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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少女能改变命运吗?
1
我不是你,也并不是他,我只是我自己。
这句话看起来是理所当然的道理,但是请问你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吗?
“’我’,是一种辅助性假设,目的是对世界的思考。”
人因为出身不同而有着不同的人生经历,并且因为这些经验而成为了现在的自己。如果我当时在产房被交给了一户名流富豪的家庭或者说是落魄得居无定所的人家的话,那么这些“我”到底和现在存在于此的我到底有多少共通点呢?
她们的名字应该不会是Crepuscule.Mean了。这些“我”此时可能为了明天该吃什么活下去而发愁,也可能躺在市中心的31层高楼住宅公寓的床上抱怨着星星闪耀得不和她的心意。按照这样的设想,就算是有着一样的DNA,“我们”也是无法互相理解的陌生人。
如果让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婴儿放在同样的环境中成长呢?由双胞胎结成的两对夫妇分别抚养……这种要求说着就觉得太过不可思议,是根本无法完成的奇迹。
“删除我一生中的任何一个瞬间,我都不能成为今天的自己。”
任何人的人生轨迹都不可能一模一样,有时候一个外人看来根本无所谓的小事可能使得人的性格开始改变。身体健康的人和天生患有顽疾的人;物质富有的人和贫困的人;教育严格得体的家庭和放任错误的家庭……因为这个世界要找到自己的理解者是这么困难,所以某些恋爱故事才会在图书馆中选中一本书所开始吧。
……
以上这些都是即将升学的女子小学生由于阅读了太多闲书而产生的的妄想。
因为事实上我无法改变过去的一丝一毫,恐怕此生也不能见证同一人在各个平行世界的样子了吧。
心理医生可能会猜出患者现在是否焦虑,但是他也无法准确得知对方脑子里想着的到底是中午该吃鳗鱼饭?还是计算距离期待的连续剧还有几小时播放?所以对于精确的事大家都闭口不提,只是大约说说我知道你现在非常痛苦。这样虽然显得非常愚蠢且宽泛,可也总比对于不了解的人臆想猜测一些有的没的要好,浑水摸鱼的心理师的牌子也不至于掉在水泥上摔成碎片。
我上回是否和你说过呢?我的能力是文字具现化,这不仅限于生成物品,也能够改变未来的走向。
比如说是推到多米诺骨牌。我的目的在于推到最后一块牌,那么中途这些牌我是必须一个不落地都让它们倒下的。我无法触及的位置也正是我没有能力直接改变的地方,间隙的宽度是描写的详细程度。如果落下的过程中有卡住的地方在我可以伸手就够得到的范围内的话,我可以故意再偷偷推一把。比如写下自己会摔倒并且骨折的预言,再在约定好的时间地点故意摔倒来完成这一事件,那么我会因此骨折的几率就会大大地提升了。这就是有能力做到的作弊行为。
我变身成魔法少女后可以从空中取出能够吸血的玻璃笔。大家应该也都心知肚明的,一般来说奇幻类电影中如果出现召唤或者诅咒需要画阵或者写文字的话,那么血字可是首选。总的来说的话,应该是最有效的。所以——
三天前,我偷偷地取了爸爸的血写下啰嗦的作文希望让他能给我买一部新手机,结果应该是发动失败了,那张作为载体的纸什么也没有发生。爸爸指出了这篇文章中例如“我走下台阶,打了个哈欠可还是克服了睡意继续向前走。”之类的话,申明了他是不会这样的,和我不一样他是属于习惯于早睡早起精神好的人,我是用自己的习惯来定量了他人。最重要的一点,他完全没有给我买新手机的打算,原始的几率是0%。
对于不是很了解的东西,写得太多反而容易出问题。爸爸似乎很在意我用了他的血却写出了和小说似的纪实艺术加工产物,瘫在沙发上让我给他去跑腿买德国香肠,说是为了补充营养。
这么简单的一个口头命令就可以让我这个拥有智慧和自我意识的生命体行动起来,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拼命地写作文呢。如果成为国家的大总统或者有钱人家的大小姐的话,就可以躺在500平米的大床上等着100个女仆伺候了。
这样十分糜烂,让人丧失斗志的生活请务必让我体验一下。
但是说实话吧。手机最近的状况非常糟糕,突然关机或者重启是常有的事。也许是电池板快要终结它的生命了,稍稍不注意一点电量就会消失30%。如果将这种状况声情并茂地告诉爸爸,他也不会改变主意。
唉。那如果我现在扛着一箱德国香肠回家,并且一根根喂给Mr.Mean吃的话,我的通讯设备能够换成新的吗?
2
魔法少女的工作经验就算堂堂正正写在简历书上也不会获得什么意外的奖赏。面试官可能会对此嘲笑一番留下一个荒唐的印象,然后将我的简历抛向天花板下达当场不合格的通知。真希望能找到什么弥补被魔法少女业务所耽搁的青春学习时间的政府钦定就业组织,比如培训下一代的魔法少女专门学校或者时空管理局之类的。
这份职业在这个城市没有被严令隐藏起来。相关部门不会大肆宣传放出少女们的个人信息报告,同时也不会惩罚泄露自己身份的成员。有的人选择将这个身份藏匿好,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样子表面上平淡地生活到16岁,有的人选择在公开的社交网站发布自己的工作记录。至于听者,大部分还是抱以这是一个有趣的装扮活动的态度,丝毫没有生存环境的危机意识,就像是和一个脑袋正常人说这个世界上有恶魔的威力不如说这附近有男女通吃的色狼的威力要大。
不过,就像是我刚刚提到的,业界有这样的确一位有名的前辈,平时对于自己的魔法少女工作进行拍摄并且将其描绘为艺术创作,人称“恶意的魔术师”的推特用户——“魔法少女正在拯救世界★彡”。
我去年的时候也只觉得她是个非常张扬的COSPLAY推主。正常人谁都不会想到在推上说自己是魔法少女的中学生真的是魔法少女吧。
她在同僚中的风评似乎非常糟糕,传闻脾气出奇的差,是个完全不会体谅人的大小姐。对后辈没有耐心口出恶言,对于恶魔更是没有人道主义可言,就像是不会被他们像人类一样的外表所迷惑一样,经常以下残忍的杀手为乐,还是少女的身体上沾满了各种怪物的鲜血。
这样一个在人类方和恶魔方都不受欢迎的人,就连真名和就读学校都被暴露了出来。
全名红绯宫英,就读市中心某所人尽皆知的名校高中。然而本人对此毫不在意,甚至有发出过不满可以上门来打一场的挑衅的发言。抱着撑口气态度的魔法少女去了后,据说红绯宫小姐是毫不犹豫地变身将其打了一顿,以由上朝下的视线嘲笑了3分钟后让女仆开专车把这些丧家犬送回了自己的家里。
可是从乐观的角度想想,她虽然是对他人这样过分,但是不曾有使任何一位前来挑战的人陷入生命危险。目前的记录而言,伤得最严重的人也只是因为自己摔下了台阶造成了轻微脑震荡。在她从业的6年沾满恶魔的血肉的公开战斗中,被卷入的一般民众的死亡案例有2例,受伤的有14人。这是个相当低的伤亡率,在保护他人和自己的业绩这方面她可以说是名列前茅的存在,暂且称为恶毒的实干家魔术师吧。
于是,我抱着极其侥幸的心态给她的联络邮箱发送信件,说明了自己的能力和状况以寻求前辈的指点。为了增加成功率,我甚至写下了一篇预言文本用新买的家用打印机印了两份作为备份。
这是不用血写的第三人称视角,成功率可能会大大降低。
但是这样也没关系,我除了两张打印纸和半小时的时间以外什么也没有损失。
我用变身的姿态蜷缩着蹲在电脑前将下半身整个包裹在长裙下,可是一直受冻的膝盖也没有回暖的样子。我的魔法少女形态十分不适合需要大幅度动作的战斗,几乎拖地的长裙可以说是行走的阻碍。修身的内衬和长到的手肘的斗篷都是妨碍手臂动作的束缚。
“任何一个东西都有一种特有的功能,某个工作或许只有它能做,或者它做得比其他更好。”
这明显不是为了物理搏斗而创造出的服装。
我感觉自己似乎被当成了一件观赏品,创造神所期望的可能不是让我沐浴恶的鲜血,而是为了讨好他所起舞的人偶。那么没有被赋予直接战斗能力的我应该在今后的日子里如何安全度过呢?
