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校园养老企划
一个稍微有一点不一样的校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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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之前写的东西都放上来了,热热闹闹地毕业!高中篇在这里结束,还会有大学的番外,努力不鸽掉!
*感谢大家,玩得好开心嘿嘿,有机会再见吧!
01 游泳社的日常
青木夕纪走出更衣室,迎面便撞见一脸严肃的酒井悠人。酒井伸出一只手,意图将她拦下,青木不解:“让我过去啊?”
“把你的泳圈摘掉。”酒井板着脸。
“才不要!”青木吐吐舌头,稍微弯下身子便从酒井的胳膊下钻了出去。她无视身后酒井的抗议,径直跳进了泳池,发出巨大的“扑通”一声。
“说了多少遍不要跳进泳池啊!”酒井气急败坏地喊。青木冲着酒井做了个鬼脸:“哼,少管我!”
“青木同学很有活力啊,”游泳社顾问岩崎雪之丞从更衣室走出,“不过不能在游泳馆内奔跑,也不能直接跳进泳池,这些都是很危险的事。”
“知道了——”青木虽然嘴上答应,但显然没往心里去。她看了一眼酒井悠人,告起状来:“老师,悠人君要抢我的泳圈,这个是不行的吧!没有游泳圈,我会在游泳池里淹死的,这绝对是谋杀!”
“你还好意思说啊!”酒井悠人抗议,“你加入游泳社这么久了,还完全不会游泳,这简直是游泳社的耻辱!”
“我们又不参加什么比赛,会不会游泳又怎样啊。再说了,你这个戏剧社的成员,不也是压根不会演戏吗?”青木反唇相讥。
酒井的脸色变得更差了:“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啊?”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岩崎老师试图缓和气氛。他看向酒井,说:“泳圈这件事,酒井同学也跟我提起过,嗯……等大家都到齐之后,让酒井来解释一下如何?青木同学你也先从泳池里出来,如果拉伸不充分的话,很容易抽筋。”
青木点头照做,反正不管酒井说什么,她都不会放弃自己的泳圈。
游泳社的社员陆陆续续到齐了,所有人站成一排,听岩崎老师讲了些老掉牙的注意事项。
“啊,还有一件事,”岩崎老师看向酒井,“作为社长,酒井同学有些话想对大家说。”
“是的,那个……成为社长之后,我也想了许多,作为社长,我至少不应当毫无作为,也是时候为这个社团做点什么了。虽然因为今年大家都会因为升学考试或者其他事情变得忙碌,可能无法顾及社团这边的活动,但至少在这一年里,我希望大家都能不留遗憾。”
酒井的目光转向青木:“让那些至今都没有学会游泳的人学会游泳,让学会了游泳的同学们游得更好,这就是我的目标!”
岩崎适时接过话头:“在我看来是相当切实可行的目标。所以青木同学,你也是时候把游泳圈拿掉了吧?”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青木缓缓摘下了泳圈。
想不到青木夕纪这么配合,酒井有点吃惊,正当他打算说点表扬的话的时候,只见青木把泳圈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休想!我才不会离开我心爱的游泳圈!”青木夕纪大声喊,“我明明可以靠游泳圈游得很快,为什么不戴着它呢?人可以借助工具的话,为什么还要徒手劳作呢?而且啊,为什么是悠人这家伙当社长啊?我觉得让我来当这个社长才比较合适!如果投票选举的话,肯定是我的票数比较多!”
“让悠人君当社长,我想是因为他看起来还算可靠吧?”一旁的树木树理说道。
“树理姐姐!你居然不站在我这边吗!”青木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树理走过去摸了摸青木的头:“不过小夕纪当社长的话,估计会很有趣也说不定哦~”
“对吧?”青木一秒钟便恢复了笑脸,“如果我当社长的话,我绝对会让社团活动变得更有趣,比如举办泳池party之类的!”
“青木同学,那种事情老师是不会允许的。”岩崎说。
“所以说,让悠人君成为社长是老师在背后支持的啊,”青木若有所思地说,“这就是所谓的傀儡政权……或者是你们在背地里达成了不可告人的交易什么的?”
“哪有那种事!”酒井悠人显而易见地脸红了,“你不要胡说啊!而且你也过于自信了吧!你以为谁会给你这么胡来的家伙投票啊?你不是连游泳都不会吗,怎么可能当社长啊?”
“你不是也不会演戏吗?”
“所以戏剧社的社长也不是我啊!”
酒井悠人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青木,你说过你要考东大的对吧?明明能够学会游泳的人,比能考上东大的人多得多吧,那么,一个连游泳都学不会的人,要怎么考上东大,你倒是说说看啊?”
青木因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结结巴巴地开口:“这,这,游泳这种事,我当然是学得会的!”
“那你倒是学会游泳给我看啊?”
“不要小瞧我!我可是非常聪明的!游泳什么的,我很快就学会了!”青木跳起来,把泳圈踢到一边,“我今天就学给你看!”
“激将法大成功啊……”树木树理叹了口气,看向酒井悠人,对方得意地冲她比了个V字。
“不要害怕,小夕纪,把头埋到水面下面,自然就会浮起来了。”
“不要啊!好可怕!我感觉身体在下沉啊!这样把头埋进去的话肯定会淹死的吧!”
树木树理好言相劝,但青木夕纪完全听不进去,抓着栏杆不停地扑腾,就是不肯把头埋进水里。
岩崎老师走过来,笑眯眯地说:“冷静一下,青木同学。我有一个快速学会游泳的秘诀,你想听吗?”
“当然啊!是什么?”青木喜出望外地问。
“听好了,首先要深吸一口气,不要从鼻子呼吸,而是慢慢地从嘴巴吐气,然后……”
然后岩崎老师就伸手把青木的头一把按进了水里。
“老师!”青木从泳池里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抗议,“不要对学生使用暴力!”
“但是,有感受到水的浮力了吧?”岩崎笑眯眯地说。
“啊,确实有一点,”青木回忆了一下刚刚的感受,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把头埋进水里真的能浮起来呢。”
拜岩崎雪之丞的教育所赐,接下来的游泳训练进行得还算顺利,这一天结束的时候,青木已经能洋洋自得地漂在水面上了。
“我就说我很快就能学会的吧?”她得意洋洋地向酒井炫耀。
“等到你真的学会游泳再来这样讲吧。”酒井相当头疼地说。
“不好意思,打扰了。”
社团活动即将结束时,渡边诚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小盒子。
“是来找名取川同学的吧,我们这就要解散了。”酒井说。
“是的,那个,我还给大家带了试做的布丁……”
“什么!布丁吗?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青木夕纪一个箭步冲上前,从渡边诚的手中拿过布丁和塑料勺子,“我不客气啦!”
“等一下……”一旁的名取川星想要拦下青木,但在他的手碰到青木之前,她就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把布丁送到了嘴里。
“呜,这味道……”青木夕纪的脸皱到了一起,然后她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哇啊!青木同学!”大家立刻乱成一团。酒井大声呼叫岩崎来查看状况,名取川星拉着渡边诚,犹豫着要不要逃离案发现场,女生们七手八脚地把青木扶到一边的躺椅上。
岩崎很快赶到了,他查看了一下青木的状况,摇了摇头:“我救不了她。”
“什么!”酒井冲到青木旁边,“青木同学,你不能死啊!”
青木的眼睛缓缓睁开,声音微弱:“我还有……最后的心愿……”
“不管你有什么心愿,我们都尽量满足你!”酒井快哭了。
“把……社长的位置,让给我的话……”
“那你还是死了算了。”酒井毫不留情地说。
“不要这么冷漠啊!”青木弹了起来,“我死了就没关系吗?”
“青木同学,你要是还有什么心愿,就托梦给我,我会烧纸钱给你的。”酒井悠人冷酷无情地走开了。
“那个,青木同学,没事吧?”渡边诚担忧地询问道。
“刚刚只是闹着玩的,嘿嘿,”青木挠了挠头,“但是布丁真的好难吃,我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呢。”
“难吃……会死掉一样的难吃……”渡边诚宛若遭受雷击,瞬间失魂落魄了起来,一旁的名取川星皱眉:“这样说也太过分了吧,这可是渡边很努力做的布丁啊。”
“那你要不要尝尝看这个巧克力布丁的味道?”青木问。
“是芒果布丁……”渡边诚的声音宛若幽魂般在两人旁边响起。名取川星打了个冷战,赶快转移话题:“我们还是赶紧去换衣服吧,也到了该回去的时间了。”
“啊,一切平安真是太好了,”树木树理感叹道。她转头看向岩崎,“但是岩崎老师,那你刚刚说,救不了小夕纪是什么意思?”
