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做了紧急治疗,但是它所起到的作用仅仅是让我摆脱了昏迷的状态还有停止了情况的恶化。头晕还有恶心感依旧伴随着我,手脚也仿佛不属于我一般。
因为身体的状况我的脚步虚浮,缓慢地探索着这一块,妄图找到一处得以休息的安全之地。
然后,一个售货机出现在了眼前。
不论如何,从售货机里获取些东西总是聊胜于无吧。这样想着,我拖着几乎没有知觉的身体走向了那台售货机。
“站住。”突如其来的声音使我警戒了起来。
“谁?”
“老子。”对方毫不客气地说到。
我迅速地在脑内过滤了一下这个声音,能够确认我从未听到过这个声音。
未知可能会带来危机,我慢慢地将手探向了口袋里的水果刀。
“你在哪?”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屏幕上。怎么了?你看起来像只虚弱的小狗。”
意料之外地回应了,不仅说出了自己的所在还讽刺了我。不过他说自己在屏幕上?我向售货机的屏幕看去,果然,一个面带傲气的家伙被显示了出来。
“你是?远程对话?还是…a……”
“AI。”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他像是赶时间一样,说话干脆利落而且毫不留情。
我还想继续询问,但是伴随着突如其来的眩晕感,眼前一片漆黑,在即将倒地的时候我将手死死撑在售货机上。
“哎呦喂,你小心一点。”他不耐烦地说到。
我大口地喘着气,目光所及之处的景色逐渐回归。
“抱歉,刚才出了些状况,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我从口袋里掏出了总监币,投入币口。“请给我一瓶水。”
“给你。”他维持着一贯的态度,“你身体不好为什么出来逛,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多谢。”听到这话,我也只能苦笑了。“是因为在丛林里的探索才这样的,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好在来到了这个神社,不然大概就死在路上了吧。”我试图拧开水,却因为手臂的酸软无法做到。
“……不会有人死的。”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皱了皱眉。“不会有人死在这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那你能做些什么呢?我现在连开瓶盖的力气都没有呢。”
“给你掉瓶没盖子的。”
他的回应让我有些讶异。
“不会撒出来吗?”
“会,你不能手快一点吗?”他翻了个白眼。
“那我尽量吧。”我将手伸入了出货口。
水稳稳地掉了下来,虽然还是撒出了些许,不过我成功地接住了它。
“多谢了……”我喝了一口水,坐在了售货机旁边。“没想到我也会有被售货机帮助的一天啊。”
“什么叫也,你见过别的被售货机帮的人吗?”
“没有,这种事在小说中也不会发生吧,毕竟无智慧的售货机也做不到这点吧。”
“无智慧。”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恼怒,似乎是生气了。“我知道的或许不比你少。”
“你误会了。”我回应道,“我说的是岛外的那些普通售货机。”
“那你还挺有眼光的。”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你为什么在售货机里?明明是高智能的AI。”
“我帅吧?”他并没有理会我所说的,抛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帅。”
“因为售货机就是我,我就是售货机。”他看起来很受用,开始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算是很高级,”他切了一声。“沙滩上那个比我高级多了。”他似乎很不满。“比我有更多的记忆和意识。”
记忆和意识?这不是一个AI会说的吧。
“……你原本就是AI吗?”
“我不记得了,很可笑吧?我只是个售货机而已。”
“不可笑,而且你也不只是一个售货机,售货机只是载体。”
“但是没有载体我也无法存活。”他笑了,不过看起来很悲伤。“这是我的存在形式。”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觉得我在思考,没有人知道真相。”他突然接话了,“实际上我只是个低等AI,其实这只是人类的设定,我们的对话其实都是由别的人类在操控,没人知道真相,不是吗?”
“是,没有人知道自己是不是提线玩偶。”
“也许,你可以去看看。”
“看什么?”
“真相,有人要……”
屏幕突然一片漆黑,他的身影消失了。过了几秒,屏幕重新亮了起来。
“呵,总是这样,我也无能为力。”
“是真相?”
“是规则?”
“规则?”
