸上却还努力做出一副“听不懂”的神情。
“和你主人一模一样似的。”她推了推鸟的身子,黑鸟小心地瞥了她一眼,展翅重新冲入了天空中,黑色的羽毛泛着蓝光,不一会就看不见了。
她叹了口气。回身望着身边一片漆黑的屋子,不曾点灯,看来还是在那只精灵到来之前赶到了这里,避免了一堆废墟的悲剧。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利用这一点点的空闲时间收拾一下屋子,身后就传来了一声清亮的呼喊:“viel!”
想什么来什么,viel笑叹了一下这个诡异的缘分。她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去,那个小小精灵就蹿到了她面前,好像屁股下垫着她最喜欢的烟花似的。
“芙洛莫,”viel任由她在自己的脑袋上胡乱拨弄着,“最近怎么样?”
“一切如常,”芙洛莫将脸埋进viel的发间,深深地吸气,“精灵们的宴会还是那么多,还有最近总能发现一些很香的孢子……和viel身上的气味有些像呢。”
“什么味道?”viel耐心地等待着。
“让人安心的月亮的味道!”芙洛莫终于将头抬起来了,她大声地说着。
“那你一定就是烟火的味道啦,”viel说,“看见你好像就听到了精灵们的嬉闹声呢。”她刚刚说完,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冷哼。
Viel吓了一跳: “他怎么也来了?”
“我出门他怎么会不跟来?”精灵理直气壮地说着,松开了抱着viel的双手飞到了那名高大的男子身边,男子脸上仍旧带有倦意,他四下瞧着,大概是在思考哪一个蘑菇下睡起来更舒服。
然而当精灵坐在他肩膀上时,他自然而然地抬起了一只手,将芙洛莫圈在了掌里。
“该怎么说好呢?”viel评价,笑眯眯地,“就像是骑士对着刁蛮的小公主那样。”
阿克沃的眉毛一跳,冷厉的眼向viel毫不客气地瞪了过去。然而viel吐了吐舌头,转身到了一侧。
阿克沃冰冷的视线刺在viel身上,然而他的视野里猛然被另外一个人挡住了。
“阿——克——沃!”小小的精灵趴在他的脸上,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小小的手用尽全力将他的脸上的肉都捏到一块儿去,“你不高兴什么?你不高兴什么?别人说我是小公主你还不开心吗?”
刚才还冷峻如冰山的高大狮子面对着小小精灵的怒吼,却露出了一副伤脑筋的神情。他小声却又认真地回答着精灵的撒娇一样的问题。露出来的那一只眼眯着,却藏不住里面快要溢出来的宠溺。
Viel在旁边看着,还是笑眯眯地。
一头暴躁的高大狮子,和与他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小小精灵。静时是一潭不起波纹的古井和一片无云的寒莹苍天,然而怒时便是惊涛四起,雷霆乍惊。
水,与雷。也许不能相互制约,但必然相辅相成的存在。
“viel,这个是什么?”然而正当她神游的时候,那小小的精灵已经从阿克沃的脸上飞了下来,转进了她的屋子内,拉动了一枚小小的纽扣,然后将这枚关键的部件拔了出来。她好奇地观察着她拿在手上的东西,全然不知道刚刚自己做了什么。
收回前言,即便是安静的时候也是惊涛四起的——不,这只精灵哪里有安静的时候!
