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们生于战争,以硝烟死亡为养料成长,然后……突然迎来了所谓的和平
这是一个关于探索和追寻的物语
养老向剧情企,旨在通过各类【事件】逐渐加深对新旧时代的认知来完善自身角色
讲述旧的回忆创造新的故事
除了场内少年兵外也开设场外投稿,详情请看正式企划书
人设投稿时间7月11日—7月31日
开企时间为8月1日—1月1日
四、射杀孔雀
法尼奥在凌晨时分醒来,看来这里的薄暮和黄昏一样久。他坐在昨晚小队集合的地方,难民所的门口,可以看到屋顶间隙的长天。这里没有月亮。意大利也有这样的长天,由九几年的漆了颜色的砖瓦堆砌出来的,楼下有咖啡厅,服务员往泡沫上挤好时巧克力酱,画哄人的笑脸或心形,他目睹那番景象时还没有到喝咖啡的年纪。纽约也有这样的长天,四十五号公路的W出口直到长岛的停车场,长天、长岛,几千对情侣在两者之间结账、接吻。他和一些朋友蜷缩着腿在SUV的前座里呼呼大睡,女孩们在后座。它们到底是同一片天空,现在却不是。他很快发觉这个想法是怀念过去的一种迹象,便暗暗等待有人过来,聊一些事情,好盖过地底陌生的轰鸣。对陌生的恐惧总会浮上水面的。现在还没有,他隐隐感到即将到来的阶段,却又无可奈何。适应环境与受伤几乎一样,现在他们正处于身体的应激反应导致的一种兴奋状态,思维迅捷且高效,冷漠,不受伤感的影响。接下来是恐惧、疼痛、呕吐、保持清醒。每人的策略都不同,直到最后一刻,没有人知道自己是否能从这次受伤中存活下来。
卢娜醒的很早,她说要去整理军械设备。格拉醒的也很早,但显然他的早起是源于习惯、孩子的精力,而不是因为巨变的不适所导致的。从来到队伍的第一天他就曾问小男孩是不是基督徒,格拉回答了,是的。
刚到纽约的那一段时间,他究竟是否选择了投靠宗教,并伴随罗曼蒂克式的想法,为事物的存在与缺席找一些解释,哪怕它们违背怀疑者的灵魂。他当时既没有社交目的,没有压力,没有和世界的连接,为什么有人死在街角的群架,为什么有人死在少管所,那会让他的死更宝贵吗,为什么通感会发生,英文单词有五克重,为什么器材室玻璃房外的日落令人如此不安,物质之上是否有精神层面的存在,这些问题的答案究竟是否重要,他的知识与现实脱节了。为了填补那段巨大的缝隙,即便他选择了宗教这一种方法,端坐在学校的基督徒圆桌的一角时,他会从未感到期望能感到的满足,或宗教性的狂喜。信仰的悬停持续了很久,直到来到这里,黄昏变成刀下的血液,刀下的上帝的血,流向他的脚边,染红了裤腿,指明他这份悬停早已转化成下一段虚无主义的征程的开端。
素食者与基督徒有时让人感觉到一种相似性,二者动机却完全不同,前者为行为,后者为精神。意大利姑姑也许是游荡的基督徒,他从来都不太清楚。她也没有遵循传统的意大利风范,不留尼采的书籍在书架上,陪着邻家小孩周日去主日学学校。纽约高中的许多同学也是,数量要比想象得多(假设包括一些受家人影响本是基督徒,却不参与每周基督聚会的人)。去康乃狄格州后,姑姑与纽约的基督团体断了联系。假设他再坚定一点,再说服自己去更相信上帝一点,理解信仰的沉重、神秘主义的绝望的孤注一掷,同时理解“不信的激情”,二者矛盾的碰撞。至少这样能让死亡更有意义。假设他曾有幸瞥过过齐奥朗的挣扎,推测出自己多半相似、又更犹疑、更轻浮、更无足轻重的路途。多年之后,在承认生命一毛九分的价值的同时,他是否会坦然一些,这已经是有回答的问题了。
法尼奥同时又意识到战争于他即为宗教的代替品。本身有些难以理解,但如果拿一件小事来作类比,就很好看清了。曼哈顿每周五晚有一个名叫会进行一些小众音乐会,演出者是现场自荐,质量不好,有时候一场能有三十多个演出者。观众按到来的早晚入座,有人站着,有人坐在地上。法尼奥有一次去打发时间,在中途进入,找了一个靠门的座位,正想听一会儿就离开。整场下来总有人开门进入、离开或去门外的厕所,走廊的强光和保龄球馆的大灯以五分钟一次的频率照在他脊背上和余光里,他因此感到烦躁,正准备起身之际,他发现侧前方坐了一位金色直短发的女孩,穿吊带背心、拖鞋和短裤,漫不经心地把脚放在凳子上,一直玩着手机,不论台上表演的好坏,她不曾鼓一次掌。他本来如此烦闷开门的亮光毁掉了演出的体验,现在却爱上了它,因为每次亮光照在他背后的同时,也照到了女孩的背后,使其脊背与发丝能被看见。如果战争不曾发生,他要么会直接选择离开生活的演出,因为不满于它的规划者的混乱和即兴性,就在来到康乃狄格州的几年之内;要么会睡着,自我意识不再有任何机会出现,为了避免在演出这个公共场所睡着,着了感冒,他也会提前在睡着前离开。但是战争,以其独特的苦痛,一明一暗的恼人的亮光(它本不属于演出的一部分,而是人悉悉索索造出来的东西),和其映照出的阴影中的某种美丽与价值恰如其分地留住了观众。
在这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的凌晨,法尼奥小臂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又一次问他是否还信奉上帝。格拉十三岁,可以用孩童无辜的沉默来挡过成人的莽撞而刺痛的提问,他却很快地以一种实用的口气肯定了。远处教堂的圆顶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比其他基督教堂更漂亮的天空装饰吧。他们之间因此形成了一个滑稽的反差,信仰宗教的孩子更真实,更不留恋于梦幻。格拉没有尝过好、善、乐,因此也不会把自己战争的苦解释为为了上帝所受的苦、荆棘冠下宝贵的疼痛,他也不奢望神迹,也不高尚化自己的行为,不撒旦化对他举起的枪口。可以想象,每当一天结束,他回到布拉格某一个不知名的教堂时,神父如何抚摸他的额头,告诉他上帝又降下眷顾,收走了许多灵魂去天堂,作为大天使翅膀下依偎的小鸟。并坐在一隅的饭桌前,为虚幻的信仰所祷告两分钟,在这两分钟内又有成百的小孩死去。他作为人,同时也作为宗教上最大的悖论,亲吻自己的十字架时哪一片嘴唇是忠诚的呢?
“那说说你的小朋友们都去哪儿了?”
法尼奥此刻尚不知世界之大,为傲慢所掌控,这是旁观者的傲慢,说得出任何愚蠢而尖锐的话,而非选择改变自己。这时对于他,世界只有一个颜色,即是自我的颜色。格拉的真实无法侵入他的梦幻。他意识不到那是梦幻,是基于缺失,而非基于现实残酷的一击。
格拉首先确认了这句话的意思:“什么小朋友?”法尼奥选择了一个具有普适性的意象,回答:“那些和你一起吃饭的小孩儿,在每次上战场之前你们可能还曾互相鼓励对方,你们打架,不过你不对他们开枪。如果你在教堂长大,你们也可能一起唱过诗。”
他接着说,几乎有循循善诱的味道,他把语速放慢,单词像夜晚海上的波纹一样停滞:“有些调去了别的部队,我没在指那些。我指另一些,他们永远地留在了布拉格,你明白永远什么意思吗?他们没可能被调走了。你这次被调走,有一些下次会被调走,而那一拨人不会。”
“他叫什么?亚当?杰卡布?都不是?他现在在那片云后面看着你吗?这样的孩子上帝会怎么补偿他?书里怎么说的?”
格拉没花一秒,直白地承认了,回答说:“不,他们死了。他们的死和其他的死一样。”他停顿了一下,皱起了眉头,第一次使用了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他说英文时以简洁为习惯:“上帝和他们的死没关系。上帝在遥远的地方。”
“当你要死时上帝也在遥远的地方吗?”
捷克小孩儿慢慢意识到法尼奥想问什么。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去想这个问题。但世上其他的任何一个圣徒都会穷其一生来证明它,即在生命的结束,是否会有一双洁白的双手将他们的灵魂托起;他们的上帝是否能实现诺言。每个圣徒同时都相信自己是上帝的爱人中独特的一位,或是世人中独特的一位,必定落入这两个分类其中之一。而他不相信自己是独特的,和其他基督徒、无神论者、怀疑论者一样普通,如果他们有罪,那他也必然有罪,即使他不该有罪。对他来说,死后的世界并无区分。一个实用主义的基督徒。格拉平静地点了点头:是的。
“我不在乎。”他轻轻地说。
创世纪第三天是海洋的形成,生命的开端,自然元素巨变的结束。第三天也是人们认识到不会再有任何基本的变动了,不会再出现洪水将他们带回战场。卢娜不再整理军用设备了,紧绷绷的手掌掐着很多团空虚的空气。她先其他人一步,飞快地进入了疼痛的阶段,流露出女性的弱点。法尼奥走遍街区,有时候莫里斯也在,他们去寻找能做的事情,发现这里人们不互相对视。这里也有舞厅,酒吧,像陈列宝藏的玻璃盒。彼时人类以缭乱的光线刺激自己,驱逐生活的平淡和愚钝;这里却以平静为稀有,如同封闭的球体,它们酒吧的灯光只有黄色,还有一种黑色的光,没有音乐。每一个酒吧装载着一小片黄昏的第三阶段,给予顾客绝对的孤寂,产生精神上的出神。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每人与每人的模样都不近相似,创造出生活中愈来愈大的不同。连浮于表面的肤色都曾将掀起人类社会从底部到顶部的革命,形态与触感皆有不同的居民又经历过多少次怒目相对呢?多少次陌生人欲言又止的脸?只有寂静能将一切统一。怪不得使用拉丁文。他们的对话如此精简,必须要使用根本的词源才不会引申出歧义。他们的艺术会是多么单薄呢?极简主义的盛行。艺术的另一面即是战争,他们的武力又多么发达呢?