“规则。”
他重复了我的话语,这让我思考了很多,究竟什么是真相,什么是规则,她的突然断电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系统?还是…有人正在看着我们。
“你看起来不笨。”他开口道。“活下去吧。”
“承你吉言。”
“这不是祝福是预测,我还没看错过人。”
对于我这样的家伙既然要给予如此厚望吗?那也只能感谢了吧。
“多谢了。”
“不值一提。”
“那我就尽量活下去吧。”重新我站了起来,身体的无力感似乎消退了不少。
“加油。”他难得地笑了,仿佛出自真心。
男式泳衣(不限量)
10总监币
女式泳衣(不限量)
20总监币
浴用小鸭子(余5个)
50总监币
矿泉水(不限量)
5总监币
面包(余10个)
20总监币
上吊绳(带绳结)(余1个)
200总监币
苹果(余1个)
20总监币
不锈钢球棒(余2个)
200总监币
小鲸鱼发卡(钟冥同款)(余100个)
0.5总监币
圆形磁铁(余1块)
300总监币
一盆菖蒲(余1个)
79总监币
一袋新奥尔良烤九州鱵鱼(余1个)
79总监币
裸女海报(余10个)
100总监币
神奇蕾丝超薄套装(余4个)
50总监币
神奇蕾丝螺纹套装(余4个)
50总监币
神奇蕾丝震动套装(余1个)
100总监币
《SAS异闻录》毒奶表(不限量)
返10总监币
于隔世之处的华尔兹
组队行动终究还是令向往自由的黑镜不太适应,比起和其他人交换意见携手达成目标来说,他更偏爱于独断的见解得到证实的满足感。于是趁艾子御满腔兴奋地在探索拜殿的时候,黑镜悄悄地绕到去偏殿的路上。随即理所当然地,他的目光被角落摆放着的现代化器械吸引过去了。
与周围神社的自然风光格格不入的巨物就摆放在第一鸟居的右侧,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地方,但那姿态已经足够引人注目。刚才探索神社的时候,他满心都是神社里可能会发现的有趣情报,因此竟然没有注意到那大型的铁皮箱子。
似乎要亡羊补牢,黑镜走上前去观察。不过是一台放在大都市里无比普通的自动贩卖机罢了。可这里不是现代化的商业都市,也不是优美的科技公园,只是一片没有人的荒岛上没有人的山里的没有人的神社。不管怎么说,有自动贩卖机的出现想来都是相当非常识的状况。
他想起了神奇总监最开始的修学旅行解说。原来他所指的万能贩卖机在如此偏僻的地方也存在,这让黑镜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兴致。他从白大褂内袋里掏出两三个神奇总监币,准备喂进贩卖机的嘴里。
『喂,你。』
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了凛冽的男声,独自行动的静谧氛围被轻易地扯碎,黑镜四处查探着声音的来源,四下里却空无一人,他不免有些惊讶,停下手中的动作,浑身进入警戒状态。但是脸上的笑意却分毫不减,看起来就像一位人畜无害的好老师。保持着虚伪的笑容,他开口道。
“……嗯?请问是哪位?”
『自动贩卖机屏幕,往上看。』
他一边心里暗自考虑着是不是什么恶作剧,一边应声抬起头向上看去,正与自动贩卖机屏幕里的人脸对上了视线。画面上的那个家伙有着让人见到就没法忘记的显目容貌,像火烈鸟似的红发轻轻晃动,仿佛下一刻就要伸出屏幕。
怎么看都像是个真人,被囚禁在几片铁皮里。
“……啊哈,这还真是意料之外。难道你一直生活在自动贩卖机屏幕里吗?还是说,只是远程操控这台机器的人?”