“我的天哪——”viel扯着自己头发,快步冲了进去。留下那只兴致缺缺的狮子独自站在外面。
阿克沃自己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可他却还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嘴角正在上翘着。
——可不就是小公主吗,小小的,漂亮的,吵吵嚷嚷的。
我的小公主。
手工作坊里已经灯火通明。小小的精灵不过是环视了一圈,有电流在她的眉间一闪即逝,viel只觉得一道刺眼的亮光闪过,她屋内的蜡烛便尽数燃烧了起来,庞大的作坊里好像挂了一轮明月那般明亮起来。木质的架子上摆列着千百个质地不一的罐子,枯藤上插满了光泽各异的鳞片,老旧的树皮安置在门后,空气中悄悄涌动着少许铁的腥味。
“你们在家也是这样点灯的么?” viel轻轻拿起几个青铜杯子,盖住了几个并不需要的火光。那些杯子上的花纹繁复而华丽,可她就这样随手盖在了火光之上,任由它们被火舌舔得焦黑起来。
小精灵应了一声,向窗户飞去,大概是不太喜欢铁锈味。然而她飞到一半便改变了飞行路线,停在一个小盒子前好奇地打量着。
“那么你今天还是来打翻我的零件盒子的吗?”viel问,芙洛莫每次约她的理由都不尽相同,定制,观看制作,参观作坊……虽然每次对她的零件们来说都是一场浩劫。Viel总觉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容许这只翻天覆地的精灵到她的作坊做客,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她实在是太漂亮了。
她也不知道芙洛莫这次所为何来。小精灵来这里是不需要理由的,她几乎做任何事情都任何事情都不需要理由,只要她想,她好奇,她感兴趣,那么她就来,扑闪着的翅膀几乎是发着荧光那样美。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她是被一只狮子视作珍宝的精灵啊。
“我是来问问题的。”然而这次的精灵给出了全新的理由,她已经躺在了那个盒子里,大小似乎刚刚符合,她还从身下摸到一个零件,随手把玩着。
“那些事情是真的吗?”她看到viel错愕的表情,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不要隐瞒啦,蘑菇林所有的风都在说着‘那件事’呢。”
“你又觉得怎么样?”viel说,
“嗯……”芙洛莫露出了思索着的神情,她飞了起来,在作坊中绕了一圈,最后在一个高大的物事前停下来,细细地打量着,却没有伸出手去触碰。
这个手工作坊里所有的东西她都感到好奇,以至于忍不住想要去动一动,但是这些东西——她不会去动。她扑闪着翅膀向后方飞了一点。那一个高大的物事身后,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许多个与它的同类,它们顺从地低着头,不声不响地在角落里伫立着,像是时刻等待着号角声吹起的军队。
这些东西自巧匠的手下诞生,捶打出来的线条柔软,内里却坚硬如铁。
正如同铸造他们的那个女人。而它们是那个女人最得意的作品。
“怎么样?”viel问。像是一个工人在向友人炫耀着自己的作品。
她的话语依旧轻柔,但是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瞳孔中金色喷薄而出,这一刻这个原本向来温和的女人炽热得如同在甘泽中浴日而生的神。
可偏偏她是月下的子民。那抹快要燃烧起来的炙烫与那极端的冷意碰撞在一起,像是她手下迥异的材料被她一点点交织起来,最后浇铸成完美的工艺品。
精灵歪着头,像是欣赏屋内的成品一样欣赏着这个工匠,眼睛里闪着一样的金色,光芒温煦而明亮。
她突然发现作坊里多了许多这样的傀儡。
“马上就会有最好玩的游戏了对么?”精灵问,暖色与冷色在她身上混杂,又出奇地在她的身上到达了一个完美的和谐。她的金瞳灼灼。
Viel的声音轻得像是羽毛似的: “一场盛大的游戏。”
“在那之前,我想让你给我打一个这么大的盒子。”精灵却又飞回了原处,她指着刚刚那只盒子,神色认真,“有这样一张床是很有趣的事情。”
“好好好,”viel说,她保证到,“我会做一张让你既可以放东西又可以睡觉的床的,只要是你别把它在三个月之内拆掉。”
“那可说不准。”芙洛莫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好吧,”工匠再次被那张精致的脸征服了,“留下来一起吃饭?”她邀请着。
精灵摇了摇头,抱着viel耳边的吊环亲密地蹭着:“不啦,今天晚上还有精灵的聚会呢,还有烟火看!”