“因为不需要救,自然就救不了啊。”岩崎理所当然地说。
“下次还是不要用这种让人误解的表达方式了吧……”
鸡飞狗跳的游泳社活动终于结束了。青木夕纪回到家,读起竹内法树给她整理的物理笔记。她翻过一页,读到讲述“浮力”的内容时,突然有种恍然大悟般的感觉。
“什么事啊?我正在上课呢……”竹内法树压低了的声音从听筒另一边传来。青木夕纪可不顾忌这个,她充满着喜悦地冲着自己的青梅竹马大声宣布自己的发现:“我懂了,原来游泳就是阿基米德原理!物体受到的浮力等于排开液体的重力,所以游泳的时候要把头埋下去!”
“啊?是这样没错……但我还在上课,先不跟你说了……”
竹内法树挂断了电话。青木夕纪并不在意,沉浸在自己的大发现里。
啊,我果然是个天才,青木夕纪愉快地想。
02 蝴蝶结
“我说竹内,你其实是有女朋友的吧?”
“啊?为什么这么说?”
竹内法树看向身旁挤眉弄眼的社团前辈,有些不解。他顺着对方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腕,上面套着一个蝴蝶结装饰的发圈。
“这不像你用的款式,应该是给女生准备的吧?真好啊,我也想要个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竹内摇头否认。他看了一眼发圈,叹了口气:“是女朋友就好了。”
社团前辈顿时露出同情的表情,拍了拍竹内的肩膀:“天涯何处无芳草啊兄弟。”
竹内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发圈是什么时候跑到他手上的。上周末,青木夕纪一大早用十五个夺命连环call把他从床上拖起来,要他陪她去海洋馆玩。
“再不出来透透气,我就要变成一台机器了!”青木说。她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绑麻花辫,而是扎了一个马尾,看起来有点新鲜。
据她所说,最近她几乎把所有闲暇时间都拿来读书了,放学后还要去补习班继续念书。
“哇啊,累都累死了!每天要做好多好多题,看好多好多东西!呜呜呜,小树,你可不可以把你的脑袋借给我?”她一只手按住竹内的头摇晃起来,竹内被晃的有点晕:“别晃了大小姐,我快吐了。”
青木听了,吓得后退两步:“你可别真的吐出来!”
“……”竹内心情复杂。
两人搭电车去海洋馆的路上,青木的手机响了。她先是挂断了电话,但对方再度打来,如此反复三次之后,她终于接了电话。
“什么?补习班?我forget了。”
“on the电车啊。”
“不要,我才不要上课,再这样下去我就会变成robot了!”
“老师好啰嗦!不能打扰别人的date不是常识吗?”
“我说了是约会,D,a,t,e,Date,老师你是嫉妒我吧?毕竟一把年纪还是个单身汉,没有跟女人约会的机会吧?”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只是出来透透气,你也不忍心看你心爱的学生因为压力过大而Boom了吧?”
“什么!这里要用break down吗?英语好麻烦……好啦好啦我会找时间补上缺掉的课程……什么,双份作业?再通融一下啦!”
青木挂断电话,转头向竹内抱怨:“补习班的老师好啰嗦。”
“我以为你今天休假。”
“没差啦。”青木笑嘻嘻地说,“反正我是不会去上课的。”
“课程不要紧吗?”
“不要紧不要紧,那种事情什么时候都好,我今天就只想和小树一起去海洋馆。”
竹内的耳朵有点热,这基本是常有的事。
“那,这算是约会吗?”他试探着问。
“啊?”青木稍微愣了一下,“刚刚是故意想要气那个死板老头的,不过小树你要是想当成约会的话也没关系哦。”
青木夕纪用手指戳他的脸,揶揄他:“是不是上了大学之后发现周围的人都有女朋友,开始觉得寂寞了?会想着‘我也好想把女朋友的合照发去ins炫耀啊’这种事吧?不要不好意思,这种心情大家都能理解,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发我跟我的合照嘛,文字就写‘今天和jk约会了’,绝对会被羡慕死的吧?”
“这个就免了吧。”
“真的吗?真的不用吗?”青木一下子把脸凑得很近,“难不成,你已经交到女朋友了?真是的,好歹也告诉我一下嘛,我们不是青梅竹马吗?”
“怎么可能有女朋友啊。”竹内稍微与她拉开一点距离,摆了摆手。
“我想也是啦,”青木回到原位,“你交到女朋友才奇怪呢,感觉你非常没有女人缘。”
“……”
竹内决定换个话题。
“刚刚打电话的时候,你讲了不少英文单词。”
“还不是那个死板老师要我平时多应用英语,”青木气鼓鼓地说,“我希望他有一天能冲我大喊‘我受够你的说话方式了!’,但他好像还挺乐在其中。”
“最近很累吧?”
“累死了!所以今天一定要好好玩一下,玩够接下来一年份的!”
“要玩够一年份的也太难了吧……”
竹内叹了口气,跟着青木走下电车。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来海洋馆。青木轻车熟路,抓着竹内直奔水母馆,掏出手机对着玻璃缸疯狂拍照。拍够了,她又把手机递给竹内:“给我拍一张。”
“这里光线不太好……”
“少废话,让你去你就去。”
于是竹内认命地按了几下拍摄键,照了几张青木夕纪在水母前比V字的照片。
“根本看不见脸。”
青木翻看照片,发现在水母馆的灯光下自己只是个黑影,不禁用责备的眼神看着竹内。
“就跟你说了不行的。”竹内摊手。
“算了,反正也没关系。”
青木收起手机。两个人坐在长椅上一边看水母,一边聊一些琐事。竹内法树给她讲了一些大学的事情,基本都是挑有趣的事情讲,希望能让青木对升学这件事更有动力。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希望她能拥有一个更好的出路。青木笑个不停,把头靠在竹内肩膀上。竹内本应该对她的这种举动习惯了才是,但不管是多少次,他都会觉得有些紧张。
“小树,我困了。”青木打了个哈欠。
“熬夜打游戏了?”
“哪有那种时间啊,习题多到做不完啊……”
青木又打了个哈欠,嘟嘟囔囔地说着各个学科的习题,最后以一句“学习好难”做了结尾。
“其实要是找对方法会容易很多,比如记忆就有很多诀窍……”
他只说了个开头,便感觉肩膀上青木的头稍微往下滑了一点。她显然是睡着了。竹内小心地动了动身体,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他想去揽她的肩膀,但觉得那样太过亲密,又害怕吵醒她。她显然累坏了,竹内法树想,是什么让她这么拼命?她终于开始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了吗?