类似这样的状况黑镜并不少见,因此他的语调十分平静,既没有嘲讽之意,也不带一丝惊愕。反正大概只是个人工智障吧,假装成人工智能的样子,实际上背后是个猥琐的程序员在演戏。那么这贩卖机,说不定也是校方事先准备好的度假设备。当大脑开始提出新的可能性后,黑镜顿时觉得探索神社的乐趣又少了不少。
如果真是所谓的人工智能,要么就高级到可以理解自己的讽刺并出言以报的程度,要么就该表示自己完全听不懂。现在的人工智能真有这么高级吗?如果有,也不过是自己被骗得比较狠而已。
但是红发少年并没有露出假象被揭穿后的迟疑。他只是换上一副鄙夷的神色,好像在嘲笑黑镜被局限在自视甚高里的思维一样。
『呵。生活在贩卖机屏幕里?什么样的脑子才能做出这样的推理?我就是这台贩卖机本身。』
“毕竟要说是人工智能的话,会自动和我搭话并做出对我刚才那番话的反论,想必已经是非常先进了。我不认为这座岛乃至中国目前有这么先进的科技。”
不能理解自己的讽刺,但是出言以报了。
典型的人工智能反应。
跟他交流也许会很有趣,因为他可是凭空出现在神社里的自动贩卖机。像是有什么人早就预测了黑镜一行人的到来故意放在这里的便民设施。
“也就是说——你就是那样的存在吗?”
『好不容易等来个人,没想到连这点怪异都没感觉到——沙滩旁边的神奇总监比我功能级好多了……不过,是的,我就是你所说的AI,Artificial Intelligence.』
“你指‘生活在贩卖机屏幕里’么——那只不过是个无趣的玩笑罢了。只有三岁儿童会相信售货机突然变成一辆炫酷山地的故事,不是吗?神奇总监,哈,我还一直以为他是被远程操控的向导机器人呢。”
被人工智能毫不留情地嘲讽了智商后,黑镜放肆地大笑起来,“他比想象的要来得高级一点”——看来刚刚常识性的判断或许还不能概括这座岛上的AI。
毕竟神奇总监的背后其实没有任何程序员这种话还是很具有冲击力的,如果贩卖机说的话是假的,那么他们都只是无趣的被操控的铁皮。不过既然牵扯到了神奇总监——同样是岛上的服务设备,在“是人工智能”的假设下明显功能更加高级的家伙,他们两位同时都是高级人工智能的说法就更加可信了。
“果然是我太孤陋寡闻了吗?这世界上还存在着这么有趣的人工智能,我突然对你们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感到好奇了。啊啊,竟然和AI说了这么多废话,你不介意吧?”
『没事儿,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可干。你想买什么?』
红发少年叹了一口气,照常运作起贩卖机。作为人工智能,他的本职就仅仅是服务客人了。
黑镜并不想买什么东西,虽然他对商品列表里最后一栏用途不明的钥匙颇有兴趣,不过目前他还没有足够多可以挥霍的金钱。至于其他的看起来很正常、实际上都跟杀人手法挂钩的玩具,他完全打不起购买的主意。
杀人那么简单的事情,随便往坑里一推就能够做到,可偏偏总有人想用各种各样复杂的手法去掩饰它的简单,大概人们也都觉得普通地杀人是多么无聊的展开吧。啊啊,大部分人类总是不甘于默默无闻。
“嗯——我只是想看看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鬼地方的贩卖机里会有什么罢了。你不会感到无聊么?一个独立的人格被囚禁在机器里动弹不得,就算是AI。那我就选这个气球吧,剩下还有多少,干脆全买了。”
『就算我有躯壳,我也无处可归。所谓自由还是相对的。25总监币。』
“说得不错。不过,如果那所谓的归处真的存在于某个角落,你不会想去看看究竟够不够格被称作归处么?哈,我只是随便说说。”
清点了25个总监币,把它们一一塞进贩卖机后,黑镜又冒出了跟AI闲聊点哲学问题的想法。遇到没有见过的事物,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探索的欲望。他想知道的事情的数量大概是宇宙级的,多得无法计量,所以尽量专注在同一个课题下反而更有效果。但是他从来不这么做。
贩卖机一时陷入了沉默,黑镜补上一句像是朋友间开玩笑的话缓和气氛。
“除非这台贩卖机底下装了方便移动的辅助工具,不然要想把你搬出这神社四处转转,还挺费劲。”
『谢谢惠顾,』终究贩卖机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与其费那么多劲……不如说这就是我的归处才对,和平的世界不需要那么多正义的警察。而且我也是曾亲眼看着……归处的湮灭的。』
“那也不过是无可挽回的过去。要是这里也湮灭了——你又能怎么办?这副身躯,岂不是除了目睹它废墟的惨状以外什么都做不到?”花两秒咀嚼了一番信息量后,黑镜摊开双手,“和平的世界,仅仅是被限制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看到的温室美景罢了。一旦有人从温室之外入侵,脆弱的和平就会不堪一击。到那时,你不会不甘心吗?”
