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冒险者,不是战士,没有经历波澜壮阔的冒险,一生中发生的最大战斗是山上的野猪冲下来毁了农田。
这里是位于峭野的罗兹村,整村人口不足四百人,依山靠水,风景宜人,村子里最大的事是商队一月一次从北边的奈罗镇来这里。
时间是预言之年第498个年头,库瑞比克一期二期的冒险?对不起,那都还没有发生,世界尚未连通,日子平和安详。
这是奇幻世界下,平凡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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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儿的手被扎了一下。她把大拇指放到口中吮吸,微微发酸和腥的味道弥漫在舌尖上;她小心翼翼地用舌尖和牙齿摸索着,然后把刺和带血的唾沫一起吐到了地上。这种素白的重瓣植物的茎干上有很多细小的尖刺,在编织的过程中,很容易扎到手。
她的膝上还放着一种淡绿色的玲兰,这是最后要和那些白色的浆果一起插在花环的空隙之间的。瓦依纳莫本想走得更远,去找她曾经见过的某种蓝色的花朵和玫紫色的果子,但是她脚扭了,来回便赶不上葬礼了。
……虽然她不敢,也不愿出现在人那么多的场合。体面人的葬礼应该是不会有她这样衣衫不整的泥猴子出现的,所以还是罢了。她也不愿意冒被人看到的风险接近葬礼地点,虽然这样会很对不起爷爷,但他不会介意的。
他也已经无法介意了。
瓦依纳莫远远地听着长笛撕裂单调静谧的空气,爷爷值得更好的,但她没有琴,而且曾经被教导过的那些东西也已经生疏了。或许在所有人都走开之后,她可以摘一片叶子,吹曲简单的小调作为补偿。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她知道爷爷偶尔会特地在外面留食物,在接近秋天的时候,女孩儿也会在附近找到些颇为完整的衣料,够她抵御冬天,还能在自己窝上添补些许。
“请原谅我。”她对着花环低声说道,“来生路远,祝您一路平安。”
她会把这一个放在爷爷的墓前,而另一个,就送给杰姆斯爷爷的家人……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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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前她在杰姆斯家厨房的窗下压低身形。那时还是比凌晨还早些的黑夜,整个村子都如往常一般安静。这是流浪儿早就开始谋划的事情:他们家有把很旧的长柄勺,已经裂开了,人们肯定不会在意它。但瓦依纳莫很在乎,如果她能得到这柄勺子,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烦。有许多野生的植物根必须经过长时间的烹煮和搅动,不然他们就会苦涩地难以入口,还会可怕地凝结在自己煮汤用的瓦罐底下。
以前她曾经使用过捡来的树枝。第一次树枝的缝隙里藏了只虫子,它掉进汤里发出了一种恐怖的气味,毁掉了她最近两天的辛勤劳动;第二次那种不认识的植物枝干让她的舌头发麻,好似肿大了不少,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勺子是必须的。
半个小时后她被按在椅子上,流浪儿不安地扭动着,但那个精灵正抓着她的手,用干净的旧布条包扎着那些伤口。
瓦依纳莫绝想不到会被抓个正着,但南尼尔似乎还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瓦依纳莫是吗?很特别的名字。“
”……“她在椅子上不安地提着腿。
”不要害怕,孩子。‘精灵冲着她眨了眨眼,昏黄的小灯使他的眼睛变成了一种柔和而特异的金棕色,“我并不是要向你兴师问罪,只是想同你谈一笔交易。”
“……恩?”
“我需要一些莓子,就这几天吧,越多越好。这正是初夏,对于外面的那片旷野,你或许比我们还要熟悉得多。”
“……”
“当然,这是交换。你可以换走那把勺子、盐和其他的一些调味料——别露出那种表情,对不对?”
