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游戏《绝对绝望少女》为蓝本的同人企划。
“弹丸HOH”本篇一年之后的故事。
企划内容纯属虚构,与现实中的个人、团体、事件一概无关。
所有角色言论仅代表角色本身的立场,与玩家本人无关。
#01
字数约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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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早的有关于表演的记忆,已经不知道该追溯到几岁开始了——就连究竟是第几次、在哪里都模糊不清,只记得一望无际的舞台在我的眼前展开。现在想想也许那只是某所学校的礼堂而已,但印象里只有仿佛失去尽头的红木地板,从我眼前开始义无反顾地铺向黑暗。
在一片寂静中,某个角落突兀地亮起了灯,雪白的光线打在我身上也刺痛了我的眼睛,也在我的身后拉出一道圆形光斑上格外醒目的影子。于是我知道该轮到我了,这仿佛成为了某种约定俗成的事情——我深吸一口气,把麦克风凑近唇边,却根本不确定自己说了什么唱了什么,甚至感觉自己只是张开了嘴发出吸气与吐息。于是不知何时起我停了下来,茫然无措地向下张望,直到我听见鼓掌的声音慢慢地、潮水似的浮现出来,却也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梦一般不真实的气息。
我看不到观众席上人们的脸,只是隐约感觉到有人正注视着我,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我鞠了躬,与此同时灯光也熄灭了,舞台重新被黑暗的帷幕覆盖。
从那时候起,我偶尔会想,也许在我死后也会登上那样的舞台,在上面一如既往地唱歌与朗读,向着空无一人的坐席,一遍又一遍重演我的人生——那是和超高校级的艺人很相称的,永无休止的处刑。而这种若有若无的念想,在那个布满星星的夜空下,在我的肢体与地面相互撞击发出不堪重负哀鸣的那一刻也终于被证实了。我跌下楼去,满心以为伸出手去就能够推开天国是大门,但却又重重地摔落在舞台中央,最终旋转着、旋转着,围绕着我的也只有迟迟不愿散去的寂寞,以及五彩斑斓的碎片似的回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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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思想又飘散到别的地方去了。
自从醒来那一刻起时间就变得格外混乱,有时循规蹈矩地向前跳动有时又一鼓作气地转个不停,有的时候干脆直接罢工停转。对我而言,跟在驹崎辽的身后在希望树的广场登陆的时间只有玉响般的片刻,然而当我再回过头去,却只看到四分五裂的潜艇犹如死去的巨鲸般轰然沉没,以及狼的利爪于灯光下一晃而过的残影。
像是潮水一样冲破玻璃橱窗,像是波浪一样掺杂着着灰白相间的起伏,我茫然地看着他们迎击着冲在最前面的白狼的举动,几乎忘记了把枪拿出来——这么说着的我好像有点没用,但那时第一个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想法,是质疑这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也许是我再一次把梦的边际与现实混淆了、也许这是我千万个幻想中的一个、也许………说不下去了。第一只白狼机器人向我冲过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拔枪,音波子弹发出锐利的尖啸将它红色的眼睛打了个对穿。直到它在我面前倒下的那一刻我仍然不清楚究竟是我开枪打中了它,还是某颗流弹碰巧击碎了它的左眼。倒在地上的白狼露出噼里啪啦冒着火花的回路,但我却一瞬间觉得我真实地杀死了一只有生命的东西——不是玩偶或者机器人,我以为从断口处会涌出新鲜温热的血液,这种错觉也许只是来源于一瞥之下它那酷似猫科动物的毛绒耳朵。于是我重复了一遍(这是说给我自己听的):这是绝望研发的机器人。
留给我发怔的时间并不多,第二只和第三只其他人无暇顾及的白狼已经带着要将我分成几份的气势向我奔来。我再度看了一眼他们在前方抵抗的身影,又想起了海边徒劳地试图阻拦巨浪的沙砾。
然后白光闪过,视野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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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不清楚距离我和其他人被冲散究竟过了多久,只记得自己在吞没一切的黑暗中漫无目的地奔走,听见白狼靠近的声响就向着那里一枪接一枪地射击,假如全部打中的话,一定会变成遍布弹孔的筛子似的模样吧,即使如此也不会流出鲜血。像玩具一样——面对着它四分五裂的残骸,我并没有产生过类似同情与心软的想法,只感觉数量多得令人厌烦。