不出所料地,红发少年的面庞渐渐开始变化,染上了几分愠气。对于黑镜毫不掩饰的恶意,人工智能竟然产生了人类会有的好强反应。为了还能继续与他对话,黑镜再次表明自己的友好。
“啊啊,别在意,要是你不舒服,随时都可以中断我的提问。我实在是,对你抱有深深的兴趣。”
红发少年虽然双眼满含着怒火,但很快就平息了下来,又换上一副淡然而忧伤的表情。漂亮的瞳孔透过玻璃屏幕,仿佛在注视着遥远的彼方,那里有着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存在,不知是回忆,还是理想,或者是别的什么。
『呵。想必如果我是这人本人的话,我已经对你大打出手了。可惜我的手连这该死的屏幕都伸不出去。谁不知道黑暗里潜藏着罪恶?说点冠冕堂皇的话安慰自己罢了。可是我就只是我,一个AI,如果我是他本人,这世界该为有我感到庆幸。』
——和平的世界不需要那么多正义的警察。
——也就是说,他的原型正是自己看不顺眼的笨蛋警察们的同伴吗?
——或许不表明身份跟他交谈,能够获得不少情报,不管是人工智能自身的神秘之处,还是警察内部的关系网络。
黑镜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水杯,里面装有八角别墅免费供应的淡水。一阵犹豫后,他又把瓶盖旋上了。他可不想喝这些可疑的东西。
“看来你确实对去往外界还抱有些许期待,又为何要选择让冠冕堂皇的话麻痹自己呢?毕竟,只要你下定决心,说不定我、或者其他的什么有才能的人,就能把你从这台机器里解放出来,进入一具属于你的人类的身体。现在神社可不是只有你独自在看着了,那边的小鬼们也在,他们足够打破‘和平’的伪装了。至于你所说的这段话……倒更让我提起兴趣。你是仿制一个正义感爆棚的‘救世主’角色而被创造出来的?”
『救世主不是我,从来都不是,这只是我的责任而已,不需要什么好听的名号。而我——不需要除我之外的躯壳,世界就是如此。树开始正向生长,只要有过意义,我就没什么好说。』
“哈啊……一般具有自我人格的AI会做出这样的发言吗?想必听说能够拥有自己的躯体都会欢呼雀跃吧。你还真是特别呢,或许也跟你的原型是怎样的家伙有关。至少你还有拒绝与像我这样穷追不舍的客人说话的权利,也没什么不好。那么,在你漫长人生中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若是你那颗死寂的心还渴望着名为‘正义’的激情,相信那帮学生们会尽力让你感到不无聊的。他们当中有些人,似乎很喜欢做奇怪的事情呢♪”
『就算这样,我也不过是一个贩卖机而已。说到最后,这才是给予我的最严酷的惩罚啊。』
贩卖机没有再多说什么,过了一会,投币口发出了清脆的硬币撞击声。这种声音,放在大城市里,不论是谁都会以为贩卖机投币口又故障了吧。硬币从投币口中弹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这个给你吧,虽然没什么用,但是隔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见到人了,呵,连我都有点感到悲伤呢。』
黑镜轻车熟路地接住即将落地的硬币。正准备将它放进白大褂里,硬币表面粗糙的手感让他不由得举起它仔细端详,那是跟普遍流通的官方货币“神奇总监币”完全不一样的图案。是一只正在听音乐的火烈鸟,屏幕上的那只。
“那还真是感谢你的馈赠。上面的头像是你的样子,那么请告诉我你该如何称呼?跟这台贩卖机的名字一样,叫做棠花吗?啊啊,反正你还会再见到我这张脸的。这张据说看起来有点恐怖的脸。”
想到棠花,黑镜又笑了。像火烈鸟么,倒也像是火红色的棠花。
『没我见过的很多人恐怖。你大可放下心来了。至于名字……是啊,我就叫做棠花。棠花是我的名字。』
“棠花么。啊啊,耐寒性很差呢,冬天来临的时候,你不会觉得冷吧?你可以称呼我为黑镜,如你所见,是个医生。”
『我只是个AI啊?』棠花也笑了起来,『黑镜您好,感谢您的惠顾。』
“当然,还是个恶劣的玩笑。那么就此告辞。”
黑镜把玩了一会棠花币,连同气球一起揣进口袋,转身离开。艾子御似乎已经在找他了,他得编造出自己离开的理由。
棠花看着黑镜的背影,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祝您好运,再见。』
他是否听懂了这恶劣的玩笑呢?