总归不会是为了我,竹内想。
就算她是害怕两人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才采取行动,那也只可能是出于友情上的不舍。那种因为追赶心上人努力学习的少女漫画剧情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如果说得残酷一些,青木夕纪通过一年的努力考上东大的希望也全然没有。她不是什么天才,更算不上聪明,努力得又太晚,比起那些努力的天才们,从起跑线上就落后太多。
他对青木夕纪有些担忧,如果这样努力过却失败了,她会不会心灰意冷,一蹶不振?她不像是会自暴自弃的人,但谁又说得准呢。
他想摸摸青木夕纪的头,又把手放下了。竹内法树悄悄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前置摄像头里的他们在水族馆的昏暗光线下只是两团模糊不清的影子,只有游动的水母在他们身后清晰可见。
他按下快门。
从水族馆出来之后,两人去纪念品店逛了一圈。青木对一个企鹅形状的发圈很中意,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她把头发解开,把原本的发圈递给竹内。
“替我拿一下。”她不等竹内回答,便跑去一边的镜子那里绑上新买的发圈,显得很满意的样子。
竹内接过发圈,顺手套在手上。他随后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青木似乎也忘记了这回事,没有向他索要。两人接着又去了甜品店,青木说要请客,竹内便不客气地点了豪华芭菲,给青木的钱包做了瞬间瘦身。他们又去逛了游戏中心,在外消磨时间直到天黑才分开。
那之后他就一直把发圈戴在手上了,就好像这是他自己的东西一样,直到被社团的前辈提醒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给青木夕纪发了条消息,告诉她她的发圈丢在自己这里了。青木夕纪过了好一会才回复他,“那就放在你那里吧,反正也戴得够久了”。
竹内法树随便回复了几个表情,把手机扔在一边。他打开抽屉,取出里面的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些发圈和发卡,无一例外都有大大小小的蝴蝶结。他取下手上的这一个,放了进去。
总觉得自己像个变态,他想。
03 六一儿童节特别篇
最近,孩子们之中开始流行“勇者斗恶龙”的游戏了。没有什么复杂的规则,只是一个孩子扮演恶龙,另外的孩子们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追着他到处跑罢了。一般这个恶龙的角色都是由竹内法树担任,毕竟他又瘦又小,讲话也轻声细语,就算要他扮演这种角色,他也不会说上半个不字。
虽然如此,但不代表竹内法树就喜欢这种角色。每次被大家戴上象征恶龙的犄角和尾巴的时候,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等到为首的孩子下命令之后,他才跌跌撞撞地跑起来。他不太擅长跑步,从来都甩不开身后的人,只能任由孩子们用手中的树枝,纸糊的剑,或者充气锤子一类的东西敲敲打打。等到他再也跑不动了,那些孩子就哄笑着一拥而上,轮番用手里的东西打在他身上。
竹内法树蹲在地上,护住自己的头部。他不觉得疼,只觉得害怕,明明大家只是在玩,他却觉得很害怕,怕到快哭出来。很快就过去了吧,他心里想着,他们很快就会玩腻了,他紧紧咬着嘴唇,等着孩子们停下来。
“你们干什么呢!”突然,一个不速之客闯进了孩子们之中。青木夕纪双手叉腰,神气十足,冲着孩子们大声喊道:“不准欺负小树!”
“我们才没有欺负他,我们只是在打恶龙。”为首的孩子反驳。
“就是啊,我们只是在玩而已!”其余的孩子也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
“小树才不是恶龙呢,你们就是在欺负人!”
竹内法树抬起头,从孩子们组成的人墙的缝隙里看她。她的头上戴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花环,手上拿着一根小木棍,嘴里哇哇叫着什么动画里的台词,径直朝他们冲了过来。
“哇啊,恶龙的同伴要把恶龙救走了!”为首的孩子匆忙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充气狼牙棒,试图拦下青木夕纪,但她只是稍微弯了下腰,就从那男生的胳膊下面钻了过去。
很久以后,竹内法树偶尔回忆起那个金色的下午,只能想起一些模糊的画面,但他还记得青木夕纪向他跑来的时候,落日在她身上洒下金色的光。她像个威风凛凛的骑士,手持宝剑披荆斩棘,只为救出落难的公主,虽然她没有穿着盔甲,手里也只有一根可笑的小木棍,但在那一天,她毫无疑问地成为了他的骑士。
竹内法树看得呆了,只是愣愣地看着她来到自己面前,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发什么呆啊,快走啦!”青木夕纪一把抓住他的手,就这样拉着他跑出了那片空地。
“真是的,你为什么要让他们欺负你啊。”
他们跑到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里,青木夕纪扔掉手里的木棍,三两下便爬上单杠架,居高临下地看着竹内法树。
“只是在玩游戏而已啦。”竹内法树说。
“是这样的吗?”青木歪了歪头,“玩游戏的话,应该是大家都开心才对,但你一点也不笑啊。”
竹内法树不说话了。他的头上还戴着恶龙的犄角,腰上绑着的尾巴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他把犄角从头上摘下来,纸板做的犄角歪歪扭扭的。
“不开心的话就不要跟他们玩了,真是搞不懂你们男生,”青木夕纪鼓起脸颊,试着爬到更高一点的地方去,“他们为什么总是欺负你啊?”
竹内法树本想解释一下,他们并没有欺负他,但想了想还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因为我跑不快,跳不远,一点都不厉害。你知道丛林法则吗?动物里最弱的那个,会被其他的人淘汰,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我觉得小树很厉害啊!”青木夕纪想都不想地说,“我做不出的填字游戏你都会做,算数题也一下子就解出来了,你连丛林法则都知道,这个词我都完全没听说过呢!不管他们怎么说,小树在我心里就是最厉害的!”
“是,是吗……”竹内法树因为对方突然的夸奖有些脸红。
“真的!小树无论做什么都很厉害,我最喜欢小树了!”青木夕纪笑着说。
竹内法树的脸更红了:“我,我也喜欢你。”
“嘿嘿。毕竟我可是人见人爱的美少女嘛!”青木夕纪得意地说。她从单杠架上跳下来,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都这个时间了,该回家吃晚饭啦!”
她看向竹内法树,发现他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木棍。
“你捡那个做什么啊?”
“嗯……防身用。”竹内含糊不清地说。青木也没在意,她拉过竹内法树的手,两人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当孩子们再次提议要让竹内法树做“恶龙”的时候,竹内罕见地摇了摇头。
“我不愿意,”他说,“如果你们一定要我当,我以后也不会跟你们玩了。”
“而且,”他补充道,“我也不会把作业借你们抄了。”
孩子们面面相觑,每个人都对他突然的转变感到惊讶,他们只好同意了他的要求,玩起其他的游戏来。
从那之后,竹内法树便再也没有戴过那个犄角了。
“小树,这是什么东西?”
“啊。”
青木夕纪把一个盒子递到竹内法树面前:“可不是我故意打开的,我只是不小心把它碰倒了。你怎么把垃圾装在盒子里啊?”
“这不是垃圾,”竹内法树随口答道,“这是骑士的剑。”
“少来!又在糊弄我!”青木夕纪不满地说,“把树枝装进盒子里,小树真怪。”
竹内法树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青木皱起眉头:“干嘛那么看着我啊?”
“没什么。”
等到青木夕纪离开竹内家,往自己家的方向走的时候,她突然灵光一现,锤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啊,该不会是那个吧!”
但她又摇了摇头:“不可能啦,算起来,都已经过了十几年呢……啊,我和那家伙认识那么久了吗?说起来那个时候的小树,好可爱哦,感觉很好欺负的样子呢……长大了之后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真是岁月不饶人……”
她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很快便把这件事抛在脑后,愉快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04 圣诞节
竹内法树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又皱着眉头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包间里吵吵嚷嚷,几个前辈有点醉了,正高声吵闹着什么。
他站起身。
“对不起,我还有些事,先回去了。”
“啊?现在就要回去了吗?”
“我们可还要去喝第二轮呢!”
“竹内君这么早就要回去了吗?明明今天可是圣诞节,不趁此机会狂欢一下吗?”
几位前辈转向他,你一言我一语地挽留他。竹内法树略略低头说声抱歉,绕开几个缠在一起的酒鬼,拿过挂在衣帽架上的帽子。
“不好意思,因为是很重要的事,所以只能失陪了。”
“哎呀,既然这样就只能放你走了,竹内君。下次我们可一定要玩个尽兴啊!”
对其他人说了声感谢的话,竹内法树裹紧大衣,戴上帽子,踏入冬日的寒风之中。
街道上到处都是圣诞节的气息。圣诞老人,圣诞树,喧闹的人群,竹内法树穿行其间,步子迈得很大。从这里到他的出租屋要十五分钟,现在的时间是八点三十分,之后乘坐电车……预计到达时间是九点左右。稍微有些晚,他想,但也还算在接受范围之内。
九点一刻,竹内法树艰难地按响青木家的门铃。开门的是青木的母亲,她先是吓了一跳,看到是竹内之后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快进来吧,我去叫夕纪。你拿的是给她的礼物?可真是了不得。”
“真抱歉,这么晚打扰了。”竹内跟着青木太太走进客厅,把礼物放在沙发上,自己也在沙发上坐下。
青木夕纪很快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沙发上的一人一熊吃了一惊:“天啊,这是要送给我的?”
“我记得你说你想要来着?”竹内法树有些不确定地问。
“我记得这个还挺贵的……你不会反悔的吧?”青木夕纪若有所思。在得到竹内法树的保证之后,她高高兴兴地扑向那只一人多高的米色毛绒熊,力度之大仿佛要将熊身首分离。
“这只熊身上好冷。”青木夕纪仿佛想到什么,松开熊站起来,片刻后给竹内法树倒了杯热水。
“总之多谢啦,小树。圣诞快乐!”