Viel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让她继续祸害自己的作坊了。但她看着小小的精灵, 忍不住捏起自己的一撇金发去扫精灵的脸,精灵半带着笑意的嗔怒声让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马上就能看到最漂亮的烟火了。” viel听见自己说。
“漂亮得世界都要与我们共赏。”精灵回应她。
狂拎着自己的高跟鞋从蘑菇上滑下来,落到地上的时候听见了一声出乎意料之外的闷哼声。
“诶呀呀,我说这是怎么回事?”狂吃了一惊,“我听说你家那位会来,没想到你居然也跟着来了。”
男子阴沉着脸,他起身,好像拔地而起的一座小山。
“别!”狂举起双手,做出了一个投降的姿势,“我今天好累,不是那么想和你打架。”在那头狮子魁梧的身材衬托下,狂像株弱不禁风的小草。
“那你就不应该打扰我。”狮子冷冷地说,暗色的眸子里闪着雷霆一般的厉光,他看着狂,判断这个女人的话究竟是真心实意的,还是为了找个机会偷袭而随便找的借口。
狂放下了手,对着他摇了摇头。她掸了掸斗篷上已经变干的泥巴,顺便让阿克沃看到自己没有戴爪的双手。
“没有下次了。”阿克沃的态度依旧是冷冷的。但狂知道他已经极大地克制了他自己的怒意,如果换做是平时,大概自己已经被一掌击飞了出去,或许之后头上就会套上一个摘不去的水球。
“这个人情我承下了,改天还你。”她说。
阿克沃发出了一声冷笑,似乎是不屑于与狂交谈。狂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没有再次惊扰这个重新入睡的雄狮。她走进作坊里,眼风四下扫了一圈,没有杂乱的迹象,看来viel还是在精灵到达之前赶到了,并且保护住了她珍贵的工艺品。
她刚想吹一声利啸提醒viel自己回来了,就看到一大一小的人影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这就要走了?可真是有点糟糕,”狂露出一个苦笑,“我刚刚才不小心弄醒了他。”
“有这只精灵在的地方怎么可以不注意一下脚下的蘑菇呢?”viel笑着说。
“总觉得下次我会被直接封在水球里,”狂可怜巴巴地,“芙洛莫,到时你可不能偏私哦。”
芙洛莫脸上红了红,但转眼就恢复了常态。她拍了拍狂的脸:“有我在他敢发脾气么?”虽然她是个精灵,可气势上却不比狂差多少,但要知道狂的个子比小小个的精灵要高大不少呢。
“只是——”她话锋一转,“该偏私的地方还是会偏私的啦。”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啊。”狂只好收起了自己卖乖的嘴脸。
viel无奈地耸了耸肩:“真是的,给你们打九折还不成么?”
“想得美!”精灵飞了起来,蹿出了门外,笑声像是光阴恒川潺潺流淌的河水,“都说其利断金啦。”
精灵一走,viel的眼神瞬间变了。她是个温和的姑娘,像锥子上缠绕的丝线一样柔软,但不代表她不会对擅自抛下自己的友人发脾气。
狂扯着两条长鬓贴在脸上,朝她做了一个鬼脸,权作先前将她抛下的道歉。viel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理她。
狂在脑中回忆了一下白犬对着自己眨眼的神态,凑上去向viel胡乱眨着眼。viel噗呲一声笑出来,伸手将她推出去:“你怎么学都学不会白犬的那种可爱的。”
“也许我有了耳朵会学得像一些?”狂把手放在头顶,模拟着那些圆毛动物的兽耳。她的手松开了双鬓,头发散开来,不再黏在脸侧。
