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第一千零一夜企划第二期,第一千零一夜是一个原创童话日常企划,自2015年5月1日开企以来,秉承温馨,日常的理念开展企划活动。二期将会在一期基础上加入战斗元素,引入阵营设定和积分系统,除此之外,还加入了剧情和主线任务,希望大家玩的愉快!
企划内包含三个种族,人类,兽人和精灵,七个职业,魔法师,勇者,艺术者,女巫,工匠,医者和商人,每个种族和每个职业都有各自的特色,地图包括六个地区,烁露花海,烈阳荒原,黄昏小镇,永夜蘑菇林,日出之滨,深雾密林。巨大的苍洪古榕,流淌的光阴恒川,隐藏在黎明的密林中的女巫学院,组成这块美丽的大陆。
一期的结尾,魔法师摇光,为了保护习惯了黑暗的蘑菇林居民,用自己最后的魔法封印住了永夜蘑菇林无止境的黑夜,灵魂的碎片掉落进古榕树洞连着的地底,千年后,神秘的魔法师花火自地底而来,带着摇光的灵魂碎片,再次停止了浓雾密林的时间,大陆的平衡遭到破坏,战争一触即发...
二期共收录50个人设,分为正方阵营和反方阵营,玩家自愿选择阵营,两方阵营最高各收录25个人设,根据主线任务和活动的参与对个人及所在阵营进行积分,阵营积分情况将直接影响剧情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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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而群鸦归巢。浓雾之中藤花盛漫。
狂仰着头,聆听着风的声音。这里的树丛比蘑菇林更茂密,更苍莽,更蔚然。在这样的环境下,风带回来的信息也就格外得多,像是听觉上一场丰盛的宴会。
吟咏声飘忽不定,而脚步声已然接近。一声轻响,她睁眼,看到了同样被夜驱使而来的魔法师。
月光下的两人互相微笑,他们都是飘忽不定的影子,在哪里相遇也许都并不用因此而感到奇怪。
狂微微抬眼,在魔法师脸上一闪而过的阴影中看到了无聊与寂寞。
她微微眯起眼睛,唇边挂起微笑。
这样落寞的神情,就是像在寻找着什么,或者说是在等待着些什么。
“狂,”ruby点头致意,神色明亮得似乎从来没有展露过刚才的神情,他挥手,“我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随后他朝她伸手,掌心向上,似一个邀请:“你来陪我锻炼锻炼?”
可是是为了什么这样魂不守舍?
大概是因为珍宝吗?一定是因为珍宝吧。
“可以呀,”她眼光流转,接受了这个邀请,语气甜蜜如在舞池中以羽掩面的贵族小姐,“但是我可不放水啊。”
在热度袭来之前,她先轻盈地转走了。ruby的脸上漠然,没有她所熟悉的猎人渴望猎物的兴奋,他身处于这场战斗之间,却偏偏仿佛置身事外。
面对珍贵的宝物,自然格外珍视。淘金人觊觎着珍宝的美好,热切地想要将其拥入怀中,可尚未握在掌心之时,便越发的失魂落魄。
那么究竟谁才是猎人?是追寻着珍宝的人?还是被认作珍宝的人?
狂因得窥见友人的这副难见的神情而偷笑,仿佛出巢的鸦。
但无论如何,他人分心的好机会,她从来不会错过。
ruby的魔杖轻击地面,六芒星的阵法在他脚下散发着荧光,风随之被召唤而来,甘当他施法的材料。他暗色斗篷鼓起,缝缀着的金线爆闪着光。
狂的眼睛也因此被点燃。她知道她今天又将可以与穿越千古而来的智慧相会。
古老的魔法经由魔法师之手绽放。此刻烈火熊熊,环绕着他,他如神使亲临,登于御座。火光在他漂亮的赤发上跳跃,犹如为他加冕。
纵使多么心神不宁,他手中掌握的火有着绝对的力量,而他对火神所赐予他的仆从有着绝对派遣的权力。它们咆哮,滚动,逼迫着那个敏捷的影子不断变化着方向,无法朝他们的王靠近一步。
狂被热度撩得无处可去,她在火间游走。在她的眼里,那些滴落下来的水在瞬间被蒸发,化作更浓的雾气。叶片缓缓蜷曲,在火势的威压下俯首称臣。以他为中心,火焰以他为尊,而万物为之匍匐。
黑影突然消失了。
也许是因为ruby新奇的一面让她格外感到了愉悦,在这样的高温下,她的理智并没有离她而去。她的力量和速度有着小幅度的下跌,但她自信一切都已足够。
“思念着珍宝的人,”在王的背后,那个黑影藏匿在高高的树叶上,如同谋逆的行刺者,她舔着唇,笑意盈盈,“会在身后留下破绽。”
她用最快的速度越过那一层火墙,火舌撩过她的斗篷,让她近乎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她的手轻巧地探出,在接触到了一些温度后极速地收回了手,退开几步,行礼。
火光尚未离去,光暗交织之间,ruby脸上又显露出了那份神态。他捂着腰旁被狂抓出的伤口,勉强地一笑。高温还是不可避免地让这只畏热的勇者有了一丝焦虑,虽然她尽量点到即止,但是造成的伤口依旧比平时要可怕些许。
“是你赢了,狂。”他眼神游离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你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嘛。”狂施施然将斗篷整理好,她和ruby交手多次,有胜有负。他们对彼此太过熟悉,合作时可以完美地预测对方下一步的举动,而对战时往往一记轻如羽毛的招式便能倾斜胜利的天平。
所以ruby这样的表情太让她好奇了。
“还是因为我下手太重了?”狂轻皱起眉,手指点在嘟起的唇边。虽然嘴上在关心着ruby,可她简直是故意做出这幅表情气他的。
ruby仰起头来长叹了一声:“……我没事。只要你不做出那种恶心的表情。”
“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哦,”狂笑了笑,恢复了她正常的神态,“风声很乱。”
“那你下手的时候也应该帮我考虑一下不是么?”ruby对好友抱怨着,他站了起来,按着她的建议远离着刚刚的战场。
“怎么能怪我呢?”狂朝魔法师挥着手,脸上的神情玩味,“谁叫一门心思只想着宝藏的人最容易偷袭了呢?”
刚刚的战斗让她热血沸腾,她眯着眼,眼睛闪着的幽光如同不曾餍足的狼。
风声又在她耳畔送来了私语。
“一门心思寻找着宝藏的人可不止一个啊。”
风声依旧纷纷扰扰。她垂着眼听着,盔甲与盔甲的摩擦声,兵刃与兵刃的轻响,火把微微炸开的声音,人声悄悄,一并遥远而模糊不清。
只有一个鞋底摩擦着泥土的声音,轻,且近。
米亚在遍布着雾气的森林里走着,过于湿润的空气让他的嗅觉没有那么敏锐。他试图闭上眼睛,用耳朵去了解这片土地,可他马上就颓然地发现睁眼与否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奉命搜索树林中的区域,可他似乎偏离了大部队。夜晚黯淡的光被过于厚重的树叶拦截在外,只剩下些许的影子与白雾共舞。他在其中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他几乎因这片暗沉而睡意朦胧了。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不要退缩,不要退缩。”但有声音温柔地在他耳边响起,像太阳一样,“米亚,你是勇者,肩负着龙息军团之命的勇者。”
米亚的手摸过腰间的包,掏出了些许准备好的松果,他小心翼翼地嗅闻着,上面还残余着太阳的味道,让他格外地舒适。仿佛在充满着阳光的午后,大笑着扑进晒了一整天的棉被当中去。
“是的,我是昼方的勇者。”他喃喃地捏紧了拳头,不知在与谁作答。或是信仰,或是回忆,亦或是他自己。他的米色发丝飞扬起来,仿佛被最温和的阳光熨烫过。
在这一句回应之后,少年的身躯里那颗心脏开始迅速地鼓动,在宁静的夜晚里喧嚣如战鼓。他吸气,吐出,空气中每一个分子被他用尽全力地分析着,他的耳朵竖起,夜风带回树叶的起落声。
他的黑袍翻卷,战旗一般!
这个孩子在一刹那便摒弃了陌生环境中产生的彷惶,他的目光锐利,如太阳神手中永远燃烧着圣火的圣剑!
森林的雾气笼罩着所有,让一切都看得不真切,黑暗向他缓缓走来,如一张铺开的影。
这张影子突然变成了一柄暗刃,孤且锐,直且利。
狂直刺!爪刃之光冷如秋水!
米亚也转身,直刺!他突然坚定的心态,与他集中起来的精力,配合他所依赖的五感,在最后为他带来了最有利的情报!他的爪对上铁的爪!他的眼对上狂的眼!血肉中长出来的爪子抵不住铁爪与猛冲的力道,爪子崩断,开裂,他退后,喘息,但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一个充斥着霜雪一样的双眼!不曾因未知与强大而有半分的退却!
他是昼方的勇士!属于太阳的热度在他的血管里奔流!每一次战斗都赌上属于太阳的信仰!每一次拔刀都献上属于军人的尊严!