“嗯,生日快乐。”
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同时也是青木夕纪的生日。从前每年的这一天,青木家都会庆祝一下,也会请一些朋友来家里。但今年因为青木是考生的缘故,并没有举办什么庆祝活动,只是一家人简单地吃了晚餐。
“我也给你准备了圣诞礼物。”青木夕纪递给他一个盒子,示意他现在就打开。
盒子里面是一副毛绒绒的耳罩。
“可别小看了它哦,”青木夕纪得意洋洋地从耳罩下方扯出一条线来,“这可是具有保暖功能的耳机,我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下来了!”
“你很会挑东西嘛。”竹内法树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苦笑。他还是挺看重耳机的性能的,不过以青木的财力,大概只会买到性能差劲的东西。虽然心里这样想,但他还是把脖子上的耳机放进盒子里,戴上了青木送他的那一个。至少保暖性能应当不错,他想。
“那么我也该回去了。复习要加油。”
“你这就要走了吗?真是的,多留一下嘛,我复习好无聊,快闷死了。”
“毕竟现在也不早了,我得早点回去。”
“那我送你去车站。”
青木夕纪不由分说,冲进自己的房间里飞快地换好了衣服。如果自己先走的话,她搞不好会追过来的,竹内法树这样想。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同她一同出了门。
“最近……考试准备得怎么样?”
他跟青木夕纪一同走在去往车站的路上。冬天的风有几分凛冽,让人不由自主地裹紧衣服。
“真是的,怎么你也问这种问题啊。”青木夕纪撇了撇嘴。
“只是随便问问。毕竟也快到一月了,”竹内法树犹豫再三,说道,“我有点担心。”
“没关系,没关系,肯定没问题的啦,”青木夕纪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可是信心很足。”
但是,竹内法树充满担忧地想,青木夕纪现在的成绩,距离东大依旧很遥远。虽然她的偏差值的确有了令人难以想象的提升,虽然仍然有些不太稳定,但如果运气好的话,应当能够考上不错的学校。但是,以东大为目标,是否有些过于自信了呢?
一直以来,他都不知是否该把这些话讲出口。再怎么说,那都是青木夕纪自己的选择,自己只要在一旁守望着,支持着就可以了。或者说,这必须由青木夕纪自己来做选择,无论面对的是什么也好,也都应当她自己来承担这个责任。建议她重新选择志愿的人,建议她将眼光放得实际一些的人,一定不止一个。即便如此,她却依然固执地想要走上这一条道路,那么自己又凭什么让她回心转意呢?
他为此烦恼了很久。也许从青木夕纪说出想要上东大的那个瞬间就开始了,也许那个时候他就应当按着她的脑袋,要她更换一个更加实际一些的志愿,好让她不至于面对如此努力也达不到目标的失落。也许现在已经晚了,但他也终于下了决心,自己应当为此做点什么,哪怕是徒劳的努力也好。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没有考上东大,你还有其他学校作为保底吗?”竹内法树试探地问道。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啊?”青木夕纪仍旧满不在乎,“我肯定能考上东大的啦。其他的学校我才没有在考虑,不然会分心。”
他甚至对她的自信有几分恼火了,她为什么就如此轻率地对待自己的未来?为什么就敢将自己的全部赌在那个伸手也抓不住的目标上面?
“你这样是不行的。”他停下脚步,罕见地对自己的青梅竹马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也许这话不该由我来说,但你有好好考虑过你的未来吗?”
“小树……”青木夕纪惊讶地看着他,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有些不知所措。
“我并没有不支持你去读东大,但到了现在,你也该明白,你现在的成绩是没办法的吧?考上大学不是你喊几句口号就能成功的,整个日本又不是只有东大这一所大学,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想着非考上东大不可啊?你也该给我清醒一点了吧!”
竹内法树借着气势一股脑喊出这些话,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开始觉得后悔,也许他不该说这样的话,也许青木夕纪会哭,会讨厌他,可是他非说不可。他看向青木夕纪,准备着只要她哭出来,就立刻认错服软,但青木夕纪只是笑着看向他。
“没想到,小树你还是说出来了啊,”青木夕纪微笑着,“我还以为,至少你会支持我到最后呢。”
这次换成竹内法树愣在原地了。青木夕纪踢了一脚路边的电线杆,像是发泄般把话说得飞快:“我早就没有以东大为目标了,我并没有蠢到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看不清的地步。我的志愿表里连东大的影子都没有,虽然我的的确确非常想去东大,可是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至少,我想要说些大话,在大家面前,在小树面前装酷耍帅,到时候大家发现我没有被东大录取,而是考上其他大学的时候,一定会‘哇’地叫出声吧,不过说不定,是因为我还不想放弃,我还是想去东大念书,所以才一直这样讲的吧。”
青木夕纪抹了一把眼泪,看向竹内:“我很害怕,如果大家都去读大学了,而我却没有,是不是就会被远远地抛在后面了?所以我要比任何人都走得更远,所以我才想要去读东大。一开始我是这样想的,现在的我,应该已经不会被你和大家抛下了吧?但我现在还是想要去读东大,只是因为我为了这所学校,做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可是,我的努力还不够多,所以我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不管是同学也好,老师也好,爸爸和妈妈也好,大家都对我说,应当现实一些,最后我也的确这样做了。但只有小树说,你一定可以的,一定能考上的,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都很高兴。我一直以为,你会支持我到最后的,小树。”
“对不起,一直以来都让你担心了。本想等到被录取的时候再吓你一跳的,现在这样,算是计划失败?”
青木夕纪笑着说,但眼泪一直流个不停。竹内法树朝她迈出一步,想帮她擦掉眼泪,却感觉脸上落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ゆき。”*
“啊?”
青木夕纪呆呆地看向竹内法树。一片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紧接着是更多,不知不觉间,天空中便飘满了雪花。
“下雪了。”竹内法树说。
青木夕纪这才回过神来。她三两下擦干眼泪,兴奋地看着飘洒下的雪花:“下雪了,今年又是白色圣诞节呢!”
*夕纪(yuki)与雪同音。青木以为竹内叫了她的名字。
05 毕业
到哪里了?
快了。
十分钟前你就这么说!
已经在电车上了。
到底还有几站啊!
嘛……这个……
你该不会是睡过头了吧!
啊,被看穿了吗……
竹内法树挠了挠后脑,把手机放进口袋。在青木夕纪的揭榜日睡过头这件事肯定要被她好好念上一顿,钱包的缩水也是逃不掉的既定事项,青木可是对他承诺过的大餐充满了期待。
啊,揭榜日啊。竹内心中感叹着,把身体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觉,也过了一年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顺利地考上了东京工业大学。揭榜那天青木跟着他一起来,看到录取名单的时候激动得又蹦又跳,好像考上大学的是她一样。
“你啊,好歹操心一下你自己吧,”竹内法树叹气,“之后你也是应考生了,到底是要读大学还是工作,到底有没有在考虑啊。”
“我当然是读大学了啊!”青木夕纪叉腰,“我可不想现在就工作!”
“是么?”竹内法树不客气地指出事实,“你现在的成绩,大概只能去北海道读书了。”
“北,北海道?”
“是啊,家人和朋友全都不在,只有你一个人在北海道……你在那边能照顾好自己吗?”竹内法树故意把事情说得很夸张,青木完全被他唬住了,回去的路上满脸惨白,时不时地念叨着“北海道”。
青木之所以说要去考东大,应该也有竹内自己这番话的原因。就结果来讲,还算是好事。竹内笑笑,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果然收到青木发来的一连串骂他的消息。
电车在此时到站,竹内迅速按了几下屏幕,报告电车已经到站的消息,站起身来往约定的地点走去。
“真是的!”青木一见到他,就扑过来扯他的脸,“我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能迟到!”
“哎哟……”竹内理亏,任她蹂躏,“你可以不用等我,自己去看啊……”
“我不敢看!”青木这话倒说的理直气壮。竹内无奈地摇了摇头:“我陪你去总行了吧。不过之前你不是说十拿九稳的吗?”
“啰嗦!我就是不敢看!怎样!”青木夕纪大力把竹内法树的脸往两边拉。
“松手吧大小姐,我们还是把正事做完了再说……”
“我找左边,你找右边。”
“喔。”
“我还没看到,喂,你找到了吗?”
竹内转头看向青木,发现她把自己的眼睛捂住了。
“你完全没在看啊!”
“我不敢看嘛!小树你替我看!”青木死活不肯把手放下来。
“这种事还是要你自己来看才行。”
“可是……”
“那好,我替你看。咦,不管怎么找,我都找不到你呢……难道是没考上吗?”