viel本来还因为狂滴溜溜转的眼珠子而忍俊不禁,但她看到狂的脸后却是一愣。
“怎么了?”狂蹭到窗口倚着,对着离去的那对夫妇遥遥地挥手。她做完那几个逗viel开心的动作后整个人都松了下来,无法掩饰的疲态显在她的眉眼间。
“你擦伤了。”viel斟酌着措辞。狂的脸上有三道明显的血痕,切口干净利落,显然是伤于锐器,但狂不是那种很喜欢被人过问这些事的人。
“打了场架,”狂却也不隐瞒,她望着窗外的那轮圆月,她们出去了那么久,可它的弧度好像再未变过,“有趣的人越来越多了。”
viel将手放在狂的肩膀上,她发现狂又在颤抖了。
只不过在微战之下,狂的肌肉流水般鼓动着,她的斗篷迎风而起,像是一面夜的战旗。
独宿的猫打开画架,就着窗外倾泻的冷光提起画笔。他的作画缓慢,色块在他手下舞动着,最终依附在纸上,温顺得像是河道里涌动的水,然而他的手越来越快,河水开始咆哮,撞击河堤,泥沙浑浊,一并冲上平原。双胧眼睛竖成细线,将最后一笔浓黑狠狠撇下,先前所有的色彩被尽数劈开。
医者支撑起自己,她罕见地取来药草,将它们碾在琉璃的小碗里。粘稠的药汁散发出苦香,她面无表情地点燃一根蜡烛,晶莹的烛泪缓缓而下。萤火虫们在她的手指旁飞舞,看上去她的手旁似乎缠绕住了一片星空。
身旁的金发姑娘睡得熟极,不时嘟囔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狂缓慢地将被她枕着的手臂抽出来,给她将身上的薄被又拉了拉。夜风凛凛卷入屋内,却在瞬息间悄然离开。床上的人睁开双眼,在一片漆黑间,她的眸子似不灭的灯。
暴躁的狮子重新陷入了沉睡,陪伴着他的精灵飞到他身边,轻轻蹭着他的脸。阿克沃微微睁开那只完好的眼睛,轻轻抬起手指摩擦着她漂亮的羽翼。芙洛莫打了个哈欠,似是倦极,金眸最深处却闪过一道锐光。
白犬仰望月亮,银光柔软,她的脸与这样的月一样温和,尚有稚气的五官此时沉静如水。她的发像是被这样的月光吻着,流转出相似的莹光来,她的手紧握伞柄。
狂顺流而下,粼粼的波光被她踩在脚底,她漆黑的身影被发着光的菌落映着,天空中水光飘然,她的瞳孔随着那些浮动的光而明灭。
远处已经能够看到踊跃的雾气,茂盛的植被掩映交织成最浓密的深色,像是忠实的守护者捍卫着其中的秘密。
她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旋身进了身边高矮不一的蘑菇中,孢子随风晃悠而起,荡起了光的涟漪。而远处的森林依旧悄然无声,它用着漆黑的瞳孔俯视着世界,树叶间互相厮磨,似在悄声传递着秘密,又似连绵不断的低笑。
赛娅靠在墙上,她呼出一口烟,看着白气飘出窗外,与黑夜中的雾交融在一起。安伸手垂下窗帘,拒绝了窗外树叶的喧哗,也向外界掩闭住了屋内的光,她有意无意地掀开披风看了一眼,内里的星斗仍旧没有任何的改变。
树叶轻咬着耳朵,嘲笑着对未来尚且一无所知的人们。浓雾与永夜的交接处,一株孢子缓缓上升,萤火一般的光在寂静中突然淬出了蓝紫色的热度,又在刹那间溶为更显眼的烈火,最终坠入水中,冒出一股叹息似的白烟。
“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莉西抬起头来,打量着这位从不独自踏入这片密林之中的客人。然而她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这深夜的突然造访而有半分惊讶,她端坐桌前,和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一样穿戴整齐,桌上摆放着一个花盆,内里被阴影笼罩着,但除了阴影之外已空无一物。