第三天结束后,沉默像疾病一样蔓延了。它并不是真正的沉默,而是因对话的空洞而导致的意义上的沉默。卢娜每天都确认认识的几个人的安全,每天重复着相似的话,摸摸格拉冰凉的额头;她讲道,她已经适应了这里的情况……却希望如果自己没那么快适应就好了。法尼奥回答道,他在四零零玖时一直有这样的感觉,但至少还有子弹告诉他们:不是的,这是战场。卢娜安静地看向他,问道我们是否已经说过这个话题了。法尼奥说你装作没有吧,再多说几句吧。卢娜说,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同样的情况在莫里斯与他的对话也发生了,但是他们都不点明,含糊着努力推动着沟通的发展。他们去了一家小酒吧,有几位年纪大点面容姣好的女性请了他们两杯东西,他们俩都不认识那个酒的名字,坐在不流通的黑暗的光线中努力辨别着酒杯的边缘,试图做出一个完美的碰杯。失败了很多次之后终于成功,他们赶紧把味道奇妙的酒喝下去。法尼奥对其作出评论:太难喝了。莫里斯说,对。法尼奥说,你该拒绝她们的,还不如以前的廉价的酒。莫里斯说,那不礼貌。但确实不如以前的酒。法尼奥笑了,说,好的,好的,你的国家很在乎礼貌;我的国家不那么在乎。莫里斯想了一会儿,说,你的国家……
直到最后,法尼奥对重复了无数遍的谈话内容忍无可忍后站起来,失望而反。莫里斯看起来不怎么在乎这件事。在进入四零零玖的第一天,他们按顺序就报了一遍自己的国籍:法国、冰岛、德国、中国、捷克、美国……我一直想去那个国家。是吗,为什么?听说以礼貌和绅士为道德。那你的国家……
沟通变成了一件没有目的的行为。没有新信息了,一切都滞留在距离现在千万年的战场上。他曾在纽约感受过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的空洞,像一个死后褪色的孔雀。那时候还有药物能赋予它迷幻中的宝蓝色。第三天晚上,法尼奥看到终于拿出项链、凝视着它的卢娜,问她其中有没有出现过图像。她说没有,她不会期盼它有。但是每次打开,就能在窗外看到家乡的天空。这就是孔雀尾巴上的宝蓝色。他面对着像纸一样空白的大鸟,尝试过用未曾去过的环境和海洋去填满,还不知道成功或失败(会失败),几公里以外的子弹横空打进它的肚子,它像破纸袋似的漏出里面装的东西,被血和泥土上了色。如果上帝一直开枪,它会一直流血。现在子弹用光了,他又要面对褪了色的孔雀。交流没有用,超乎感官的酒的味道更没有用,物质是没有帮助的……法尼奥心想。要不就在以自然为基础的文化环境长大,孔雀活蹦乱跳,永远不用死去,每个人从出生那一刻就有永久的伙伴;他来到了纽约,失去那个选项,现在只有人与人的联系才有用,仇恨或关心。
第四天白天,电视上播报了卢娜被通缉的信息。格拉的脚步声风一样从走廊略过。当时他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看到后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又坐了回去。
三、飞机没有落下
十一月末时曾有一小批人进入四零零玖,是大雨之前最后一次人员上的补给。以前四零零玖经历过几次世界的毁灭都被这种死的人死去、来的人带着空虚的记忆而来给更新换代了。一个等待着用绒芯填满人的工厂……绒芯由无聊、煎熬、精神的迸裂、伤痕痊愈的幸福的叹息制成。这里的气候分明,冬天非常冷,来到的第一天寒冷就展示出它的爪牙。夏天时人会忘记寒冷的痛苦,因此减少了花费在恐惧未来的苦难上的不眠的夜晚的数量,健康的人也不会为可能的伤口尖叫,这片战争就支撑在这种摇摇欲坠而不折不挠的人的精神上。卢娜的帐篷在旁边,法尼奥刚来的几天不得不在三更半夜拍打绿色的篷布,叫醒她,恳求她今晚再用一个火种。站在夜晚中等待时,他不禁怀念在分到助手之前可以随便使用小木箱子里的一次性打火器具,它们像星星一样燃烧。夜晚既寒冷又寂静,野外的夜空也没有那么绚丽。漆黑的平原上的石头又开始悉悉索索地发声了。
小队的作息乱糟糟的,和集训时更有不同。要在五点起床,有时候又连夜不睡,睁眼时太阳像摇摇欲坠的缝纫机的针尖,等待着在人身上落下整齐而深刻的孔洞。开始的几天,他醒来后就会那样盯着墙壁很久,用很长时间质问自己为什么不留在那个狭长的半岛上,浪费一生去等待,直到子弹从门孔射入时不得不从椅子上爬起来。是因为翻天覆地的环境的变化,让人被疲惫所控制,说明他已经熟悉了纽约,挖了水渠,造了城堡,把自己妥帖地安置在那一个舒适区里了吗?希望没有,希望一定没有,至少不要在离开时才发现这件事。如果现在确实没有,就希望它永远不会有吧。你失去一些快乐,也能回避一些痛苦。保留这一份独特的天赋,这样在下一次道别时,就不会有故作无意的亲吻了。道别很快就来了。
士兵们从那个阴暗的地方走到门外,身旁两排身材巨大警官像大鸟夹紧的翅膀,把很多人视线挡住了,提供了一个再迟一些接受现实的借口。肩膀交错的缝隙处出现了远处一片红房子,非常鲜烈,到了一种不自然的程度。在这个时代的人的眼睛里它们并不只是红色,他们或许有着龙虾的眼睛。法尼奥看到它,想起高中的教学楼后方,那一切都是一个整体,一个旅行,期间充满同样不自然的浓烈的颜色。棕黄的砖墙是一个浑厚的气音,每一个词从嘴唇上滚落下来,潮湿的,有五克重,字母有不同的颜色;一切感受会连接起来,伴随烟雾人类也可以拥有龙虾的眼睛,除了没有粉色的大象,但是楼后方充斥着粉色的云朵,他从没真正集中精力欣赏过它们,却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因为房子上与回忆里相近的红色,宇宙中漂浮的这片土地就在这一刻给了他一种不真实的印象。他们这时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街上的人不太多。士兵们连续看到了尾巴、冷色的肌肤、獠牙的碎片,形成万花筒式的幻境。在战场上士兵同样也见识过这样的幻境,有些人压着声音尖叫。他们这一群样貌平常的人低着头走过,好像生活的懦夫。只有少数人才能感受到。
法尼奥有时候不注意对方在说什么,不对此上心,报以敷衍的笑意,正像河流滑过鹅卵石,放生一部分语言,让它们随着南风飞去了卡普里岛的蓝色洞穴。他就在这对话的断片中游走与现实与梦幻的间隙。这种富含勇气的行为一部分来自于他拥有本人从没有意识到的巨大的特权:种族。直到现在,直到失去的这一刻,他才清晰而迅速地感受到自己不再具有自由忽视他人的资格。这份感觉正要伸展根须,变成他生命里不可避免的重大冲击时却又消失了。他们面前正是一个教堂的门口,呈现象牙似的白色,高大,延展得很宽,与旁边高矮不同的建筑物融合,融合处产生了女性般柔美而现代的曲线,圆顶,伴随无数小小的尖顶,像蛋糕上的花簇,天主教,基于剥削的艺术品,死去的贫穷的献礼。就此,种族的特权又锐利而迅捷地穿过千年的时间来到了这里,这次尤其及时。教堂着实使他惊讶,白得发光的石柱上反射出格拉黑色手套下的基督项链。它被挪出来了一点点,那一点银链子也变成了大理石的白色。如果下一刻教堂的无数尖顶倒下,金色的挂灯熄灭,祭台崩塌,名画褪色;三层楼高的彩玻璃窗粉碎了,被分割成两英尺高的小窗户,大理石变成黯淡的红砖,像磨面的小房,由耶和华干涸的血染成;主教被辞退,丢下的神杖滚落到忏悔室的地板下。它展现一个以毁灭为目的的神迹,为了去搭配一个战争中的基督教的小孩的项链,这个世界才是如同许多人所相信得一样正确。它不是。它没有选择自毁,反而继续招摇的矗立。但他仍然感到庆幸而熟悉,因为一切天主教教堂的穹顶栖息着圣彼得的优越的灵魂。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
战争时期他们可能也去过某个教堂的遗迹,那里发生了一场很不易的败仗。空番茄罐头藏在一块石头底下,有人踩到,它发出尖锐的呼救声,他们即从逃亡的慌忙中抬起头,与和他们一样在炮火中幸存的玛利亚的图像对上目光。不远处就是临时住所(它有着两个月零五天的寿命),他们为什么从未发现这片教堂的灰烬呢,以天为穹顶。四零零玖究竟栖息在哪里,哪颗星星在九十度的头顶照耀他们,在地球上哪个经度纬度的交界处曾同时出现教堂和角马?非常难以得知。那七个月像几百年一样漫长,直到现在,这一刻,这一马上要流逝的一秒,士兵也从未从那七个月出来,这几百年的时间将会继续延续。世界上某个狭小而未知的地方,士兵们借用很多个死去的人死前那几秒的时间,轻轻松松就营造出了一个坚固的躯壳,里面时间流动得非常缓慢。
他们排了很长的队,每人领了一张十分基本的难民信息表,踌躇地坐在摆放整齐的长椅上试图完成。神父过来提醒其中大部分都可以跳过,他们又费了一会儿时间来搞懂神父的意思并不是想剥夺他们武器。对话结束时,双方都有一点尴尬,神父报以理解的笑容,安慰性地给出了自己的名字,名字仿佛无论在哪种语言都有一种独特的音调。他们全程就真正听懂了这句话。伯尔斯让他们慢一点来,祷告的人很少,他也没有急事需要处理。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开诚布公地请求神父宽恕他的罪孽,期间不再使用忏悔室,也不偷偷摸摸地用黑纱盖上面颊。他说的是某种变调的拉丁语,令人惊奇,在描述中他却没有提出任何严重的罪孽,如果歇息也算罪孽。这时的人或许已经厌倦了宗教的大起大伏。他们回归了拉丁语,因为某些身穿白袍的人举着木牌的游行,上面写着“返璞归真运动”而导致的吗,这代表几百年来人类都往错误的方向发展吗,不论说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罗马尼亚语。这一切行为都是对于虚幻的根源的诉求深信不疑。填完了之后,他们去向之前看到的红房子,那即将成为他们的住所。有人在去的路上哭了。啜泣回荡在巨大而孤单的宇宙里。
到达红房子时是下午,这里的光线比太阳光更冷一点,楼房的阴影泛着蓝色,白天与夜晚更短,黄昏和太阳(目前先叫它太阳)升起的过渡阶段更长,有三小时左右。温差很大,或许这样的温差才能同时容忍鳄鱼的尾巴和昆虫的羽翅的同时存在。白天的气温像秋天。旧时代的士兵们进入自己的房间检查了一下,一部分人选择歇息,没有再出来。卢娜出来了,法尼奥问她有没有睡个好觉,她心不在焉。他们呆在充满蹩脚的古老的装潢的大厅中,这个大厅内部也有一些宗教意味的东西,可能认为它们在某种程度上抚平难民的本能的愤怒。大厅里还有绿色的碎花的单人沙发,破旧的桌子。都是些说他们自己的语言的人,士兵们无处可去,聚集在客厅,却大气不敢出,终于进入一种茫然的状态。刚醒来时,他们在集装箱里,那个时候有人曾向这里的居民拔刀相向,他们从未距离多年的敌人如此之近,甚至能琢磨出他们呼吸的频率,比人类更缓和。现在没有人没有人敢这么做了,不敢做任何事。过了一会儿,一位狙击手说他想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他们因此而动摇,起了逃心,不再固执并弱小地占据客厅的一角,让那些人在谈话的交接处还能想起有外来者的存在。如今他们是外来者了。他们也无处可去,经过曲折而犹疑的路线又到了登记的教堂,过去的路途比回来的长很多,兴许是因为没有鸟警官的引导。但他们有满怀的时间去研究这里。街道的形态仍然是街道,狭窄而高大的门窗,除了每个颜色都更鲜艳,居民面无表情,谨慎、惊怯。他们一定在未来的落后地带吧,第三世界。法尼奥想,如果这和人类的街道如此相近。
黄昏到来了,它有三个阶段,这只是一个起始。教堂中年轻的士兵们变得更积极了一些,猜测自己距离家乡有多远。伯里斯显示出了罕见的善意,与同士兵一道来的难民和居民不同,他们不微笑,也不惊恐(即使面对集装箱中的枪口),不问话,不管闲事。也许这里没有种族,每个人都是一个种族。教堂中也有沉默的人,如果这是二十岁的青年人的军队就会有人对着十字架祷告,暂且不管它是天主教的十字架,心想这一切是不是上帝的责罚。但他们尚且年轻,还不到给任何事都找一个理由的年龄。法尼奥坐在门口的楼梯上,夕阳强烈的蓝黄色的光让背光的地方非常黑,像海底,像一个波普风格的画作。他出来抽一根烟,莫里斯也是。彼特已经离开了,没有回到教堂来。
他们走得离教堂远了一点,避开关于在建筑物附近抽烟的规定,也可能香烟已经不存在了,在别人眼里他们拿了两个照明用的什么东西。莫里斯不是那种第一个开口的人,很少有疑问,他更擅长回应,不强求进行下去任何对话,好像消费主义等快节奏的动荡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们点了烟待了一会儿。法尼奥明白离开教堂一定会让他感到烦闷,但他还是对莫里斯说:“你想去走走吗?”
莫里斯同意了。对于他来说,离开人群或许更为简单和熟悉。直到白绿色的穹顶不在视线之内,他们才真正站到社会的孤岛上。他们朝着一个方向走,带着史前人类的无知的固执,但竟然真的触碰到了边界。一路上没有人因为他们逆着人流的行为而产生任何反应,哪怕是一个不耐烦的眼神。法尼奥把烟丢到脚下。居民的数量随着旅程的加深持续减少,他们走在路上,这一条路旁边围着铁丝网,另一面是宽阔的平原和一些大型机械,远处没有高山,远处是透明的盖子。一切都是寂静的,没有鸟叫,莫里斯香烟的燃烧声滋滋作响,仿佛篝火的边角,法尼奥看了它很多眼。走到这里的时候黄昏进入了第二阶段,气温开始变冷,影子变长,阳光有一种浓厚的质感,不再扩散,背光处受不到任何热量。地底下产生沉重的轰鸣。
他们找了一个地方试图翻到铁丝网另一边。莫里斯以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别掉下来。从未。法尼奥回答。你不是也翻过很多个墙吗?