“才不可能呢!”青木猛地松开手,仔仔细细地在名单上寻找起来。过了一会,她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跳起来抱住了一旁的竹内法树。
“啊!我考上了!我可以去读大学了!”
“呃,恭喜?”
竹内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手足无措,不知道手往哪里放好。他猛地觉得脚下一空,兴奋的青木竟然把他给抱起来了。
“哇啊!你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啊!”
虽然是堪堪两脚离地的程度,但也够惊人了。
“是肾上腺素啦肾上腺素!”
青木放下他,摸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电话:“妈妈?我考上啦!我考上东学大啦!”
青木夕纪的脸上满是心愿达成后的幸福笑容。
趁着新年参拜的时候,竹内法树好好地与青木聊了聊对以后的打算。得知青木夕纪的目标是东京学艺大学的时候,竹内不免松了口气。原来她真的有好好地在考虑,这对于青木夕纪来说还真是难得。
但与此同时,他又感到深深的挫败。明明自己应当是最了解她的人,明明一直以来都在她身边,却一点也没发现她一直以来的谎言。他真的了解青木夕纪吗?还是说,那些只是陪在她身边的漫长时间给予他的幻觉?
青木夕纪对他的烦恼一无所知,她倒是显得很高兴,滔滔不绝地对竹内说起自己对未来的想法。
“我仔细考虑过了,我觉得我可以去做老师,幼稚园的老师!我很喜欢小孩子,能在幼稚园工作一定很有趣!”
“估计也会很辛苦。”
“我才不怕呢,复习这么辛苦我都没有怕!我以后肯定能当个好老师!”
“嗯,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得先被大学录取才行。”
“我肯定能考上的啦!模拟考试我可是得了S的!”青木大言不惭地说。
“哪有S啊……”竹内叹气。
满怀着对青梅竹马的担心,竹内为她祈愿考试顺利。也许是青木的努力被神看在了眼里,她的心愿,竹内的心愿现在都已经达成,她离自己的目标又更近了一步。
不得不说,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喜事。
“我肯定不会哭的。”
青木站在校门口,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什么?”
“毕业有什么好哭的,明明是很让人高兴的事。又不是以后见不到面了,搞不懂为什么每年都有好多人在毕业式上大哭。”
“……”竹内不知道说什么好。今天是青木夕纪的毕业典礼,同时也是灰羽高校最后一届学生的毕业典礼。作为往届生,想到自己的母校要被拆除,竹内也觉得隐隐有些难过。
一年前他从这里毕业,虽然知道灰羽在送走下一批毕业生后就会废校,但毕竟还有一年时间,并没有什么实感。只是现在,他切实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青木一家往礼堂的方向走了,竹内说自己想在学校里转转,跟他们暂时分开。他找到自己班级的教室,里面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几个后辈认出了他,笑着与他寒暄了几句。他随意在教室里找了个位置坐下,莫名有种恍惚的感觉,仿佛自己才是今年的毕业生一样。他去年从灰羽毕业,进入大学,所有的一切都崭新而陌生。新的知识,新的朋友,独居生活,兼职打工,联谊活动,社团聚会,世界一瞬间变得很大,可他并没有与高中生活切断联系。
很显然的,是青木夕纪将竹内法树与他的高中生活连在一起。只要她仍在灰羽读书,他那已经结束了的,珍贵的高中时光,就仿佛没有结束一般延续下去。
只是,在今天,青木夕纪也即将毕业了。
竹内法树有些伤感。毕业生们都去参加仪式了,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人。他听着礼堂里隐约传出的声音,不由得想着,青木的未来,他自己的未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呢?他们会不会在某一天也与彼此分开?当青木也离开了家,进入了大学,拥有了新的朋友与新的生活,甚至有了倾慕的对象之后,仅仅是青梅竹马的他还能陪在青木身边多久呢?也许他应当表明自己的心意,可是青木夕纪并不对自己抱有恋爱感情,自己对她来说更像是兄弟或者友人,如果贸然踏出这一步,她还会与自己这样要好吗?
竹内法树后知后觉地想到,新年参拜的时候,他完全忘记了祈求恋爱顺利。
想着毕业典礼应当快结束了,竹内法树便离开了教室。他在礼堂门口找到了看起来心情不错的青木夕纪。
“叔叔和阿姨呢?”竹内问。
“他们先回家了,我还想跟朋友多说些话。小树你呢,不回去吗?”
“我也有些事,你回去之前给我发个消息,我今天跟爸妈说好要回家住,正好一起走。”
“ok!”青木冲他比了个手势,一溜烟地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虽然是跟青木说了自己还有事要做,但竹内法树事实上无事可做,只是随意闲逛,与认识的人闲聊上几句而已。由于这是灰羽的最后一次毕业典礼,也有许多像他一样的往届生回到学校。竹内遇到不少高中时期的同学,彼此聊了聊近况,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学业上的,以及恋爱上的。
“说起来,天野君交到女朋友了哦,真是令人羡慕的家伙。”
“啊,我也听说了,好像还是JK来着?”
“这家伙经常在ins上秀恩爱照片,可恶,他到哪里找到这么可爱的女朋友的啊!”
“哇,真的好可爱!可恶,我要去暴打天野那家伙一顿!他今天来了吗?”
竹内在一旁听着,觉得话题事不关己,倒也懒得插嘴讲话。他心中为可怜的天野君祈祷的时候,不知为何,话题却转到了他自己身上。
“我说啊,竹内,你跟青木之间有什么进展吗?”一位友人问他。
他喜欢青木这件事在朋友间算是公开的秘密,虽然他从未正面承认过,但也默认了他们的猜测。倒不如说,没有察觉到的应该只有青木自己才对。竹内法树摇了摇头:“没有,老样子。”
“你也争气一点啊,都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了,就算直接去告白也不会怎样吧?”
“希望如此吧。”
“她今年也该毕业了吧?是去读大学还是工作了?”
“她考上了东学大。”
“哇哦!真了不得!”
看着友人惊讶的表情,竹内的心中涌上一股满足感。这是名为骄傲的感情,他毫无疑问地,为青木夕纪取得的成绩感到骄傲。
“很了不起吧?”竹内法树用罕有的,得意洋洋的语气夸赞道,“她可是向来最出人意料的那个。”
收到青木夕纪的消息,竹内法树与她在校门口汇合。
“我可没哭哦。”青木夕纪得意地说,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得意的。
“真了不起。”竹内法树说得敷衍,两人一同往家的方向走。
他们走过熟悉的十字路口,走过街边的老式自动贩卖机和章鱼烧店。本该是再熟悉不过的放学路,对于青木来说,已经是最后一次走了。
竹内法树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回头去看青木夕纪。她像是要对竹内法树说些什么的样子,停下了脚步。在他们开口说话之前,一个孩子唱着童谣从他们身边跑过:
“淡淡晚霞中的红蜻蜓
姐姐背着我看见你是在哪一天
在山间田野提着小篮子
采摘桑果难道只是一场梦幻吗”
他们因为这曲调愣在原地,看着那孩子就这样向着他们的反方向跑远,而灰羽私立高校的影子,却早就一点也看不见了。
“我还没有准备好……”
竹内法树听到青木夕纪哽咽的声音,回过头去,看到她已经满脸都是泪水。
“我还不想毕业!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好多话没有说,我不要就这样毕业!”
竹内法树叹了口气:“不是说了不哭的吗。”
他想帮青木夕纪擦掉眼泪,却没想到她一把抱住了他,一边用他的衣服擦眼泪,一边大哭起来。
也许是因为青木弄脏了他的衣服,还在他的衣服上擦鼻涕的缘故,竹内法树也有些想流泪。但更多的是因为从此以后,他与他高中时代的最后一丝联系也将消失不见,他即将完完全全地从这所学校毕业,并且再也无法回到这里来了。
他抬手抹去眼角的几滴泪水,低头却发现青木正看着他,一脸坏笑。
“被我逮到了,小树也哭了!”
她带着满脸的泪痕,却笑容满面地说。
“还不是都怪你,搞得我也想哭。”竹内戳了戳她的脑门。
“那到此为止,我不会再哭了,”青木把眼泪擦干,“毕业的时候,还是应该开开心心的才对!小树你也不准再哭了!”
“好啊,”竹内点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前,“但你把我的衣服弄成这样,你要怎么赔我?”