他胸口前的纽扣雕刻出太阳的轮廓,即便在夜光下也闪着属于太阳的光。
这一击他落了下风,甚至双手都受了伤,可是他的战意没有败。
所以战斗就不会输!锤子在一瞬间就出现在他手上,尚且流着血的手指仍然有力,他舞出锤子,尖刺震动,在空中发出军人齐吼般的响声。
狂几乎是欢悦地吹出一声口哨来回应,如隼鸣的音色在林中高亢地回荡。她避开那个锤子,疾风几乎要撕裂她的衣袍。
她掩住了面,继而再上!身子在呼啸的铁链中躲避着,接近着,她的速度被她完美地控制着,小小的林间她借助树干起跳,迅猛地像是扑向猎物的暗色巨隼!
米亚挥动铁锤,武器在空中盘旋而回,但仍然赶不上狂极速靠近的身影!她就快要成功了!
然而在狂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那只兽人退开了,小小的身子在空中闪过一道虚影,在树间跳跃的轻巧与狂不分伯仲。
狂露出了惊喜的笑。在她悄无声息地贴近米亚时还因为对方纤细的身子而感到了一丝失望,但是米亚的强大远超出她的想象!这个兽人柔韧而坚毅,力大无比却快捷迅猛。
一个值得与之交战的对手!一个用尽全力纵使败退也痛快淋漓的对手!
狂重新踩在了一棵树上,短暂的借力点上她不顾一切地蓄力,她绷紧了!像欲发的箭。
可她的腰间传来一声细响,好像一张饱满的弓在出击的最后一瞬出现了裂痕。
那只猫!她突然回想起之前那场战斗。那只该死的猫!
她知道和那只艺术者的战斗让自己留下了隐密的内伤,但是她并不知道这个伤会发得那么快,那么狠,简直就像是那只猫突然暴起的攻势似的。
像是回应她的咒骂,那个刺痛再次让她脊背一凉。狂痛得嘶吼了一声,落了下来。米亚并不放过这个机会,铁锤携雷霆之势而起,他小小的脸孔上神情铁血般冷厉。
他无疑是个合格的——优秀的军人!热血而不失沉重,温和却也不惧冷硬,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为太阳神所青睐。哪怕他看上去只是一个小孩子。
风声忽起!米亚感到那风几乎是压迫着他的背后一样沉重,然而他手上的锤子仍然出手,力道与那道压下来的风一样重!它狠狠地击中了跌落下来的狂,狂张开口,被击打得飞了出去,她感到口中有浓腥的味道,她再次跌落,如同一只折翅的鸟。
然而杀意未消!米亚的铁链再次飞舞起来,重锤一次又一次击打在黑影身上,利刺刺进狂的肌肉。狂退避着,但是不发一声痛呼。她瞪视着米亚,如同在思考怎么在他出现破绽时还击。
但是米亚不会露出破绽,他甚至再次快速地起落,以那些尚未损伤的爪子给狂的伤痕再添一笔。
一只黑鸟疾速下落,它愤怒地长啸,在锤子再一次砸中狂前用爪子抓住了自己主人,它根本没有控制自己的力道,锋利的鸟爪狠狠卡进主人的骨间,这一切只为迅猛!足够迅猛得在那枚又快又狠的锤子前赶到!
黑鸟扇动自己的翅膀,卷起的劲风让锤子偏离了最初的出击轨道。它抓紧了这片刻,再次振开有力的羽翼,忠实的风托举着它扶摇直上,而雾气则掩映了它的身影。
小小的勇者皱着眉头,眼睛凝望着远去的黑影。他判断出自己无法跟上那样的速度,可他嘴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判断它逃离的地方。
阿黛尔一开始并没有在意那声尖啸声,但当他听到门外那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他知道又有一单生意上门了。
他打开门,空气中涌动的腥味让他皱了皱眉。夜空中的大鸟惶急地飞远,似乎是在引开什么。
“这次赶得真急啊,从半空中直接落下来?”他怜惜地说,“为什么不再高一些,给我省一省麻烦呢?”
而那个女人似乎已经痛得神智不清,她抬起手来,试图捏住阿黛尔的衣摆。但阿黛尔却微侧了身,用鞋子将那只手别开到了一旁去,似乎是在嫌弃女人沾满了泥泞的手。
医生俯视着女人,像是神明俯视蝼蚁,半带着怜悯,半带着漠然。他注意到女人眯着的眼睛闪过一丝熟悉的讥讽,不由得更带着嘲弄地摇了摇头。
你的命现在都在我手里啊。他逆着光,唇齿开合,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女人也唇齿开合,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阿黛尔附耳下去,慈悲地像是倾听众生告解的父。
“钱……在后腰那里,”狂似乎拼尽了全力在说话,每一个字都黏稠不堪,“马上。”
“不要用杀人的眼神瞪着我。”医生终于满意地笑了,他直起身来,“今天没有优惠,你的医疗费可是很贵的。”
空气中那股味道越加强烈,医生又皱起了眉。他并不想让自己的衣服或者头发碰上那些东西。但他的眉间转眼间又平缓了下去。
今天可有个免费苦力也在一旁呢。他打了个哈欠,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那么多慵懒的意味:“狸之助先生,如果您不介意,能帮我个忙么?”
那个头脑简单的勇者就迫不及待地从屋内蹿了出来,他毫不客气地将女人扛在肩上,暗红色顿时蹭到了他原本整洁的衣服上。
看吧,会弄脏的,他想得是对的。阿黛尔摇了摇头:“可以麻烦您轻一点么?”他伸出手抚摸着狂因为疼痛而抽搐起来的脸,好像是在心疼她,“这是一只连骨头都断了的可怜雏鸟。”他站在狸猫身后,只有面向他的狂才看得到他嘴边那丝事不关己的笑意。
“啊是的!阿黛尔医生,对不起!”
可你放下她的时候还是那么大力啊。阿黛尔微笑:“对,你做得很好。”
得到阿黛尔的夸赞,狸之助激动的眼睛都放出光来,他一挽袖口,露出苦练出来的肌肉曲线:“医生让我做的事情,我是一定会做好的!”
“很好,很好。”医生观察着狂的伤势,随便地说着。他捏住斗篷的边缘,指尖上的粘稠感让他一愣。
他退开几步,从抽屉中拿出手套,一点点仔细的戴上。他的眼神突然就如同手术刀一样锋利了,准备器材的指尖如同翻飞的蝶。
“很好,”他说,手上麻利地解开那件碍事的斗篷,甩给了身后的理之助,“拿去扔掉。”
理之助接住了那件黑衣,湿润感让他下意识捏紧了一下,暗红色霎时落在本来整洁的地板上。
“你的衣服和你真的很配,”医生回过头看了一眼,语气温温凉凉。他既而扯下狂腰间挂着的袋子,还是头也不回地甩给后面的理之助,“点一点里面有多少钱。”
再次得到了医生赞赏的勇者更加亢奋了起来,他扯开袋子同样湿润着的封口,却不由得愣住了:“阿黛尔医生,这些金币上都沾了血,”他闻了闻,“很新鲜。”
阿黛尔心中一紧,他确认了一眼,狂的两肋都有深深的抓痕,毫无疑问是那只大鸟情急之下没控制好力道。血已经流了很多,耽搁至此,怕是那只大鸟避免有人追踪而盘旋了许久。
“那就不要在我的桌子上数。”医生简洁明了地下了指令,他拉了帘子。刀精准地划开狂的衣服,露出下面被血污衬得越加瓷白的皮肤。那些血还在向外渗着,如同质地上好的玉中突然浮现出来的杂质。
他突然停了手,狂手上还戴着爪套。开口那个精巧的设计让爪套完美地贴合了她的手腕,也避免了其他人在她不备的时候轻易地解开她所仰仗的武器。
阿黛尔蘸了消毒的药剂,狠狠刮过肋间过于狰狞的伤口。狂猛然瞪大眼睛,他阴沉着脸将她的手送到她眼前。
她领会了他的意思,挣扎着举起手来,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解开了只有她知道的暗扣。
阿黛尔厌恶地皱起了眉,还是耐着性子将爪套从已然昏迷的女人的手上褪下。
“你省下了一份麻醉钱,”他对沉入黑暗中的女人宣告,像是神父对罪人下达判决,“如果你中途不会痛得醒过来的话。”
他突而又低声,如同神父对天进行祷告:“都给了我钱了,你得醒过来……给我醒过来!”
“你已经进了我的诊所了,”他语气又是一变,手下动作不停,此时的他像是神挥动自己的权杖下令,“那你就必须给我醒过来!”