这时候就能看清大型机械是某一类飞机,候鸟般停靠在这一个边界处的小停机坪,孤独如每一根光线。零件撒了一地,发着蓝色的荧光,像某植物的种子。修理处荒芜了。飞机是否也和年轻人一样穷尽了符合黄昏气氛的话题,因为这里的黄昏漫长得残酷。莫里斯对零件产生了一些职业般的好奇,他蹲在飞机的阴影下观察它们。
法尼奥不知道用什么转移注意力,只好站着被黄昏从胸口照到裤腿。每个飞机没有任何细节,光滑如鲸鱼的腹部。他没有办法,只好回忆起了一些惨痛的片段。惨痛的回忆也是回忆,它们现在比现实美好,易于找到价值。他正在用他们来弥补目前的空虚,因为单纯的空虚是不能战胜压倒性的黄昏的。
很多时候,四零零玖的士兵都在受伤与恢复二者间徘徊,受伤到恢复要经历几个特定的阶段,基本都在医疗兵处理过后才会产生,不再有消毒水和碘酒的陪伴。疼痛不是问题(疼痛之后是恐惧),身体会帮助你压抑疼痛,它做得非常好,不借用任何外来的药物也可以使疼痛变成一种发麻发紧的不适感。法尼奥对此产生不健康的依赖。有时候他会呕吐,呕吐比流血与脓水更难以处理。一天二至三次,呕吐本身没有那么痛苦,却意味着恶化,不能用物理手段遮挡,不能用毛巾盖在伤口之上,装作它已经愈合。还有最高一层,比呕吐更可怕的是维持清醒,在伤痛的二十四小时内维持两个小时被叫醒一次的频率。卢娜负责这个,卢娜也负责驱赶恐惧。法尼奥不常因为流血而产生恐惧,导致他不能在维持清醒的阶段做得很好。第三阶段对他来说尤其是一种酷刑。血干在衣服上,它闻起来淡淡的,很像鱼腥味,有点像森林中的野兽的味道。原来森林中野兽的味道是血,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因而获得了一些快乐,仿佛赋予战争一种反差性的价值。他和卢娜讨论了很多种想法,哪一个想法激起人的生存欲望、能有效地让人维持清醒,他以假意配合,卢娜看了出来,便不同意其中任何一个。最后真正有用的一条却极其简单:他太年轻了。年轻到死去是一种道德上的罪孽(违背这一点不是很难),是亏欠,浪费的证明,是愚钝,不精明。听到这里时他没有找到合理的反驳,卢娜坚持让他如此相信。每个人处理这些阶段用不同的手段。卢娜从不为维持清醒所困扰,她有很坚强的意志,利用恐惧,她会在受伤之后、呕吐之前反复翻看脖颈上的金色的可打开的心形项链,即使里面没有任何相片。彼特借用喧哗与玩笑话盖过这一切,莫里斯不见踪影。
受伤之后你都去哪儿了?法尼奥很想知道,便趁想起时问他。莫里斯好像没有听见。这是黄昏的第三个阶段:不再有声音,声波流动得缓慢,凝固在每一个阴影处。人不再有交流,在黄昏的第三个阶段中人只为个体,本身的思想膨胀得太大,以至于盛不下任何他人的侵入。天空变成粉色。他们曾经在战场上的不同角落同时遥望着补给的飞机,每个飞机都像钻石一样珍贵,但是它们都开走了。那时也是粉色的天空。如今飞机就在他的手边,但每一个都比他们更需要帮助。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话应验了,如果上帝死了,一切都会被允许。在战争中他多次疑问上帝是否已经死了,格拉作为基督徒本身有力的击碎上帝的存在。但那时候还没有,那时兴许还活着,不被人信仰而虚弱地存在在某个以地球为中心的宇宙。他想,给这个疑问画上句号,感到了沉重的满足:现在一定已经死了,尸体开始冰冷,蚂蚁往手腕爬去。
上帝死了。飞机没有落下。阳光变蓝。黄昏即下午。在黄昏中,他们走回唯一的教堂。
注:剧情为登陆后第三天发生的事件,若剧情上存在冲突在此表示歉意,可以不用在意这篇/
感谢提供互动信息的各位/有ooc请一定指出/
这篇开始互动场外角色/
01
开门。
阿莉汉德拉看到四个人表情沉重地围在一起。
她把疑惑的眼神投向托着下巴坐在床角的夏洛克,美国少年感受到她的目光,抬起头苦笑着,然后示意阿莉现在并不是听她报告的时候,他让阿莉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夏洛克正在把交火事件相关的人聚集到他的房间里召开紧急会议——主谋和他的帮手已经在第一时间逃跑了,夏洛克只能期待他们俩能顺利躲过当地的安保系统。
“......事情就是这样。”夏洛克向在场的各位解释了他从昂利那里得知的情况,“那么,你们有什么想法?”
他的视线扫过在场的另外四个人,克罗恩,L,阿莉汉德拉和姚之策。他并没有把视线停留在中国男孩身上,夏洛克并不想让姚之策感到不舒服,他知道这个事件并不是这个孩子的错。
四个人都没有开口。克罗恩在笔记本上飞快的写着什么,又划掉了,这个医疗兵面无表情,然而他的笔记本上写了又划掉的信息已经占满了一整页,他将其撕下,团成团攥在手里。
“你们短时间内会被追捕。”阿莉汉德拉在一阵沉默后率先开口了,作为局外人的她选择先将僵硬的气氛打破,“要考虑的是怎么解决。”
克罗恩将笔记本举起来,新的一页白纸上只有大大的四个字。夏洛克原地便可看到医疗兵想表达的信息。
“主动说明。”
夏洛克念道,这也是他的想法。“我们已经得到通行证和地图了,安保中心还是很容易就能找到的。我明天就去说明,你们打算如何安排?”
“图书馆。”阿莉说,克罗恩点头示意自己也一样。
“好吧医官,可以的话希望你晚点出发不要被抓到为好。”夏洛克看了看剩下的两个人,他排除了姚之策,目光停在了俄罗斯少年身上,“能和我一起去吗?”
对方表示同意。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爆炸和枪的问题如何对当地人解释?”夏洛克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我们有人想害你们——肯定不能这么说。”
“走火。”靠在墙边的L回答道。
“......可以。”夏洛克停了下来,“只有贝哈开了一枪,用走火的方式确实说的过去,何况结果上也没有造成任何伤害——这杆朝天开的枪甚至连只鸟都没打到。希望这些和平年代的未来人知道什么叫走火。”
说完,他又沿着墙徘徊起来,在场的人都知道,爆炸可不是用走火就能随便解释的。寂静的房间里,只有脚步声和沙沙的翻页声,克罗恩将他的笔记本依次传给四个人看。
【现场状况:人员伤亡无,建筑物损毁极轻微,爆炸痕迹清晰,火药残留有】
克罗恩收回笔记本,翻页到空白,写了几行字之后示意夏洛克念出来。
“如果并非爆炸,能用什么替代?”
“烟花。”一直没有发言的姚之策说话了,他的眼睛红红的,然而现在却格外冷静,“放完烟花之后也是这种样子。”
“傍晚放了烟花。烟是有,花呢?火药在地面绽开的花?”夏洛克开玩笑指出了矛盾。
“那就是失败了的烟花。”阿莉汉德拉发言。
“我们在自己制作烟花,然而失败了......”夏洛克想了想,“主意是不错,可是未来人让咱们提供证据呢?”
大家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看气氛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夏......”
那个人放弃了敲门,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班长,我来汇报情况。”感受到房间内紧张的气息,他改变了对夏洛克的称呼。
看到这个红头发的人,夏洛克脸上出现了灿烂的微笑。
“阿廖沙?会做烟花吧?信号弹也行。”
阿廖沙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请问......有什么事?”
“很好,今天晚上你不用睡觉了。”
02
淡紫色头发的少年抬起头,他咬紧了牙。
“切......就这种程度......吗?”他强装无事般嘲笑着面前俯视着自己的这群人,回应他的是一记重重的耳光。
“少废话,带了多少?都交出来。”
少年被拎着衣领揪了起来,摔在地上,几只鞋一齐瞄准了他的后背,踩踏着。
“呵,你小子倒是喊几句啊!求饶啊?说不定我们还会网开一面少要点钱?”
踩着他的人一起指着他笑了,少年挣扎着直起身子,把头扭向嘲讽着他的人,吐了一口吐沫。
“诶哟.....你这混蛋!”对方用手挡住了脸,“我忘了这家伙是蛇的基因!有毒!”
围着少年的七八个人一拥而上,再次把他压在了地上,雨点般的拳头打在他身上,少年没有喊叫——他知道这条小路上一般不会有人经过,这是他为了逃课而选择的绝佳的路径,然而不幸却碰上了不良团伙。少年用胳膊低挡着拳头,他已经快撑不下去了,可是他知道,这里不可能会有人来救他.......
“到此为止!”
少年睁开紧闭的双眼,金色的瞳孔里映出了两名陌生人。
“诸位,如果不想被Hero制裁的话,奉劝你们现在离开?”
拳头停住了,少年眯着眼睛看到眼前这群人转移了注意力,他们气势汹汹地走向了那位不知道是谁的金发少年。
“哟呵,我还真不知道这小子还有能救他的朋友?”不良团伙攥着拳头集中到两名陌生人面前,金发少年迎着他们走来,黑色的少年仍站在原地没有动。
两边几乎同时做出了动作——不良少年们向着金发少年一齐扑了过来,企图把他压到,然而对方低下身子从他们的侧面突破过去,抱起了墙边之前被殴打的少年。站起来之后,他又重新被不良团伙包围了,金发少年砸了咂舌,仰头冲着他的同伴喊了一句。
“L!拜托接住了!”
少年愣了一下,他没有明白抱着自己的这个陌生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下一秒他感觉到自己飞了起来——
然后安稳的落到了黑色少年的手里,对方把他放在了地上。
少年刚刚所在的地方传来了打斗的声音,金发的陌生人在包围圈的中心与敌人搏斗着,少年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他的格斗动作一看便知道是训练过的。少年又看了看身边黑色的人,他只是原地看着他正在奋力打斗的同伴,似乎没有丝毫想上去帮助的意思。少年甚至不知道他现在表情如何——他的脸被奇怪的黑色面具遮住了。
“好酷哦。”少年盯着面具,小声感叹了一句。
从地上爬起来的某个不良少年突然注意到了这边,他放弃了正面与金发少年格斗,转身冲了过来。
一到银光闪过。
不良少年慌张地停下脚步,反身逃跑了,“刀!他们有武器!那人背后带着枪!”
一哄而散,金发少年擦了擦自己的脸走了回来1。
“我说L,对付这帮家伙没必要把刀拿出来吧?万一弄成重伤摊上责任就难办了?”
黑色少年收起了刀,“抱歉,刀更能解决问题。”
“嘛,结果上来说是这样。”金发少年走了过来,低头看着地上的孩子,“你没事吧?”
地上的少年刚刚回过神,慌忙爬了起来,看到金发的陌生人脸上被打过留下的痕迹,他突然有点内疚。
“我没事......为什么救我?”
金发少年爽朗地笑了。
“因为我是Hero啊。”
03
“所以Hero先生你们要去安保总局?结果没找到路?”
“对的。”夏洛克一行人在街上走着,靠着当地人斐亚的指引回到了正路上,“这一定是主的旨意,专门让我们迷路来救你。”
夏洛克笑起来,斐亚把头别过去,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嘟囔了一声“谢谢。”
三个人默不作声的向前走着。夏洛克想说点话制造一下气氛,然而面对着混血少年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对方敏锐地察觉了夏洛克的视线:“你们......去安保总局干什么?”
“oh......实际上,我们因为一些小小的误会正在被抓捕,我想还是去主动解释一下才好?”
斐亚抬头扫了一眼这个新认识的家伙,他十分相信着刚刚救了自己的这两个人,并没有怀疑夏洛克的话,“你们是刚刚上来的人吧?这里安保局的人都很纠缠不放的,我倒是觉得你们这算是自投罗网?”
夏洛克打了个响指,“相信Hero啊,英雄总不会被当作坏人吧?”
斐亚忍不住笑了,像是对这个人的天真感到无奈,“未必。那么祝你好运,已经到了。”
夏洛克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从包里掏出了一封信“能拜托你等到结果出来吗?万一这些家伙不听我们说话强行拘留的话......麻烦把这东西交给教堂的神父?”
信件是他昨天夜里写好的,他早就考虑过交涉失败的可能性和后果,所以给难民负责人写好了希望得到保释的信作为退路,一式两份,他将自己所持的其中一份交给这个混血男孩。
斐亚抱起双臂靠在门口的玻璃墙上,脸上仍然保持着怜悯的笑容点了点头接过信件。
确认了手枪和开锁工具都带好之后,夏洛克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安保总局的大门。
——两人很容易的就见到了负责人。
准确来说,并不是他们主动去找事件的负责人,一进大门,两人便被安保机器人包围了,这些机器人早已识别出这两个目标,二话不说强行将他们拉到了负责人面前。
“早上好先生,今天天气不错啊?......好吧,看来你不是英国人。”夏洛克试着打了个招呼,然而又变成了对方一定听不懂的玩笑——负责人一言不发,表情阴沉,夏洛克从这个可怕的气氛中猜想到了这场交涉会很棘手。对方举起右手,比划了“3”的字样。
“拘留三个月。”
“Wait这位先生!”夏洛克拍桌站起,“我是专门来解释这起事件的,这是误会。”
对方根本没打算回话,夏洛克直接说了下去,“枪声因为走火,爆炸只是个烟花实验,何况我们并没有造成任何损伤!”