就当做个失败经验的教训也好,我盯着打印纸页脚的打印时间-2016/12/7 21:15。
到底会不会实现呢?时钟指针的滴答声已经响了几百回,泛起困意的身体诉说着让我闭上眼睛躺倒旁边的床上。目前为止还算顺利,虽然苦难和成功没有必然的联系,可是经历一些坎坷的事总会使得接下来的成功更加安心一些。这可能就是最原始的迷信祭祀的来源,无论是跳一些姿势非常困难的舞还是献上要求苛刻的贡品,人总是在心甘情愿地被神玩弄。
然后,这是2016/12/7 21:28的事,就像是冰溶解在水中那样自然,这张纸甚至都没有发出滋滋的声音就在原地化作了一滩灰。同时随着手机发出“啵”的一声来信提示音,我看见了新邮件的标题:Re:作为一名新晋魔法少女的提问。
我希望得到肯定回复的愿望的成真了。
啊,这是经过魔法少女Crepuscle所改变的未来实现了的意思吗?
2.5 附录 原件已经化成了灰
她握住手中的十字架,像是在祈祷的样子挺直了背。这一瞬间,粉色波点的棉睡衣变成了白色的长裙,足以遮住手肘的斗篷像是刚刚罩下来一样,正在摆脱空气的阻力,慢慢地服帖到身体上。原本滴着水的挑染粉色的直发也被拿走了水分,扎成了双马尾的样子并且微妙地有些烫卷。
此时头上别着的护士帽并非和她的身份相符,这位魔法少女Crepuscle目前还做不到能治愈人的伤病。她将双腿缩到了电脑椅的范围内,长裙直接遮住了整个下半身。
双手环抱曲起的双腿,她看着面前打印纸上页脚处的时间——2016/12/7 21:15,耳中聆听的是自己的呼吸声和时钟指针转动的声响。
然而她没有时时刻刻回顾时间到底过去了几分几秒,只是机械地维持着现在这个状态,与自己的困意做着斗争。当睡意汹涌地向她席卷而来的时候,她一直所看着的纸化成了灰烬,手机突然亮屏,用铃声告知着期望实现的消息。
发件人红绯宫英小姐,接受了魔法少女Crepuscle所提出的请教面谈。
3
“那么,你现在变身试试吧。”
面前红发的大小姐这么对我说着,用食指点了点我胸口的十字架,同时她也抬起了自己带着戒指的左手。在321的倒计时结束之时,她变成了黑服的魔术师,我化作了既不是神职人员也不是护士的四不像装扮面面相觑。
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市中心的31层高楼住宅公寓,红绯宫英的住所。
这里没有夸张的落地窗和500平米的大床,女仆也只有一位,是方才开车到我家门口接我到这里的辉鬼城贵纪小姐。父母对我这么晚出门还有专车接送表示了不解,胡乱地猜测这到底是魔法少女的特权福利还是我交到了男朋友或者女朋友。
话说回来,环视四周,客厅的茶几上放着还没有吃完的快餐食品,没有期待中的恶魔头颅和满墙的目标照片,这个风格统一的新古典现代装修的屋子里除了堆在墙边的数十箱皮恩零食以外,真的没有其他比较特殊的东西了。
突然,我感觉有风吹过腿部,将注意力从周围的装饰中收回来后发现了感觉有丝丝凉意的原因。魔术师拿着手杖撩起了我的裙子,半透明的白纱裙撑就这样大刺刺地展现在了她的面前。在我还没有提出:“你在干什么啊!”的反对意见前,她便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说了一句:
“这样活动起来的确是非常碍事啊。”
我知道了哦,就是那种吧。即便这些物质条件没有传闻中得那么夸张,可是内心还是不把我们这些贱民放在眼里的上层人士。恐怕是平时也会喊着没有面包那就给我把蛋糕拿来的女王陛下,同僚们不满的理由我现在已经能够理解了。
“不要这样随便掀魔法少女的裙子!很失礼啊!”
我从斗篷下的小纸片中抽出了具现化的军刀,将她的手杖推到了无法触及裙子的地方。使用的是如此严肃表情的表情直视着她,然而在下一秒,我收到的是带着咳嗽的嘲笑声。
“为什么你觉得自己的能力是文字具现化啊?”
魔术师侧躺在沙发上,拿着手杖敲了敲茶几以吩咐女仆把这些食物的残渣收拾一下,随即从沙发旁的小冰箱里取出了汽水递给我。原本还担心里面会不会是掺了酒精的未成年人禁止饮品,结果证明担心是多余的。口腔里传来了无比刺激的味道直冲上脑门,这是掺了薄荷的汽水,过激的提神碳酸饮料。
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内心是这么感觉。
因为大人们告诉了我,我的能力可以将文字变为现实,所以……
“那些工作人员不可能告诉你你的能力到底可以做到什么事,恐怕他们也对于每一个少女的能力并不是知根知底。又不是动画片,你难道一变身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吗?不是的吧!如果这样的话你也不会特意跑过来找我了。”
这些话的确没有错。我的小手枪还一次都没有使用过。
已经成为魔法少女好几天了,却还在研究自己的能力到底有些什么限制,到底可以完成怎么样的事情。大家都是通过什么样的手法来了解自己的能力的呢?是想抬起手那样只要在脑子里想一想,给身体下达命令就行了吗?可以触及到的范围是多广,这些魔法少女的“手”和“腕力”都分别是多少呢?没有计量这种能力大小的工具,都说是魔法了,所以可能是和爱的数量一样抽象。这是小学生所无法直接理解的范围。
魔术师完全没有要解除变身的意思,稍稍坐起来接过了辉鬼城小姐递来的蛋糕。那是作为庶民的我也能够认得出的蔓越莓芝士,同为喜好甜点的少女,我感觉到了自己存放甜点的胃在拼命地渴望面前的糖分。然而她平时被当作凶器使用的手杖就这样靠在坐垫旁,这种威压感让我都无法开口。
“现在在假设第一个问题~如果我是你的敌人,你必须不论生死地打倒我的情况,你会怎么做呢?”
或许防止攻击的最好方法是拿走天使石或者武器。但是变身后的她是绝对不可能给行动不灵活的我这种机会的。此刻,一种野蛮、卑鄙而又有效的方法占据了我的思想。
“在变身前来一闷棍。”
“哈哈,思维简单。这样行不通的。”
说起来这也是一句很失礼的话,尤其是对于前辈兼上等人的魔术师而言我还以为会造成不快的气氛。然而面前的她和作为侍从的辉鬼城小姐都没有一点训斥我无礼的意思,只是嘲笑一番我的思考简单而已。
“不过如果反一反的话,我只要在你找地方写小作文前把你绑起来就行了。或者说就算你已经写了也没有关系,只要做出和平常走向完全不同的行动。还有前额叶摘除手术。”
“等等好可怕,您已经知道了我的能力但是我却还搞不懂你的能力的原理,这样不是很不公平吗?”
“你在说什么啊,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吧~内衣的尺寸、恋爱经验、银行卡密码和魔法少女的能力都是不能随意告诉别人的东西啊。”
“不,不用告诉我我也可以看得出来您的尺寸是65B!”
“还有别人背后半透明的朋友也是不能轻易告诉当事人的事。”
“没有的吧!”
“呼~”
“咿——!!你在干什么啊辉鬼城小姐!”
“您脖子后的头发上有棉絮,刚刚帮您吹掉了。”
突然察觉有时毕恭毕敬地捉弄人反而更能达到让对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的境界,您们真是厉害极了。
“总之就是这样,可以说是知道自己的能力也可以说不知道,所以我想拜托红绯宫小姐您能帮我做一些实验来验证一些问题吗?”
“这种事找别人也是一样的吧。你的学校里应该就有同僚,为什么要特地过来找我这样的危险分子?要是我拒绝了怎么办,你会出高价或者表演一段来挽留吗?”