“哼,我给你洗干净就是了,你把衣服脱掉给我!”青木作势要扒掉他的衣服,两人又打闹起来。
他们吵吵闹闹地往家的方向走去,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但这样与青木一同嬉笑打闹,是否也是最后一次了呢?
竹内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被青木紧紧抱住的感觉还残留在他的皮肤上。直到他们在青木家门口分别,他才想起,自己忘了对青木说一句“恭喜毕业”。
有些话一旦错过了时机,就再也无法说出口了。好在,这句话只是无关紧要的祝愿,即使没有说出口,青木夕纪也一定能听到,以各种各样的方式——
那么,他想说的那句话,她究竟什么时候才听得到呢?
The end
众所周知,酒井悠人是个单亲奶爸(自封的)。
又众所周知,一谷真二因为求而不得的缘故,对酒井那些毛茸茸的孩子们肖想了非常久,于是,当对方说出:“一起去喂猫猫吧,一谷同学!”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虽然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然而猫咪对他的诱惑力实在太大,这导致一整个白天里他明明有无数个机会找到酒井回绝这次邀约,但总是开不了口。有好几次,他已经磕磕绊绊起了个头,只需要随便编个“妈妈要我早点回家吃饭”之类的小理由就能够成功躲过一劫,可只要一想到,只要一想到他之前无意间看见的那种“猫咪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晒太阳”的场面,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好吧。他想,不就是去喂次猫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带上口罩远远地看着不就好了吗?又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大概不会。
然而我们都知道,正如敞开的行李箱或者堆满了衣服的脏衣篓经常会莫名其妙长出猫来一样,对猫过敏和怕猫的人身边也会经常性地长出这种神奇的生物。
……一谷真二忍不住后退两步,吞了吞口水。很不幸的是,他的动作好像更加引起了猫咪们的兴趣,它们像在看什么大型玩具似的紧盯着面前浑身紧绷的两脚兽,随着他的动作也向前走了两步。
“哈哈,看来它们很喜欢你呢,一谷同学!”酒井悠人那个笨蛋毫无所觉,正兴奋地朝他招手:“别站这么远嘛!我今天带了很多猫粮,你要试着喂喂它们吗?”
......这人不会是故意要害我的吧?一谷真二忍不住思索他跟酒井悠人是不是有过什么过节......难道是那次吗?
“很抱歉,酒井同学,”一谷真二隐忍地说,他决心忍辱负重一把,不管怎么说,先逃出去要紧,“我不该在你把正在睡觉的我吵醒后说你是个大嗓门的笨蛋。”
对方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理解了这段有点拗口的话。
“你在说什么啊一谷同学?”酒井悠人很疑惑地挠了挠头,“我都完全记不得了呢。”
那看来不是因为这个了,可是除了这件事,一谷真二实在想不起来还有什么能让酒井悠人这么恨他了。说实话,他虽然跟酒井是前后桌,但完全没有什么交集......果然这才是最可疑的吧!
他忍不住阴谋论了,又后退两步。
这时连酒井也发现不对劲,他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怀里还抱着一只刚刚满月的小狸花:“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只要你别过来就可以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一谷真二总觉得自己身上开始发起痒来,忍不住挠了挠脖子:“对!站在那就好了!”
酒井悠人疑惑地停住了脚步。他倒是完全没有考虑过一谷真二猫毛过敏的可能性,在他简单的世界观里,没有人会怕猫或者猫毛过敏的,猫咪这么可爱,怎么可能有人根本无法接近它们呢?真是太可怕了,想都不敢想。
“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一谷同学就先回家吧?我一个人也没关系的。”他非常善解人意地说。
“不...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一谷顿了顿,很难以启齿似的:“我其实......对猫毛过敏。”
“哈——?!”酒井悠人倒吸一口凉气,在他的世界里根本不存在的概念出现了,这使他有点茫然,过了一会儿,他才像是反应过来,非常恼怒地大声说:“为什么啊一谷同学?为什么要对猫毛过敏啊!”
......不,这根本不是我能控制的吧?
一谷真二满脑门问号。
酒井悠人倒显得有些过于激动,把怀里那只“咪咪”叫着的小猫放下去,像只护犊子的老母鸡一样插起了腰:“怎么!是我的孩子们不可爱吗?!”
“这跟它们可不可爱有什么关系啊!”而且,擅自就成为了它们老爸,我看你也没有跟它们好好沟通过吧?!
一谷真二试图向他说明自己猫毛过敏和猫咪可不可爱之间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酒井的世界观好像过于简易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勉强强地说:“所以......一谷同学也并不是故意的,对吧?”
当然不是故意的啊!你这傻子要我说几遍才会懂啊!烦死了!——这话他当然不敢说出口,他还是有点害怕酒井悠人恼羞成怒,一把抓起地上的猫猫往他脸上扔。
“当然不是。”他说。
“那真的没有办法治愈吗?我是说,一谷同学听说过脱敏疗法吗?”酒井悠人还是有点不死心,望向一谷的眼睛里写满了“试试?”。
一谷真二发觉他的手蠢蠢欲动,有摸向那几只小猫的嫌疑,连忙又往后退了几步:“不...不了吧......”
“喔,那好吧。”酒井悠人盘腿坐在地上,留给一谷真二一个沮丧的背影。“小花,”他在叫那一窝小狸花猫的母亲,那只身材纤细的成年狸花猫:“要是你的话,你会怎么样呢?要是我,我一定会试试的,说不定就治好了呢,对吧?”那只名字很草率的狸花猫在酒井的爱抚下嗲嗲地“咪呜”了一声。
一谷真二:......
一谷真二:这是在说给我听吧?绝对是吧??
但他还是有点眼热,见那几只猫吃饭的吃饭,舔爪子的舔爪子,没有搭理自己的迹象,就壮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酒井悠人听见动静,抱着小花转过身来,兴奋地说:“啊,突然想起来,我还没有把孩子们介绍给你呢!”
一谷真二警惕地看着他。
“别这样嘛!我不会突然把猫丢到你怀里的!”
“......”
“我发誓真的不会!我又不是什么笨蛋!”
“……”也差不离了吧。
一谷真二一边提防酒井悠人,一边警惕可能会随时暴起的猫咪,小心翼翼地坐在地上,酒井怀里那只狸花猫懒懒地抬眼看了看他,打了个哈欠。
“这是小花,你是知道的吧?”酒井悠人揉了揉小花的脑袋,开朗地说,“那边一直在吃猫粮的橘猫是小黄,正在舔爪子有白手套的是小黑,而那只纯白的大美人叫小白,哈哈,别看它长得很漂亮,它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子哦!”
......原来不是只有小花的名字很敷衍,是它们的名字都不是很走心。一谷真二感到由衷的怜悯。
“那些小猫是谁的小孩呢?”他指着一群正在玩耍的小猫问。
“哈哈,都是小花的孩子啦,它真的是个非常辛苦的母亲对不对?”说着,酒井爱怜地低头看了眼小花:“我给你带了猫罐头来,要记得吃哦。”
一谷真二:......?
他感到由衷的疑惑。
“那小花,到底是谁的妻子呢?”他说。
说来实在奇怪,如果一窝小猫都是小花所出的话,为什么它们的花色各有不同呢?有黑白的、有黄白的、有狸花色、有......等等。
一谷真二别过了脸。
“啊、这个嘛、啊哈哈。”酒井悠人尴尬地笑了起来:“时间已经不早了谷一同学,我们回家吧?”
话题转移得也太生硬了吧,酒井同学。而且,你连我的名字都没叫对啊。
但是一谷真二显然没有立场嘲笑他,他站起身来,看着正和猫咪们道别的酒井,觉得对方好像个年迈的父亲,一个人抚养着女儿长大,小姑娘渐渐出落成大姑娘,虽然是单亲家庭,却生活得很幸福。可好景不长,正处在叛逆期的女儿渐渐不耐烦于父亲的管教,决意脱离他的控制,结果行差踏错,做下了让自己悔恨终生的事。可是酒井同学又能怎么办呢?他不能再一次承受失去爱女的痛苦了,只好原谅自己唯一的女儿,并且帮助她抚养自己的外孙长大......