负责人没有抬头,只是瞟了一眼这个金发少年,他根本就没有听对方解释的打算,不知道底细存在于这座城市中的大量难民每天都要引发事件,他是个激进的人,恨不得把所有闹事的人都拘留起来。
“烟花的样本我们带来了,先生要是有兴趣还可以在这里还原现场——黑漆漆充满烟尘却没有损毁的办公室可以成为绝佳的证据?”夏洛克明显看出局势不对,他已经意识到再解释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了,在背后对L打了个手势,对方的左手按在门把上,右手搭在刀柄。
“拘留三个月。”负责人只是重复了这句话。
L的手落了下来——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啊打扰啦......在这里啊,新来的孩子们。”
进来的人是伯里斯,教堂的负责人,也就是给0049小队全员登记的人,斐亚手中那封写好的信件的收件人。夏洛克吃了一惊。
“早安,安保中心的先生,今天也幸苦了呢,我可以担保他们没有扰乱治安,搜捕指令麻烦也解除了吧?”
夏洛克注意到负责人一下子站起身来,立正着面对神父,他的脸色变得更阴沉了,然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从他的眼神里,夏洛克可以看到他对这位神父的敬畏。看来这位神父大概在当地算是很权威的人,他的话很有分量,负责人一下子就动摇了。
“你担保?”
“主也可以担保。”神父画了个十字,他的坚决明显的表现在他的笑容中。
负责人盯着神父的表情,沉默了好一会后,响亮地拍了下桌子,冲着夏洛克两人吼道,“行!看在这位神父大人的份上你们都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吧!别让我再在这里看见你们这些净惹事生非的混蛋......神父大人要管理这么多难民也真是辛苦了。”
伯里斯重新对负责人笑了笑,拉着L离开了房间,向着夏洛克招了招手示意他快点离开。
夏洛克在门口又看了一眼面对神父强作笑容的负责人,嘴角上扬起来,
“Wish you have a good day......and a good mind?”
在对方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之前,他飞快地跑了出去,关上了门。
04
“冒昧的问一下,你多大?”
“16,怎么了?”
“那麻烦你把手里的酒瓶放下?未成年人禁止饮酒。”
坐在餐桌对面的斐亚哼了一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别管我,反正我请客。”
从安保总局出来之后,斐亚带着两人来到了娱乐中心区域吃饭。当夏洛克表示他们的钱包相当符合他们难民的身份时,这个当地少年很爽快的提出请客来。从饭菜的丰盛程度来看就能知道这个孩子相当有钱,用餐完毕后,男孩又要了一瓶酒。
夏洛克侧头看着他喝完了一杯又倒满了,最终决定放弃劝说。他对小队里的孩子们可以很严格,但是对外星人,他并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义务这么做。
“不过,”少年放下酒杯,“没想到你们竟然能出来啊,那个神父干的吧?不知道他是听谁说了啥,竟然来了安保总局,巧合?”
“这一定是主的旨意,专门让他去那里救我们。”夏洛克说出这句似曾相识的话,爽朗的笑起来,虽然并不是自己争取到的,不过他们六个人全部都恢复自由了,他很感谢这个消息灵通的神父。
“捉摸不透的人。”少年又拿起酒杯,他的脸上出现淡淡的红晕,夏洛克并不知道这个时代的酒度数怎么样,不过这个孩子要是再喝下去肯定会醉倒在这里。
“呐,你那个面具能借我看看吗?超帅的。”少年放下酒杯趴在桌子上,指着L的面具说道,俄罗斯少年吃饭的时候曾短暂的摘下了它几分钟。现在他戴着面具摇了摇头。
“诶——"斐亚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夏洛克看得出来他已经差不多醉了,于是提出一个新的话题,尝试转移少年的注意力。
“我说斐亚啊,你们的学校在放假吗?”
斐亚保持着那个姿势继续趴着,没什么精神地抬起头,门开了,一阵清风随着新客人进门吹了进来,感受到一阵凉意的少年睁开眼,反应过来夏洛克正冲他搭话。
“......对我来说天天都在放假。”
“是嘛,那就是逃课了。”
两个声音同时说出这句话,然而另一个声音并不是L发出的,夏洛克一激灵站了起来。
斐亚的背后出现了一个不认识的外星男子,他戴着眼镜,眯着眼睛笑着,然而他手上的动作却不迟钝,在两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把醉醺醺的斐亚的嘴用胶带封了起来。
“抱歉两位,还没有打招呼,我是他的老师,班主任。”新来的陌生人没有停下动作,他又用胶带捆住了斐亚的双手,“你们是他的逃课小伙伴吗?这小子竟然还有其他的朋友啊。”
“well,我们只是路过见义勇为了一下,才认识他没多久。”夏洛克打量着这个人,他文质彬彬的样子确实像是人民教师,携带的资格证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然而他手上的动作实在是不符合这个身份,“打扰一下……如果你真的是教师的话,这是要对自己的学生干什么?”
“当然是带回学校,熬过下午漫长的课程就是对他最好的惩罚。”班主任结束了手中的活,“啊,这么做当然是因为蛇会放毒反抗,不过他现在喝醉了真是太方便了。那么永别了,逃课小伙伴们?”
班主任扛起少年就走了,后者现在睡得很香。夏洛克和L坐在原来的位置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目送他们离开。
“嘿L,你上学上了多久?就是正常的学校。”
对方没有回答,摇了摇头,夏洛克也叹了一口气,作为少年兵他们能得到正规教育的机会少,特别少。
“回去了。”黑色的少年站起身直接走了,夏洛克跟着。
看着逃课少年和扛着他的班主任远去,夏洛克突然有点羡慕。
05
白铭结束了手头整理文件的工作,走出了他的诊疗室,在这个人下午临近傍晚的时间里病人很少,这位医生的手头暂时没有其他工作了,他打算去一楼买一罐咖啡。
没有多少病人在这个时间还留在大厅,从稀疏的人影中,他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位挂了彩立在门口的金发陌生少年。少年犹豫了一会,最后转过身向着医院大门走了过去。
“打扰了,请问你去哪里?”医生赶上前叫住了陌生人。
“去哪里?当然是出门啊?”对方转过身。
“出门吗......你这一身伤已经处理过了吗?”白铭上下打量着少年。
“要是处理过的话,我还来医院干什么?”少年笑了起来,白铭看着他歪了歪头,少年是要来医院处理伤口的,可是他现在却要走出去,这让这位医生很不理解。
对方从白铭疑惑的表情里察觉了他想说什么,“因为我没有钱,那么再见了。”
少年转身,白铭马上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阻止了他。
“我给你看,上楼吧,告诉我你的名字,需要登记一下。”
金发少年转过头,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抱歉.....先生?我再重复一遍,我没有钱。”
“告诉我你的名字。”
“Hero......如果要登记的话……那就夏洛克·亚历克斯。”
——夏洛克在回居民楼的路上去了一趟医院,理由很简单,他浑身打过架的痕迹需要处理,而且肯定不能回到居民楼再处理——他能想到碰到克罗恩的话他会死得多惨,但是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找到詹森。
初步处理之后,夏洛克把胳膊支撑在诊疗室的桌子上,等着眼前这位医生在白色的单子上写着什么。他在处理的过程中已经观察了这间诊疗室和这位医生,从文件的署名中了解到了这个人的名字。夏洛克打量着白医生的外貌,他没有从这位医生身上找到丝毫类人的特征,似乎他就是个完全的人类,来到这里之后一直见到混血与类人的少年突然有种亲切感。
“来,签名。”医生把写好的单子递了过来,上面的内容是处理时所用的药品,尽管一个都不认识,夏洛克还是假装确认了一下,然后签上了名字。
“夏洛克,我喜欢这个名字。”医生拿起单子,“和千年之前著名小说的主人公名字一样。”
“千年前的著名小说?指的是那本?”夏洛克抬起头,他从眼前这个人的话中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是这个想法太有冲击性了,他必须要确定一下。
白医生笑了起来,“《福尔摩斯探案集》,你看过吗?地球的文学是很棒的,我很喜欢。”
夏洛克双手交叉放在额前,事情得到了确认——他们穿越的时间是原来世界的千年之后。沉默了几秒之后,他尝试问出了从刚刚起就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请问白医生......你的祖先是地球人吗?”
对方点了点头,“我是东西方混血。”
夏洛克感觉到了自己的嘴唇在颤抖,“那......千年之前发生的那场星际大战最终的结果怎么样?人类为什么会离开地球呢?”
话一出口,夏洛克就意识到了这并不是个好问题——他的身份可能因此而暴露,但是他顾不上那么多,他迫切想知道答案。
然而白医生只是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他:“抱歉......如果要考我历史的话那还真是把我难住了,这方面相关的书籍我并没有读过多少,并不是很了解。”
“这样啊,医生你现在的生活怎么样?作为纯粹的人类在这里会觉得不方便吗?”白铭没有察觉到夏洛克发言中的不妥,夏洛克选择在对方意识到之前带过那个危险的话题。
“挺好的啊?每天都很充实。你是想问人类和类人以及混血的身体素质差异吗?这方面我倒是真的研究过。”白医生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开始宣读他的研究成果,从基因谈起,谈了一大堆夏洛克丝毫不感兴趣的话。白铭的回答和夏洛克提问的本意完全背道而驰,然而这已经足够了——从对方这样的脑回路中夏洛克猜想到了在这里人类类人之间除了身体素质之外并没有明显的界限,他想起了那句话。
“时间会冲淡一切。”
人类的仇恨,战争的恐怖,敌人的残暴......在千年之后已经不复存在。夏洛克闭上了眼,他需要强迫自己接受这样的认知,强迫自己这个意识还没有脱离战场的人。
Do war change?
06
夏洛克现在正处在医院的休息室里,他身上的处处小伤已经被医生细心处理完了。
他现在正在打游戏。
是的,打游戏。作为诊疗费,他需要帮白医生把卡关的游戏全部通掉。听到白医生提出这种奇怪的诊疗费支付方式时他不由自主地笑出声,但也从中感觉到了白医生对他的照顾,他现在对这个人印象很好。
“哦不错啊,你的操作真好。”白医生在旁边看着,时不时夸赞几句。实际上夏洛克接触游戏的机会根本就没有几次,但这敏锐的游戏感觉就像是与生俱来的技能,很快他全都通了关。
“天快黑了,你也快回家吧,你的父母一定都在着急。”白医生站起身跟在夏洛克身后,“之后不要再随便打架了,你的家人会很担心你的。”
夏洛克又笑了出来,白医生把他误会成了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我要澄清一下,这可不是打架,这是见义勇为啊。”
“是是是。”白医生把他送到了大门口,从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完全没有相信夏洛克的话,“总之要做个不闹事的好孩子,那么再见了。”
挥手道别之后,夏洛克沿着另一条路返回居民楼。他来到了医院附近的一片运动场,似乎是给病人们复健使用的。
“喂那边的!小心一点!”
一个足球从天上飞了过来,夏洛克闪身躲开了,将足球踩在左脚,一个淡色头发的小男孩迎着他跑了过来。
“麻烦踢过来!.......啊你!?”
对视的瞬间,两人都吃了一惊。
“时西......你在这里做什么?”
“班长!?你怎么在这儿啊?”
叫做时西的15岁男孩端起双臂撇了撇嘴,他是0049的反坦克助手。这个冰岛男孩在夏洛克看来相当孩子气——他热爱足球,甚至干出过在行军途中跑去看球这种事。
几个外星男孩从足球场里跑了出来,似乎是和冰岛男孩一起踢球的小伙伴。时西扭头看了看他们,然后对夏洛克说道,“那个足球是他们的,你要还回来才行。”
“也就是说,你在和外星人踢球喽?”夏洛克问道。
“当然啊!......难道都穿越过来了还要阻止我踢球吗?不讲道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球场的。”男孩的口吻十分不客气,他有过数次偷偷去看球却被班长抓回来的经历,并不是很亲近这个班长。
“并不反对,但是。”夏洛克将左脚下的球换到了右脚,“你可是在和外星人一起玩啊?不觉得难受吗?”
“难受?怎么可能,又不是打仗,他们不是敌人啊。”冰岛男孩直接走了过来,他似乎打算直接把球抢回去,“踢球难道还有种族限制吗?当然,冰岛的足球肯定是最棒的。”
时西靠近了夏洛克身边,他的左脚也踩在了足球上,“好了,给我。”
夏洛克低头盯着男孩坚决的眼神,突然笑了,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来踢一场吗?叫你的新朋友们带上我?”
冰岛男孩也扬起嘴角,带着骄傲的神气。
“放弃吧美国人,论足球你是赢不了我的!”