狸之助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在手上清点着那些金币。没点一把就认认真真地用衣服擦干净,确认了没有污浊后便放在医生的台上。
医生叫他做的事情,他狸之助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做好,赌上勇者之名!他想。
帘外金币落在台上的脆响声和帘内瓶瓶罐罐的相撞声混杂在一起,像是在谱写什么宏伟的曲目。
狂睁开眼来,五感在昏迷后变得更加敏锐起来。消毒水的味道直冲她的鼻腔,让她忍不住想要打一个喷嚏。然而全身的疼痛让她忍住了。
“好孩子,”身侧的影子发话了,“崩了线可不好玩。”
他掀开狂身上的白布看了一眼,兽人的体质上佳,痊愈能力总是比较快的,他知道。
他知道。
“坐起来试试。”他命令。
狂哼了一声,却照着他的意思直起了身来,疼痛让她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你缝线的手法真是和你本人一样漂亮,阿黛尔。”她倒抽着冷气,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肌肉。
“不要抖,重新来一遍的话就该交麻药钱了,”医生观察着她身上的疤痕,在手上的纸上记下了一些东西,笑眯眯的翻了一页:“如果你希望有一个完美的拆线,我建议你闭上你那张嘴。”他又掂起一枚沾了烈酒的棉球,狠狠地涂在她某处伤口上,作为对狂的回应,引起了病人更剧烈的颤栗。但医生之后便再也不看她,羽毛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堪称可怕的数字。
狂缓过那阵翻滚的痛感,又哼了一声,她支撑着自己下了床,蹒跚了几步,最终蜷在了一张木椅上。她闭着眼,在椅子上享受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
“不在床上躺着,却要在椅子上坐着。”阿黛尔冷笑,他也转了过来。但他也清楚狂为什么会这样做。
一个勇者是绝对不会有懈怠的时候的,他在月色中又想起了那只横冲直撞的狸猫,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小心点,你还断了几根骨头。”他提示。
狂的恢复力比他想象得要好,说不定下次可以尝试更猛烈的药物。他写了写备注,把纸笔放在一边。
狂叹了一声,向后靠在椅背上,腰弯成柳叶一般的弧度。他刚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安静的房间里却响起一声喀拉脆响,好像她腰椎的骨头也跟着主人叹息了一声似的。
房间里一片寂静,医生皱了皱眉,伸手想按住她的腰。她却轻轻推开他的手,一点一点的又把腰直了起来,脸上神情仍如柳花般柔艳。
“什么时候的事情?”阿黛尔问。
“招惹了一只猫。”狂耸了耸肩,“大意了。”
“然后自不量力地又去招惹别人?”医生嘲笑,他俯身去打量她,“真是可惜,以后可不能那样随心所欲地惹事生非了,真是一只可怜的雏鸟。”
狂没理他,她在桌上看到了自己的爪套,被一片肮脏的布包着,已经被擦干净了——至少外面干净了。她抓过来,下意识地便想挂在腰上,手却一顿。
“我为什么会穿着你的衣服?”她突然冷冷地说。
阿黛尔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重新拿过那沓纸,在那个数字后又加了一笔。
他笑咪咪地说:“差点忘了算这个。”
“感谢盛惠,”医生对患者展示出那笔天价的治疗费,“你的钱袋可不足够支付这笔钱。”
“你这个黑心医生,”狂扫了一眼,鄙夷地说,“没这么多钱。”
“那在你还清这笔债务之前,你不可以死,”医者冷漠地说着,在月光下他水色的头发显得比最清澈的海水都要美,他的眼睛也比最耀眼的波光要清亮,“你是重要的金钱来源之一,小姐。”
“而且你是被我治疗过的患者。”他一字一顿地说,“经过了我手的患者,全都不可以随便死去!”
昏暗将至,人们将在这场浩荡的浩劫中不由自主地身卷于其中,死亡也将接踵而至,新的世界将以漫山遍野的坟茔筑起,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是否就此在夜光下长眠。
狂眯着眼看着这个成日与她恶言来往的医者好友——或者说是恶友,轻声说:“我不会死的。”
月色下,她的神情仍然如柳花般柔媚。
樯倾楫摧之下,一切将淹没入疯狂。有人捂着伤口躺倒在树林间,环抱着与他信仰全然相异的微光,却如同拥抱住了全世界。有人望向树林的深处,甚至不惜亲身步入,试图从迷雾中窥见真相,士兵们随着号角声列成方阵,如兵临城下般肃穆。
而有人才从最浓密的雾气中走出,他的脸素净如上好的瓷,却要将最静谧的黑暗从地底一同带来,送给这个世界。
而有人独自一人,带着记忆里成千上万的同伴,在月的注视中单膝跪下,成为了夜晚的骑士。
一切寂静如作古,一切喧嚣如新生。
箭拔弩张,一触即发。
*感谢互动:
★Ruby & 阿黛尔 & 狸之助
☆米亚
*友情出场但是没有名字(……):双胧,anita
Viel从黑色的大鸟身上跳下,顺手抚摸了一下比她大了不少的鸟类。这只坐骑被狂精心喂养着,羽毛油光水亮的,坐在上面也舒服得很。
“羽毛不错啊,借我几根做点东西?”她试探着问了句。结果黑鸟瞪大了眼睛,鸟爪急促地在身下刨拉着土,脸上却还努力做出一副“听不懂”的神情。
“和你主人一模一样似的。”她推了推鸟的身子,黑鸟小心地瞥了她一眼,展翅重新冲入了天空中,黑色的羽毛泛着蓝光,不一会就看不见了。
她叹了口气。回身望着身边一片漆黑的屋子,不曾点灯,看来还是在那只精灵到来之前赶到了这里,避免了一堆废墟的悲剧。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利用这一点点的空闲时间收拾一下屋子,身后就传来了一声清亮的呼喊:“viel!”
想什么来什么,viel笑叹了一下这个诡异的缘分。她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去,那个小小精灵就蹿到了她面前,好像屁股下垫着她最喜欢的烟花似的。
“芙洛莫,”viel任由她在自己的脑袋上胡乱拨弄着,“最近怎么样?”
“一切如常,”芙洛莫将脸埋进viel的发间,深深地吸气,“精灵们的宴会还是那么多,还有最近总能发现一些很香的孢子……和viel身上的气味有些像呢。”
“什么味道?”viel耐心地等待着。
“让人安心的月亮的味道!”芙洛莫终于将头抬起来了,她大声地说着。
“那你一定就是烟火的味道啦,”viel说,“看见你好像就听到了精灵们的嬉闹声呢。”她刚刚说完,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冷哼。
Viel吓了一跳: “他怎么也来了?”
“我出门他怎么会不跟来?”精灵理直气壮地说着,松开了抱着viel的双手飞到了那名高大的男子身边,男子脸上仍旧带有倦意,他四下瞧着,大概是在思考哪一个蘑菇下睡起来更舒服。
然而当精灵坐在他肩膀上时,他自然而然地抬起了一只手,将芙洛莫圈在了掌里。
“该怎么说好呢?”viel评价,笑眯眯地,“就像是骑士对着刁蛮的小公主那样。”
阿克沃的眉毛一跳,冷厉的眼向viel毫不客气地瞪了过去。然而viel吐了吐舌头,转身到了一侧。
阿克沃冰冷的视线刺在viel身上,然而他的视野里猛然被另外一个人挡住了。
“阿——克——沃!”小小的精灵趴在他的脸上,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小小的手用尽全力将他的脸上的肉都捏到一块儿去,“你不高兴什么?你不高兴什么?别人说我是小公主你还不开心吗?”
刚才还冷峻如冰山的高大狮子面对着小小精灵的怒吼,却露出了一副伤脑筋的神情。他小声却又认真地回答着精灵的撒娇一样的问题。露出来的那一只眼眯着,却藏不住里面快要溢出来的宠溺。
Viel在旁边看着,还是笑眯眯地。
一头暴躁的高大狮子,和与他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小小精灵。静时是一潭不起波纹的古井和一片无云的寒莹苍天,然而怒时便是惊涛四起,雷霆乍惊。
水,与雷。也许不能相互制约,但必然相辅相成的存在。
“viel,这个是什么?”然而正当她神游的时候,那小小的精灵已经从阿克沃的脸上飞了下来,转进了她的屋子内,拉动了一枚小小的纽扣,然后将这枚关键的部件拔了出来。她好奇地观察着她拿在手上的东西,全然不知道刚刚自己做了什么。
收回前言,即便是安静的时候也是惊涛四起的——不,这只精灵哪里有安静的时候!