猛禽的视线从莉西的脸上转到那个花盆上,巫女低声道:“这是大小姐。”
夜风顿起,来者如来时一般突然地离去了,她相信莉西,犹如鸟类相信着自己羽翼下的风。莉西摘下眼镜,侧耳聆听,窗外叶声如潮。
这里是黑夜的世界,那么让一切归为沉寂就是最好的选择。然而风声栖栖,月色之下人影憧憧,魑魅魍魉,各自菀枯。
End
感谢互动:
★viel & 赛娅 & Ann & ruby & 白犬 & 月见草 & 双胧 & 阿克沃 & 芙洛莫 &莉西
☆Anita(不知道这个人算不算。)
小个子的姑娘渐渐走远了,她向着光明走去,全身笼罩在黄昏小镇温暖的光线下,本来就柔和的粉红头发越加地温暖起来,好像她不仅仅是身上有着阳光的气味,而是她本来就是阳光。
天空从明亮变为晕红,再变成粘稠的血一般的暗红。植被们垂下头去,阴影从新到旧地蔓延开去,偶有微光点缀。远远地似乎能听到精灵的歌声,婉转如一阵风。
“所以我们是骗了阿妮塔么?”viel的声音也像一阵微风似的。
“不然我们还要和她说吗?然后像上次那样打一架?”狂将一边的鬓发撩到耳后去,发丝随着风摩擦着她耳后的细小羽毛,带起她一阵的瘙痒感。她皱了皱眉,又将那一缕头发顺回脸颊旁边,“别逗了,她……现在还是知道得少点比较好。”
可依旧有声音像是发丝摩擦着皮肤滑下的声音响在她的耳侧。狂愣了愣,像是看风景似的扫了周边一圈。
“对了,”她漫不经心地说,“今天那只精灵是不是要去你那里?”
Viel一惊,差点跳了起来:“我的天哪!”她可不能想象那只精灵坐在她的作坊里等待她的样子,说不定五秒钟之后蘑菇林里就没有属于她的作坊了,“大黑呢?大黑在哪里?!”
“那个家伙嘛……”狂吹了一声响哨,她侧头看着viel,重新踏入夜晚的女人脸色惶急,金发随着她的动作起落在她的肩膀上,让她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总之,你先回去。”
在viel的疑问追上来之前,狂先隐没在了大片的蘑菇之中。
双胧沉默地走着,鞋子摩擦在松软的土地上,偶尔踩踏到一些干枯的孢子或蘑菇,发出一声脆响。一阵风刮过,抚弄着他的围巾。
他在风中猛然回头。
这是他第五次回头了。他注视着某一个地方,某一个他一直注视的地方。
然而那里仍旧什么也没有,除了阴影,风,和风带来的在阴影中虫鸣的瑟瑟声。
双胧叹了一口气,回过头去,蹲下,将手上的袋子规规矩矩地放好在某一个蘑菇下面,他整理的动作仔细而轻柔。
但下一刻他猛然站起身,这一刻开始他所能控制的的每一处神经都绷紧了,不知何时已夹在指尖夹的刻刀逆着风飞出,在草屑的缝隙中撕裂空气,它们在阴影下疾行,光华流转间声如裂帛!
又一声撕裂的声音。然而刻刀的光早已彻底隐没在黑暗之中,夜光中的寂静无边无际,越发凸显出那道后至的撕裂声的突然,与真实。
那的确就是织物被利刃撕裂开来的哀鸣。
双胧静静地站在原地,手中又扣上了新的刻刀,孢子蹭着他的裤管一路上浮,照亮他变得竖直的猫瞳。这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一个地方。
在他注视的地方有一片阴影缓缓地动了起来。那片阴影叹了口气,像风一样。
在双胧注视着阴影的时候,阴影也在注视着他。
“明明是一只猫,却像豹子一样可怕啊。”她感叹,语气里带着半真半假的抱怨。狂轻轻摸着自己的侧脸,那里有三道新添的伤口,双胧投掷的准头出乎她的意料,“是不是我离得太近了?”