瓦依纳莫猜自己的表情绝对像是看见桌上的苹果派突然变成了一只猫,并且开始吃自己的尾巴。最后当她懵懵懂懂、晕头转向地走出杰姆斯家的时候,手上拎着精灵编制的草篓,里面塞着面饼和番茄——据他所说这是为了保证交易完成的先期投入。
流浪儿沿着村庄被牛、马和骡子踩出的小径往外走,她需要静静,或许先回自己的窝里补个眠。有了这点儿食物,她确实可以将精力都花在找那些不顶饿但确实很好吃的莓子上面。
流浪儿推了推搭窝的粗树枝,它看上去更加摇摇欲准了,但好歹仍然算是个容身之所。
瓦依纳莫掀起充作门的帘子,低头钻了进去。虽然在里面与在外面温度相近,但风好歹是小了一点,她拽着那灰色的、说不清是脏还是旧的的布头把透风的缝隙盖上,决定不睡到太阳将外面晒热绝不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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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事很快就沒了悲傷的味道,畢竟,老頭子活了七十多歲呢!老頭老來沒受過什麼罪,身體又硬朗到能下田幹活,死得雖然突然了些,但沒受苦,幾下就去了,反而說得上是件大喜事。加上家裡雖然說不上人丁興旺,但孫子也是個好青年,不會有後顧之憂;何況還有個精靈幫手,能照他生前說的料理後事。
“爺爺是個好爺爺,再見了。”阿什利將一簇花放了下去,棺材一合上,最後對死者牽掛的心緒也就放下了。客人都把各自帶來的禮物扔進土坑裡,伴隨著鐵鏟攪動土壤寂寞的聲音,喪事暫且告一段落。
眼下,鄉村樂手正吹著笛子,請各位客人就坐。按當地的葬禮順序,在入土之後,這家的親人念一段悼念詞,再由村長宣告遺產歸屬權,隨後是村裡學者的悼念詩。如果是深信徒,或許還會去城裡請位牧師,不過老爺子只在每年過年時去隨便一個神殿祭拜一番,實在說不上有什麼信仰,葬禮也就不請牧師來了。
當大部分客人坐上屬於他們的位置時,那一家的精靈幫手走上前去。沒人知道這位精靈多少歲了,大部分熟識的人都叫他奶奶,不過他絕對比村子裡面大多數老人都還要年長。
“我們希望他在另一個世界能一切安好;我們感謝他陪伴我們的路途;我們將會記得他強健而快樂,他經歷過了很多事情,而現在已於地下安眠。”精靈很容易讓人忘記他的年歲,他泛白的髮絲和額上的皺紋,還有幾乎維持著少年纖細的體型都模糊了歲月能帶來的界限。他慢悠悠地向著賓客,以傷感的語氣說著平淡卻幸福的事。
“我,傑姆斯老爺的幫手,還有阿什利,他的孫子,我們兩人都會再剩下的日子裡面想念他,並且將他曾經存在過的證明留下,我們會想念他,更會想念他過去開心的日子,并祝福他在那一邊過的愉快。”
“感謝諸位抽空,放下手中的活計來傑姆斯老爺的葬禮。我也不再多說些什麼,接下來請村長先生上來吧。”說完這句話後,精靈便走下臺,換了羅茲村的村長羅恩先生上前講話。
羅恩先生老當益壯,講起話來也頗有條理,只是內容有些無聊,前半是悼詞,因為南尼爾已經講過大半,再由官方腔調重複一次便顯得贅述。而鄉下能繼承的事情也就那麼幾樣,除了農田便是房屋,老爺子還只有一個繼承人,誰都能想象到會有多無趣。
羅恩先生拿著張稿,煞有介事地唸到:“……我在此表示沉痛哀悼。接下來,宣讀死者遺產歸屬,二十畝田地,房屋一棟,額……”他的眼睛猛地圓睜起來,“下人南尼爾的差遣權力。”
臺下群眾嘩然,葬禮瞬時像將水澆在發熱的鍋子上似的,發出來嘈雜的議論聲。羅恩先生鼓起胸膛猛擊一次桌子,又向台下喝了一聲,聲音才止住。
“肅靜,肅靜,南尼爾奶奶——南尼爾先生,你有沒有相關的證明,可以證明您的自由確實由傑姆斯所掌管。”
“確實有……啊,請稍等,那得去我家一趟。”
葬禮中斷了。羅茲村有近四百人,少說也有一百個跟著南尼爾奶奶浩浩蕩蕩地去了傑姆斯家裡。當事人進了屋子,沒一會兒就拿著一張保存完好的泛黃羊皮紙走了出來。南尼爾將那張紙給了羅恩先生,好讓羅恩先生讀出來。
“我,南尼爾,原名摩根海默斯,今日受僱於英格爾,并會在未來侍奉他的子嗣,這份合同的期限是直到我死去,或是這一家滅族……見鬼了這份聲明還被當時別處的村委會通過了。”羅恩先生瞪大了眼睛,羅茲村的村民們也瞪大了眼睛,就連傑姆斯爺爺的孫子阿什利也瞪大了眼睛。只有南尼爾一臉鎮靜,一副了然於心的神情。
“英格爾是傑姆斯的曾祖父,家系圖傑姆斯老爺也有拜託我保存,你要看看嗎?”