除了寻找业界前辈咨询人生的未来出路以外,我特地来拜访红绯宫英还有另一个原因。
“……这个么……既然目前的状况是您已经同意接见我了,这种假设过去如何的话题就先放一边吧。我还有想问的问题是关于去年万圣节的事,那时候我曾经单方面见过您和辉鬼城小姐。”
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从未见过恶魔,活在日常社会中的人。一直都觉得魔法少女和恶魔之类的都是只存在于虚构故事中的东西,所以我从来都是抱着欣赏奇闻的态度翻看这位魔术师的推特。那里面有着我见过的便利店店员的照片,浑身是血的样子被魔术师扛在肩膀上摆出了胜利的手势,有某些在公交车上见过的脸孔,他们拍下这些静静地躺在雪地上的照片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这些都可以纳入都市传说的范围,有的无关的狂信人员,也有觉得是一场梦的当事者。大家把这些话题当做似真非真的闲聊素材使用,心里确确实实相信的人到底有多少呢?
既然与我无关,那么觉得这些东西存在不是件很有趣的事吗?
虽然与我有关,但是觉得这些事实是真实的,不是件很刺激的事吗?
既然与我无关,那么相信那些怪物实在不是件很无谓的事吗?
虽然与我有关,但是相信那些事实是确切的,不是件很可怕的事吗?
恶魔有着一些很明显的无法隐藏的特征,再一来作为刽子手的本性让他们无法与大部分人产生亲密且安心的正常关系。他们在最后一次出场就是在这个推特上,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恐怕也没有多少人在意吧,这些存在就这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恶魔之所以为恶正是因为他们会残害人类的这种本性,魔术师接手的事件几乎是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此时来探讨一下几乎的含义吧,这个词是近乎的意思,所以并非完全达到了后面描述的这个数值。去年的万圣节,我在魔术师所守护的地方听到了原本不该出现的污点词汇——人类的尸体。
“辉鬼城小姐虽然喊了这是为了戏剧而准备的场景布置。但是那个时候在雕像旁边被发现的两具尸体的确是真实的东西,并不是演戏的道具吧?”
回想被有能者所保护的日常中,我突然发现了这个非日常的入口。比如孩子所玩的人偶是真实的尸体,展示台上的服装人形是过去曾经普通生活着的人类的标本。这种看似表面没有什么问题的事,大概是最为恐怖的鬼故事了。将这个点子存下来,我或许可以再夏天的纳凉大会上获得一个荣耀的奖杯。
“那两个人,是被恶魔杀害的被害者吗?”
话音刚落,魔术师将一小口芝士塞到我的嘴里,突然而来的幸福让我不知所措,已经不在意对方把叉子上的残余芝士抹在脸上了。同时因为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掺了几分恐怖的感觉,如果有气氛温度计的话现在可能显示是华氏32°。于是我什么也不敢问下去了,任凭她用我的脸清理叉子。
提起他人职业生涯的污点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尤其是晚上11点到对方家访问的时候。当你说出这种质疑的点,恐怕要随时做好留下dying message 的准备。知道太多是件很危险的事,这种家伙在影视剧里多半会早早地杀青。
反正答案可以说已经很明显了,也没有需要再开口确认的必要。
对吧,大家都知道了吧?
4
“你的意思是是你使用能力才改变我的想法吗?”
“我希望事实是这样就好了……”
已经快要到午夜了。
辉鬼城小姐受魔术师的命令给我家打了个电话,做出相当官方的解释让我今晚留宿在她们的公寓里。于是准备好了被褥和睡衣,在洗漱完毕后穿着睡衣与魔术师在卧室的床上下强手棋。
这听上去像是温馨的少女密会一样,然而正装的辉鬼城小姐一直跪坐在一旁的坐垫上,一言不发地当起了整理道具钱币和房地产的银行。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的样子,可也没有对此提出意见的立场了。说着我又走到了魔术师的自来水厂,交付了2000元的财产。
“这么说的话……?你觉得让你怀疑这个能力的原因是什么?如果有别的可能性的话那是什么呢?”
“因为这次的文本写的太过简单了。没有用我的血作为材料,关于红绯宫小姐的想法也没有写明,当然也没有血可以用。所以我想要了解得是,红绯宫小姐在发出那条消息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呢?”
“不,不是我发的。虽然是我同意的,但是那时候我正在泡澡,贵纪告诉我有这样一个消息。因为你的能力很有趣,我就马上让贵纪回复了。”
“是的。我在信息弹出的1分钟内就概括了一下告诉英大小姐了……”
“这样就有地方不对了,我收到的消息是21点37分的。邮件都有时间显示,我的邮件的发出时间是21点12分,能力实施的时间是起码21点15分之后了。按照您的文字量和说的反应时间,不觉得耗费时间有点长了吗?”
“这个是因为……实在是我的失误,非常抱歉。电脑的系统更新费了一点时间,原本是想延后更新时间的,但是不知怎么地点到了旁边的按钮。就姑且等电脑更新完再回复了。”
“所以事实可能在你发动这些文本之前我就决定好了答案。或许这些文字还有影响其他的条件,比如贵纪的延迟。你说当能力发动,改变事实成功的时候作为载体的纸会化成灰,但是事实上恐怕是……”
“恐怕是当写下的事情发生的时候纸就会变成灰,无论这是否是由经改变过的事……这样的说法可以吧?”
我小心翼翼地掷出骰子,心里默念着千万不要投到3或者5。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仿佛是故意和我的心思作对的一样,骰子投出了3的数字。我再次走到了魔术师的电力厂,赔掉了手中最后的2000元。买空了水电铁路的玩家是多么的恐怖,更别说在最贵的地产-天使的花园上造了最高级的旅店,我已经无力支付这些过路费只能宣布破产。
“首先提出理论,然后现在就来实验一下好了。再写几个简单的,我们可以轻易故意去办到的事怎么样?”
魔术师笑着接过这把道具钞票,爽快地将它们往上一抛,又留下了需要辉鬼城小姐收拾的烂摊子。她示意让我握住镶嵌着天使之石的十字架,现在还不能睡下休息。
于是我再次变身,成为了或许可以改变未来命运的温和战士,道具钞票从光滑的布料上滑落。
“拧开水龙头,里面流出了清澈的自来水。”
“时钟显示着12:03,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代表着设定的时间到了。”
将这些文字用普通的笔写下。
“红发的少女将纸团准确地扔进垃圾桶内。”
把这条内容用普通的笔写10遍,垃圾桶放在距离魔术师10米远的地方。在使用能力和不使用能力各扔十遍的情况下,做5组实验,计算准确扔进去的成功率。
“我不假思索地出了布/石头/剪刀。”
用我们三个人的血分别为对方写下随机的结果,猜拳的时候控制自己真的什么也不要想,然后核对这些改变思想的事件是否都实现了。
从结果而言,第一类的描述全都实现了——准确地说是我们让这些事发生了。第二类的操控使得投中的成功率上升了。第三类的思想控制成功了8成,写了字的纸在事件完成的一瞬间都化成了粉末。
于是我们可以先草率地得出这样的结论——写下文本,自发动的一瞬间起是在增大它的可能性,而当纸变为灰烬的一刻则是代表着实现。
辉鬼城小姐认为我的这份能力可以用来保证家里是否遭贼,是否有意外火灾等在外也能马上知道的保险,准备写一份意外事故表等会儿让我施一下法。实在不太好意思说这样是否会不太吉利,或者说你们是不是小看了我的能力?万一我的能力哪天强大到这些小事件靠普通地写下来就能发生的话,那真是灭顶之灾了。不过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地步,我会不会被当我高度危险的核武器一样被限制写字呢?仿佛感到了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危险,一般人称这种行为叫做自己吓自己。
“不过时间已经不早了,英大小姐可以睡了吧。”
辉鬼城小姐提出了非常道理的建议。已经是12点31分了,实在不是很适合像我这样的小学生继续熬下去。已经感觉精神有些恍惚,上下眼皮等不及要来个亲密的拥抱了。这个时间的判断力也下降了。恐怕再说些什么事情,到了次日醒来的时候也会几乎忘得一干二净吧。
她关上了卧室的灯,轻轻地关上门出去了。留下我和魔术师一人一条被子和一个枕头安详地躺在软软的大床上。意识仿佛要沉入水底一样,脑子里一些五彩斑斓的想法也渐渐变暗,我将要投入虚幻的怀抱,将于再次受到阳光照耀的时候醒来。
忽然感觉到有人拍我的脸,我受惊地睁开眼睛,面前是打开了一盏小台灯低声向我说着什么的魔术师:“我们再来写点什么吧,别告诉贵纪的。”
她做出了嘘的手势,仿佛在图谋着什么恶作剧的样子。思维混沌的我也只顾着点头,按照她的吩咐在被窝里用自己的血随意地写了一些无关紧要,但是很难发生的事件。另一方面,她的血书却早已写好递到了我的面前。
也没有管她到底写了什么,什么恶魔之类的字眼在我的视线一掠而过也没有挑起警惕的神经。打着瞌睡,我再次变身,默念着要发动哦拍了拍这两张纸后解除变身,继续缩在被子里昏睡了过去。
啊呀,她到底写了什么来着?