黑暗,黑暗,无论哪里都是,于黑暗中踽踽独行般的世界,今天是三月底的某一日,时间是白昼,天气是晴朗,位置是世界树,目前最想做的事情是把枪口定在白狼的眼睛上再一口气将十发子弹压进它的脑袋里。头痛,天旋地转,每一个声音在失去视力的意识中被放大无数倍,悲鸣般震耳欲聋。这些灰色的、我甚至来不及捕捉到的想法一直持续到我终于模糊地看见眼前电线杆的形状为止——即使那是我隔着双眼刺痛而捕捉到的再模糊不过的重影,那也已经是足以令我安心的影子了。
在那段时间里手枪被我紧握着,mimori的字迹已经深深地烙印在触觉中,似乎松开手就会留下能够辨认而出的痕迹。
已经没有白狼继续冒出来了,世界树的街道上生机盎然却空无一人,只有透过阳光的绿意悠悠地晕染在路面上,转角处夕颜花的藤蔓早已恣意地攀上了路灯,然而再也没有孩子拔下它晚霞般的花朵。除却人类以外的生命在这片土地上若无其事地出生、成长、死去,就连一点多余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已经不记得奔跑了多久了,只感觉视野都变得摇摇欲坠,每一次呼吸都会从肺部带出鲜血般甜腥的气息。放弃了继续下去的我背靠着墙壁深深蹲了下去,祈求般地闭上双眼,感到孤独与不安铺天盖地地占据了我赖以生存的空气,温度似乎骤然跌落下去了。
明明不应该抱有希望的,但我仍然固执地期待着会有谁找到我,是个毫无源头的期待。
我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感到一阵来源不明的乏力与疲惫。与此同时我听见一阵零碎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我举起了枪指向传来声音的方向。
再抬起头的时候,我和寒河江秋彦的目光相遇了。见到我的时候他露出温和的、微笑着的表情,看起来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感觉就像是在风雪中长途跋涉后,忽然撞进点燃了壁炉的小屋,橘红色的火苗摇曳在四周的墙壁上,将人映衬得呈现一种温暖、绯红的光晕。
"找到小华节了。"他向着身后的方向招了招手,于是我在不远处的转角看到了那副属于鹫巢镞的眼镜,当他转过头来的时候,它的表面划过一道明亮的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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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公寓的那一刻就感觉不对劲了。
大概其他人也有类似的想法吧,空气仿佛在陈旧灰尘和死水般的寂静中凝结成浑浊的胶体,脚步声在走廊中寥落地回响却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噪音将其掩盖。走在队末的我向着身后悄悄地回过头去,感觉在未经手电筒照射的无光世界中中,仿佛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在其中流淌,比黑暗还要深邃——我转过头去,一瞬间却产生了类似于食草动物被獠牙瞄准般的感觉,视线般的东西沿着我披的头发划过背脊,沿着衣摆粘稠地滴落在地却没有激起更多的声响,只有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异样感不紧不慢地自心底攀爬上来,像是蛇,或者比蛇更加冰冷滑腻的生物——某人的恶意。
被人盯上了,我把可可罗先生举到面前,无声地对它说,一瞬间却在它毛绒绒的面孔上看到了红色的闪光。我感到一阵寒流径直从全身穿过,靠在墙上的时候我发现手指在轻微地颤抖。
有人在看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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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漫无目的地径直穿过客厅,拉开厨房的挂帘,推动阳台的大门,自己却不知道要找些什么——被我极力试图忽视的、褐色的斑点密密麻麻地分布在角落,于是寒河江秋彦的推论在我的面前升起。
“这里恐怕发生过斗殴事件之类的。"在通过半掩着的门扉进入到住宅内部的时候,寒河江秋彦突兀地在角落蹲下,我看着他仔细地分辨着浮灰下掩藏的、我几乎不会留意到的瘢痕,似乎连我的靠近都没有察觉,忽然感觉到我似乎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我上一次产生这种感觉时他正站在三脚架的后面,露出专注得仿佛要与这个世界剥离开来的神情。