——1-3 End———
※ 这次只响应了一些有对话的孩子^q^
最早体会到的是一股令人有些恶心的晃动感。
在意识还未彻底清明前,只有这阵晃动的感觉绵绵无休止。她在能睁开眼前猜测,自己是否在一辆行驶于绵延山路的大车货箱里,又或者此时大家正经历着诸如地震之类的天灾——她心里衡量了一下,宁愿是前者。
指腹干燥的触感、流动中的空气味和嘈杂的人声,伴随五感的复苏和晃动感的消失让她彻底恢复过来。
四周全是人。
她的队友和那些……外星人。那样奇怪的身体构造,她和她的队友们早已在战场上见过太多——那些装备精良的外星人给他们带来了永远无法愈合的、巨大的伤口——而眼前的这些,却尽是一副落魄模样。他们中的有些甚至以恐慌的神色望向装备完美的少年兵们。
惊弓之鸟对视惊弓之鸟。
在确认那些家伙暂时不会对己方发动攻击后,她转而关注同队的人。
队友们有些似乎比她早一点清醒:班长先生和两位负责任的治疗兵正一个个检查队友们的身体情况;也有人像她一样,茫然的朝四周打量当前情形;两三位队友此刻还闭着眼,但都有着快要苏醒的迹象……
环顾周围,她看到法尼奥•C。他在远远的墙边,Gera在他身旁,两人交谈着。然后,突然地,小小的男孩似乎察觉到投向自己的视线,倏地回望向自己,她轻轻颔首朝Gera致意,继续向右看去。
她由左至右打量着队友们,顺便在心里默数。一圈下来,同队的战友悉数于此——在这个不知从何而来、容量可观的大集装箱似的空间里。
一股焦渴的烦躁感袭击了她。这是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外星人是怎么回事……太多未知而无法掌控的事情让她的心情烦躁不堪。她推测士兵们大概是中了敌人的埋伏,却又疑惑既然如此何不直接消灭掉他们?如果说大家是被当做俘虏和外星罪犯囚禁在一起的话,那为什么所有的武器都装备如初?
到底是什么人(或者团体),出于怎样的目的,把0049陆行军小队全员带来了这里?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无论怎样猜测都有无法圆说的地方,这份无知而无能为力的感觉使她焦渴。
这时候,同队的治疗兵詹森•海因里希和克罗恩•H•霍夫曼朝她走来。靠前的小个子医疗兵先生开口道:“一切都好吗?”
由于喉咙的干哑感,她起初只喑哑地发出“啊”的回应,状似失声,这令詹森脸色严峻起来。在两位医疗兵准备转身呼叫班长先生前,她赶紧开口:“我一切都好,只是有点渴。我很好,我很好。”
本着德国人严谨的态度,两位军医在确认她确实没什么大碍后才放心地向下一个士兵走去。
“Luna,”詹森一面朝别处走去,一面向后扭头,“……别太焦虑。”
在向大家给出外出探索的许可后,班长先生顺着一面墙壁坐了下来。虽然心里不太愿意去打搅神色疲惫的夏洛克•亚历克斯,Luna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夏洛克是一位尽心尽责的班长。虽然嘴上总念叨着诸如hero、想做大家的英雄、拯救地球这类的话,天真又热烈,带着点傻傻的气质,但Luna认为这样也不坏。不论信念是何,愿意为之坚守的家伙终归是令人敬佩的。更何况,夏洛克并不仅如他看上去那样单纯,敏锐的观察力和周密而发散性的思维模式都是他这个小队领导者所具备的。
看起来傻乎乎的聪明人,亲和却让人看不透的家伙。
刚说出目前的想法不太多,班长先生立即敏锐地抓住了这点,向Luna询问想法——这也正是黑发少女想要的,此刻的她渴望能和什么人交换各自掌握的信息和对当前状况的推理。班长先生是最好的人选。
把自己零碎的想法交代完毕后,Luna最终勉强把这一切总结为“也许我们被敌人用来进行某种战争上使用的外星实验”。她知道这个推测漏洞百出,依然无法自圆其说,却也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班长先生提出大胆的猜想,认为大家被移动至外星。而这难以解释是谁做了这件事,以及目的是什么这两个重要的问题。
最终,头戴护目镜的英雄先生向半信半疑、犹疑不定的重机枪助手建议:
“去外面看看吧,你会大吃一惊的。”
幸福的样子。
她看到热闹的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两个小小女孩背着书包边跳边笑从她身边经过;一位父亲的肩膀上驮着睡着的男孩正漫步前行;白鸽们疾速从一对恋人头顶飞过,身影没入远处的树林;年轻美丽的少女站定,向一位面容和蔼的老爷爷放声歌唱……
她知道幸福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在战火还未波及到她的童年,在父亲可靠的臂弯、母亲温热的晚饭和兄长的皮筋弹弓里,那些每一个日出与晚霞都值得期待的日子里,她在久远的童年中见过幸福的模样。
她明白了夏洛克的意思——这里的确是不属于地球的地方。此处的每个人,脸上没有一丝因纷飞的战火而带来的阴翳,他们的灵魂没有一丁点战神阿瑞斯的火种留下的灼伤,他们是……幸福的。这样的幸福是无法假装的。如果说,在之前那个房间中的外星人瞳孔里还能嗅出她熟悉的气息的话,那么外面的这些人就是于她而言另一个世界的了。
她静静看了会儿路人,几乎泫然欲泣。一切都过于幸福,一切都洋溢着美好与平和,她在深夜的旧梦里见过,在对未来的期望里许愿过,而此刻,幸福兀地在她眼前,蛮横不讲理,把她的所有感官通通占据。
她感到说不出的孤独,而这孤独远胜以往所有。
世界将世界的孤儿遗弃。
绿瞳的少女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收敛自己的情绪,转身走回她的世界。
几经波折被安顿好后,大家不得不正视自己来到其他星球的事实。
难民收容中心分配给大家的房间里有着智能计算机——这个地方连难民也可以被分配到计算机和房间,获得一日三餐——从电脑里少年们获得了更多关于这个星球的消息。
眼下能获得的情报虽然已经超出常识,却也无法否认它是真的,至少地点应该是真的。这一点Luna深有感触。
那么,士兵们真如被告知的那样,来到了遥远的未来某个星系的某个星球?而此时的地球早已湮没无痕?
Luna并不甘心曾经生存的行星被如此轻易地、毫不讲理地宣布灭亡,想必0049小队的全体成员也都无法轻易地接受那颗蔚蓝星球早已寂灭的事实。
如果真是如此,那些曾经为之消逝的灵魂和所有以信念铸成的抗争又是为了什么……
存在。
个体终会消亡,而如果说一切都毫无意义的话,我们又该凭借着什么活下去呢?
我们是否已经被昨日的世界抛弃。
Luna整备好一切,决定离开房间再一次出去探索居民区。
虽说可以勉强相信外面的治安大概还不错,但对于刚来到完全陌生环境的士兵们而言,结伴外出是更慎重的选择。少女决定先寻找结伴而行的队友。
她经过教堂长长的走廊,两侧洁白的石像和玻璃彩窗投下的光影使这条原本宁静的路显得更为神圣和静谧。
继续向前,在那宏大的圣殿中,Gera独自伫立。
圣殿里三三两两有一些人,而Gera像是与周遭的一切彻底割离开似的,Luna望向他,感到那里是男孩一个人的世界。
年幼的孩子无悲无喜,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肉眼无法看到的、不知何处的远方。她轻步走近,尽可能温柔地说道:
“Gera,愿意和我结伴去外面看看吗?”
小小少年将投于回忆的眼光收回,点了点头。
两人离开那庄严神圣的管风琴乐章。
她喜欢这个言语不多的小小男孩。Gera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模样总令Luna想到或许转眼即逝的神就在那个地方。也许是他和她在那份同样的沉默不言中曾经达到了无法用言语去描摹的心意投合,也许她天性使然无法对年幼的孩子不温柔,她待这小步枪手总含着一份心疼。
他们沉默而自在地走到教堂的大门,熟悉并且礼貌的招呼声向他们传来。
是昂利•特里森。
年轻的狙击手一如既往,谦和得体地邀约Gera和Luna结伴,一同向着目前允许涉足的居民区探索。
三人正欲动身,一个熟悉的绀色身影从Luna的眼前一晃而过。
“法尼奥?”她试探性地呼出搭档的名字。
法尼奥和Morris停下脚步,与昂利、Gera和Luna三人相逢。
大家各自询问了接下来的打算,得知法尼奥和Morris准备向尚未许可踏足的居民区外进行调查。
“我不认为这是一件明智的事,”她略微仰颈,直视着重机枪手海洋色的眼睛,“应该说,这个决策是缺乏考虑的鲁莽行为。”
法尼奥如往常那样,只是垂下眼来回视着他的助手,毫不在意地说道:“我知道。”
“在没有掌握太多信息的眼下,贸然出去很可能只是去送死。”原本快活的氛围被这干脆而残酷的发言变得逼仄许多。
“我知道。”
她凝视着法尼奥的脸,后者的神色没有一丝变化——当然,也不会有任何变化——Morris和法尼奥身上漫不经心的烟草气味渐渐传过来,她收回目光,不再逼视年轻的机枪手。
她不再挽留。何况,这个人大概原本就是留不住的人。
大家各自叮嘱后,于教堂的大门四散开来,朝各自的目的地走去。
没走几步,法尼奥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
是Luna。
“别做危险的事,尽可能注意安全,”她淡淡说道,“等你们回来时探索到的情报。”
“你在担心我们吗?”法尼奥笑开来,用饶有兴趣的神情促狭看向严肃的少女,“被漂亮女孩儿挂念真叫人荣幸。”
“……”对面只是如往常那样以沉默回应。
就在他以为谈话已经结束,转势准备回过身时,他看见助手小姐的眉眼有了笑意,嘴角不断上扬,最终彻底形成一个深邃的笑容。
“这种特殊时期里,你还是那么轻浮。”两颗小小的痣把她笑起来的五官称得更加生动。
“这种特殊时期里,你说话还是那么不留情。”他也笑了。
她做完最后的道别,向静候她的队友走去。
新世界向所有人打开了自己的大门。
注:
可能有bug
若剧情上存在冲突在此表示歉意,可以不用在意这篇/
感谢提供互动信息的各位/有ooc请一定指出/
有互动的剧情从【2】开始
注:若剧情上存在冲突在此表示歉意,可以不用在意这篇/
感谢提供互动信息的各位/有ooc请一定指出/
有互动的剧情从【2】开始
01
冷静。
然后继续思考。
夏洛克·亚历克斯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碰到了让他如此头疼的事情——他眼前这台电脑所告诉他的信息完全推翻了他一直以来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是的,他的眼前有一台可以上网的电脑——他现在处于一个完全和平年代的完全正常的居民房里。夏洛克回想起在难民所登陆的那个时候,短暂的自由行动之后他们马上就被当地的相关负责人带到了教堂,也就是这个城市的行政中心。虽然遇到了一些困难和冲突,但整个小队最后全部和那个房间中的其他人类类人一起当做难民处理,于是他们每人都在这个地方的居民区被分配到了一个房间。
现在,夏洛克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尝试物尽其用。所处的这个国家已经发达到了连难民都能每人拥有一台电脑,夏洛克对此感到很吃惊。然而电脑屏幕上所显示查阅到的信息表示他刚刚的吃惊程度简直微不足道——黑色的文字信息清楚的告诉0049的少年兵们,他们已经不在地球。
甚至是银河系之外。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大麦哲伦星系。
遥不可及的空想现已经成为现实,夏洛克皱着眉头强迫自己接受着电脑所传达给他的大量信息。他获知了0049小队现在所处的位置,他们所在的“运输船”的功能和结构,这个地方的相关法律法规以及对于难民们的处理方法等等,然而更多的关于外星的政治军事信息却因为没有搜索的许可而无法知晓。而这些提供给他的信息中令他感到安心的,便是这个地方允许每个人携带武器。
这样他们的身份就不会因为武器暴露了。
夏洛克关了电脑,向后倾身躺倒在房间内的床上,闭上了眼。他确实在强迫自己接受那些信息,但是那些资料中也存在着他不愿去理解的,和无法理解的。
他不愿理解的,是“地球已成为废星”这一信息。他没有查到更多外星侵略者与地球人战争的相关信息,但是这短短的一句话中却包含了极大的信息量。他能猜到这其中的含义,但是他不想去面对。
——那场战争中,地球输了。
夏洛克心口突然一阵绞痛,他中断了这里的思绪,想起了阿莉汉德拉曾经说过的“穿越”——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电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夏洛克三次确认过他没有看错——已经显然不是地球人所使用的年份了。在时间上,他们应是存在于过去的人,然而却凭空出现在了未来的世界——这便是他们穿越了的确凿证据。然而即使有理论支持,人类还没有任何一种穿越时空的方法。
那么外星人呢?无数次的战役已经向地球人表明了敌人的科技水平和人类差不多,如果他们真的略胜一筹,掌握了时空穿越的技术的话,那么为何要应用在0049小队上这个问题便难以回答——这个由少年兵们组成的小队不可能占有重要地位,即使敌人确实掌握了时空穿越的技术,那么遭殃的应该也是人类的指挥阶层。那么,敌人便不可能掌握这种技术了,那么小队为什么会存在于未来呢?