我到底发动了什么来着?
这些都无所谓了,现在还是睡觉要紧,明天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呢。
5
昨天的事仿佛一场梦境一样。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8号的早晨8点半了。身旁的魔术师还是完全不愿意醒来的样子沉沉地睡着,由此看来人长到高中生的年纪会变得晚睡晚起的传言是真的。
这样静静躺着的红绯宫英看上去还算是一个比实际年龄要年幼的少女,和早熟的我站在一起看起来也差不了多少。要说最明显的年龄差可能就是胸部的隆起程度了,这不是11岁的少女该操心的事,反正过了几年后总会成长的。
辉鬼城小姐示意我不要吵醒熟睡的魔术师,让我换上已经洗干净的衣服。早餐是极其普通的培根煎蛋和吐司,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时候休息睡觉的。如果我也有这样一个女仆照料起居的话恐怕要变成废人了吧。
“说起来英大小姐昨晚有没有悄悄和您图谋什么事情呢?”她突然在我吞咽煎蛋的时候发问道,又很快补充一句,“不过多半也是关照过了不要让我知道的事吧。”
“那么你到底要不要……”
“不,还是不用了。既然是英大小姐认为我不该知道的事,那就不追究了。”
如果父母对于我的成绩也有这样自由的不追究之心就好了。带着羡慕之情,我咽下了这些还算是可口的早餐,准备匆匆赶往今天计划好要前往的社会福利设施。
在临走前,辉鬼城小姐还是很不放心的样子,拿了一打刚刚打印好的纸走过来。她让我什么都不要管直接发动纸上的内容,并且作为感谢送了一部专门联系红绯宫家用的手机,说是下次有什么紧急情况的时候都可以寻求帮助。
此时的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做了太多多余的事了,以至于搅乱了一切本应该会顺利度过的时间,甚至还为阴差阳错得到了一部新的手机而欣喜不已。那些自己记得的有意所做下的事,和现在早就抛在脑后,自认为根本无所谓的事都成为了促成这样结局的一颗齿轮。辉鬼城小姐并非对每一位和魔术师谈心的少女都留有一手联系方式,这时候的她大概是已经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我的能力的不可控和将会造成的灾难的了吧。
无论提出这些主意的魔术师还是辉鬼城小姐,最终造成这种结果,我的能力大概是功不可没的。
即便成为了魔法少女,上学日也不能无故缺勤迟到早退,就连社会实践活动也不能免除。这对于豁出青春拯救世界的战士而言真是一件非常过分的事。仔细一想,魔法少女这份工作就连工资和社会保险都没有,是个不得了的雇佣童工的黑心高危职业,这种剥削人血汗钱的行为竟然在当今社会依旧存在?!
而且被剥削的人之一还是我本人?!这真是不得了。
和往常一样,又碰到了初中部……现在是高中部的星野学姐。因为没有帽子的保护,她的头发似乎是被外面的吹乱了,蓬蓬松松地翘起了一些毛糙。休息日的她也和平日一样没有化妆的样子,鼻子可能因为受冻的缘故显得有些红红的。
自从成为魔法少女后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起了身边一些女孩子的装饰品,比如星野学姐现在正在整理头发的手上戴着的手环。或许是我又想多了,手环上那颗亮晶晶的宝石,是不是魔法少女的天使之石呢?
我不知道这个城市到底潜伏着多少扮成人类的样子穿梭在群众的恶魔,同时也无法得知身边的人中到底有多少是魔法少女。要说人际关系,我某种意义上和魔术师有点类似。不至于和其他人的关系都非常恶劣,可也没有能够一起睡觉的同性密友。所以搞不好,我平日里朝夕相处的同学中就有魔法少女的存在,然而我们间的关系没有亲密到可以告诉对方这种秘密。
“这么早真是辛苦你们了,到走廊那边的B班去帮老师和孩子们玩吧。女孩子我还是很放心的,不能对他们太凶啊。”老阿姨负责人慈祥地嘱咐了我们一番,指了指那边传出念书声的教室就让我们自己先过去。
走廊里除了我和星野学姐以外没有任何人,这明显是个好机会。我握住自己胸口的十字架给星野前辈看,又点了一下她手上的手环,试探地问道:“星野学姐,你是……”
“怎么了,两位不进来吗?走廊还是有些冷的,感冒了就不好了。”
突然插入我们俩之间的是从B班走出来的幼师。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明明穿的是皮鞋,在这个安静得没有什么声音的走廊里却一点脚步声就没有听见,我可能该检讨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了。
“快,进来吧。”我转过头想要辩解些什么,却正巧撞上他微笑的脸,带着黑手套的双手推着我俩的背催促前行,我瞥见了他围裙上的名牌写着“Abel.Lee”,“今天又有两位漂亮的大姐姐来看大家了,大家开心吗——”
“开心——”应声回答的是不整齐的童声。有的孩子外表看上去就有很严重的旧伤,个别孩子黯淡的眼珠的不知道视线汇聚的地方是哪里。总共20个人左右,或胆怯或期待或恍惚,他们排排坐在木制的小方凳上,听候着面前这位右眼被头发遮住的Abel老师的指令。
这种事情过多询问的话,不用说,一定是件很失礼的事。虽然被提问者可能会欣然地回答我的问题,并且添加一些有趣的笑话使得这种残酷变得能让人欢笑起来。但是作为一个生存在这个社会里的人而言,将这种问题说出口的时候就被会他人和内心的自己打上失礼的烙印。听起来像是繁琐得不能解释的大人的理由,尽管我再怎么从他的存在中感到了丝丝奇怪,我也不能在这里开口去问这种问题。
“这位红衣服的姐姐大家还记得吗?”
Abel一边亲切地向孩子们发问,一边捋了捋星野学姐的头发。看来从各方面来说星野学姐来社会实践的频率都要比我频繁得多,而我上次来这里已经是去年9月份的事了,完全没有见过有这位老师的存在。
“记得(不知道)——”
“那就再自我介绍一次吧星野,麻烦你了。”
Abel拉来了教学用的白板,用记号笔在上面写下了方方正正的汉字,并且标注上了小孩子也能理解的罗马音字母注音。不管是和孩子对话还是在白板上写字,他看上去都已经习惯了频繁的弯腰和温柔地为不同的对象做出不同的展示方案。
“我的名字叫星野绘理,Hoshino是家族名,Eri是自取名,叫绘理就可以了。大家记住了吗?”
“记住了——!”
在孩子们的呼声中,Abel把记号笔递给了我,示意我写下自己的名字。
“大家早上好~Crepuscule.Mean,这就是我的名字哦。”
“Crisps……?”
“这些孩子还不能立马学会这么长的单词。大家叫Miss.Mean就可以了,没事吧?”
称呼也是件无所谓的事,毕竟我一年才见到这些孩子们几次而已,随便他们怎么叫都没有关系。无论是Crisps还是Chips都任他们叫了,多了这些童真的外号,我或许还可以用来在推特上展开一个有趣全新的身份。
此时我想起了现在大概还睡着的魔术师,实在想象不出她会干什么社会实践之类的事。不光是魔法少女的业务,像这样人类社会中不得不出席的事,她到底是怎么应付的呢?