“我的天哪——”viel扯着自己头发,快步冲了进去。留下那只兴致缺缺的狮子独自站在外面。
阿克沃自己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可他却还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嘴角正在上翘着。
——可不就是小公主吗,小小的,漂亮的,吵吵嚷嚷的。
我的小公主。
手工作坊里已经灯火通明。小小的精灵不过是环视了一圈,有电流在她的眉间一闪即逝,viel只觉得一道刺眼的亮光闪过,她屋内的蜡烛便尽数燃烧了起来,庞大的作坊里好像挂了一轮明月那般明亮起来。木质的架子上摆列着千百个质地不一的罐子,枯藤上插满了光泽各异的鳞片,老旧的树皮安置在门后,空气中悄悄涌动着少许铁的腥味。
“你们在家也是这样点灯的么?” viel轻轻拿起几个青铜杯子,盖住了几个并不需要的火光。那些杯子上的花纹繁复而华丽,可她就这样随手盖在了火光之上,任由它们被火舌舔得焦黑起来。
小精灵应了一声,向窗户飞去,大概是不太喜欢铁锈味。然而她飞到一半便改变了飞行路线,停在一个小盒子前好奇地打量着。
“那么你今天还是来打翻我的零件盒子的吗?”viel问,芙洛莫每次约她的理由都不尽相同,定制,观看制作,参观作坊……虽然每次对她的零件们来说都是一场浩劫。Viel总觉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容许这只翻天覆地的精灵到她的作坊做客,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她实在是太漂亮了。
她也不知道芙洛莫这次所为何来。小精灵来这里是不需要理由的,她几乎做任何事情都任何事情都不需要理由,只要她想,她好奇,她感兴趣,那么她就来,扑闪着的翅膀几乎是发着荧光那样美。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她是被一只狮子视作珍宝的精灵啊。
“我是来问问题的。”然而这次的精灵给出了全新的理由,她已经躺在了那个盒子里,大小似乎刚刚符合,她还从身下摸到一个零件,随手把玩着。
“那些事情是真的吗?”她看到viel错愕的表情,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不要隐瞒啦,蘑菇林所有的风都在说着‘那件事’呢。”
“你又觉得怎么样?”viel说,
“嗯……”芙洛莫露出了思索着的神情,她飞了起来,在作坊中绕了一圈,最后在一个高大的物事前停下来,细细地打量着,却没有伸出手去触碰。
这个手工作坊里所有的东西她都感到好奇,以至于忍不住想要去动一动,但是这些东西——她不会去动。她扑闪着翅膀向后方飞了一点。那一个高大的物事身后,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许多个与它的同类,它们顺从地低着头,不声不响地在角落里伫立着,像是时刻等待着号角声吹起的军队。
这些东西自巧匠的手下诞生,捶打出来的线条柔软,内里却坚硬如铁。
正如同铸造他们的那个女人。而它们是那个女人最得意的作品。
“怎么样?”viel问。像是一个工人在向友人炫耀着自己的作品。
她的话语依旧轻柔,但是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瞳孔中金色喷薄而出,这一刻这个原本向来温和的女人炽热得如同在甘泽中浴日而生的神。
可偏偏她是月下的子民。那抹快要燃烧起来的炙烫与那极端的冷意碰撞在一起,像是她手下迥异的材料被她一点点交织起来,最后浇铸成完美的工艺品。
精灵歪着头,像是欣赏屋内的成品一样欣赏着这个工匠,眼睛里闪着一样的金色,光芒温煦而明亮。
她突然发现作坊里多了许多这样的傀儡。
“马上就会有最好玩的游戏了对么?”精灵问,暖色与冷色在她身上混杂,又出奇地在她的身上到达了一个完美的和谐。她的金瞳灼灼。
Viel的声音轻得像是羽毛似的: “一场盛大的游戏。”
“在那之前,我想让你给我打一个这么大的盒子。”精灵却又飞回了原处,她指着刚刚那只盒子,神色认真,“有这样一张床是很有趣的事情。”
“好好好,”viel说,她保证到,“我会做一张让你既可以放东西又可以睡觉的床的,只要是你别把它在三个月之内拆掉。”
“那可说不准。”芙洛莫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好吧,”工匠再次被那张精致的脸征服了,“留下来一起吃饭?”她邀请着。
精灵摇了摇头,抱着viel耳边的吊环亲密地蹭着:“不啦,今天晚上还有精灵的聚会呢,还有烟火看!”
Viel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让她继续祸害自己的作坊了。但她看着小小的精灵, 忍不住捏起自己的一撇金发去扫精灵的脸,精灵半带着笑意的嗔怒声让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马上就能看到最漂亮的烟火了。” viel听见自己说。
“漂亮得世界都要与我们共赏。”精灵回应她。
狂拎着自己的高跟鞋从蘑菇上滑下来,落到地上的时候听见了一声出乎意料之外的闷哼声。
“诶呀呀,我说这是怎么回事?”狂吃了一惊,“我听说你家那位会来,没想到你居然也跟着来了。”
男子阴沉着脸,他起身,好像拔地而起的一座小山。
“别!”狂举起双手,做出了一个投降的姿势,“我今天好累,不是那么想和你打架。”在那头狮子魁梧的身材衬托下,狂像株弱不禁风的小草。
“那你就不应该打扰我。”狮子冷冷地说,暗色的眸子里闪着雷霆一般的厉光,他看着狂,判断这个女人的话究竟是真心实意的,还是为了找个机会偷袭而随便找的借口。
狂放下了手,对着他摇了摇头。她掸了掸斗篷上已经变干的泥巴,顺便让阿克沃看到自己没有戴爪的双手。
“没有下次了。”阿克沃的态度依旧是冷冷的。但狂知道他已经极大地克制了他自己的怒意,如果换做是平时,大概自己已经被一掌击飞了出去,或许之后头上就会套上一个摘不去的水球。
“这个人情我承下了,改天还你。”她说。
阿克沃发出了一声冷笑,似乎是不屑于与狂交谈。狂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没有再次惊扰这个重新入睡的雄狮。她走进作坊里,眼风四下扫了一圈,没有杂乱的迹象,看来viel还是在精灵到达之前赶到了,并且保护住了她珍贵的工艺品。
她刚想吹一声利啸提醒viel自己回来了,就看到一大一小的人影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这就要走了?可真是有点糟糕,”狂露出一个苦笑,“我刚刚才不小心弄醒了他。”
“有这只精灵在的地方怎么可以不注意一下脚下的蘑菇呢?”viel笑着说。
“总觉得下次我会被直接封在水球里,”狂可怜巴巴地,“芙洛莫,到时你可不能偏私哦。”
芙洛莫脸上红了红,但转眼就恢复了常态。她拍了拍狂的脸:“有我在他敢发脾气么?”虽然她是个精灵,可气势上却不比狂差多少,但要知道狂的个子比小小个的精灵要高大不少呢。
“只是——”她话锋一转,“该偏私的地方还是会偏私的啦。”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啊。”狂只好收起了自己卖乖的嘴脸。
viel无奈地耸了耸肩:“真是的,给你们打九折还不成么?”
“想得美!”精灵飞了起来,蹿出了门外,笑声像是光阴恒川潺潺流淌的河水,“都说其利断金啦。”
精灵一走,viel的眼神瞬间变了。她是个温和的姑娘,像锥子上缠绕的丝线一样柔软,但不代表她不会对擅自抛下自己的友人发脾气。
狂扯着两条长鬓贴在脸上,朝她做了一个鬼脸,权作先前将她抛下的道歉。viel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理她。
狂在脑中回忆了一下白犬对着自己眨眼的神态,凑上去向viel胡乱眨着眼。viel噗呲一声笑出来,伸手将她推出去:“你怎么学都学不会白犬的那种可爱的。”
“也许我有了耳朵会学得像一些?”狂把手放在头顶,模拟着那些圆毛动物的兽耳。她的手松开了双鬓,头发散开来,不再黏在脸侧。
viel本来还因为狂滴溜溜转的眼珠子而忍俊不禁,但她看到狂的脸后却是一愣。