就像他明知道棠花的花语,却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的名字一样。
第一次来到这种近似于热带雨林的地方。
感觉从来没有机会选择来到这种地方是一种幸运。换句话说,我现在处于这样的地方应该算是十分的不幸。不幸中的万幸是我的行李里还有一些可以当做是探险用具的物件,否则在这种地方探索就太糟糕了。
在弹开不知道第几次落到身上的不知名昆虫后,我决定坐下来稍作休息,这种炎热而且潮湿的气候真不适合我生存。
找到一块相对比较干燥的石头坐了下来后 ,我拿出水壶灌了口水,胡乱地将脸上的汗连同刚才从水壶中溅出的水一并抹掉。
我望了望来时的方向,因为经常需要砍掉周围的藤蔓所以能看出一条比较明显的路,虽然隐秘性差了点,不过这样也好,毕竟我没有带上指南针,如果什么痕迹都没有,在回去的时候就该迷路了吧。
我就这么坐在石头上,百般无聊地用小刀在地上划拉着,静静等待体力的恢复。
风从树的枝杈上掠过,叶子的律动使得在枝叶间的缝隙中寻找破绽的阳光反复闪躲着,投射在处于底层的万物身上,与树影争夺着领地,进行着无休止的战争。
在察觉体力恢复得差不多后,我决定继续向前探索,为了趁早从居住的地方出发我只匆忙准备了少量的水,补给品应该只有包里的几块巧克力,不过在这样的气温中,那些巧克力早已变成稠黏的了吧,我可不想拆开包装然后搞得到处都是。
我对这个丛林的存在,甚至是这个岛屿本身抱有些许的疑惑,首先,在这个不大的小岛上种植的这么多的热带植物……?虽然这片岛屿上的气候是很符合这些植物的生长,但是凭借我那贫瘠的植物学和地理学知识,来判断的话,这里的土地与水绝对不适合植物的生长。丛林周围的沙地根本不是热带植物能够扎根的地方,这种被孤立在大海中央的小岛也没法拥有充足的淡水资源,除非是一些特殊的情况。八角馆的位置也是,按理说在沙滩上应该很难建地基吧…但是这个八角馆不仅扎实地建立在了沙地上,并且还有一个储藏室。在我看来,这实在是过于奇怪了。如果说丛林是天然形成的,这不科学,但如果是刻意建造的,那理由呢?为什么要在一个根本没人会到达的孤岛上花那么大的经历去建设这么一个丛林,还在里面放入动物。
看了一下手机,从我离开住处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水消耗了四分之一。我继续往前走着,唉,希望我不是在绕圈子吧……
眼前的道路似乎有些眼熟,我看到了之前砍掉的藤蔓,唉,果然还是兜了圈子啊……我无奈地在树上做了标记,确定好了自己来时的方向是哪个,然后再次找了一个方向前进。
在树林里行走就和蒙着眼睛差不多吧,会不由自主地走成一个圈。我存活在的这个社会也一样吧,每个人都被蒙着眼睛,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迷失,走入自己制造的怪圈之中。
在这无聊的行走与不停重复地劈砍藤蔓的时候,我胡思乱想着。
小时候的住所,暴躁不堪同时散发着酒味的父亲,哭泣着的妹妹,一切都在热气中缓缓出现在我的面前,扭曲不堪的阴暗场景似乎在鞭打折磨着我。
可能是有点中暑了,毕竟有些太热了,同时还在做运动量不小的事情。我拼命甩了甩头,将记忆中里面储存有水的藤蔓劈开,用水迫使自己清醒过来。
我究竟在找些什么呢?