“今天我们来进行一些有奖问答吧,答对的人Abel老师会发糖给你。”
Abel在星野的名字旁画上了一颗可爱的小星星,正如他穿着的围裙上印着的那样,还长出了手脚和笑脸。看到我的名字后,他却是掏出手机偷偷地查了一下单词,左思右想,最终画上了显出地平线一半的小太阳。星野学姐看见后忍不住笑了,我敬佩着这位整天和孩子们打交道的Abel老师是多么富有童心。
“听好了哦,第一个问题——老师的生日是10月31日,应该是什么星座呢?”
“我,我知道!是天蝎座(Scorpio)!”仿佛像刚刚在学习说话的孩子一样,他慢慢地吐出一字一句,想要努力纠正自己奇怪的发音。
“答得很好,但是老师也知道你的生日是11月1日哦,给你橘子味的糖。下课后再吃。”
他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了塑料糖纸包装的水果硬糖,轻轻地放在那个答对了问题的孩子的手里。怎么看抖动频率都不太正常的小手被他温柔地握住,生怕糖会从手中掉落。
“Abel老师~我现在是1、2、3……6岁了,你的生日是哪年的10月31日啊?”
“去年哦,老师今年一周岁。接下来请绘理提问吧。”
年幼的一岁老师Abel站到了一边,将主场让给了星野学姐,自己依旧关切地看着这些孩子的动态。星野学姐,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学样开口道:
“那么由我来出第二个问题:大家知道每年只工作一天,专门给好孩子赠送礼物的是谁吗?”
“圣诞老人——”大部分的孩子欢快地说出了这个名字。学姐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糖分给了每一个孩子。
这不是开玩笑的吧?难道来做社区义工的人中只有我没有带糖吗?可是也不能故意出很难的问题刁难这些孩子,这样就太小家子气了。我已经看到老师和学姐都笑着朝我看:
“那么第三问——”
“Miss.Mean,就由你来吧。”
往好处想了,糖的问题他们应该会帮我解决。我只要出一个比较简单易懂又不容易冷场的问题就可以了。
“咳咳,怎么样让罗马数字IX(9)加上一笔变成偶数呢?”
6
我在中午和孩子们一起吃了面食作为午饭后就算完成任务,可以回家了。星野学姐说还要留下来照顾这些孩子一会儿,因为半小时前Abel出去给孩子们买图书了。
据说他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一年前带着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来到救助所寻求帮助。最后不知怎么的就待在了这里照顾孩子们,虽然是个来历不明而且身上有不少伤痕的人,可是孩子们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哭也不闹。看他是个无家可归又非常善良的人,也算是稍稍违反规则,负责人就让他留在这里了。况且,本身这个设施也是被赞助的福利设施——皮恩福利院。零食店的挂名慈善产业,那么慈善对象多一个和蔼可亲的大人大概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平日里照顾孩子,出门兼职发放传单或者打扫卫生赚来的钱基本上都用来给孩子们买礼物。星野学姐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明显很高兴的样子,孩子们也都喊着非常喜欢Abel老师。
“Abel老师背后的伤看上去是有过翅膀一样。”
原来如此,那么他还真是一个不幸掉到人世间的天使了吗?关于他的过去,他说自己的记忆很模糊,所以才会自嘲年龄只有一岁。为孩子们买来的书他也会阅读,无论是多有名的童话还是小说书他仿佛都从未见到过似的,也有发生过晚上在值班室点灯看格林童话通宵的事。
不管怎么说,我差不多充分了解到自己挤在这个时间段来完成社会实践恐怕是做了一上午的电灯泡,为了大家着想我决定现在马上开溜。温柔的星野学姐所喜欢的类型想必就是这种,关于对方到底是不是魔法少女之类的问题这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简单地告别了学姐后,我取走敲过印章的社会实践表准备绕路去小街道里溜达一下。
这附近有一片路窄,新奇东西很多的街道。最初进去的时候感觉就像是迷宫一样,一条小路上挤满了人,然而转个弯后又可能冷清得谁也看不到。首饰、花卉、小吃、工艺品、文具店等完全没有区域规律地排列在路旁。
在某些区域,抬头能看见绕在空中栅栏上的紫藤花优雅地垂下,被风吹拂而轻轻摇晃的样子。我念想着的是入口进入后见到邮筒和文具店各转个弯所到达的花卉深处的书屋,那家的果茶十分好喝。
自从通过血液检测的那天起,我就有种不安的漂浮感。明明尝试着去了解我应该完成的任务和使命,明白我所应该打到的敌人就隐藏在人群中,却还是有种在画框外看着这些故事发生的置身事外的感觉。我可以说见过恶魔,见过尸体,但是当时的我却并不知情。
我现在已经不知道和多少恶魔擦身而过,和多少魔法少女进行过普通的聊天了。世界从来都没有变化过。只是我毫无危机感的思维给自己造成了安宁和平的错觉。紧张,不安,然而依旧没有实感。
啊,我的这份抱怨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不久后的我就会为自己的这些小心思而后悔吧。数落几分钟前抱怨祥和的自己招惹来了神让我如愿以偿的赏赐。
经过第一个邮筒的时候,我瞥见了岔路里有熟悉的身影。
那是茶色短发遮住右眼的青年,他在室外没有穿着那条嫩黄色的围裙和夹在肩膀上的兔子布偶。这样寒冷的季节中,他只穿着一件长袖衬衫和灰色长裤在外行走,扶持着一位中年人坐在台阶上。中年人的手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臂,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便一动也不动,仿佛陷入了久久的沉睡。觉得情况有些异样的我没有出声,躲在了墙边暗暗地偷看。
青年抱起堆在台阶的书,没有发现我,就这样径直往出口走去。
确认他已经走远了后,我踮起脚走近在台阶上睡死的中年人想要“拍醒”他。不,其实我心中已经隐隐地有了预感,所以并没有打算触碰他的身体,只是将手放在他的口鼻处——
————————
——“你在干什么呢?Miss.Mean.”他,Abel.Lee的声音突然从我耳边响起,他又一次让我完全没有察觉到就走了过来。
他站直了身子,带着黑色手套的十指交叉托着足足有15本左右的书籍,露出了和面对那些孩子没有什么区别的笑容,“那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不多陪陪那些孩子们一会儿吗?”
“……”
现在应该是感到恐惧的时候,应该是因恐惧而放大了瞳孔不断向身体发出逃跑信号的时候。可是我却依旧像是在看电影,仿佛处于此地的恐惧心被吞噬至尽了一般,满溢内心的只有身处安宁,事不关己的兴奋感。
一旁的中年人支撑不住僵硬的坐姿,如同一幅物品一样瘫倒在地上。没有呼吸,没有生命迹象,没有挣扎,他受地心引力的束缚被这样放置了地上。
他就在这里,却哪里也不在了。而我所面对的,恐怕就是将这些生命蚕食殆尽的“恶”。
背后的伤疤,一年前出现的来历不明的流浪者……
让孩子们都感到安心的老师,自称只有一周岁的发言只是自嘲?……
站在这里却无法滋生恐惧感的我,被风吹起的头发下所显露出的额头两边的伤疤……
“Abel老师。”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异常地平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像是在演话剧一样,我对于自己要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期待无比,“你是恶魔吗?”
“是的。”
他坦然地承认了这个事实,身上怀抱着的故事书不小心落下了一本快乐王子。于此同时,我握住了胸口的十字架。虽然没有玩文字游戏空闲,可是我这样的话最起码还能抽出一些武器摆摆架子,比如军刀之类的。
穿过旁边的门洞就是拥挤的人群,然而谁也没有进到这条岔路来。相隔十米,那里人来人往,这里则是充满了诡异的气氛。死去的中年人恐怕是背后那家什么占卜店的店员吧。而我只身一人,宛若拿着牙签对着人类的装扮人偶。
恶魔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故事书堆,一步步向我走来。
此时我的脑中只有来来回回的几条文字:根据政府规定,当魔法少女遭遇恶魔的时候必须战斗,不能逃跑。
恶魔将手放在我晃个不停的军刀上,稍稍一用力,这把消耗品文字军刀便化为了灰烬随风散去。
但是,但是,逃跑了又会怎么样呢?