“怎么了?”狂蹭到窗口倚着,对着离去的那对夫妇遥遥地挥手。她做完那几个逗viel开心的动作后整个人都松了下来,无法掩饰的疲态显在她的眉眼间。
“你擦伤了。”viel斟酌着措辞。狂的脸上有三道明显的血痕,切口干净利落,显然是伤于锐器,但狂不是那种很喜欢被人过问这些事的人。
“打了场架,”狂却也不隐瞒,她望着窗外的那轮圆月,她们出去了那么久,可它的弧度好像再未变过,“有趣的人越来越多了。”
viel将手放在狂的肩膀上,她发现狂又在颤抖了。
只不过在微战之下,狂的肌肉流水般鼓动着,她的斗篷迎风而起,像是一面夜的战旗。
独宿的猫打开画架,就着窗外倾泻的冷光提起画笔。他的作画缓慢,色块在他手下舞动着,最终依附在纸上,温顺得像是河道里涌动的水,然而他的手越来越快,河水开始咆哮,撞击河堤,泥沙浑浊,一并冲上平原。双胧眼睛竖成细线,将最后一笔浓黑狠狠撇下,先前所有的色彩被尽数劈开。
医者支撑起自己,她罕见地取来药草,将它们碾在琉璃的小碗里。粘稠的药汁散发出苦香,她面无表情地点燃一根蜡烛,晶莹的烛泪缓缓而下。萤火虫们在她的手指旁飞舞,看上去她的手旁似乎缠绕住了一片星空。
身旁的金发姑娘睡得熟极,不时嘟囔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狂缓慢地将被她枕着的手臂抽出来,给她将身上的薄被又拉了拉。夜风凛凛卷入屋内,却在瞬息间悄然离开。床上的人睁开双眼,在一片漆黑间,她的眸子似不灭的灯。
暴躁的狮子重新陷入了沉睡,陪伴着他的精灵飞到他身边,轻轻蹭着他的脸。阿克沃微微睁开那只完好的眼睛,轻轻抬起手指摩擦着她漂亮的羽翼。芙洛莫打了个哈欠,似是倦极,金眸最深处却闪过一道锐光。
白犬仰望月亮,银光柔软,她的脸与这样的月一样温和,尚有稚气的五官此时沉静如水。她的发像是被这样的月光吻着,流转出相似的莹光来,她的手紧握伞柄。
狂顺流而下,粼粼的波光被她踩在脚底,她漆黑的身影被发着光的菌落映着,天空中水光飘然,她的瞳孔随着那些浮动的光而明灭。
远处已经能够看到踊跃的雾气,茂盛的植被掩映交织成最浓密的深色,像是忠实的守护者捍卫着其中的秘密。
她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旋身进了身边高矮不一的蘑菇中,孢子随风晃悠而起,荡起了光的涟漪。而远处的森林依旧悄然无声,它用着漆黑的瞳孔俯视着世界,树叶间互相厮磨,似在悄声传递着秘密,又似连绵不断的低笑。
赛娅靠在墙上,她呼出一口烟,看着白气飘出窗外,与黑夜中的雾交融在一起。安伸手垂下窗帘,拒绝了窗外树叶的喧哗,也向外界掩闭住了屋内的光,她有意无意地掀开披风看了一眼,内里的星斗仍旧没有任何的改变。
树叶轻咬着耳朵,嘲笑着对未来尚且一无所知的人们。浓雾与永夜的交接处,一株孢子缓缓上升,萤火一般的光在寂静中突然淬出了蓝紫色的热度,又在刹那间溶为更显眼的烈火,最终坠入水中,冒出一股叹息似的白烟。
“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莉西抬起头来,打量着这位从不独自踏入这片密林之中的客人。然而她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这深夜的突然造访而有半分惊讶,她端坐桌前,和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一样穿戴整齐,桌上摆放着一个花盆,内里被阴影笼罩着,但除了阴影之外已空无一物。
猛禽的视线从莉西的脸上转到那个花盆上,巫女低声道:“这是大小姐。”
夜风顿起,来者如来时一般突然地离去了,她相信莉西,犹如鸟类相信着自己羽翼下的风。莉西摘下眼镜,侧耳聆听,窗外叶声如潮。
这里是黑夜的世界,那么让一切归为沉寂就是最好的选择。然而风声栖栖,月色之下人影憧憧,魑魅魍魉,各自菀枯。
End
感谢互动:
★viel & 赛娅 & Ann & ruby & 白犬 & 月见草 & 双胧 & 阿克沃 & 芙洛莫 &莉西
☆Anita(不知道这个人算不算。)
小个子的姑娘渐渐走远了,她向着光明走去,全身笼罩在黄昏小镇温暖的光线下,本来就柔和的粉红头发越加地温暖起来,好像她不仅仅是身上有着阳光的气味,而是她本来就是阳光。
天空从明亮变为晕红,再变成粘稠的血一般的暗红。植被们垂下头去,阴影从新到旧地蔓延开去,偶有微光点缀。远远地似乎能听到精灵的歌声,婉转如一阵风。
“所以我们是骗了阿妮塔么?”viel的声音也像一阵微风似的。
“不然我们还要和她说吗?然后像上次那样打一架?”狂将一边的鬓发撩到耳后去,发丝随着风摩擦着她耳后的细小羽毛,带起她一阵的瘙痒感。她皱了皱眉,又将那一缕头发顺回脸颊旁边,“别逗了,她……现在还是知道得少点比较好。”
可依旧有声音像是发丝摩擦着皮肤滑下的声音响在她的耳侧。狂愣了愣,像是看风景似的扫了周边一圈。
“对了,”她漫不经心地说,“今天那只精灵是不是要去你那里?”
Viel一惊,差点跳了起来:“我的天哪!”她可不能想象那只精灵坐在她的作坊里等待她的样子,说不定五秒钟之后蘑菇林里就没有属于她的作坊了,“大黑呢?大黑在哪里?!”
“那个家伙嘛……”狂吹了一声响哨,她侧头看着viel,重新踏入夜晚的女人脸色惶急,金发随着她的动作起落在她的肩膀上,让她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总之,你先回去。”
在viel的疑问追上来之前,狂先隐没在了大片的蘑菇之中。
双胧沉默地走着,鞋子摩擦在松软的土地上,偶尔踩踏到一些干枯的孢子或蘑菇,发出一声脆响。一阵风刮过,抚弄着他的围巾。
他在风中猛然回头。
这是他第五次回头了。他注视着某一个地方,某一个他一直注视的地方。
然而那里仍旧什么也没有,除了阴影,风,和风带来的在阴影中虫鸣的瑟瑟声。
双胧叹了一口气,回过头去,蹲下,将手上的袋子规规矩矩地放好在某一个蘑菇下面,他整理的动作仔细而轻柔。
但下一刻他猛然站起身,这一刻开始他所能控制的的每一处神经都绷紧了,不知何时已夹在指尖夹的刻刀逆着风飞出,在草屑的缝隙中撕裂空气,它们在阴影下疾行,光华流转间声如裂帛!
又一声撕裂的声音。然而刻刀的光早已彻底隐没在黑暗之中,夜光中的寂静无边无际,越发凸显出那道后至的撕裂声的突然,与真实。
那的确就是织物被利刃撕裂开来的哀鸣。
双胧静静地站在原地,手中又扣上了新的刻刀,孢子蹭着他的裤管一路上浮,照亮他变得竖直的猫瞳。这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一个地方。
在他注视的地方有一片阴影缓缓地动了起来。那片阴影叹了口气,像风一样。
在双胧注视着阴影的时候,阴影也在注视着他。
“明明是一只猫,却像豹子一样可怕啊。”她感叹,语气里带着半真半假的抱怨。狂轻轻摸着自己的侧脸,那里有三道新添的伤口,双胧投掷的准头出乎她的意料,“是不是我离得太近了?”
双胧并不说话,他等待着对方自报家门,静得简直像一阵夜风。
“勇者。”对方并不隐瞒自己的职业,她伸出手来,远远地比划了一下双胧,“艺术者?”
双胧并不回答,他漠然地看着这个已经跟着他良久的生人,在暗色斗篷的遮掩下,对方甚至连脸都隐入了黑夜中。
然而她伸出手时眼睛一亮,像是幽幽亮起的鬼火。她的自报家门与其是在表示友好,不如说是在分散他的注意力伺机偷袭。
战机是稍瞬即逝的。双胧不再犹豫,他的后腿在心念流转间即刻发力,在泥土地上跺出了一个浅浅的坑,而他借着这个力道前扑,如他扔出的刻刀一样极速,女人错愕的脸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伏身,干净利索地出腿,快得像一柄出鞘的剑。狂重重地撞在一个巨大的蘑菇上,胸口处的斗篷沾上了泥泞,狂似乎没有想到会这样,背后的疼痛让她连耳后的每一根羽毛都一片片耸立起来,冲击力让她整个人都几乎眩晕起来,她竖直起来的瞳孔里怒气翻涌。
然而对方并不给她调整的机会,双胧在瞬息间便又再欺身而上,无声无息,却也杀气腾腾。
锐光闪过,两道!
双胧的手臂微微颤动着,他紧握着手中的刻刀,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勇者。而勇者紧咬着牙,身子弯成一个满月般的弧度,用高跟鞋底堪堪抵御住了艺术者狂风暴雨一样的攻势,嘴角勾出的笑容勉强而狠戾。
“还真像豹子一样可怕。”就算这时候她也要说话,可声调不复之前的轻松惬意,她咬牙切齿,恨不得下一刻就用牙狠狠咬进双胧的动脉里去,“好好当一只猫不好么?”