一谷真二最后望了一眼正在给孩子们舔毛的小花,忍不住想:真是O乱啊,小花。
酒井在魁地奇球队训练的时候出意外了。
起因是他们队里的击球手新交了个小女朋友,今天风和日丽,对方带着小姐妹来看男朋友训练,于是击球手只顾着与女朋友暗送秋波,完全没注意到有个游走球正虎视眈眈地逼近他。
等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击球手一棒打空,那颗游走球一个漂亮的摆尾,擦过他的侧脸,留下一阵响亮的破空声,“咻——”地一下......砸到了骑着扫帚路过的酒井身上。
对方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嚎,被干脆利落地打下了扫帚。
BOOM
事发突然,大家都愣住了。
等球员们反应过来,找教授的找教授,去医疗翼的去医疗翼,偌大的球场骤然乱糟糟起来。所幸酒井当时只是低空飞行,草坪也很柔软,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他当时太慌乱,落地姿势有些问题,右腿似乎是摔断了,疼得他眼泪淌了满脸。
诚和真二连忙赶过来。
酒井一向很怕痛,此刻躺在地上正抽抽搭搭地小声抽泣着。可即便如此,还是挡不住他断断续续地放狠话:“你等着吧!”他恶狠狠地说,“我要让你偿命,我要让你偿命!!”
这孩子疼得失去理智了。
一谷怜悯地摸摸他的头。
诚有些后怕,原因是其实今天名取川星也有来球场,虽然两人并未约好,他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不是来看他的——今天斯莱特林的球队也在训练,而且听说星的弟弟名取川昴也在球队里,说不定星是来看弟弟训练的——但他仍忍不住分神了几秒,往星的位置看了两眼。
......可他是守门员啊!
想到这,诚莫名其妙有了几分底气,义愤填膺地指责那名失误的击球手:“你怎么这样!”
这时球员们从医疗翼运来了担架,把正在痛呼的酒井抬起来,男孩子们总是没轻没重的,他们有时会不经意地牵扯到酒井的伤口,这使得他的眼泪掉得更迅猛了点。
一谷和诚手足无措地站着,在酒井痛苦的呻吟声中看着他们乱糟糟地抬起担架,期间好像因为某个人的失误,给酒井的伤口造成了二次伤害,但很快,他们就听不到这些聒噪的痛呼了。
酒井在颠簸中哭着被抬走了。
算算时间,酒井已经在医疗翼躺了一个多星期了。
一谷和诚几乎每天都要来医疗翼看他,给他带点蜂蜜公爵的糖果或是破釜酒吧的黄油啤酒,他们甚至还给酒井抱来一堆用来解闷的小说和一盘巫师棋。
但这几天教授们疯了似的布置了学科作业,草药学的8英寸论文让他们苦不堪言,等一谷和诚从成山的作业堆里逃出来后,他们已经有两三天没有去看望悠人了。
“老天,我以为你去了的。”诚惊诧地说。
“梅林,我以为你去了!”
“......”
“......”
这两位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后就不管不顾的不负责家长对视一眼,快乐地抛掉作业,向医疗翼进发了。
他们满怀愧疚之心地推开医疗翼的大门,看见酒井正形单影只地坐在床上,面前摆着一盘下到一半的巫师棋。
梅林的胡子,他都开始自己和自己下棋了吗?
小獾们的心里充满了愧疚。
这时酒井看见了他们,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抱怨,反倒热情洋溢地冲他们招手:“快来!” 这实在不是他的风格,要是在平常,他被遗忘了这么久,是肯定要假模假样地大闹一场的。
酒井的反常使二人满腹狐疑,他们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地坐在床前。
“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一谷说。
酒井傻笑着看着他:“挺好的呀,我每天都过得非常充实。”
充实?这更不对劲了,酒井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要他整天躺在床上不动弹相当于要他的命,事实上,就在他刚开始住院那会儿,他还天天对着室友们假哭,要诚接他出院。
“你的腿呢?怎么样了?”一谷假装不经意地问他:“这么多天了还不见好吗?”
“是哦......”酒井沮丧地垂下头,“虽然现在好得差不多了,但还是没有好全...”顿了顿,他又补充:“还没有好到能出院的地步啦。”
在酒井和一谷说话的当头,诚感到自己好像坐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他调了调坐姿,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他疑惑地掀开被子看了看。
......
“我好像......”诚犹豫着说,“挤到你的伤腿了。”
“没关系。”酒井大度地摆摆手。
“没关系什么?你的腿不是还没好吗?怎么叫没关系?”
酒井的笑僵在脸上。半晌,他后知后觉地哀嚎起来。
“你装什么!”一谷恶狠狠地瞪他:“现在才开始装疼不觉得太晚了吗!”
“别说出去!”酒井压低声音求他:“替我瞒着,等我好了之后请你们吃弗洛林冷饮店最贵的冰淇淋。”
“梅林。”一谷冷笑着看着他:“你这辈子还好得了吗?”
酒井的脸红了红,不说话了。
这时医疗翼的岩崎先生端着一堆瓶瓶罐罐过来,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
一谷注意到,酒井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了。
“先生!”他快活地说,“我们要继续下巫师棋了么?”
“先等等。”岩崎微笑着递给他一直塞着橡木塞的广口玻璃瓶:“你先把药喝了。”
诚敢打赌,那一瓶鼻涕一样粘稠的药里肯定没放什么好东西。
但他们惊奇地看到,酒井居然毫不犹豫地把那瓶散发着古怪气味药剂凑到嘴边,一股脑地咽下去了。
但是他潇洒没过三秒,在岩崎转过身收拾托盘的功夫,酒井扑到床边,无声地干呕起来。
一谷与诚对视一眼,隐隐有了一个诡异的猜测。
“看到没有?”酒井在呕吐的间隙得意洋洋地冲他们做口型:“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霎时间,诚和一谷的脸色比被迫吞下了二十颗耳屎味的比比多味豆还要精彩。
不过很快,酒井就开始明里暗里地下逐客令,因为岩崎先生看过了所有的病号,要回来与他下巫师棋了。
诚关上了医疗翼的大门,与一谷对视一眼。
“这是真的吗?”诚恍惚着说。
“好恶心。”一谷嫌恶地说,“要我看到悠人这个样子,还不如让我生吞一颗大粪球。”
诚的脸色更精彩了。
“老兄。”他迟疑着说,“你也够古怪的。”
一.未来的东大生
“哈啊?我没听错吧?你刚刚说什么?”
竹内法树的脸扭曲起来。他扔掉了手中的手柄,控制的角色被青木夕纪按在地上一顿爆锤。青木夕纪眼皮都不抬一下,用要把手柄搓烂的力度虐待对手:“我说我要考东大啊,你怎么了小树,在未来的东大生面前失去战意了吗?”
“啊啊啊啊啊——”竹内法树惨叫起来。他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唯独对自己的青梅竹马束手无策。他们从小就认识了,所以他完全知道,这家伙看起来漫不经心,但想要考东大却是认真的!
“可你的偏差值只有40啊!”他完全不指望青木听了这话就清醒过来,只是如果不说点什么,他就要疯了,“只剩一年了,要是其他学校还有希望,可那是东大!东大啊!”
“是东大没错啊,所以要加倍努力才行,”青木夕纪说得理所当然,她满意地看着屏幕里和屏幕外都已经倒地不起的竹内,拍了拍手,“所以小树把你的学习资料都给我,我要好好学习!”
竹内法树颓然倒在榻榻米上,一边点头一边叹气。东大这家伙肯定是考不上的,就她那种乱七八糟的努力程度,就算给她三年时间也未必能考入东大。但肯努力本身就是好事,说实话,他一直相当担心青木夕纪的前途,如果能努力一年考上其他的什么大学,也算是不错了。
他认命地从榻榻米上爬了起来:“那我去整理一下,明天把笔记什么的都给你。还要再来一局吗?”
青木夕纪罕见地摆了摆手:“不玩了,我要去做题了!”
她真的是认真的,竹内法树想。他有时真羡慕青木,这种对自己毫无理由的自信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的。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去东大读书。虽然他成绩不错,但评估过自己考上东大的可能性后,他便果断选择了其他的大学。他并没有后悔过,只是青木说起东大时的眼神太过耀眼,让他觉得有些触动罢了。
青木夕纪扔下手柄,真的回卧室做题去了。竹内法树认命地收拾好客厅,从青木家的冰箱里拿了一个布丁,边吃边往青木夕纪的卧室走。
卧室没有关门,竹内法树轻轻敲门,把门推开一道缝,看见青木夕纪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
她也是辛苦了啊……竹内法树觉得有些欣慰,眼角余光却瞟见习题集上的字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算你真的不知道答案,也不要把‘我不知道’这几个字写在试卷上啊!”