“不不,不用了。”村長羅恩先生擺了擺手。
這隻送葬的隊伍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奇怪了起來,好在大家回到了葬禮地點之後,學者的悼念詩挽救了一切。之後是葬禮的宴席,這午飯辦得很豐盛,宰殺了一隻豬和幾隻雞,焗了大布丁,還有一些時令新鮮蔬菜擺放在桌上,供賓客享用。
只是現在大家都不清楚該怎麼繼續吃這頓飯了。
葬禮結束後,在場者三兩退席,回到各自家中,留下死者的家屬收拾殘局,四下一下子便靜了下來。
南尼爾注視著檯子上的花圈,那是由初夏的野花編制而成……剛才似乎還沒有那東西,是不是哪個孩子帶來的呢。他一面想著,一面收拾著碗盤,盤算著接下來日子要怎麼過——家裡的餐具多出來一份,怪寂寞的。
這時,他聽到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奶奶!您鬧什麼呢奶奶!”
“可是那張僱傭書是真的,阿什利,你要看嗎?”南尼爾抬起頭來問阿什利,青年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不是,等等,事到如今您把這東西拿出來,還有什麼意思?”阿什利的表情好像吞下了蒼耳,他有力的手抓住南尼爾的肩膀,把那塊兒捏得生疼,“您明明知道我們家裡沒人把您當成下人看的。”
“可這是我留在你家裡的憑證之一啊,阿什利。”南尼爾輕輕摸了摸年輕人放在他肩頭上的手,後者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把手抽了回去,“你不用擔心,這僅僅是文書上的事情。”
“您大可以把那張文書燒掉啊,為什麼要留到現在呢!”
“嗯……”
“您這是幹嘛!”阿什利重重打了自己的手心一下,似乎是因為無處發洩那股怒氣,他又抬起頭,向南尼爾湊近了一步,“您說說……這有什麼意思……”
南尼爾看著青年的態度,為對方的急切而有些不知所措,不過他還是伸出手來抱了抱年輕人。
“我只是從未想過要將那張紙燒掉而已……那張僱傭書現在也是你的東西,你想要對它做什麼都行,當然,我也是。”南尼爾將那張紙揣進對方的口袋裡。
“您真是的……!”阿什利跑開了,留下南尼爾在原地不知所措,過了會兒,對方又回來了。
“我只是想告訴您,我燒了那張紙。”
“你燒了麼……哎。”
他們又沒有什麼話可說了,糟糕的是,現在這個時間討論晚餐也不太對,幸好還有清潔的活可做。等收拾完那些東西,已經是下午。南尼爾想那些不愉快也已經消解,便在四周找尋阿什利的身影。
阿什利也早就做完了自己的活,現在正坐在一塊石頭上,若有所思地向著遠方望去。
“想什麼呢?”南尼爾問道。
“奶,奶奶!”
“怎麼啦?”
“我哪讓您不高興了麼……”
這問題讓南尼爾停頓了片刻,他想著或許就是阿什利異常態度的來源。面對青年的疑問,精靈搖了搖頭:“沒有呀?謝謝你關心我,怎麼了?你不舒服嗎?”
“奶奶啊,你可不是下人。”阿什利從那塊石頭上跳了下來,一把抱住南尼爾,“我們家沒人把您當下人的……”
“太好了,阿什利,我也希望能做你的家人。”南尼爾輕柔地拍了拍阿什利寬厚的、男子漢的背,不知不覺對方的個頭已經大過了自己的。阿什利的腦袋微微垂下,用他自己的額頭抵著南尼爾的頭。南尼爾想起對方這幅樣子是要哭了,便趕忙伸出手揉起對方的頭髮。
“您就是我的家人啊……!唔,我還要賺錢給您養老呢!”
“好呀,我等著呢,你要慢一點,慢一點,慢慢地來。我好高興啊,你已經長成了這麼出色的大人,和你的高祖父一模一樣。”精靈踮起腳來,抱了抱他的家人,他輕輕用鼻腔哼著古樸又熟悉的歌謠,像是很久以前那樣。
阿什利緊緊抱著他,像還沒有長大一樣鑽進精靈的懷裡,一面嘟囔著:“奶奶,我想吃甜的!”
“好呀,要不要吃蛋糕?”
“我要吃草莓蛋糕,可以嗎?”
“當然,等商隊來了我就做給你吃。既然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們先回去吧,晚飯想吃些什麼嗎?”
“那我得想一會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