双胧不理,他眯着眼继续施力,逼得狂像满弦的弓那样弯曲起来,狂甚至听得到自己的腰椎爆出细微的裂响声。猫逆着光,她的眼前只有越加近的刀光与那双握着刀光的手,骨节修长,指尖点缀的一点红艳如玫瑰,浓于血液。
她忽然暴怒起来,双手猛然发力,指甲轻易地便深深掐进了身后柔软的菌丝体中,她的黑袍散开,遮掩在其下的曲线暴露无疑。
她很久没有这么狼狈了。狂猛然发力,蹬开了那一个明明只是个艺术者,却压制她到此的家伙。她旋身,双腿交互,如毒蛇一般窜出,而那双足够锋利的高跟鞋是蛇的毒刺。
双胧调整了一下刻刀的位置,恰到好处地对上了鞋跟利如尖牙的攻击。然而对方携着的力道比他想象的要更大,他的手一下子撞在了自己的脸上,脚下也失去了踩踏着泥土的实感。
双胧咬紧了牙,论力量,作为勇者的对方有着足够的优势。但他毫不畏惧,他在空中借着惯力翻身,稳稳地落在地上。
他能够将她逼迫一次,就意味着能逼迫第二次与第三次。他注视着狂即将袭来的方向,冷静地像是战斗打响之前注视着阴影的那一刻。
狂缓缓地拨开那片阴影走来,她面色阴沉,双手探出变得已经肮脏不堪的斗篷,慢条斯理地在手上穿戴上自己的爪套。先前双胧来得太快,她甚至连爪套都没来得及摸上。
她少有地放弃了偷袭的机会,因为她知道面前这只敏锐的猫会提前做好一切准备。他们彼此盯着彼此,谁都不是谁的猎物。
他们同时出击!利刃对利刃,空气中摩擦出牙酸的声音。火花一闪,最终还是勇者占了上风,双胧的手腕一弯,刻刀斜掠了出去,双胧神色不变,右手一翻再次迎击,刃身在空气中颤抖着,发出低低的鸣叫。
“哇!”一声惊叫划过了夜晚,也打断刀刃的蜂鸣声,两人在一瞬间不约而同的停止了动作。他们各自向后跃了跃,而后一同向声源处望去。
在高矮不一的蘑菇下,发光的孢子照亮了那个小姑娘,她面前的画板插着一柄小刀,毫无疑问是双胧刚刚脱手的武器。好在没有刺中这个被他们打扰到的人,也没有刺到画板上的画。
不知为何有一阵的寂静。
“这色彩……”却是双胧先说的话,他盯着画板上那肆意飞溅的色彩,脸上微微抽动。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然而和他一样凝视着那块画板的狂神色肃穆地点了点头,好像在同意双胧尚且还卡在喉咙里的那句话。
画板上色彩各异,交织辉映,然而融汇而成的,是一幅极其诡异的作品。
狂先从对这幅作品的失语中清醒过来,她看向那个被他们打扰到的画家,她银灰色的眼睛望着她,面容如白玉般温润皎洁,让狂恍然间以为自己是在注视月光。
狂对她置以抱歉的一笑:“白犬,要是知道你在这里我一定会换一个地方打架的。”
白犬动了动耳朵,她蹭了蹭走到她身边的狂:“你又去招惹别人啦。”
“那边明明是只猫啊?鸟怎么会去招惹猫,明明是猫才会先来扑鸟。”狂一本正经地说着,好像那个惹怒了别人,又被别人压制的人根本不是她。她伸出双手,开始揉捏起白犬头上那对耳朵,她的注意力在遇到白犬后就已经完全地转移了。
白犬好像逗她开心一样扑腾了一下耳朵,果不其然换回了狂惊喜的尖叫。白犬又蹭了蹭她,将视线转到另外一个她所陌生的人——那边的那只猫的身上,好奇地观察着。
双胧的注意力也转移了,他也在沉默地观察着,只不过观察的对象是一幅画。看起来他仍旧没有从白犬大胆的用色中反应过来,直到狂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才冷冷地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
他注意到了白犬,女孩子一身白衣,裙摆上有着漂亮的花纹。她规规矩矩地坐着,脸上带着一抹粉红,大概是因为狂对她耳朵的疯狂揉搓。他指了指画:“你画的?”
白犬应了一声,举起手上的画笔展示给他看,纤细的手背上还沾着各色的颜料。
“这色彩……有点太奇怪了。”双胧话说了一半不到,硬生生地顿了一下。打扰了别人作画,又突然地对人家的画作负面评价,怎么想都不太好。
他皱着眉又打量了一会,“也许这个、这个和这个换成鲜艳一点的颜色会好一些?”
“我是犬类,”白犬说着,她试图转一转自己的耳朵来增强自己话里的可信度,然而那双过于可爱的耳朵被狂握在手里,她只能微微地扑腾了两下,“我看见的色彩大概和你不大一样。”
“好吧。”双胧歪了歪耳朵,将这幅色彩诡异的作品当作了自己不是那么理解与接受的绘画创意。
“这是你的刻刀?你也是个艺术者吧?”白犬望着他,眼睛滴溜溜转。
双胧微微颔首,在沉默中回答了两个问题。
“也许以后有机会你能教我雕刻,”白犬笑了笑,月光下她的眼睛像是星子一样闪着,她微微捏了捏刻刀的把柄,刻刀的边缘便像是踱上了一层月光:“我叫白犬!”
“双胧。”猫接过那个属于自己的刻刀,顿了一下,还是介绍了一下自己。白犬温和的态度与展示出来的善意让他不太好意思不搭理。
“狂。”黑发的女人居然也插了一句,她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脸上还带着那三道血痕,好像是被猫爪挠过似的。
“希望不要再遇到像你一样麻烦的东西。”双胧说,他向白犬轻轻点了点头,却连看都没有看狂。
“是么?”狂的眼睛在他的耳朵上打着转,“也许以后比我还麻烦的事情也许会更多哦。”
双胧终于还是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最终他的耳朵稍微动了动,表示自己听到了,然后他退后几步,鞋子在泥土上轻轻蹭过,毫不费力地找到了自己先前安置在一旁的袋子。袋子完好无损,除了进了点土之外并没有受到这次交手的波及。
他要走了。
“愿月光照亮你的路。”白犬小声地说。
狂抚摸着白犬银锻般的头发:“愿月光照亮我们的路。”
双胧没有回头,他孑然一人,依旧沉默着前行,不知是否接受了这份祝愿。
“在那之后有发生什么吗?”白犬收拾着画板,她小心地收了起来那张有些诡异的画,将它放在一个木制的盒子里,随后小跑几步跟上了狂。
“嗯?你是问什么?”狂笑着问她,“刚才的话,不就是那只猫沐浴着月光,独自行走在小道上,如同孤勇的骑士踏上征程——”她的语调像是在讲睡前故事。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问这个啦——” 白犬拉住狂的衣摆,发现了衣服上的泥巴后又反手在干净的地方蹭了蹭。
“那你是在问什么?恩?”狂捏捏白犬的脸颊,后者皱起鼻子表示自己的抗议。
“你知道的,”白犬背起画具,眼里流转的光像是她的颜料盒一样绚烂多彩,“关于那件事。”
“那件事?”狂低低地重复了一句,“不就还是,‘来人沐浴着月光,独自行走在小道上,如同孤勇的骑士踏上征程’吗?都在蘑菇林里面传开了不是吗?”
“你们明明跟着一起去,怎么就孤身一人了!”白犬却对于狂的答案十分不满意,她的伞尖在地上不停地戳着,不一会就锄出了一个小坑。“而且哪里有传这种版本的!”
“将一粒种子放在那个坑中,来年也许就会有意外的惊喜哟。”柔和的声音从她们的头顶传来,比起狂来,让这个声音的主人来讲睡前故事也许会更为适合。小小的精灵倚靠着高高的孢子,像撑着一把发光的伞。“贵安。”
“晚好!”白犬吐了吐舌,脚下把那个刨出来的坑默默地压平。
狂点了点头,随即伸出手去,月见草无奈地笑了笑,像是宠溺着疼爱的晚辈一样顺从地
飞到了狂的掌心中。狂好奇地伸出一只手指来戳弄着她头上的触角。
“该说是年轻人的好奇心永远旺盛吗?”月见草说,“每一次都要戳一下?”
狂嘿然无语,然而手下动作还是不停。月见草叹了一口气,重新飞到了空中。
论体型,她明明是最小的那一个,然而看着神态,她却是最为老成的那一个。
“后来怎么样了?”她微笑地注视着狂,像一个慈祥的祖母,“说来听听?”
“还能说什么?”狂拍打着斗篷上的泥土,“蘑菇林不是都已经传开来了么?巫女们最近的访客大概也很多吧?”
“哦?”月见草依旧只是微笑。明明是她在询问狂,可看上去她并不关心那个问题的答案,好像她早就知道了一切。
“医者估计也不能再清闲啦。”白犬跳着脚说着。
月见草眯着眼睛看着两个年轻人,打在她们的脸上的是月光,却越加让人无法忽视他们神态中朝阳一样的雀跃与期待,那是他们对未卜前方的向往。那是一块未开垦的土地,谁都未曾涉足,而他们却已经做好了准备,以利刃,以铁拳,以觉悟,以信仰。
她忍不住地轻吟出声:“人各有命,各安天命。”声音像是被时光拉长的咏叹调,轻柔却蕴藏着力量,仿佛一次预言。
她们踏入了一片孢子的栖息地,聚集着的光散开来,升到空中,好似三千盏明灯。月见草在其中取下几道光,放入小小的玻璃瓶中,递给一身黑衣的狂:“愿我的祝福与你常在。”
“而月光将照亮我们的道路。”白犬轻声说,她的声音与月光一样柔和。
光线微微荡开,三千盏明灯继续升起,月色如旧。
【序章1-1】【漪水波纹】
今夜无月,唯有乌啼惨烈哀绝。
风声瑟瑟,有人影无声地越过黑暗,去与阴影相会。草屑试图依附在猎猎而舞的黑袍上,又被极速地抛回空中。
狂深吸了一口气,空气带着些许泥土的腥味涌进肺部。她转过身去,冰蓝的眼睛映着微明的天色,和一个单薄的背影。
那是身着黑袍的人,身上尚且还缠绕着一丝白雾,也许是一个刚从密林深处走出来的人。淅淅沥沥的雨落在他身侧,却依旧带不走那些茫茫的白色,与那些黏稠的阴暗感。
狂停下了脚步,屏息而立,她不想靠近和那片森林相似的人。
何况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简直与那片密林一模一样。但她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就像是幼时的她一步一步向那片森林中的禁忌之地走去。
永夜之下,满月微微收敛了一些弧度,昭告着蘑菇林的居民们新一天的到来。
狂依旧陷在梦里,红色的厚绒将她掩盖住,阴影与光衬得这片红时深时艳,如同漫开的红玫瑰花瓣,又如同在空中飞舞的血花。
她在梦中轻轻抽气,说不清楚自己是在紧张还是兴奋。
viel打开窗户,狂挟着风与孢子一并落进她的家中,漆黑的斗篷裹着她在空中一掠而过,就好像一只真正的大鸟那样。她麻利地在地板上滚了一滚缓和了冲进来的力道,然后无比熟捻地趴到了一座吊起来的软床上,翘起脚悠闲地看着viel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东西。
纵使只是在夜光下,viel的金发也如同金子拉扯出的丝线一般耀眼。
viel是一名工匠,她的手与活络的思维是完美的搭配。如果不是知道对方是一个人类而非她引以为傲的傀儡,狂会怀疑她的金发的的确确就是viel自己拉扯出的黄金丝线。
但如果viel真的想为她的傀儡接上这样的头发,狂也相信她完全能做到这个构想。
她所拥有的手艺本就和她的金发一样夺目。
狂翻了个身,轻车熟路地在一个盒子里取出一根火柴,将吊床边那盏小小的灯点上,火光在小小的居室里漫开来,有些暗沉,却足够温暖。
她回过头来,好奇地看着开始整理衣着的女伴。昏暗的光下她的皮肤呈着一种诱人的蜜色,黑衣贴合着腰线翻起褶皱,像是海中的波纹一样叫人看得赏心悦目。
“出门?”