我开始在脑中搜寻可以为这些行为辩解的资料,直到恶魔再次主动开口的时候——
7
“为什么一定要对我刀刃相向呢?”
Abel像是完全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自觉,向我提问这样一个回答起来都觉得疲劳的问题。他隔着手套拉住了我的双手,看起来像是在市中心街道里和奇装异服的妹妹谈心的兄长一样。
“因为你是刚刚杀害了那里的人的恶魔。”
若是人类杀了人,那将会把他交给法庭裁决。对于不属于人类却也拥有智慧的恶魔的话,就只能交给魔法少女来处理了。但是我的灵魂现在可以说是已经在他的嘴边。就算他不是恶魔,而是一名普通的人类逃犯,这双成年人的手也足以能把我按在台阶上掐死。
“但是……你并不认识他吧?”
“杀人是严重的罪。”
“你要告诉孩子们和绘理吗?”
“如果我在这里把你解决掉的话,就不用告诉他们了。”
“但是,我所知道的是:少女不应该是刽子手哦。你不还是小孩子吗?也要犯下同样的罪吗?”说着他抓着我的肩膀弯下腰和我碰着额头,我的视线被他兔子似的红眼睛和从中流出的泪水所占据,“你能看见吗?每次我自己也很伤心,但是如果我突然消失了的话孩子们和绘理一定……呜……!”
我手握着的是从斗篷底下抽出的备用军刀,淌着恶魔鲜血的刀身也马上因为支撑不住消耗强度而消散形体,留下空手的我揣着砰砰跳的心脏站在原地,纸片的粉末稀稀落落地从斗篷里掉出来。恶魔因为一时的疏忽而跪倒在地上。
运用这样贴身的近距离,就算是不够战力的腕力也可以轻易做到把刀插入面前的人的腹部中。纯白的服饰沾染上了一大片深红,这真是完全不懂得如何杀戮和防御的恶魔与魔法少女的绝无仅有的奇迹会面。失去了对于恶魔的恐惧的同时,我也对于将刀刺入面前这个人类一样的身体这件事没有了任何的恐惧心。
无论施暴者怀着的是虔诚还是玩弄的态度,他们既然已经凭自己的意识成为了夺走人类性命的“恶”,那么到时候再做出任何后悔和歉意的行为都是无法挽回当事人真正损失的无用功。恶魔的眼泪不能和人类的性命的相比,不可能因为一句伤心难过就让我这个利益局外人决定饶恕谁的罪。
我没有饶恕罪的权利,但是被赋予了法律之外制裁罪恶的权利,应该是这样吧?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此时心中却又涌起了不安和罪恶感。仿佛是长久注视着深渊的后,也忍不住回应深渊的呼声,最终投身跳入的感觉。
当回过神来的时候,我身上的血迹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作为代替的是漂浮在手边的玻璃水笔,透过透明的笔身,里面鲜红色的内容物液体是看得非常清楚。意识到自己似乎干了不得了的事,我畏惧地看了一眼还半跪在地上正在努力爬起来的Abel,拿着笔,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他一定会跑回去的,他一定我追着我或者回到那个福利院的。
跑过人迹稀少的石板桥上后,我努力地尝试拨打星野学姐的电话,可是对方一直显示着通话中,是怎么也打不进去的状态。这条路是从刚刚的街道到福利院的必经之路,现在视线所及范围还没有看到Abel的踪迹也不代表可以安心。
我不觉得自己的一刀砍能够让一个恶魔受到多大的伤害,可是不能放任他就这样追上来。从另一方面来说,我目前为止下定的决心和定下的规则仿佛已经被他的话所腐蚀了一样,又开始犹豫不决地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这种制裁别人的权利。在这种万分焦急的状态中,我的视线停留在了手中那支装着恶魔血的玻璃笔上。
揣测恶魔的心思实在是件难事,但是如果写一些最表面、最简单的、一定不会出错的心理活动的话,是不是就能成功呢?
于是我趴在石板桥的扶手上,在这些木头围栏上用恶魔的血写下了:
“我跑着跑着已经有些疲惫了,只要走过这座石板桥几百米就是福利院。那里有孩子们和绘理等着我。突然想靠在栏杆上稍作休息,于是我放松身体将全身的力气依靠在这些木头上,开始犯起了困,闭上了眼睛。“
写完这些文字之后我不禁为自己的鲁莽而后悔,感觉又做了一些非常多余的事。如果真的实现的话,那我所制裁的到底是否为一个纯粹的“恶”的存在呢?这样的话恶魔和犯下罪的人类的区别又在哪里呢?……都是Abel不断说着的“孩子们和绘理”让我脑子里没有了其他词汇的容身之地,再怎么说不管是否有人性的存在,对方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惯犯了吧。
那就把这段话当成是一个玩笑话一样的实验好了。成功的话,第二天我就能在网上查到这些事件的发生吧,毕竟一座桥断了也是件大事。
想给星野学姐发送的邮件里不断地删除又重新输入差不多的内容,我还在犹豫到底该不该告诉她Abel的身份。要是站在其他人的安危所着想的话,那当然是必须告诉他们让避难才好的。可是我仿佛被催眠一样,那双流泪的眼睛和对孩子们的笑容让我不禁相信他是绝对不会对他们下手的。那么不会被威胁到人身安全的他们是否应该得知这个重要的人其实有着恶的天性的信息呢?
如果是魔术师的话一定不会告诉那些身处于日常中,幸福生活的人们,而是会编织一个合理的谎言来解释隐藏的危险分子消失的理由,使他从大家的视线和记忆中淡去。
但是我做不到让Abel消失,这是能力上的问题。同时也在该不该告诉人们真相的抉择中徘徊不定。所以现在我依旧坐在桥头边的石块上做一个活生生的沉思者。
此时背后传来了虚弱的喘息声,是换上了刚刚死去的中年人的衣服的Abel,他拿着手机不断地说着:“没事的,没事的,不要着急。”之类的话,像是失去了大部分的体力一样,虚弱地迈着步子。
而我的前方是急匆匆地跑来的星野学姐,她用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对着夹在衣领上的通话孔说着:“不要挂断。”一边看着手机四处张望着。
这真是件麻烦事,私心太多的我实在是做不来了。
结果我还是说不出任何话。该要告知真相的邮件一直没有发送出去,只能看着Abel疲惫地躺在栏杆上的几秒后,支撑的地方整个化成了灰烬。然后及时赶来的星野学姐拉住了要坠入湖中的Abel。
这种行为到底算是拯救生命的善行还是放任恶继续存活的错误的抉择呢?将这些事情硬是要分为非黑即白的对错问题真是件不可能的事,世界如果真的这么简单的话那就省了不少心,同时也失去了很多活下去的乐趣。
两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这也难怪,我坐着的石块可是在柳树下的位置,谁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思考着这样显然易见的问题的傻子。
就此放过Abel,不追究一切他所做过的事,那么那些死去的人和他们的家人该怎么办才好呢?那些将要,将可能因他而死去的人们该如何才好呢?
看吧,就算是听我这样简单描述的你也能理解吧?
8
将所有麻烦的事情堆在一边,一转眼又到了休息日。我带上爸爸妈妈布置的填字游戏作业继续往常驻的咖啡厅走去。
比起处理什么罪状制裁,是否要告知真相之类的严肃课题,我突然对填字游戏的亲切感上升了百倍,已经到了跃跃欲试期待不已的程度了——!