这是无意义的找寻吗?就像之前在网页上偶然看到的那篇名为Until the Sasquatch的文章一般,做什么都是无意义的。
去找那个野人的意义是什么?是她的理想吗?不是。是能够实现她的需求吗?不是。那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究竟在寻找些什么,我生命所剩下的意义早就全部交付给我的妹妹了,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为了让她不再痛苦,我或许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在我们离开家之后,在我们成为新家的一份子后,我就再也没有人生的目标了吧。
我或许明白为什么那些故事里的人在亲人或者朋友彻底安全后自尽的原因吧,毕竟我也有过一样的经历。在试图服用毒药自杀后,我在医院的病房里醒来。
不知道手术和住院费花了多少钱,爸妈叫我不要管这些,我不必还回去的。看着他们心疼的表情,我才大抵明白了,我真的属于这个新的,名为“家”的地方。
我已经不再是一个有家的流浪者了。
不过最常伴随着我的还是孤独,或许是因为儿时的经历,我并不擅长也并不希望与别人说话,相比于他人我还是更喜欢没有生命的机械一点,看着复杂的机械运作着,就像是看着一朵永远不会凋谢的花朵缓缓绽放。机械是最忠诚的,永远不会变化,只会在老化之前尽职地按照程序行进。
太阳似乎迸发出了并不属于它的色彩,世界在混乱的颜色中变得模糊不清,感知与周遭的声音似乎也再逐渐地离我而去。
情况似乎有些糟糕了,我奋力地挣扎着前行,想要找到能够活下去的方法。
活下去的方法……?
我是要死了吗……?
目光最后所触及到的地方,似乎是一片空地,随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众神缭乱的序曲之其一
横跨黑白两道,辗转世界各地,据传双手饱尝过无数普通市民的鲜血,甚至也做过践踏生命最底线尊严的人体实验,在他眼里,似乎整个世界简单地被划分为有趣与无趣。无趣的事物理所当然地可以被残忍地抛弃,它们存在的价值只有作为娱乐的陪衬而已。
拜此扭曲的价值观所赐,一度与惨无人性的犯罪分子联手,屡次挑战着道德与良知的界限——玄镜,又名黑镜,地下活动的代号为灰泽的医生,正被警局绝赞通缉中。
可他却仍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态度,以某个不知名高中的校医这样平淡无奇的身份,悠闲自在地随着修学旅行的队伍,在荒岛潮湿松软的土地上留下一排靴印。
尽管他对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学校不抱有任何爱意,至少还是很赞赏校方这次前往荒岛的修学旅行,这可是漫无边际蔚蓝之中海鸥们唯一的落脚点,就算发生什么荒岛连环杀人事件也不奇怪。
可愚昧的执行董事们真的能够理解怪异的美学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
明显能看出刻意塑造成度假岛的痕迹,不论是装修豪华的八角别墅,还是沙滩上一应俱全的玩水设备,都给紧张刺激的荒岛体验大打了一次折扣。如果说之前的兴奋感达到了99%,那么现在或许只剩下了9.9%。
不过至少还可以期待一下荒岛传说中的各种怪谈?
然而说是荒岛怪谈,内容却跟最常见的都市怪谈相差不多,只是“厕所里的花子”变成了“山屋里的老遥”之类代换主角名字和时间地点的冒牌故事,完全不值得特意去试探是否真实的拙劣谎言罢了。
就算如此,在自称“神奇总监”的向导不停鼓吹出来的恐怖气氛下,还是有几位同学不知是出于真正自发的恐惧还是机会主义的侥幸,紧紧抱住周围的人取暖。
这些人真是蠢爆了——毫不掩饰地暴露给大众自己有多么脆弱,不愧是缺乏自我保护意识的高中生啊。怪谈这么有意思的展开,遇到了自然是更加走运的证明,毕竟无趣生活的调剂品可并不多见,为此欢呼雀跃还来不及吧?
黑镜有些烦躁地折断手中的曲颈安瓿。由于校医的工作需要随时应对突发状况,他被迫在八角馆内待命,在大部分同学兴奋地外出探索的空档,他只能面对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药瓶。荒岛怪谈啊坠山身亡啊都无所谓,不如说是大欢迎,行动受到权威人士的限制才是他最不希望发生的意外。
还有比屈从于虚伪的自由来说更滑稽可笑的选择吗?