“我给赛娅打了一只新的旱烟管。”viel懒懒地说,她金色的头发在黯淡的光下呈现出一种姜黄色,像是温和驱寒的汤药一般能够安抚人心。
狂的手一抖,还没有熄灭的火柴坠在地上,摔出两瓣荧红色的光,像是刚刚从熔炉中取出的烙铁。狂扯着自己的领口,剧烈地喘息着,仿佛被灼热的烙铁烫到了。
Viel叹了一声气,脚碾过那根火柴,将余下的烟与热度都一并踩灭了。
她俯下身去,手掌带着温度覆上狂的脸庞。她感到狂在颤抖,好像从未出巢的稚鸟面对不可丈量的深渊,畏惧着不敢展开羽翼。
“不要害怕,”她的话语柔软地像是蜂蜜,“不要害怕,有我陪着你呢。”
纵使有再多凶险,我将护卫在你身侧。为盾牌,为长矛。
踩过千百年的树叶漫漫地堆积在小道上,松软得如同质量上佳的地毯,温柔地掩藏了viel落地的足音。狂跟随在她的身后,整张脸罩在竖起的领口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前面。
“快到了。”viel安慰着狂,她撩开面前的绀赭石一般颜色的树叶,树叶像是帘子一样分开,露出它们藏匿在身后的景色。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木屋,不知道已经在雾气中承接了多少岁月的流转,缠绕着细小的藤蔓,覆着浅浅的青苔,远远看去,像是春天里刚发芽的嫩绿色浮动在空中。
但屋内景象却与外面没有太多的差别,雾气熏然得叫人看不清更多的事物。只是屋子里香气闇然,狂与viel跟着越加馥郁的香气走去,不一会就在白雾中看到了两个窈窕的身影。
“一进来看到那么大的烟就知道你们两个都在。”viel轻轻摆着头,表示着自己的无奈。
对面的女人也微笑着轻摇着头,无声中对viel的无奈带着一种友好的嘲意,两个都摇着头的人的金发都在雾中散开着,像是掩在云雾后的一场日出。
Viel撩了撩刘海,发自内心的觉得有意思。谁会想到这样一间古朴木屋里的女人是那样的美呢?每一寸的衣服都贴合她的线条,起落之间犹如远山,叫人心驰目眩。大胆的开叉毫不遮掩地露出她洁白的大腿,修长而有力。
她只是个医者,但她早就无需其他的力量了,她的美貌本就如同最尖锐的利刺。
“这是你的烟管,赛娅。”viel从身侧的包中掏出与赛娅约定好的商品。成品转着一层华光,又散发着一层冷光,好像已经经过了千年的磨洗。
“被蘑菇林的月光下洗刷了两个月,好像有些出乎意料的效果,”viel解释,“希望你用的时候也能听到那些精灵的欢笑声。”
“可真是一个不错的工艺品,”身侧的另外一个女人说,“我可以也订一个么?”
“当然,如果你想。”viel掩住嘴轻笑,哪个工匠会拒绝一笔订单呢?
得到了应答,女人弯了弯好看的美颜,支起了手继续吞云吐雾。披风随着她的动作被撩起一角,里面的星甸闪亮,即便是再浓的雾气也无法遮挡。
这个以安为名的女巫,以星斗为衬。
Viel眯着眼笑:“如果是安的话,我就会采用不同的材质制作呢。”
“哦?”赛娅把玩着那个黄铜的烟管,看上去极为满意,“安的话是什么?”
“熔五块绀赭石,那么筑成的颜色会像密林里的树叶,”viel想起刚刚如帘幕的那一片树叶,“接着是精灵们祝福过的古树,黄昏小镇东北角的黑檀树在冬天落下的叶子,煮沸光阴恒川的水,加入在山脉中找到的海泡石。”
“最后我会以蘑菇林的孢子点缀其间,以搭配你的帽子与斗篷。”她轻巧地说着,在她的叙述下,那些无法联系的东西像是舞蹈一般飞舞起来,像尘与尘、水与水、光与光一样亲密地融合在了一起。
安一愣,随即击掌:“不愧是viel!真是术业有专攻,那我可就好好期待了。”
Viel笑着点头:“也许会很贵哦。”
“你知道我不会在意这种事情。”安说,她的目光像她的烟一样游走开来,最后定在一直没有参与到她们的谈话的狂身上。黑色斗篷的鸟类望着赛娅家里的布局,似在出神。
“在看什么?”赛娅问,“都已经来过这么多次了。”
“总觉得有些不安。”狂嘟囔着,回过头来。烟味让她双眼都泛着水光,让她的双瞳看上去像是沉在海中的冰山,“但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那为什么不问问女巫呢?”安吐出一口烟,氤氲着的彩色遮住了她的脸,连她的声音也似乎因此而变得幽然起来。
赛娅支起烟管,用烟锅点了点狂的肩膀,烟草在里面燃烧着,送出更多的雾气。狂感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热度隔着斗篷传来,她回过头去,医者却只是叼着烟嘴,在座椅上舒展着身体,每一条曲线都柔软地叫人心中一动。
Viel心中也是一动,她侧目过去,安闭着眼睛,重新深吸了一口烟。她的帽子垂下,遮住了她的面容,低垂的星斗盈盈,仿佛就在安眼前,但安的眼睛没在阴影下,闭合着没有睁眼,她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犹如风中的叶。
她终于仰头吐出那一口烟,脖颈的曲线像是缭绕而上的烟一样美。她掌心的烟斗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雾气汹涌地闯出,徘徊在这个屋子里,然而它不再带着多少旖旎的颜色,只是飘着,褪去了一切光鲜的色泽,只单单与密林里的浓雾如出一辙。
四人无声地对视着,浓雾像是一件昂贵的斗篷,将她们的脸庞与身姿都尽数遮掩,唯有流转的眼波在其中亮着,似乎在对各自的秘密欲说还休。
狂与viel匆匆地行走在苍天的古木之间,她们盯着与刚才的雾别无二致的烟气,默契地都没有开口。浓雾与树冠一并阻隔了晴天应有的光,地表阴凉而潮湿着。
狂突然停下了脚步,对面有个瘦弱的影子向她们走来。与其他人不同,他身侧没有任何一丝白雾滞留,好像水分从不敢靠近他。
“我就想着会不会遇到你呢。”狂说。她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人,他的皮肤白皙,较之常年生活在夜空下的她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斗篷斜斜地挂在肩上,有一些树叶和种子挂在上面,不知道他又是从哪里乱窜着经过这里。
火系的魔法师留意到她的视线,伸出手去拍打着自己的斗篷,然而有一块极大的污渍黏附在袍子的一侧,在ruby的拍打下显得越发顽固。ruby看上去好像也不太在意,随手再拍了几下便宣告放弃:“最近好像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啊。”他随意地说着,接下了viel抛给他的一件小玩意,收进了袍子里。
viel与狂交换了一个眼色:“可不是。”
“除了你会到这片林子里来,”ruby观察着狂不算太好看的脸色,“热和雾你选一个?”
狂选择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她盯着ruby艳红色的头发,猛然想起那天爆散开来的孢子,和始终不灭的那一抹暖光。
“我有一个有趣的人想要介绍给你。”狂含笑说着,“你一定会对她感兴趣的。”
“太巧了,改天我也想带你认识一个人,”ruby说,他有意无意地又开始拍那片污渍,“可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魔法师笑了起来,他的笑容灿烂如他点燃的火,“这世界也许是时候该多一些像她一样好玩的东西了。”
他没有继续逗留的意思,重新抖开自己的斗篷将自己笼罩住,与她们擦肩而过时带起一阵饱含水分的空气。狂抽着鼻子,潮湿的气味让她又想起了那个梦。
她们还得继续加快脚步,也许需要抄个近路穿过这整片夜晚,在昏暗与光明的切口处,某个“有趣的人”可能已经在等着她们了。
Ruby在迷雾中继续前行着,雾气越来越浓,打湿了他的斗篷。他低低地哼着无词的曲子,低沉的音调在迷雾中穿行着,晦涩地如同时光的海岸边最末的一波涟漪。
“这又是什么年代的曲子?”他身后的斜上方突然有人开口了。男声低哑,似乎是很久都没有说话了,可他的声调又像是火焰一样跳动着,仿佛能烧干时间的水,Ruby咏叹诗一样悠远的曲调戛然而止。
时间的水都已经冰消气化了,最末的那一点涟漪又如何继续飘荡呢?