那天之后,我什么也没有做,目送星野学姐搀扶着Abel慢慢地走回孤儿院。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打扰才好的气氛,我就干脆继续坐在那块大石头上发呆等着下一步事件的发生。自己干下的蠢事,还是决定要自己看到最后。
不一会儿便有几个多事的人跑到桥边拍照发推,说是桥扶手神秘失踪,可能是外星人搞的鬼。然而晚间新闻推送也没有说哪里有个人神秘死亡的事,那个人的存在,包括他的死亡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开小差的时候我在人行道撞上了迎面走来的路人。映入眼帘的是一马平川的胸脯和心形的颈饰。正要抬头致歉的时候我发现了面前的人似乎是在哪里见过,此刻,我的脑中回忆起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事。
当然不是指面前的她是曾经在咖啡厅见过的拼桌客,这件事情并没有遗忘得让我回忆起来都会感受到如此大的惊奇。
那天午夜我在魔术师的公寓被她叫醒后写下的东西,正是随意选取了要重新见这位小姐一面的无聊的愿望。这是当时我觉得最随机,最对我的人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的奇迹事件了。并且在事件的末尾魔术师特意叮嘱了我:要让事件发生之前,我把这当成是一场模糊的梦忘掉。
“啊,嗯……那天想着道谢来着,但是没来得及。那个,上次的填字游戏多谢了。”
“不用谢啦。”
她现在出现了,或许是因为也是附近的居民,同路要去上学上班之类的。大概只不过是个可能发生的巧合现在发生了而已。
“说起来我这边该道歉才是,因为那天想起来有急事有不辞而别了。真是不好意思。”
现在这件事应该算完全发生了,可是纸条并不在我这里。按照我现在恢复的记忆来说,应该没有再写出什么后续让自己会难堪的发展。那么剩下的问题就在于魔术师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呢?我能够依稀想起来的只有“恶魔”“发现”之类的词语,写着清晰文字的纸总是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却不留下一点痕迹。
“对了,之前剩下的题做得怎么样?”
她突然向我提起了这件我不太想面对的事。
“那,那个啊……还是不太顺利呢。”
“没关系,以后多积累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拿到奖品了哦。”
“哎呀,变绿灯了。顺路的话可以一起走吗?”
“啊,嗯,好的……”
所有的车辆在他们暂时不可通行路口缓缓停下,行人悠哉地走在斑马线上。这样谁也不会受伤,谁也不会受罚,这就是规则下的安宁。
此时还在一股劲想要回忆起魔术师到底写了什么的我,是犯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错误。
事实上魔术师已经整整一周没有任何动静了,辉鬼城小姐交付给我的手机也从没有响起过,关于平时炫耀她残暴事迹的推特也只有定点的问候语。
我到底是改变了什么事情呢?到底有什么事经过我发生了呢?我恐怕无法计量这个抽象的数量。就算我不是魔法少女,我的一举一动也可能无意间改变了人的一生。这种现象大概就是被称为蝴蝶效应的东西吧,至于我从什么时间段就不存在的假设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这根本无法去考究了。
“你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她的声音从我的左上方传来。
现在再去思考无法弥补的事已经太晚了。于是我拿出辉鬼城小姐留给我的手机,这一周一直将它放在随身的小包里总算是有用的时候。跟随着过马路的大部队,我不用担心会被不长眼的汽车所伤到,除非司机是蓄意违反规则想要造成大规模伤害事件的家伙。
首先还是为自己犯下的不知道是什么后果的从犯行为而道歉吧。然后接下来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想要向他们询问。
红绯宫英小姐,请问你是否还处在安全的境地?
我的能力到底做了什么,它是否实现了呢?
……
“说起来还真是巧呢,我们居然还在这种马路上遇见。说得浪漫一点不就是命运了吗?”
“是吗……?还真是很厉害的巧合啊。但是要说命运的话……”
“你相信命运是会被改变的吗?”
她就像是谈论今天的运势一样,十分轻松地问出了这个问题,期待的眼神望着我,不知道想要得到的回答到底是怎么样的。
“如果将人想要改变命运的行为也算入命运之中的话,人这些所作所为是否算改变了命运呢?“
我像是陷入了无法被证明的圈套之中,这句话仿佛在寻求认同,也可以说是拒绝了一切答案,想要永远将问题保持无法解答的状态一样。
究竟是我推动了多米诺骨牌还是神扶着我的手去推动的呢?
“提出这种问题的话,是永远不可能得出结论的啊。积极点想的话,人现在所踏出的每一步都在改变自己原本会停滞不前的命运不是吗?”
这种积极的想法大家应该也都知道吧,可是能不能从心底里相信又是一回事了。这些不可论证的事原本就是信什么就是什么的心里调剂,如果实在不能相信的话,比如我,就只能继续不断地提出问题了。
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回答这些问题的答案,也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比如魔法少女……魔法少女Crepuscle真的能够改变命运吗?
真的能够引导自己走向所期望的结局吗?
20170114 修改 初遇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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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it在孤儿院的地下室庆祝了她的十四岁生日。前几天有一辆装着十几个孩子的车造访了十号公寓,风信子在她回来时向她抱怨床位又要不够了,但她还是尽力为她想了办法,把地下室那些正在腐烂的箱子扔了一半出去。
“把你那身破烂脱了,我给你准备了新裙子,孩子们希望看到一个小公主。”Grit觉得风信子老了,她不过离开了半年,风信子的额角已经能看到鱼尾纹了,但她还没结婚,她大概嫁给了信仰。
“我喜欢这条裙子。”
“我知道你喜欢,”她带着一副心知肚明的笑容朝Grit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所以我让裁缝做了条一模一样的。”
Grit身上穿着深蓝色的无袖连衣裙,用结实的棉布缝制,里面是件泛旧的白色衬衫,去年生日的时候风信子从一个二手商贩那里得到了它们,是整个孤儿院里最值钱的一套衣服。
“谢谢你,风信子。”
“亲爱的,说谢谢的时候应该微笑,像这样,”风信子把一个装昆虫标本的玻璃罐子挪到书架上,咧嘴向她示范,“不过你终于不再叫我阿姨了。好了,坐下吧,我去把蛋糕拿过来,孩子们!下来吧!记住不要把报纸弄得到处都是,它们可是你们下个星期的早餐!”
五六个孩子像觅食的小动物一样从楼梯上跳下来围住了Grit,小雏菊把自己的头放在Grit的膝盖上,用小拇指玩她的头发。Grit有一头银色的长发,但不直,发梢会微微翘起,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烦恼之一。
“Grit,我们今晚可以熬夜吗?”
“不行,小孩子不早点睡觉会长不高。”
“但是你昨天晚上就跟风信子妈妈聊了一晚上。”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大人了。”
“十四岁就是大人了吗?”
“这要看情况。”
她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细边眼镜,那是她扔在孤儿院门口的时候,放在装她的篮子里的东西,在第十二个新年聚会之后,她给它装了平面镜片。
“Grit!Grit!”风信子在外面叫她,她站起来,身上的孩子们像蒲公英的花瓣四散而去。 她朝楼梯口走,风信子正推开厚重的木门,有一滴汗从她的下巴上落到灰尘里。
“抱歉,我太忙了,能帮我照顾一下新来的孩子吗?我想他们今晚没法参加你的庆生会了,明天他们得去接受心理治疗。”她手里拎着装满衣服的篮子,等不到Grit答应,就把头缩了回去,Grit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看到了一个正打算走出客厅大门的年轻人,他没有看到她,朝客厅内招了招手,转身离开。
“那就是医生,我让玫瑰送他出去……”
“真好看。”
风信子愣了一下,瞅了瞅身后,又看了一眼Grit,咂了砸嘴说:“哦,嗯……是的,你说得没错,很多人都这么说他。”
“我喜欢他的眼睛,”Grit接过了风信子手里的篮子,“还有他的小辫子。”她伸出自己纤细的小手指在空中勾了勾。
“亲爱的……”风信子用舌尖舔了一下嘴角,“我不否认你说的,但你才十四岁……请不要用眼神说‘那又怎么样’!”