双胧并不说话,他等待着对方自报家门,静得简直像一阵夜风。
“勇者。”对方并不隐瞒自己的职业,她伸出手来,远远地比划了一下双胧,“艺术者?”
双胧并不回答,他漠然地看着这个已经跟着他良久的生人,在暗色斗篷的遮掩下,对方甚至连脸都隐入了黑夜中。
然而她伸出手时眼睛一亮,像是幽幽亮起的鬼火。她的自报家门与其是在表示友好,不如说是在分散他的注意力伺机偷袭。
战机是稍瞬即逝的。双胧不再犹豫,他的后腿在心念流转间即刻发力,在泥土地上跺出了一个浅浅的坑,而他借着这个力道前扑,如他扔出的刻刀一样极速,女人错愕的脸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伏身,干净利索地出腿,快得像一柄出鞘的剑。狂重重地撞在一个巨大的蘑菇上,胸口处的斗篷沾上了泥泞,狂似乎没有想到会这样,背后的疼痛让她连耳后的每一根羽毛都一片片耸立起来,冲击力让她整个人都几乎眩晕起来,她竖直起来的瞳孔里怒气翻涌。
然而对方并不给她调整的机会,双胧在瞬息间便又再欺身而上,无声无息,却也杀气腾腾。
锐光闪过,两道!
双胧的手臂微微颤动着,他紧握着手中的刻刀,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勇者。而勇者紧咬着牙,身子弯成一个满月般的弧度,用高跟鞋底堪堪抵御住了艺术者狂风暴雨一样的攻势,嘴角勾出的笑容勉强而狠戾。
“还真像豹子一样可怕。”就算这时候她也要说话,可声调不复之前的轻松惬意,她咬牙切齿,恨不得下一刻就用牙狠狠咬进双胧的动脉里去,“好好当一只猫不好么?”
双胧不理,他眯着眼继续施力,逼得狂像满弦的弓那样弯曲起来,狂甚至听得到自己的腰椎爆出细微的裂响声。猫逆着光,她的眼前只有越加近的刀光与那双握着刀光的手,骨节修长,指尖点缀的一点红艳如玫瑰,浓于血液。
她忽然暴怒起来,双手猛然发力,指甲轻易地便深深掐进了身后柔软的菌丝体中,她的黑袍散开,遮掩在其下的曲线暴露无疑。
她很久没有这么狼狈了。狂猛然发力,蹬开了那一个明明只是个艺术者,却压制她到此的家伙。她旋身,双腿交互,如毒蛇一般窜出,而那双足够锋利的高跟鞋是蛇的毒刺。
双胧调整了一下刻刀的位置,恰到好处地对上了鞋跟利如尖牙的攻击。然而对方携着的力道比他想象的要更大,他的手一下子撞在了自己的脸上,脚下也失去了踩踏着泥土的实感。
双胧咬紧了牙,论力量,作为勇者的对方有着足够的优势。但他毫不畏惧,他在空中借着惯力翻身,稳稳地落在地上。
他能够将她逼迫一次,就意味着能逼迫第二次与第三次。他注视着狂即将袭来的方向,冷静地像是战斗打响之前注视着阴影的那一刻。
狂缓缓地拨开那片阴影走来,她面色阴沉,双手探出变得已经肮脏不堪的斗篷,慢条斯理地在手上穿戴上自己的爪套。先前双胧来得太快,她甚至连爪套都没来得及摸上。
她少有地放弃了偷袭的机会,因为她知道面前这只敏锐的猫会提前做好一切准备。他们彼此盯着彼此,谁都不是谁的猎物。
他们同时出击!利刃对利刃,空气中摩擦出牙酸的声音。火花一闪,最终还是勇者占了上风,双胧的手腕一弯,刻刀斜掠了出去,双胧神色不变,右手一翻再次迎击,刃身在空气中颤抖着,发出低低的鸣叫。