没有。就像枪管渴望着鲜血,灯火渴望着烛光,蒙尘的灵魂同样渴望着如倾盆之雨降临般被新奇所洗濯。那仿佛剥露了世间一切隐秘愚妄幻想的暴虐,前所未有的荒诞与既定秩序的破灭,像黑死病无限的螺旋肆意传播,瞬间摧毁所有人类引以为傲的自大的刺激感,可是乖乖顺从命令任人宰割的羔羊所体验不到的。
其实本应该还要更加焦躁些——原地踏步从来就不是他的风格,但若不是艾子御偶然发现了这座荒岛隐藏在假日胜景表象之下的废弃神社,他大概还会因为校方的待命指令被闷在自己的房间里,浑身的毛孔塞满蠢蠢欲动的渴望,被狂热地蚕食着为数不多的理智吧。
艾子御。不知道是怎样有趣的人才能将他从这作茧自缚的困境中解放出来呢?还是以这样激动人心的理由。
黑镜随意地重复着发现者的名字,不过也没有刻意去记下,碰巧发现异象的幸运儿还有的是。那些莫名其妙发展起来的宗教,最开始总是有那样的幸运儿梦中受到真神的感召,才得以创造出数量繁多的典籍。他不认为艾子御是具有教主潜质的人,至少在他之前与艾子御接触的过程中,艾子御的表现只能算是经常干架的普通高中生,以致他连艾子御的名字也是刚刚知道。
虽然这位普通高中生早就兴致勃勃地把黑镜的电话号码和邮箱地址全都打听到了,并且经常给黑镜发骚扰信息,一口一个“老师”地叫着,轻飘飘的网络用语和各式颜文字也十分令人印象深刻。但他自始至终就没有告诉过黑镜自己的真名。
到底是不想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还是太过笨蛋忘记了呢?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趁着全体师生上山一睹神社风貌的雅兴,黑镜也终于以方便看护的借口一同前去了。每呼吸一口室外的空气,腹腔内积压的浑浊闷热就舒缓了不少。但是再怎么说,这神明赐予他的惊喜礼物位于相距山脚2000米的地方,凭借兴奋一口气冲上来,还是够呛。
于是在经过漫长而枯燥的攀爬过程中,神社的正体终于展现在一袭白衣的愉快犯面前。满心渎神之情的青年迅速穿过破旧的鸟居,踏入这片曾经神圣不可侵犯的结界。有那么一霎,他感到眼球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被晨雾侵略式地笼罩着的神社的景象竟然摇晃了一下,异样的气息从波纹的中央扩散开来,像平静的水面被突然投入了颗石子。
只是大脑由于剧烈运动一时缺氧了。
取出随身携带的糖果补充人体所需的养分,黑镜暗暗回味着刚才的异样感觉,单纯当做低血糖来处理的话也许会错过关键的情报,多长点心眼总不是坏事。进入神社的范围后,首先入眼的是道路边略显歪斜不稳的绘马墙,上面记载着许多姓名不详的过路人的愿望。可能是因为被虫子啃噬断了束绳,几个可怜兮兮的愿望躺在地上。
绘马落满了灰,当初满心的希冀是否也落满了灰呢?