“埃尔纳斯——”ruby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跟着我的?你怎么总是这样悄声无息,知不知道这样非常吓人——”
埃尔纳斯在ruby滔滔不绝前打断了他:“我发现了些好玩的东西。”他从树枝上跃下,风撩起他的刘海,露出他总是被遮挡着的眼睛,金瞳中的光在空中一闪,像是一颗夺目的流星,
“该说人类就是迟钝吗?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
“废话就不要多说了,”Ruby耸了耸肩,看上去早已习惯了埃尔语言的刁钻,“还有你能不能不要整天穿一身白,在这片森林里我都要看不见你了。”他打了一个响指,火光从他的指尖中窜出,几步之外的埃尔纳斯眼角处闪过一道暗光。
这是一条毒蛇,而它的蛇鳞森然。
“废话之王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埃尔摇了摇头,说出的话像是浸泡过蛇毒,“而且我觉得你该关注的是‘好玩的东西’。”
“你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可见得多了,”ruby活动着手指,几缕火焰忽起忽灭,“你觉得好玩的东西也不少,烧孢子的事情你还做得少吗?”
“你的废话真的太多了。”埃尔歪起一边的嘴角,他眯起眼睛打量着ruby。
“也许让我不说废话是不可能的事情。”ruby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摇了摇头。
“日月星昼都停下了步伐,又有什么不可能呢?”埃尔纳斯突然一字一顿地说,他少有地神色认真起来。蓝紫色的火焰在空中猛然蹿起,它们与雾气厮磨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埃尔纳斯转过身子去,他并不解释那句奇怪的话。他渐渐离ruby、离火光远去了,如果不是在幽暗的冷色仍旧跳跃着,那白色的身影好像在下一刻就真的要融入蒙蒙的雾气里。
Ruby晃晃脑袋,飘荡着的红发像是在燃烧。他翻手,那本来在他指尖上微弱的火花突然在他的身侧爆开,猛然蹿高的温度让他衣服上的湿气瞬间消失无踪,那片顽固的污渍却因此更发显眼起来。
“‘这个’和‘这个’,哪个比较有趣呢?”ruby自言自语着,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脸上却没有一丝疑惑或者惊讶。
他的歌声又幽幽地响起来了。
【角色互动】【明&花火】
明伸手弹了弹漂浮在空中的孢子,孢子发出叹息一般的声响,滑到了更远的地方。光亮也随之远去,明拍了拍手,因为带着手套的缘故,拍手声轻轻的。
他正在蘑菇林里漫步。
天空在月色的光辉下显出如孔雀石一般的颜色。他凝视着那轮饱满的圆月,仿佛又看到荒原之上辽阔的天空与不可直视的太阳——那是在烈阳荒原,鹰隼扶摇直上,烈日之下全身都是汗黏黏的,热气仿佛从胸腔处一路游走。他恣意地放声大笑,远处银白色头发的少年将领站着,像是一棵古松般笔直。
一滴冰冷的水打在明的脸上。他骤然回神,面前是永夜的世界。
圆月已经被沉重的雨云包裹住,刚刚那滴凉水大概是雨夜的前兆。没有了月光,蘑菇林里的光辉显得愈加耀眼,但这份耀眼也像水一样宁静,似乎天生带着一丝犹豫。
雨夜还未到来,云却像积蓄力气一样奔腾着,看上去沉甸甸的。
明的心像是被坠着一般闷。
“干净利落地下下来多好。”他喃喃道。
夜像是藏匿了什么秘密一样笑起来。
明突然挑了挑眉,他感受到了什么。他顺着自己的直觉缓缓寻找着,镜片上缓缓划过一道白光。
他的目光最后凝固在一个巨大蘑菇的顶部。
花火在上面坐着,小孩子纤细的腿相互架着。不久前才和明定下约定的黑魔法师看上去有点烦闷,但很快也注意到了下方的明。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一阵双方都心知肚明的安静后,明率先扬起手招呼了一声。
“我以为你会直接走过去。”花火抛给了他一个不算太友好的回应。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自上而下地看着黑骑士,“你脸色很差。”
“一向如此。”明说。
“是吗?”花火舔着牙齿,轻轻地笑了。他猛然抬手,向黑暗中的某处狠狠地一抓!猛兽的怒啸骤然炸响,伴随着草叶猛烈的抖动声音。花火仿佛毫不在意地轻轻摆动着手臂,可明听到的却是身体撞击在坚硬物体上的沉闷声响和未曾停止的吼叫。
明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他仿佛看到那只猛兽绝望的身影,它的脖子被巨力攥紧,它对着空气茫然地怒吼、翻滚,巨尾抽打在地面上,尘石激荡。它面对的是一个无形的敌人,敌人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它,无迹可寻。它愈猛力挣扎,就显得愈可笑。
可它决不能放弃咆哮。
猛兽停止咆哮,大概是因为它已垂垂老矣,肌肉枯萎得难以出声,不然便是对面的敌人已经掐住了它的喉管。但无论是什么情形,都只意味着一件事。
死亡!
蘑菇林忽然安静了。只有些许的回音仍然存在着,仿佛在提醒人们方才发生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但那细微而倔强的声音在缭绕过几秒后,也都悉数消失了。
花火将手臂随意地一扬,一阵浓重的血腥气味挟着劲风划破空气,庞然大物重重地落在他们面前。明的脸上溅上了几滴稠黏而温热的液体,但它们很快便变得像雨水一样凉。明抬起手轻轻一抹,指尖就像沐浴过鲜血的玫瑰那样红得刺眼。
他的瞳孔骤然缩小,鼻翼开始迅速地骟动,他不得不做深呼吸以保持理智。毛孔紧缩之后又再次扩张,仿佛疲惫的旅人面对拥抱一样,身体战栗着。明忍不住上前一步,脑内开始出现噪点一般的影像,有乌鸦在他身后桀桀而笑。明挣扎着想要远离这些东西,但那些气息就像是母亲的手一样,温柔而不可抗拒地淹没了他。
他贪婪地看着面前垂死的猛兽。
那是一只巨虎,在明的记忆里,这种生物就像是山林的精灵一样,它们纵跃,漫步,面上带着造物主赐予的傲慢,强壮的骨架撑起铁一样精炼的肌肉。但面前的东西如同滩烂在地上的破抹布,就连用来撕裂猎物喉管的牙齿都几乎全部断裂。它不断咳出大口的鲜血,就连鼻子都呛出血沫。
明猜想它全身的骨头一定都全部断裂了,那些如同最坚硬的刀枪一样的断骨说不定还刺进了它的内脏。可他又否定了后半个推论:它的内脏应该也碎得像果酱一样了。
血腥气越来越浓,他有点精神涣散。内心的魔鬼在他的耳边轻轻吹气,诱惑着他上前吸食那些代表着生命的液体。
他忍不住幻想自己捧着鲜血的样子,洁白的牙齿上血迹斑斑,让人想起骨架上缠绕的红蔷薇,或者墓碑下的锈斑之类的东西。心里的恐惧感也越来越浓厚,明无意识地发出毒蛇吐信一样的声音,眼前闪过被染红的泥土和燃烧的尸体,他几欲作呕,可又忍不住想再次迈步上前。
这时他听到了轻轻的低吼。
明抬起头来。虎盯着他,喉咙里发出与咆哮相似的声响。
那的确不能算作是真正的咆哮,或者说这是一声破碎的咆哮声。因为这声响里混杂着鲜血流淌过喉管的声音,甚至轻微的咳嗽声,气势也并不恢弘。可虎的眼睛那么亮,那么充满着杀气。明与这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甚至有拔刀的冲动,大概是人感受到威胁时的条件反射。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它在将死之际还依旧发出吼声了,这是它不灭的尊严!
“我听说你需要喝血。”花火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良久,明悄无声息的退后了一步。他慢慢地用衣袖擦干自己脸上的血液。
“你大概忘了,”他说,“我还是个人类。”
“哦。”花火看上去也并不怎么在意,他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筋骨,脸上露出了小孩子得到糖果一样的可爱表情。
他朝明挥了挥手当作简单的告别,暗元素骤然而起,黑夜便笼罩了花火。
冷风吹过,明独自一人面对着冰冷的猛兽尸体,他看着那双琥珀般的眼睛,转身离开。
雨终于落下来了,钢针一样的雨线狠狠落下,没进土地里。
在衣袖的遮掩下,明紧紧握着刀柄。他如一只真正的虎般,一头扎进了黑夜里。
他也永不会停止咆哮。
他的心脏依旧如战鼓般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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