青木夕纪睡眼惺忪,抬起眼皮:“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嘛……”
竹内法树气得转圈。他用手指去戳她的脑壳:“你这样的脑子根本上不了东大吧!”
“我是很笨啦……”青木夕纪半梦半醒地嘟囔着,“可是再不努力的话,小树就要去好远好远的地方了……”
搞什么啊,竹内法树捂住了脸,丢下吃剩的半个布丁落荒而逃。
午夜十二点,竹内法树的卧室仍旧灯火通明。他觉得自己可能在成为程序员之前就即将面临脱发危机,这一切都怪青木夕纪。
他一个大学生,为什么还要熬夜整理高中的学习资料啊!!!!必须让青木请客,他要点三个梦幻豪华大芭菲!
第二天一早他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到青木家,把学习资料一股脑地堆在青木面前。青木夕纪两眼放光:“是宝库耶,我会好好珍惜的!”
“我要三个芭菲,不,要四个。”竹内法树坐地抬价,青木夕纪大手一挥:“没问题,只要我考上东大,八个都行!”
“除了东大,你有没有考虑过……其他的学校?”竹内法树犹豫了一下,“比如,我的学……”
青木没等他说完,便迫不及待地表达自己的决心:“除了东大我哪所学校都不考虑!定目标要从一而终,不然变来变去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样啊……那只能祝你好运了。”
“嘿嘿,谢谢小树!”青木夕纪挠了挠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冲竹内法树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一点。
竹内法树稍微有些紧张,但还是把耳朵凑了过去。女孩轻轻的气息让他觉得耳朵一阵发痒,他的喉头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身体却一动都不敢动。
只听青木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小树,吃剩的布丁……以后不要丢在人家房间里哦。”
好想死啊,竹内法树面无表情地想。
二.曾经的夏日物语
青木夕纪真的是个笨蛋,竹内法树第一万次这样想。
在第五次一无所获之后,青木终于忍无可忍,张牙舞爪地挥动着手中破掉的纸网,大声嚷嚷着一些让人皱眉头的话。“这么难捞到,肯定是因为故意给金鱼多喂了食吧”,“这个纸是不是做得太薄了,一沾水就会破掉”,诸如此类。小摊老板大概是见惯了她这样胡搅蛮缠的客人,根本不理她。青木咬着嘴唇,一副委屈的样子,转头看向竹内。
“小树,完全捞不起来啊……”
竹内法树叹了口气,把袖子往上挽了两下,从钱包里掏钱出来。捞金鱼没有那么难,他只试了一次就成功了,青木在他身后用力鼓掌,把刚刚自己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把装金鱼的袋子递给青木,青木开开心心接过来拎在手里,转头看见卖苹果糖的小摊,便像风一般消失了。竹内法树叹了口气,那金鱼说不定今晚就被她颠死了。
青木风风火火跑回来,把啃了一口的苹果糖塞进竹内手里:“来尝尝!很好吃!”
竹内把苹果糖转了个圈,在另一边浅浅咬了一口。他早就习惯青木这种毫无边界感的行为了,如果他表现出一点难为情,反而会被青木嘲弄。“什么啊,在担心间接接吻这种事吗?小树还真是纯情呢~”这种话,青木是真的讲得出口的。
“你都没有咬到苹果!”青木大声说,“要像老虎那样,‘啊呜’地咬才行!”
已经不是小学生了,要那样吃苹果糖还真是难为情呢。竹内叹了口气,又咬了一大口,当然,并没有发出什么啊呜的声音。清甜的苹果脆生生的,的确很好吃。
青木见他吃了,心满意足地把苹果糖抢了回去,一边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烟花……什么时候开始啊?”
“大概还要半个小时吧。”竹内看了一眼手机,说。
“好久……”青木抱怨,“我腿好酸。”
她眼珠一转,对竹内说:“背我。”
竹内瞪她:“你以为你很轻吗?”
“怎么可以说女孩子重呢!”青木给了他一拳,事实上并没用力。竹内甚至有些欣慰,她也到了明白打人会痛的年纪了啊……
“不背就算了。那我们下次来看烟火大会,小树你去找个轮椅来怎么样?”青木开始不着边际地瞎想,“你推着我过来,这样就不用走路了。如果你累了,换我推你也行啊……对了!”
她掏出手机,手指在键盘上按了一通,弹出几张图片来:“你看,就是这个!我们攒钱买一辆吧!”
竹内凑过去瞧,发现是电动双人轮椅。
“你是笨蛋吗!”竹内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人群开始慢慢拥挤起来,这是烟火开始前的预兆。
“跟着我,别走散了。”竹内回头嘱咐青木。青木哦了一声,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即便是青梅竹马,这家伙也太没自觉了吧,这家伙根本没有把我当男性看吧,她的脑子是不是还寄放在幼稚园里没有取出来啊,竹内想着,脸上却微微发热。青木夕纪的手很温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这样牵着她的手,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牵手这个动作被自然而然地赋予了其他的意义,而正是这样的意义,让竹内的心脏如擂鼓一般跳动。青木知道这个简单的动作代表了什么吗?她大概是知道的,只是竹内被她自然而然地划分在那些意义之外,那些看似暧昧的举动,只是因为彼此间过分的熟稔。
他们随着人流移动,青木在他身后噼里啪啦讲个不停,他没怎么听清,只是一门心思地担心着手心有没有出汗。他们刚刚找到位置站好,一道道火光便长啸着升上天空,在人们头顶接连绽放开来。
青木夕纪因这绚烂的场景兴奋起来,她摇晃着竹内法树的手,大声喊着什么。
震耳欲聋的烟花声把一切其他声音都吞没了,竹内指指耳朵,示意她自己听不见。青木夕纪大笑起来,松开竹内的手,去扯他的耳朵。竹内不甘示弱,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去扯她的脸颊。两个人闹了一会儿,头顶的烟火也渐渐停了。
“刚刚你想说什么?”竹内问。
“我是说,明年也一起来看吧。”青木笑着说。
她仰头看着他,眼睛里似乎倒映着已经消失的绚烂烟火。
“啊,明年也一起。”竹内偏过头去,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他内心的烟火大会似乎才刚刚开始,心脏代替烟火发出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的震耳欲聋的响声。
紧接着,烟火大会便被青木的一句话强行中断了。
“前提是,明年我还没交到男朋友。”
青木并不知道自己的青梅竹马在想什么,她一边晃着装着可怜金鱼的袋子,一边说着让竹内心碎的话:“还没有谈过恋爱就结束的青春也太可悲了吧,我绝对绝对不要那样结束!但是至今为止都没有人来找我告白过,明明我是如此聪明又可爱的美少女,这也太奇怪了吧?难道是现在的男子高中生都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了?难道说,我暗地里其实还蛮受欢迎的?”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吧……”竹内垂着肩膀,毫无灵魂地敷衍。
“啊——好想跟男朋友一起来看烟火大会啊,还可以一起吃章鱼烧,一起捞金鱼,想想就觉得超浪漫!”青木捧着脸,沉浸在幻想里,“很多少女漫画都会有那种桥段吧,在烟火大会上牵着手一起看烟花什么的!”
果然啊,这家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还在跟一位男性手牵手看烟花。竹内叹气,指望青木意识到这一点,短期内似乎是不可能的。
但他也并不打算打破现状。拥有青梅竹马这个身份的他,被青木自然而然地排除在了恋人的选项之外,打个比方的话,大概就是那种游戏里的不可攻略角色吧。但如果他不再是她的青梅竹马,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可攻略角色,青木还会像现在这样,毫无戒心地亲近他吗?
竹内看了一眼依旧说个不停的青木,又叹了口气。
啊,没救了,青木也好,自己也好,都是无药可救的笨蛋。
他不动声色地拿过青木手中的金鱼,趁她愣神的时候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好了,走吧,我们回家了。”
“咦?咦?小树,快把金鱼还我啊!”
“不给,你都要把它晃死了。”
“不会死啦,金鱼在大海里比现在还要晃呢!”
“金鱼是在海里生活的吗?”
“金鱼想在哪里生活就在哪里,要你管!”
与青木吵闹的间隙中,竹内法树突然想到,像这样两个人一同度过的夏天,也许所剩无几了也说不定。如果他们的故事在这样的夏天里结束,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
但果然,还是不想结束,竹内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