“我没说。”
“哦!如果不是你每天连脸上的肌肉都懒得动一下,我就不会发现你眼睛里的微小变化了。”
“不会有人为此给你颁发奖杯的。”
“Grit!”少女一脸困倦地回了一句,拎着篮子拐进了洗衣间,风信子叉着腰叹了口气,只好自己朝客厅走去,那儿有几个刚刚止住眼泪的小宝贝等着她安慰。
Grit打开洗衣房的窗户,一只蓝色的纸鸟从飞了进来,它似乎在那儿等了很久,绕着少女过于瘦弱的脖子转了两圈,停在她的肩膀上,啄了啄她耳垂上的水滴形坠子,它藏在银色的发丝之间,很难被人察觉。
“你说得没错,那个人身上有恶魔的痕迹,也许被袭击过?”她抬起右手食指戳了戳纸鸟的喙,“最近,恶魔好像变多了。”
“得去确认一下,”她垂下眼睑,更显睡眼迷蒙,“我不是很希望这个地区的魔法少女再增加。”
第二天出发之前,风信子塞了她两个昨晚吃剩下的面包,早早就催她去医院,说不早点去的话会排不到号,一路上她感觉到握在掌心里的那只小手冒着冷汗,她几次想松开它,紧紧贴着她的小女孩都拒绝了。
“不会疼的。”Grit站在排队的人群后面,又重复了一遍完全没有作用的安慰。
“不需要打针。”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孩子终于稍微镇定了一些,几个月前她因为不明原因失去了父母,直到昨天晚上还在做着噩梦。
Grit原本以为心理医生应该是那种有着自己单独的公寓,每天悠闲地喝着茶就能解决一切的厉害人物,而现实显然打破了她浪漫主义式的幻想,她排了整整二十分钟才领到了她们的号码牌。一个脸色灰暗的中年护士带着他们绕过一排诊室到了医院的后面,医生的诊室正靠着医院的后院,从走廊侧边的门往外看,可以看到一间种着花的温室,Grit认出了缠绕在顶部的紫藤。
“Grit……”裙子被轻微地扯了扯,Grit意识到自己在出神,诊室的门已经开了,医生亲自迎了出来。他站在门口,带着温柔的笑意,向她们点头致意,他不高,比Grit高不了多少,要不是Grit之前已经从风信子那里打听过他的信息,她一定会以为他只比自己大两三岁,就如Grit昨天所说,他长得异乎寻常的好看,而且这种“好看”并不仅仅让人满足于将之作为艺术品欣赏,而是会让人想要靠近,想要去触碰,想要再仔细看一看。
Grit回应他的致意,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屈膝礼,将小女孩轻轻往前一推。
“您好,听说我不在的时候,我们家的孩子很受您的照顾。”她慢慢地打量着他,他身上恶魔的味道和昨天相比没有变化,这不是个好消息。
“你不觉得奇怪吗?”医生微笑着用手指卷了一下自己辫子的发梢,Grit感觉眼皮一跳,“我和你们有些不同。”
“医生,”Grit瞥了一眼他的发梢说道,“现在这个时代,不要说东方人,即使遇见恶魔,也没什么奇怪的。”
“你说得没错。”他那双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着Grit愣了一会儿,轻轻笑了,他推开半掩的门,十分绅士地伸出手,小女孩回头望了望Grit,怯怯地请她一定要在外面等她,得到满意的答复之后,才深吸一口气,走进门内。
门刚刚关上,医生就叹了口气,等小女孩坐进他安排的隔音间,他回头瞥了一眼原本空空如也的窗台,那儿凭空出现了一个浅褐色长发的少年,正满不在乎地把腿放在他的桌子上,见医生转身,便像个杂技演员一般从窗台上跳下来,用脚尖支着地面转了个圈,像跳舞般一跃到他身边,用手肘撑着他的肩膀,额头差点就撞上了他的鼻子。
“破竹,我可以吃了她吗?”褐发的少年天真地笑着,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
“不行。”医生把他推开,一口回绝。
“开个玩笑,我可不会从你手上抢人。”他满不在乎地笑了几声,退后几步坐在椅背上。
“鳯天,你有好好隐藏气息吗?”他将窗户关好,依然面有愠色。
“真过分,你就算不相信我的人品,也不该不相信我的实力啊!”被喊作鳯天的少年吹了一口自己的手指,抿了抿嘴唇说。
“我不相信的是你克制闯祸的能力。”医生耸了耸肩,不再理会自己无所事事的朋友,他需要进食,食材就在他的病人身上,他是个恶魔,却以人类的正面感情为食,鳯天曾经将之当做一个笑话到处宣传,他自己却不这么认为,也不在乎其他恶魔怎么想,在他看来和鳯天能够一直保持友好的朋友关系才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心理辅导持续了一个小时,和他以前接触过的孩子一样,她的心理阴影很单纯,来自于失去父母的创伤,期间她哭了很多次,但最后终于对医生笑了笑。她笑的时候很可爱,可能这就是风信子给她取名“含笑”的原因。
“稍微休息一下,我们还有时间。”他出去给她泡了一杯果汁,鳯天还在外面的房间里,他站在窗口往外看,眯着眼睛,似乎外面有什么。
“破竹。”
“什么?”
“有人在你的宝贝温室里。”鳯天摸了摸下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医生皱了皱眉头,前几天有几个其他诊室的病人跑进去,砸碎了一盆刚刚开花的玫瑰。
“我出去看看。”
“如果有人捣乱,我可以帮你吃了他们!”
“不行。”医生把白大褂扔到椅背上,用重音回答道,身后传来一阵笑声,他因为担心他的植物没回头理他。
温室的门开着,绝对不是因为他早上忘记关门,花丛之间站着一个银发的少女,看来是从孤儿院来的孩子,他稍稍安下心来,那个少女不像是会搞破坏的人。但还没等他出声叫她,那个背影却忽然消失了。
难道……
他的脑中出现了一个十分不想承认的可能性,向后退了一步,将手藏在身后,手指尖上冒出微弱的电光,他并不是那种拥有强大力量的恶魔,但是要逃走还是绰绰有余。这之后需要重新建立身份才是最让他头痛的事情。
“医生。”
有个声音从头顶传来,他一抬头,银发的少女正从梦幻般的紫藤萝当中徐徐飘落,红蓝相间的军装下摆如同风中旗帜,被蓝色绸带扎在脑后的发丝拨动着空气中的阳光碎片,她举着一把半身长的银色火枪正对着他,他一时忘了要运用魔法。
“魔法少女……”
少女扣动了扳机,医生感觉耳边一热,子弹从他肩膀上擦了过去,打中了他背后的什么东西,他侧过身子,一只巨大的犬型恶魔保持着飞扑的姿势撞在了花圃的地面上,随即化为了沙子,那是低级恶魔最终的归宿,它可能是变幻成了普通的动物混进来的,因为太过弱小而没有被发现,毕竟这里有更为强大的恶魔。
“医生,你似乎欠缺防备心。”少女落到了地上,歪过头,面无表情地说。
他刚刚把雷电收起,稍稍扬起嘴角想说些什么,少女却突然再次举起了火枪,这次对准的是远处的窗户,但不一会儿就放了下来。
“没什么,可能是错觉,医生。”她静静地凝视了几秒诊室的窗户,转过身面对着医生,解除了变身状态,眼神也变回一开始似乎随时都会睡着的状态。
“被我看到也没关系吗?”
“医生你好像一点也不吃惊。”少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
“你刚刚不是说了吗,‘现在这个时代,不要说东方人,即使遇见恶魔,也没什么奇怪的’,那么遇到魔法少女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Grit。”
“嗯?”
“我的名字,以后你就是我为数不多的保密人了。”少女不以为意地靠近了他一些,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能再来吗?”
“因为还有其他孩子需要帮助吗?”
“因为你很美。”出乎意料的回答,医生失笑,毕竟在他眼里,她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却说出了让人觉得有趣的话。
“林破竹,随时欢迎。”
小插曲就像刮过花圃的风,没有人察觉到,Grit带着小女孩离开的时候,鳯天依旧坐在窗户上,很罕见地皱着眉头。
“破竹,你……不会是想签订契约吧?”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的医生,后者正愉快地喝着咖啡,似乎在庆祝遇到了什么好事。
“谁知道呢?”
“随你的便,死前可不要怪我没阻止你!”他赌气似地在玻璃上抓出了一条划痕,声音刺耳,医生没再回应他,而是心情很好地看着天花板,他啧了一声,跳出窗外,消失在带着湿气的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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