“哇!”一声惊叫划过了夜晚,也打断刀刃的蜂鸣声,两人在一瞬间不约而同的停止了动作。他们各自向后跃了跃,而后一同向声源处望去。
在高矮不一的蘑菇下,发光的孢子照亮了那个小姑娘,她面前的画板插着一柄小刀,毫无疑问是双胧刚刚脱手的武器。好在没有刺中这个被他们打扰到的人,也没有刺到画板上的画。
不知为何有一阵的寂静。
“这色彩……”却是双胧先说的话,他盯着画板上那肆意飞溅的色彩,脸上微微抽动。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然而和他一样凝视着那块画板的狂神色肃穆地点了点头,好像在同意双胧尚且还卡在喉咙里的那句话。
画板上色彩各异,交织辉映,然而融汇而成的,是一幅极其诡异的作品。
狂先从对这幅作品的失语中清醒过来,她看向那个被他们打扰到的画家,她银灰色的眼睛望着她,面容如白玉般温润皎洁,让狂恍然间以为自己是在注视月光。
狂对她置以抱歉的一笑:“白犬,要是知道你在这里我一定会换一个地方打架的。”
白犬动了动耳朵,她蹭了蹭走到她身边的狂:“你又去招惹别人啦。”
“那边明明是只猫啊?鸟怎么会去招惹猫,明明是猫才会先来扑鸟。”狂一本正经地说着,好像那个惹怒了别人,又被别人压制的人根本不是她。她伸出双手,开始揉捏起白犬头上那对耳朵,她的注意力在遇到白犬后就已经完全地转移了。
白犬好像逗她开心一样扑腾了一下耳朵,果不其然换回了狂惊喜的尖叫。白犬又蹭了蹭她,将视线转到另外一个她所陌生的人——那边的那只猫的身上,好奇地观察着。
双胧的注意力也转移了,他也在沉默地观察着,只不过观察的对象是一幅画。看起来他仍旧没有从白犬大胆的用色中反应过来,直到狂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才冷冷地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
他注意到了白犬,女孩子一身白衣,裙摆上有着漂亮的花纹。她规规矩矩地坐着,脸上带着一抹粉红,大概是因为狂对她耳朵的疯狂揉搓。他指了指画:“你画的?”
白犬应了一声,举起手上的画笔展示给他看,纤细的手背上还沾着各色的颜料。
“这色彩……有点太奇怪了。”双胧话说了一半不到,硬生生地顿了一下。打扰了别人作画,又突然地对人家的画作负面评价,怎么想都不太好。
他皱着眉又打量了一会,“也许这个、这个和这个换成鲜艳一点的颜色会好一些?”
“我是犬类,”白犬说着,她试图转一转自己的耳朵来增强自己话里的可信度,然而那双过于可爱的耳朵被狂握在手里,她只能微微地扑腾了两下,“我看见的色彩大概和你不大一样。”
“好吧。”双胧歪了歪耳朵,将这幅色彩诡异的作品当作了自己不是那么理解与接受的绘画创意。
“这是你的刻刀?你也是个艺术者吧?”白犬望着他,眼睛滴溜溜转。
双胧微微颔首,在沉默中回答了两个问题。
“也许以后有机会你能教我雕刻,”白犬笑了笑,月光下她的眼睛像是星子一样闪着,她微微捏了捏刻刀的把柄,刻刀的边缘便像是踱上了一层月光:“我叫白犬!”