夏洛克想到了虚拟现实。
这虽然也带有空想色彩,但是比时空穿越可能要容易得多,甚至人类也可能已经掌握这种技术。如果他们的大脑被别人控制,让他们认为自己来到了名为未来的虚拟世界的话......可是这么做的目的呢?
夏洛克从床上站起身,拉伸了一下全身,他的大脑同时处理的问题太多,继续躺在床上的话恐怕会因为头疼而不知不觉睡着。虽然这个时间月亮大概已经高高升起,但他打算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醒醒脑。他压低脚步声尽量不打扰在房间内休息的队友们,走出了居民房。
夏洛克抬头看向夜空。
然后意识到了这个地方压根没有月亮。
02
“......Hey!”
金发男孩在夜空下浑身一颤,向前迈了一步,勉强站稳后右手搭上了腰间别着的手枪上。
“oh舒尔茨.....冷静?”
夏洛克摊开双手,他真的没想到小队里还有人和自己一样有心思大半夜出去散步。
他出了住宅楼之后,漫无目的的闲逛到了教堂,里里外外都看了一圈后转到了后院里,在小门附近意外的发现了这个新调来的的德国小通信兵。他并没有打算故意吓吓巴蒂尔,只想去打个招呼,然而没想到对方做出了如此激烈的反应,夏洛克耸了耸肩,无奈地笑了一下。
巴蒂尔借着星光认出了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班长,站直了身子。男孩撇了撇嘴,眯起了淡蓝色的眼睛。从他的表情中夏洛克可以读到他被人突然惊吓到的不满和恼怒,却因为对方是自己的长官而无法表达出来感到了窘迫。
“蝙蝠都是在夜间行动的?”夏洛克尝试用玩笑缓和气氛。“已经夜里一点了。”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请允许我先告辞?”对方好像没有听到夏洛克的话,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孩子的脸上又出现了他常有的傲慢神情。
“wait.”夏洛克背对着他打了个响指,“你要去哪里。”
“......问我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男孩回过头来,仍没有停下脚步。
“well,不是问句,是陈述句。”夏洛克大步跟上巴蒂尔,把手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你要到居民区外面去,对吧?不过,你应该知道现在没有通行证的话这么做是违法的?”
“......”男孩的眼睛睁大,脸上出现了惊奇的表情,他顿时停下了脚步,几秒后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笑盈盈的班长,他感到自己满脸通红——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你怎么知道?”巴蒂尔尽力控制自己的语调平静,然而心中的紧张感却被对方听得一清二楚。
“那当然是Hero的超能力。”对方的反应证实了夏洛克的猜测很正确,“开玩笑的,你的意图都隐藏在你的表现里。”
“首先。”夏洛克看到对方挑了挑眉,“在我一开始和你打招呼的时候,你的反应很激烈——当一个人在干不希望被别人发现的事情的时候,就会有这种反应。”
“切......”
“然后,是你的表情——其中除了被我吓到的慌张,还有很明显的害怕。你之后试图从我身边逃跑的行为也证明了这一点。”夏洛克扬起嘴角,看了看脸上阴云密布的巴蒂尔,“于是结合这两点,我推断出了你一定在做不希望被人,尤其是我发现的事情。再加上你选择的时间是半夜,这个即使走出居民区也不会有人来追你的时间,所以结论显而易见?”
“不愧是Mr.Hero,你的超能力真是好用。”巴蒂尔被说中了想法心中非常不服气,孩子气地嗤笑着回敬了一句,“但是,你的推理有一点是错的,我并不是害怕你......”
“当然,你没必要害怕我。”夏洛克打断了巴蒂尔的话,“因为我并不会拦着你啊?”
巴蒂尔张开嘴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嘿,我们可是地球的军人。外星人......原来的敌人制定的法律是否遵守,由你自己决定吧?”
“可是你之前对那个中国人态度那么强硬?”
“性质不一样。对当地人动武可能引起的后果不论对他自身还是对大家都是极度不利的,所以必须要采取那种强硬的手段,我的意思是,在违法的时候首先要保证自身和团体的安全——你自己必须要多加小心。”
“......当然。”孩子脸上傲慢的神情消失了,增添了几份沉稳,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夏洛克叫住了他。
“能保持联络吗?我个人认为外界的情报越多越好。”
巴蒂尔掏出一台对讲机,递给夏洛克:“摩斯码,每半个小时一次——班长之后的打算是?”
“我会留在居民区。”夏洛克接过对讲机,“期待你的好消息。”
巴蒂尔点点头转身离开,他心里猜到了夏洛克一定会留下,但是他确实想找人陪他一起去。
夏洛克看着巴蒂尔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了自己应该告诉他这件事。
“彼特和奥利弗也和你一样,你们说不定能碰上。”
2.5
半个小时之前。
夏洛克在半夜的居民区闲逛,稀疏的路灯闪烁着的点点光芒降落在夏洛克眼前空无一人的路上。
“举起手来”
夏洛克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他心里一颤,作为军人的经验顿时让他警觉起来——然而没等他做出行动,背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笑声。
“oh彼特......大半夜的可真是吓我一跳。”
夏洛克转过身,眼前的人是0049的丹麦步枪手,彼特·杰森。
“早上好啊夏洛克,昨天的月光真是格外明亮呢。”
“半夜好啊彼特?今天的太阳也会格外热烈吧?”
两个人都笑了——他们当然知道这地方没有太阳月亮。
“那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门呢?”夏洛克笑着问道。
“我想出去遛遛。”彼特的重音放在了“出去”两个字,夏洛克顿时明白了对方指的是什么意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问一下,打算出去的只有你一个人对吧?”夏洛克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彼特挑起眉毛,做了个手势,“奥利弗在我前面。”
夏洛克额头冒出冷汗,他最不期望的事情发生了。他一点都不担心彼特,但是他放心不下奥利弗——虽然这个狙击手目前的表现还没有姚之策那样偏激,但是他对外星人的仇恨夏洛克是清楚的,他不能保证奥利弗不会对当地人动武。
“......彼特,临时下达重要任务,看住他。”
现在轮到彼特露出了笑容,他敬了个军礼“Yes sir.”
“期待你的表现,我的士兵。”夏洛克见到此情端起双臂,尽量把表情变得严肃,摆出长官的架子来,“......这么容易就得到了行动许可,你可真是有个好说话的长官。”
夏洛克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两个人又一次一起笑起来。
“好好干,情报越多越好。”夏洛克拍了拍彼特的肩膀,“加油。”
两个人朝着相反方向离开了。
夏洛克决定有机会一定要把彼特吓他的技巧运用一下。
03
“遇到了彼特和奥利弗。”
从对讲机中传来的敲击声中,夏洛克了解到了巴蒂尔的情况。三个人汇合了,他松了口气。
在这之后,夏洛克一直坐在电脑边——他自己这边的情况一筹莫展。
回到宿舍后已是夜里三点,夏洛克没有睡觉,尝试从网络中获得更多的信息,然而却没有任何收获。这个城市的地图因为“没有权限”而搜索不到,虽然这是他早已猜到的。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夏洛克的思绪,他站起身打开门,发现站在门口的人是整装的阿莉汉德拉。
“.......怎么了阿莉?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夏洛克,已经是早上了。”对方语调中不带感情地说出了事实,“你通宵了?在做什么?”
夏洛克低头看了看表,早上六点。前半夜里头昏昏沉沉的感觉因为出去呼吸了新鲜空气而消失了,虽然有些疲惫,但他的大脑现在仍保持着清醒。
“一不小心就早上了啊——我在查资料。”
“可是你查不到。”
“是的,军事方面的资料找不到就算了,但是竟然连......”
“我来画。”
夏洛克稍微愣了一下,但他马上明白了阿莉汉德拉话里的意思,不禁微笑起来——他们两个人一起讨论的时间已久,尽管阿莉汉德拉说话极其简短,甚至有时候不把话说全,但两人逐渐培养出的心意相通的默契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
“Ok,go ahead.我期待着你带回来的地图情报,当然,是在居民区范围里的对吧?”
阿莉汉德拉点了点头,退了出去,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夏洛克看着她的背影稍微愣了一下,他还不知道每个人接下来都打算干什么——他感到自己有必要去了解一下大家的行动。
活动了一下肩膀,他走出了房间,来到了走廊上。
他首先想到的是姚之策和戴尔斯的情况——他们一个思想过激,另一个发了低烧。昨天夏洛克将这两个人都交给了克罗恩,还不知道现在状态如何。
他们都在克罗恩的房间里,夏洛克打开门之后发现了坐在地板上,嘴里叼着面包却因为被绑着而无法将其吃进去,表情十分痛苦的姚之策,以及正在旁边整理东西的戴尔斯,低烧的症状似乎已经好多了。夏洛克没有在意戴尔斯所干的事情,他蹲下来把面包塞到了姚之策的嘴里。
在对方快速咀嚼食物的短暂时间,夏洛克注意到了姚之策大臂上某个地方的布料存在明显的摩擦痕迹,他什么都没说,突然拉起了中国男孩的袖子。
——淤青,双臂都有的淤青。
夏洛克感到全身的血液突然涌了上来,抬头看到钢架上挂着的带子,他大概明白了这个孩子被怎样对待过。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了防止姚之策逃出房间做采取的措施,但是把队友吊起来这种事他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克罗恩在哪?”
戴尔斯将桌子上的纸条递了过来,夏洛克快速的扫了一眼:“我和夏洛克一起出去查看情况,你呆在房间里,姚之策的看守就交给你了”夏洛克从字迹认识到这条信息肯定是克罗恩留给戴尔斯的,那么现在的医官大概是在寻找自己。
“按他说的做吧,但是不要再把姚吊起来——克罗恩让这么办也不行,这是命令。”
夏洛克大步跑到了走廊上,他要找克罗恩谈谈这件事情。
04
“你看到克罗恩了吗?”
“你看到阿廖沙了吗?”
夏洛克和詹森两人同时发问。
“我没有看到。”
“非常抱歉......”
又同时回答。
夏洛克笑着摇了摇头,“阿廖沙怎么了?”
“我们今天打算一起去教堂,但是我现在找不到他......如果班长之后看到他的话,麻烦让他到门口找我?然后,克罗恩先生现在就在你后面。”
詹森指了指夏洛克背后,然后告辞离开了,夏洛克转过身发现克罗恩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不用写了,我从戴尔斯那里知道了你今天打算跟我一起行动。”
克罗恩放下笔记本,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个表情严肃的夏洛克,他知道夏洛克的这个表情意味着对方可能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为什么要把姚吊起来?”
夏洛克知道低烧的戴尔斯不可能作出这个举动,所以能办到的人只有眼前这个飞快写着字的人,夏洛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笔记本。
“姚突然暴起的情况太过危险,我不可能放任不稳定的他和没有保护措施的戴尔斯共处一室。这是为了两人的安全。”
“......”夏洛克从笔记本上抬起头,继续严肃地看着克罗恩,“之后不许再这么对待队友。”
克罗恩伸手要笔记本,但是夏洛克并没有给他。
“禁止反驳,这是命令。”
克罗恩直接从夏洛克手中抽回了笔记本,重新写了一页后将笔记本上的内容举给夏洛克看。
“这样的话我建议让更能压制姚的人来看着他,而不是戴尔斯。比如说Joe,或者亚德。”
夏洛克看着笔记本点了点头,在他开口想说什么之前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请问......班长和医官的'对话'结束了吗?”