"有些痕迹和…"说到这里他轻微地顿了顿,抬起头来令视线一一扫过围在他身边的大家的面庞,我忽然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血痕。”
那个棱角崎岖的发音被干涩艰难地挤出来的时候我近乎怀疑它划破了他的声带,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它没有受到半点阻拦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仿佛大厦倒塌的轰鸣。
而现在这个声音回荡在我的脑海中又变得如同雷鸣般令人头痛欲裂了,为了转移我被吸附在褐色污点上的目光我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端正摆放的相框,竭力避免思考下去一个人要流多少的血才会留下那样的痕迹。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蜘蛛在天花板的边角结网,盆栽植物似乎只剩下蝉蜕似的外壳,因而就连这张照片也覆盖了一层薄薄的、似有而无的灰尘。
我用纸巾胡乱地擦拭了几下,一家四口透过玻璃向我露出褪了色、蒙着淡淡的茶褐雾气的笑容。
我与照片里定格的人物对视着,仿佛跨越了时间般对视着,也许这张相框里的家庭已经遭遇了悲惨的事情。也许父亲死去了,也许母亲死去了,也许只留下最小的孩子孤零零地生活下去,也许他们至死都没有再次相见——不对,这不是我应该想的东西。
"这个是什么?"
寒河江秋彦察觉到了我停留在他脖颈的视线,他沿着项链把小巧的银色挂坠拉了出来,刚好落在我的眼前。
"这个吗?"他笑着回答我,依旧是熟悉的、对我而言是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的感觉,"大概是重要的东西吧..感兴趣的话要不要看下?虽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我点了点头,他把挂坠打开了,透过精致的如同拇指姑娘的花瓣床般的银色装饰,寒河江萤静静地对我微笑。
仿佛是心中某个地方被不易察觉地划过,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那是怎样的心情,发现这一点的我又是多么令人悲哀。
如果我也有这样的一张照片,画面上有着父亲、母亲、姐姐和我的照片,那一定是令人高兴的事情吧。
但那些照片已经在很早之前,在我逃命般搬离面目全非的曾经被我称作"家"的房屋时全部被我刻意地遗留下来了。我把手中的相框放回原位,合上房门之前停下了动作,仿佛要确认般地最后看了一眼。
"如果能够平安无事就好了。"我想,"出事之前你们一定也是相当幸福美满的家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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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这里之前,天台。
"我曾经认识一个人……"三森狙转过头来对我说,她的长发在风中静静地飘动着,背影被阳光拉伸成细长的、缺乏真实感的形状。
"曾经?"
"…已经死掉了。"她停顿了一下,我听见她的发音像是被艰难地整合在一起似的,因为太过卖力的缘故几乎变成了毫无感情的朗读——相反的,我认为那并不是没有感情,应该说是内含的情感太过冗杂而不知从何表现了。
"抱歉。"当意识到我的发问就是她苦恼的源头时我低下了头,像是拧毛巾那样拼命思索着一切能够表达歉意的词汇,但最终我听见自己所说的也只有同样艰难的几个字而已。
"没事啊。"三森狙忽然露出了近似微笑的表情,"继续说下去吧。她是个有名的轻小说家,她的作品我也很喜欢——啊,虽然是畅销作家但性格却意外地很奇特,要说的话就是「电波」那样的感觉吧?——不过并不令人讨厌,倒不如说如果能和她成为朋友就太好了…"
带着笑脸向我说个不停,向我描绘着朋友性格的三森狙,不知为何一直看着她的我却感到了无法言喻的难过,我猜想她也有了同样的感受,因而她更加卖力、直到最后不是用言语,而是几乎要将内心展露出来般地向我传达着她所见到的友人的形象,我仿佛看到她站在舞台中央,裹在华丽的戏剧服中孤独地旋转、长叹,那是明明孑然一身却又激烈盛大的表演,从她口中倾泻而出的不是是早已拟定的台词而是花瓣般鲜艳耀眼的心血。最终她突兀地停了下来,仿佛刚刚意识到我站在她的面前般茫然地看着我——那是足以让我悲伤到失去言语的神情。
"如果那个时候,我能给她留下最后的一点安宁就好了,至少应该让她不被打扰地…"她说,我没有继续追问,三月份才刚解冻的风迎面吹来,裹挟着落樱的花瓣,雪一般簇簇地飘散开来。
实在不是我无言以对,而是我不知道此时此刻于我而言还有什么比沉默更加可行的安慰方式,而这份沉寂最终也被她打破。
"那个、小奏。"
"如果你要去另一个世界的话……"
"会想怎么去呢?"