“双胧。”猫接过那个属于自己的刻刀,顿了一下,还是介绍了一下自己。白犬温和的态度与展示出来的善意让他不太好意思不搭理。
“狂。”黑发的女人居然也插了一句,她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脸上还带着那三道血痕,好像是被猫爪挠过似的。
“希望不要再遇到像你一样麻烦的东西。”双胧说,他向白犬轻轻点了点头,却连看都没有看狂。
“是么?”狂的眼睛在他的耳朵上打着转,“也许以后比我还麻烦的事情也许会更多哦。”
双胧终于还是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最终他的耳朵稍微动了动,表示自己听到了,然后他退后几步,鞋子在泥土上轻轻蹭过,毫不费力地找到了自己先前安置在一旁的袋子。袋子完好无损,除了进了点土之外并没有受到这次交手的波及。
他要走了。
“愿月光照亮你的路。”白犬小声地说。
狂抚摸着白犬银锻般的头发:“愿月光照亮我们的路。”
双胧没有回头,他孑然一人,依旧沉默着前行,不知是否接受了这份祝愿。
“在那之后有发生什么吗?”白犬收拾着画板,她小心地收了起来那张有些诡异的画,将它放在一个木制的盒子里,随后小跑几步跟上了狂。
“嗯?你是问什么?”狂笑着问她,“刚才的话,不就是那只猫沐浴着月光,独自行走在小道上,如同孤勇的骑士踏上征程——”她的语调像是在讲睡前故事。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问这个啦——” 白犬拉住狂的衣摆,发现了衣服上的泥巴后又反手在干净的地方蹭了蹭。
“那你是在问什么?恩?”狂捏捏白犬的脸颊,后者皱起鼻子表示自己的抗议。
“你知道的,”白犬背起画具,眼里流转的光像是她的颜料盒一样绚烂多彩,“关于那件事。”
“那件事?”狂低低地重复了一句,“不就还是,‘来人沐浴着月光,独自行走在小道上,如同孤勇的骑士踏上征程’吗?都在蘑菇林里面传开了不是吗?”
“你们明明跟着一起去,怎么就孤身一人了!”白犬却对于狂的答案十分不满意,她的伞尖在地上不停地戳着,不一会就锄出了一个小坑。“而且哪里有传这种版本的!”
“将一粒种子放在那个坑中,来年也许就会有意外的惊喜哟。”柔和的声音从她们的头顶传来,比起狂来,让这个声音的主人来讲睡前故事也许会更为适合。小小的精灵倚靠着高高的孢子,像撑着一把发光的伞。“贵安。”
“晚好!”白犬吐了吐舌,脚下把那个刨出来的坑默默地压平。
狂点了点头,随即伸出手去,月见草无奈地笑了笑,像是宠溺着疼爱的晚辈一样顺从地
飞到了狂的掌心中。狂好奇地伸出一只手指来戳弄着她头上的触角。
“该说是年轻人的好奇心永远旺盛吗?”月见草说,“每一次都要戳一下?”
狂嘿然无语,然而手下动作还是不停。月见草叹了一口气,重新飞到了空中。
论体型,她明明是最小的那一个,然而看着神态,她却是最为老成的那一个。
“后来怎么样了?”她微笑地注视着狂,像一个慈祥的祖母,“说来听听?”
“还能说什么?”狂拍打着斗篷上的泥土,“蘑菇林不是都已经传开来了么?巫女们最近的访客大概也很多吧?”
“哦?”月见草依旧只是微笑。明明是她在询问狂,可看上去她并不关心那个问题的答案,好像她早就知道了一切。
“医者估计也不能再清闲啦。”白犬跳着脚说着。
月见草眯着眼睛看着两个年轻人,打在她们的脸上的是月光,却越加让人无法忽视他们神态中朝阳一样的雀跃与期待,那是他们对未卜前方的向往。那是一块未开垦的土地,谁都未曾涉足,而他们却已经做好了准备,以利刃,以铁拳,以觉悟,以信仰。
她忍不住地轻吟出声:“人各有命,各安天命。”声音像是被时光拉长的咏叹调,轻柔却蕴藏着力量,仿佛一次预言。
她们踏入了一片孢子的栖息地,聚集着的光散开来,升到空中,好似三千盏明灯。月见草在其中取下几道光,放入小小的玻璃瓶中,递给一身黑衣的狂:“愿我的祝福与你常在。”
“而月光将照亮我们的道路。”白犬轻声说,她的声音与月光一样柔和。
光线微微荡开,三千盏明灯继续升起,月色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