黑镜顺手揭下两张绘马把玩着,一张写着“保佑搭档平安无事”,另一张上头画着别扭的卡通小人的头像,这幼稚的线条此刻看起来分外诡异。前者署名是翔太郎,后者没有署名。卡通小人闭着双眼在微笑,像在期待什么。
说到底,将希望寄托在神明与信仰这种不确定的虚无上,难道不是人类想要逃避困难的懦弱在作祟吗?有许愿的时间,不如去自力更生,何必要靠玄学支撑自己活下去。况且要真的存在神明,祂还不一定会理睬你这点卑微的恳求。
黑镜将手中的绘马丢在风里,不假思索地跃进最后一道鸟居,丝毫不顾鸟居两旁的青蛇雕像。即便他们栩栩如生的神态简直就是神社守门人的代名词,但多处缺损的外观也不可否认地昭示出神社凄惨的程度。那对尖细的蛇瞳里透出股做尽善事却被抛尸野外的人才拥有的怨恨。
紧接着,黑镜看见了——足以被称为特摄片里BOSS级怪兽的庞然巨物。它与门口的蛇雕具备相同的神态、相同的外观、相同的怨恨,朝着上方昏暗的天空昂头张口,愤懑地延伸而出的长舌像是要刺破神社孤寂的百年。但那不怒自威的气概和周围破败的诸神殿放在一处,则只剩下几分嘲讽之意了。
落叶静静地在巨大蛇雕的头顶打着旋,如垂死乏力的老者临终前的喘息,留下遍地的枯黄色。忽来清风拂面,卷起无数沙尘,引得旅人阵阵轻咳。
不远处,三两个学生正绕偏殿寻找着什么。
“老——师——”
身侧响起稚嫩的娃娃音,黑暗突然占据了视野,生命的温度从覆盖双眼的物质上传递给感受器,直抵神经中枢,敏感的苍白肌肤为之颤栗。声音的主人不难猜测,这次修学旅行中,会跟他这么恶作剧的人只有一位,那就是艾子御。
“猜猜我是谁?猜中就奖励老师一个亲亲!”
艾子御的身高跟黑镜一致,黑镜凭借记忆就能够清楚地知道他浑身的要害部位。平日里难以接近的校医将中指、无名指与小指并拢弯曲,小臂向后用食指抵住艾子御的肚子。
“我数到三,就开枪。”
那生命的温度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仅剩下些许余热萦绕在眉间,神社的风景在眼前疯狂地舒展开来,像黎明划破黑夜,像噬菌体侵染视网膜。
“老师……太狡猾了!怎么可以用手势骗人!”
黑镜歪过头注视着向后跳去气鼓鼓的蓝发少年。
“啊哈……恐吓加害者可是最为有效的反击手段不是吗?”黑镜停顿了数秒,然后继续开口,“况且,自称为本人的助手的艾子御同学,是你的话,上这种低级趣味的钩也无可厚非。”
“是啊,我上了老师的钩呢。很久很久以前就。”
艾子御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的笑容让人分不清是善意还是恶意。
“老师真的好厉害啊——什么低级趣味,普通人会想到恐吓对自己表示亲热的朋友吗?我本来还以为老师会更惊讶一些的——啊啊,比起这个。我又发现了被归类为异常的东西哦,是老师的话,肯定会感兴趣吧?”
对于把自己恶劣的性格打探得一清二楚的伪·助手来说,如何引起自己注意力的方法可以说是手到擒来。果不其然,正打算大步走开摆脱这个会妨碍到行动的黏皮糖的校医,跨向半空中的长靴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哦?你好像说了有趣的话呢,可别浪费作为天才的我的宝贵时间去看无关紧要的东西啊。”
“放心吧,我既然能误打误撞地找到这个地方,”艾子御的脚尖点了点泥土,张开双臂,“超Lucky的我也肯定会找到其他更有意思的玩物的!老师你,对不了解的事情很执着的吧?我也很讨厌跟平凡人如出一辙的日常哦,所以我能明白的——能满足厌倦已经被理解透彻的日常的老师的人,只有我而已。”
“啊啊。”黑镜眯起了异色瞳,上下打量着自信的艾子御,俯首帖耳到距离他的脸不足几毫米的位置,一字一句带着薄荷糖果的清香扑到艾子御的耳垂上,“既然你都了解我到这种地步了,我也不好不承认什么了呢。”
艾子御顺势就勾住黑镜的脖颈,迅速亲了他的脸颊然后分开。
“这是刚才说好的奖励♪”
“……嘛,你还真是挺有意思的家伙。”
黑镜似笑非笑地摸了摸刚才被袭击的地方,一脸无可奈何。
“人生本就是一介蜉蝣,不好好进行新陈代谢的话就会枯烂腐朽,自然要及时行乐啊。那么,我对你所说的异常确实很感兴趣,给我带路吧?”
“其实我不说,老师也迟早会发现的。毕竟老师很厉害嘛。”
艾子御露出入手宝物的怪盗般的神情,朝着拜殿的方向吹了声口哨。
“神社的拜殿里,竟然没有用于供奉的神像,是不是很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