阿廖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站在了夏洛克和克罗恩两人旁边,他脚步轻的让人察觉不到,“我想单独找一下班长。”
“好吧......克罗恩你可以先回去等我,准备出门的时候我会去叫你。”
夏洛克对克罗恩挥了挥手,跟着阿廖沙离开了,两人沿着走廊移动。
“嘿夏洛克,事情是这样的。”阿廖沙改变了刚刚对班长的称呼,“我想我们需要一些防范措施。”
“你不是要和詹森去教堂吗?他还在门口等你。”夏洛克问道。
“是的,我打算在教堂周围设置炸弹。”
夏洛克的脚步停下了,他以质疑的眼光看着阿廖沙:“......你确定这么做能有效果吗,我们那个时代的炸弹现在能造成多大破坏?而且有没有考虑过意外爆炸引起的后果?我觉得这是在浪费武器。”
然而阿廖沙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好像从一开始心里就有着十分的把握:“不是我们的炸弹,是未来人的——难民所的那些佣兵们很大方的就把武器给我了,当然我道了谢。”
面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的夏洛克,阿廖沙接着说下去:“他们的炸弹有着遥控爆炸与自分解的性能,所以你所提出的问题都不用担心。”
夏洛克托腮沉思了一会,阿廖沙所提出的这件事情确实有它的合理性,而且也不会对小队造成不利影响——当然是在未来炸弹真的有那种性能的前提下。
“许可。尽量不要让更多人知道。”
05
夏洛克在走廊里遇到了斯沃博雅,打过招呼后,两人对视了一阵却谁都说不出话来。
夏洛克本想确认一下斯沃博雅的情况,然而抬头看到对方的表情却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目的——斯沃博雅表情严肃,犀利的眼神像是在瞪着夏洛克,他想不到自己是不是曾经的罪过眼前这个人,顿时不自然地停下了脚步。然而实际上斯沃博雅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如何,见状,也停下了脚步。于是就变成了这样的情况。
——短暂的沉默后,斯沃博雅先开口了。
“......小孩子真是有朝气呢。”
“......what?”
夏洛克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的这个轻机枪手,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是很擅长和这个俄罗斯姑娘交谈。
“我是说,贝哈那个孩子,一直在跑来跑去的......他和姚之策的关系很好吗?”
“啊......嗯?大概?”
斯沃博雅转身离开了,夏洛克对于她想表达的事情一头雾水。
贝哈怎么了吗......?
夏洛克挠挠头,继续在走廊里闲逛,他看到了楼梯旁熟悉的黑色身影,突然想起了刚刚本想和斯沃博雅确认却因为话题被带跑而没有问出口的事情。
“早上好L。”夏洛克叫住正在下楼梯的少年,“你今天的行动是?”
对方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什么特别的。
“well......那你对现在这个处境的看法呢?比如说对周围的外星人们怎么看?”
L他脸上的面具将他的表情完全遮住了,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安全。不确定。”黑色的少年说完转身下了楼梯,似乎不想再多说什么。
上午在平静中度过。其间巴蒂尔发来过数次消息描述这城市各个建筑物的位置,目前还没有什么特别的。
在房间内用完午饭后,夏洛克在下午继续在走廊里闲逛,与留在居民楼里的队员交谈,因为他暂时还没有外出的打算,所以并没有去叫克罗恩,这个医官现在应该还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和姚之策与戴尔斯在一起。
思考着下一步行动的夏洛克,身后传来了打招呼的声音。
“下午好班长先生,今天有什么新的收获吗?”
夏洛克回头看到了卢娜,对方表情轻松,嘴角的两颗痣让她看起来像是在微笑。在上午夏洛克了解到了这个姑娘外出到居民区里到处闲逛,现在应该是刚刚回来。
“下午好啊卢娜,我今天数清了这座楼有多少房间——可以说是收获很大?”夏洛克开玩笑地表明了自己到现在都没出门,“你呢?在外面看到了什么?”
“和这里的人接触了一下。”
“接触?”夏洛克还完全没做好与当地人交流的心理准备,卢娜现在就将此事汇报上来,他自然想知道更详细的事情,“感觉怎么样?”
“是的,交谈了一下,和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感觉还不错。”卢娜回答道,“虽然之前外星人对我们来说一直是敌人,但是按我今天观察的结果的话......他们可能也只是普通人,爱好和平的平民百姓?”
“......”
夏洛克点了点头,他听着卢娜的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微笑,然而他心里并没有产生任何共鸣——他真的想接受卢娜对于外星人的评价,然而久经战场的他很明白外星人和人类的差别之大,就算现在是和平年代,他也无法抹消内心深处对它们的偏见与敌意。
“班长先生对外星居民怎么看?”
夏洛克表面上控制自己继续保持着微笑,然而心里咯噔一下,因为太在意内容,他没有听出刚刚卢娜语调里那小小的迷茫。面对卢娜突然的提问,他尽力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点:“因为没怎么和他们接触过,所以暂时还没有看法——希望之后能有机会和他们好好交流一下。”
面对着认真注视着自己的卢娜,夏洛克决定不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你刚刚回来应该还没吃午饭吧?要不要先回房间休息一下?”
“没关系,我遇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厨师先生,他让我们在他工作的餐厅吃了午饭。”
“那还真是个好人呢。”夏洛克表面上十分轻松,然而内心明白自己大概要和眼前这个姑娘就着自己不想提及的话题聊一会了,他将如何结束话题列入了同时思考的事项中。
看着卢娜又一次开口,夏洛克做好了觉悟。
“砰———”
然而对方提问的声音淹没在了突然的爆炸声中。
06
不顾一切的飞奔下楼,经过克罗恩房间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
“快走!”白发医疗兵沙哑的声音更说明了情况的紧急。
两个人一起奔向大厅,夏洛克所想到的可能性只有阿廖沙的炸弹意外爆炸——当初他那么信誓旦旦的保证那些炸弹的安全性。夏洛克顿时后悔了当初下达的许可。
大厅中淡淡的香烟味表明了在这里的人是谁,靠在门边的莫里斯抬起头,他一直呆在这里,亲眼看到了不远处发生的爆炸。面对夏洛克焦急的表情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他从容地抖了抖烟灰。
“莫里斯!爆炸的地点是教堂附近吗?”
莫里斯摇了摇头,指向了与教堂相反的方向。
“那个弯弯曲曲的地方。”法尼奥从门外进来,补了一句。
夏洛克看向小巷,他了解了爆炸并不是阿廖沙引发的,然而这让他更紧张了——如果不是小队里的人设置的炸弹,那么有可能是外星人与外出闲逛的队员产生了交火。
“两位,可以一起去现场吗!”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夏洛克惊奇的发现他们竟然都摇了摇头。他想问为什么,然而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刚想说的话。
“我去。”水手服少年出现在了夏洛克背后,他从刚刚的爆炸声中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从楼上下来,见到了大厅中的四个人。夏洛克看到身后的L,虽然明白只有三个人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必定十分吃力,但是目前所找到的人只有这些。夏洛克觉得法尼奥和莫里斯两人过分安定的行为一定意味着什么,然而事态紧急,他决定之后再想。
“走!”
步枪手和重机枪手在大厅里看着三人远去,莫里斯又吸了一口烟,漫不经心的向法尼奥搭话。
“烟花,很漂亮啊。”
“走吧,出去逛逛。”法尼奥搭上莫里斯的肩膀,“谁知道这里之后还会发生什么麻烦事呢?”
爆炸现场。
偏僻的小巷地面上散落着未燃尽的火药碎屑,未来人所建的墙面上只留着被烧焦的黑色痕迹,并没有坍塌,甚至连破损都不存在。夏洛克一行人穿过弯弯曲曲的小巷来到现场,然而一路上却没有发现任何人——与当地人发生战斗的可能性可以排除了。
看着一片狼藉的小巷尽头,夏洛克开始思考眼前的景象意味着什么。产生爆炸的并不是未来人的炸弹,更像是他们所处时代的火药堆在一起点燃的结果,响,却没有威力。爆炸地点距离居民楼很近,然而曲折的路径耗费了他们不少时间。事情没有任何展开,他们就像是被人引诱过来一样,白跑一趟。
“......!?”
夏洛克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头脑中的思维碎片连接上了,猛地回头,向着背后的两人果断的下达了指令。
“克罗恩!留在这里仔细查看现场状况!L!和我往回走!”
夏洛克掉头跑了起来,这个爆炸现场一定是故意设置给他的——旧时代的火药证明了这起事件很大几率是小队里的某个人,现场的损毁程度以及大厅里两名目击者的反应也证明了这起事件并不是为了造成损伤。诱导自己出来,这才是主谋想达到的目的。
他想起了斯沃博雅的话。
“贝哈和姚之策的关系很好吗?”
07
“Stop!”
中亚少年听到喊声没有停下脚步,奔跑中他回头瞅了一眼,确认了从侧面追着自己一行人的家伙是谁,不由得因感到棘手而皱了皱眉——他当然粗略计算过这个班长的反应时间,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在克罗恩房间内与看守着目标的戴尔斯展开斗争造成了额外的耗费,现在他们已经被发现了。贝哈灵巧的带着AP和姚之策在岔路口拐弯,从隐蔽的小门钻进了另外一条小巷。
“贝哈.....你好厉害,竟然......还能发现这样的小路。”姚之策靠着墙喘息着,一半是因为突然的冲刺,另一半则是由于心中的兴奋。他揉了揉眼睛,刚刚的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绑着自己的带子被砍掉了,戴尔斯在房间里昏倒了,闪光弹发出耀眼的光芒......他的眼睛因为旧伤而刺痛着,然而这却毫不影响他获得自由的喜悦。
“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清?”贝哈凑近墙边的姚之策,这个榴弹手的听力被长年的爆炸任务所影响,他的耳朵并不灵光,看着他喘息的样子,以为对方应该在向自己请求休息一下,“好吧,那就......”
AP突然伸手同时将两人从墙边拉开,贝哈打了个趔趄,姚之策险些摔倒,然而AP并没有松手,反而死死的抓着两人向后退,当姚之策以责备的眼光看向AP的时候,他发现对方的瞳孔缩小,惊恐万分的样子,直直的盯着墙头。
“哟各位!这点小伎俩可是无法阻拦住Hero的——既然地面上找不到,那自然就要上天了对吧?”夏洛克·亚历克斯站在墙头,从高处俯视着小巷里的三人,他灿烂的笑容好像宣告着这场捉迷藏的胜利。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上到墙头去的,当他纵身跃下的时候,他黑色的同伴从小门投射的阴影里钻了出来。
“重复,Stop!”
二对三的局面产生了,两队人之间相隔不过数十米。贝哈握紧了手中的枪。
“那么,可以解释一下具体发生了什么吗——姚为什么会以这种状态在这里?你们三个打算去做什么?”夏洛克慢慢靠近着逐步后退的三人,他面对着贝哈大声发问了,AP不善言谈,而姚之策慌张,激动与愤怒混杂着的的表情显然说明了他正处于混乱中。
二十五米
“没什么!我们只不过执行了主的旨意!”贝哈回答道,他没有刻意控制自己的声音,但音量却毫不亚于夏洛克,“主让我们将被困的同伴拯救出来!一同前往战场!”
二十米
“可以!那请你们明白!这里可不是什么战场!”夏洛克从容的靠近着三人,“把枪放下,冷静下来,我会把详细的情况解释给你们!”
十五米
贝哈的余光瞥到了他身边的AP,又转头看了看姚之策,最后将手中端起的枪垂了下来,但是双手并没有放开这杆枪。他的面部肌肉抽搐着,愤怒而又慌张地瞪着夏洛克。
十米
“很好!就这样!那么接下来请......”
五米
他的手在抖,他的手碰到了扳机,他的手突然将枪托了起来。
“砰。”
鸟飞起来了。鸟儿因为受到惊吓全部冲上了天空,子弹飞舞着的地方。
没有金属砸在地面,叮叮当当的声音。戴着风镜的人冲了过来,棕色皮肤的少年被他身边无言的帮手拉走了,他本想帮助那个可怜的中国男孩,可是无谋的他上去反击瞬间就被黑色的少年抓住了,两只手压在背后动弹不得。金发男孩放弃了对逃跑两人的追逐,面向他的同伴所压制住的人。短暂的自由结束了,他又回到了他应有的状态。
子弹落地了。
中国男孩闭上眼,他听得到班长对讲机里传来的滋滋声。
“南方......最远处......通道......注明为第三层。”
他低下头,游戏结束了,他输了。
零米。
08
一路激动地大吼大叫的姚之策突然默不作声了。
“放开我......”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只说出了这句话,小声的,“我自己回去。”
L看了看夏洛克,对方又看了看他手底下的这个满脸通红的男孩,轻轻的点了点头。
姚之策站起身子,抬头挺胸地经过那个在门口附近闲逛的姑娘身边,然后走进了居民楼。
“L,去把克罗恩叫回来,拜托你了。”
夏洛克静静地注视着中国男孩的行动,他身边的俄罗斯少年点了点头,转身消失了。
“晚上好,斯沃博雅。”夏洛克和那个姑娘挥手打了招呼。
“晚上好,刚刚那声音......究竟发生了什么?”
“Boom-and-seek.”夏洛克笑了笑。
穿过大厅,他直接走向克罗恩的房间。姚之策意外地安静,正坐在窗边注视着那不知道算不算黄昏的天空。夏洛克无视了在床上昏迷的戴尔斯,在姚之策的对面坐了下来。
“想知道什么?”