突兀的问题,不,应该说是前言不搭后语、一下子就冒出来的问题。但我总觉得这才是三森狙想要问我的事情——如果我能够得知之后的事情,我就会发觉到它与几天后坐在前往世界树的潜水艇中,寒河江秋彦状若无心的发问如出一辙。
本来还想多思考一会儿,但答案却就这样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未经修饰与推敲的回答听起来和她的提问一样怪异。
"……只要死后有人记得我就好了。"
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了,甚至无法回忆起来自己究竟是怀揣着怎样的心境回答她的,我手足无措地想要避开她的视线,恍惚间有种像是忽然失去了所有修饰与外壳将被重重包裹着的、最接近本质的东西暴露了一角般的感觉。
" 嗯..我想她是被记住了的,这样就好。"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迅速在话末补充起来。"但是如果你去到那边了,我是不会记住你的——这样讲才有动力活下去吧!"
三森狙第二次笑了出来。然后我们很有默契地展开了有关天气和午餐便当的对话,于是那段从头到尾都充斥着怪异气氛的谈话如同正午半梦半醒间的幻觉一样,在刻意的留白中结束了。
我安静地坐着,直到听见三森狙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的深处也坐在那里,并不想站起来甚至和她挥手说声再见(看起来也没有这个必要),只是出神地望着远方被云层遮住而若隐若现的高层建筑,吊车将一捆钢材高高悬吊着运送到遥远的另一侧,它的机械长臂从这里看过去简直像浮在云朵之间。然后我站起来,罔顾自肢体深处传来的散架般的噪声,向前走了几步,重重趴在天台的栏杆上。
我忽然感觉到那个三森狙向我描述过的「曾经认识」的女孩子从我的记忆中跳出来,带着鲜明的栩栩如生的色彩站在我的旁边,和我眺望着相同的云海。
那个女孩子究竟是怎样的人呢?也许她有着咖啡色的长发,或者是咖啡色的短发;也许她有着暖色调的眼睛,就是这双眼睛在临终前曾久久地注视着撒满夜空的星星;也许她曾经切实地出生过、欢笑过、和亲人拥抱过,最终在她16岁的人生中一切都拉下帷幕,我想象彗星自天际划过,在燃烧殆尽的那一刻发出夺目耀眼的光辉——那是美丽的、令人难忘的光辉。
在这样的天空下,她曾经生活过,三森与我正生活着,将来还会有更多更多的人在同样的天空下,穿着同样的衣服,说着同样的语言,过着大同小异的人生。但正因如此,在死去之后仍然被某个人深刻地烙印在记忆中,简直是可以称得上荣幸的事情了。
我看见绿色的影子不知何时起已经融入了人群,被裹挟在斑斓的色彩河流中渐渐无法分辨了。
早春、阳光、蓝色的天空。
从那一天起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再见到她,无言而终的、毫无征兆的对话,最终成为了将我们分隔开来的标志。
*冒昧地写了一点(不说没人看得出的)琉璃桑!!怕打扰就不响应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