姚之策没有转头看他,他的视线随着在空中飞过的那只小白鸟移动着。
“这里不是战场。”夏洛克说着,他知道对方一定听得到,“也不是敌人的据点。”
小白鸟转了个圈,停歇在树上。
“我们在外星,大麦哲伦星系。”夏洛克也看向窗外。
“星际和平。”
小鸟飞走了,仍然盯着它而转头的中国男孩撞到了窗棱上,突然清醒过来。他把疑惑和惊奇的目光投向对面坐着的班长,虽然听到了,但突然让他接受这么多信息,他的脑子嗡的一下炸了。
“想回地球吗?”
男孩点了点头,他的眼神带有一丝恐惧,回想起之前所看见的事物,他承认班长所说的情况。
“那么,控制住你的情绪。”夏洛克正视着对方,双臂撑在桌上,表情严肃起来。
“在这里惹事的结果,回不了地球,看不到家人——大家都会死。”
男孩闭上眼,抿了抿嘴,张开口,数秒钟后,颤抖着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那......打架不行吗......看不顺眼的......”
男孩的话断断续续的,音调越来越低,夹杂着轻微的哽咽,他的双眼闭得更紧了,嘴角在不自然地颤抖着。
“那就是道德上的问题了。”夏洛克站起身,他觉得之后的场面眼前这个男孩一定希望自己能离开,“自己衡量吧,但是枪暂时还不会还给你。”
夏洛克从克罗恩的房间里出来,他没有再把姚之策绑住。
已经不需要了。
09
“哟昂利?帮我站岗真是辛苦了?”
夏洛克拍了拍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的狙击手的肩膀,然而在看到对方表情的那一瞬间,他知道了这个玩笑开得有点不合时宜。
“班长......汇报紧急事件。”夏洛克听得出昂利在控制自己尽量冷静,然而他语调里的恐惧却能够轻易的被捕捉出来。夏洛克脸上的微笑消失了。昂利深吸一口气。
“据我和当地人交流得知的结果......傍晚附近发生的爆炸与枪响已经引起了安保系统的注意!摄像头和机器人都出动了......我从别的队员那里了解到班长您去查看情况了.....您知道参与的人是谁,对吗?”
夏洛克眯起眼,数秒之后,他只说出两个字。
“是我。”
——1-2 end——
二、人与梦
战争很枯燥。法尼奥不想多谈,在此之外他很少有拒绝的话题。听战争阶段作的一段自白如同听一个人在做一个他不喜欢的工作,每天的工作时间超过八小时。最初法尼奥犯过一些致命的错误,他重复选择背光的地点,影子变成显眼的黑河往坡下淌去。卢娜愤怒地纠正。卢娜是他的助手。她压低身子跑过沙土飞舞的机枪据地,硬是拆卸下脚架。回来后,她揪着机枪手的领子喊道,他究竟能不能记住那些关乎生命的规矩。他曾对此非常懒散,但在卢娜的说教中转变了态度,转向冷漠。一个重要的进步。很多个月亮东升的夜晚,他看到卢娜借着篝火隐隐的光检查箱子中机枪的零件,如同记录员检查冗长的公文。战争不是生活,也算不上生活的黑暗面,这是工作的第八小时。工作不接收任何脾性,不分好坏,不论软硬,只是枯燥。
时常会有一些聚会。很多零零四九孩子呆在这片篝火旁边喝玉米粥,班长曾站在这里大声地叱责敌人的反道德行为,将破破烂烂的衣服扔进火里烧掉。也有人不再有机会回来,看到的最后的篝火是硝烟后的晚霞。在这里他结识一些朋友,莫里斯和彼特(能力强大的步枪手),皆是战场上没有相互喊过话的擅长其他种类武器的人,他们都很接受各式的玩笑,亲昵而熟练地交换烟头,承认火焰旁的这一小片区域是邪恶的诺亚方舟,收集世界各地的脸庞,杀死每一个国家的儿童和成人,有不会结束的末日洪水。日复一日,他们今天仍然在此聚首,就像动物爬上沉船头。这同样诡异地令人感到幸福,让人感到一切都在控制之中,除了死亡,不会再有其他出格的事情。
单独一人与旁人呆在一起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时刻,社交是永远不会变得严肃的,他们说笑,产生短暂的快乐,隐藏起自己的某个部分。卢娜参与得不太多,总让人瞧见她在天色未晚时就呆在帐篷旁边,做入睡和明天的准备;一切行为都规范,嗅过数不过来的晨间的雾气,在如山的子弹链里精确地找到7.62口径的子弹,送到河谷埋伏地。她面对战争如此认真,认真地恐惧,认真地借用恐惧而活着。认真的人还有两位,名叫詹森·海因里希、斯沃博娅·卡列宁那,他们严肃的人之间的对话或许像风一样简单而残酷。
假设说世上的人被分为两类,他们会落在不同的两类里,无论以什么标准。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让法尼奥心想是否活下来的一半几率都是托她的福,从而感到遗憾而侥幸。第一次——也可能不是第一次,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个见面中,他吹了口哨,说:“那个东西让你看上去好像在微笑。”
助手问他是什么东西,他回答说是她嘴角两边的痣。她没有笑(这是指真正地笑),叫他抓紧时间,搬起为下一次战术需要的行李而离开了。
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儿,绿眼睛一定被称赞过很多次了。
卢娜和格拉有时会呆在一起,留下两个背影,兴许因为他们都有钢铁般的意志和生命给他们的脆弱的脊背。一者因性别,一者因年龄。她今年成年,跟随高加索人的生长规律,因此已经发育完好,灵魂的形状更贴合家乡的文化,与黄土亲近,挡住很多旖旎的想象。在这个特殊的战乱中,种族失去了它决定性的煽动作用。但血缘一定仍然代表着世界的真理的某一些部分。因为世代的人类生存下来。
大峡谷露营的那一段时间,某个日落时有一群角马从营地奔过,队伍没有尽头。没有人曾见过角马,说不准那是一群还是一百群,它是否在十年前经历过一次灭绝。经历过灭绝的动物对人类抱有不屑,正不知所起地进行宏大的迁徙,带来比坦克更有生机的地面的颤动,拥有丑陋的矩形面孔。这份长相的来源是在哀伤的雨季中寻常的一天,某一个孩子夭折从而渴望力量的母麋鹿的进化。角马从此出现于撒哈拉沙漠以南。
它们目中无人,身后是毁灭性的残迹,好像一场台风。小兵们气急了,抱怨它不如一场败仗来得痛快。迁徙持续了很久,蓝雾、充满沙土与有劲的躯体、干燥的粪便的味道,角马的角锐利非常,硬生生插入人群,却从未伤到任何一个士兵裸露的胳膊。法尼奥中了邪地松手,手里的一根钢笔掉了进去,失去了身边陪伴他很久的信物(但如果你呆在人身边,任何东西都是不必要的)。它在马背上飞舞,立马就消失在黝黑的皮毛中。这皮毛那么黑,仿佛流动的黑洞,从大陆的北端到南端,吞噬草末,如今是一根钢笔。这一个冬夜,他距离真理或许只有零点零一米。
卢娜冷静地护住三号箱子,等待浩劫的结束,肩膀紧绷绷的。每个人都有一个三号箱子,她的箱中是很多人赖以生存的武器。
他抱臂而立,面向助手:“躺在它们的脚下会不会比起被子弹射穿脑袋好一点?”
“不,”卢娜回答:“这样会很像死在梦中。”
“你不想死在梦中吗?”
“我不想死。”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不会死的。”
“像你一样的漂亮的女孩儿,活着是对世界的慷慨。”
这次仍然仅仅是她的痣,那两个很可爱的小东西,让她微笑了。
战争会令人看见梦境。很多种,不仅局限于回光返照,蝴蝶抬起尸体,飞往赤道处的雨林。一个人的血流了很长,横穿雪原,变成一条宽宽的小径。他们从上面轻松地走到下一个埋伏点,小腿没有受到雪花冰冷的侵袭。遇见第二片白皑皑的土地时,士兵曾割伤自己试图效仿,他们没有成功。战争是一千零一夜中的一千夜,每一发子弹是一个故事,山鲁亚尔却不再心软。那时候,格拉走在队尾。直到此时法尼奥没有和他说过一次话,知道他十三岁,看上去小得如同布拉格公园里的孩子,枪杆像一条尾巴。这是一副悲凉的画面,法尼奥感觉很好。
他们应该本身就在梦里,当这样的孩子也能开枪,这样的孩子也能死去。他们应该本身就在梦里。他想知道什么时候竖的绿白红旗会雨一般从天而降,覆盖在他的机枪和手臂上。与此同时,这是一个有价值的梦,许多亿人自愿参与,巴蒂尔的通信器里有时候会传来一些说给小队的夸赞和承诺。他无不无奈地感受到自傲,享受它,并知道所有人都是如此。它与民族情结一样,这种情绪是几乎不可能控制的。瑟德尔贝曾表达灵魂害怕真空,向往接触。不得不承认这是正确的,每一年他都在用自己的心理状态证明这是正确的,战争不过是又一个佐证:向往被整个国家的灵魂接受,向往被另一个灵魂接受,向往被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灵魂接受,仿佛正步入一个平凡的地狱。但这不可否认地令人满足。战争令人满足。
他与莫里斯和彼特先聊了聊由伤亡的队友的右手变成的枪炮该如何使用,还有蝴蝶和角马,又聊了会儿电报另一头的那些人。莫里斯来自法国,十八岁,长相年轻,占尽白皮肤的便宜,带着一股昆汀的电影的气息(即平静的残忍)。彼特说话比他频繁很多。他们在讨论并嘲笑电报的措辞,例如上级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夸奖什么,根本不知道自己提出的奖赏是向小孩提供更多的火力和枪炮。在那些密密麻麻的传讯里,政治正确如同狗屁。
他们的立场非常极端,符合了世上每个小团体的讨论的定律,从而才能从讥讽与仇恨中找到认同感。彼特又列举起每人的年龄,看看有多少个武器比使用者自身还年老。他们因此大笑。十八岁。十六岁。十三岁。十三岁。
“真他妈小。”法尼奥最后说。
六月时下了一场很大的雨,三天三夜,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低低的灰色的云层。雨水没过低洼,把土丘变成小岛。他们这时才发现周围有多少土拨鼠。它们的尸体飘起来,怀抱鸟类的谷物,以便转生为海狸,不再因水而死。
很多房间溢满了水,士兵不得不向物资处要求更多的防水靴来正常生活。晚上的时候,仿佛有无数沉默的敌人用枪托不断敲打临时住所的房顶,引起急促的睡梦中的呼吸。第四天,他们待在会议厅(很简陋,像一个防空洞),无人说话时可以听见水褪去后鸽子的鸣叫、掰断橄榄枝的窸窣,和毗湿奴山一般的鱼尾拍打岸边的巨响。耶和华和摩奴这时又在哪里呢。他们讲完一番话,决定出去看看,雪山一般的白昼就此出现了,并击昏了所有人。任何宗教与神话记载的世界起源都经历过洪水洗礼,这与之后发生的事情与雨水在冥冥之中兴许有很深的联系。
醒来时,法尼奥的头发湿哒哒的,由汗水而非雨水造成。这仍然是灼热的夏天,四周有着仿佛子宫的蠢蠢欲动的黑暗。在暗淡的光线下,远处的人皮肤覆盖着色调诡谲的鳞片与羽毛,一切都很安静。他旁边有一个更年轻的生命,更凄凉,更严肃,更加适应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境况。格拉靠着墙壁,并注视,纽约的黄昏的颜色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即使到遥远而莫名的未来。
除了地点,二人此刻还没有任何变化,他们像此处一样未知(并谨慎地藏起自己的不安)。就在这前前后后的一片黑暗中,法尼奥开口问:“捷克语的‘你好’怎么说?”
“‘Ahoj’。”
“‘Ahoj’。”
他讲的很难听,他们就这个词语低声谈了一小会儿,直到二人都看上去都对法尼奥最后的发音比较满意。之后,他以隐约的恶意询问捷克是否真的出口诗人,用来和大国兑换面包和西瓜,格拉没有回答,也没有表现出受到伤害的模样,同样也没有因首次而突兀的搭话而惊讶;经过很多次的停顿与沉默,他聊起了军营与战场上的事。
在之前很多人都在谈变成兵器的手臂,他也选择了这个话题。他讲了一会儿,又说起黎明时分由蝴蝶搬走的尸体,一千封电报,三餐食用泥土的零零四一小队里的一位女兵,救了命的血的小径。它们现在像某种熠熠发光的东西。格拉一直没有回应,他看起来有一点点茫然与难过。法尼奥询问他是否已经忘了这些小事,对方摇了摇头。他终于慢悠悠地想到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原因。
“你之前从没看到过那支手臂吗?”
“没有。”格拉说。
“从没看到过蝴蝶吗?”
“没有。”格拉说。
“也没有角马?”
“没有。”格拉说。
“那当我们趁着热气穿越雪原时,你走在什么上?”
“很冷的雪上。”格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