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舞台位于1888年的欧洲。
由农业改革拉响了工业革命的第一篇章,此后的数十年,文明的曙光敲响了民智的门。
灯火点亮了伦敦的长夜,铁路如血管般布满大地,在蒸气轰鸣的城市里——
魔女与人类间隐秘的战争开始了。
本企为参考了现实国家、历史、人物的半架空企划,存在对真实事件的轻微魔改,可当做现实世界的平行时空看待,考据党切莫较真,介意勿参,感谢理解。
感谢大家半年以来的陪伴与付出,红月之下企划至此顺利完结!感谢每一位参与了红月之下企划的玩家。
诺曼与伽利略站在房檐下躲雨。
他们谁都没有带伞,诺曼的伞几天前就被风吹坏了,伽利略拿了他的新发明,一个据说可以靠气流吹散雨水的奇怪玩意,显而易见地没什么用。好在这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等,抱怨伦敦糟糕的天气,商量着一会儿要不要去哪里喝一杯,等雨停了我们就去,他们笃定地说,去那家酒气熏天的小酒馆来上一杯威士忌,只要等雨停。
快看!伽利略突然指着一个方向大声喊了一句,诺曼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隔着细密的雨丝看到一团蜷缩着的,湿漉漉的东西。去看看!诺曼边说边冲进了雨里,伽利略几乎与他同时迈开步子,雨水把他们平等地裹住,而他们将颤抖的小东西用外套裹住。
跑吧!他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
跑吧!
他们在雨里奔跑,每一步都迈得好大,裤脚上沾满泥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他们跑过几条街道,伽利略喘着粗气喊我跑不动了,诺曼转过身来大声嘲笑,怀里的小东西像是听懂了似的,从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一长串咕噜。
他们继续跑,跑进小巷子里,跑上楼梯,诺曼打开房门的锁,紧随其后的伽利略关上厚重的门。
于是现在这房间里,有了三只湿漉漉的小狗。
头发擦干!诺曼把毛巾扔到伽利略头上,自己用另一条毛巾胡乱擦了一下头发,又去擦小狗身上湿漉漉的毛。伽利略问他有没有衣服可以换,诺曼说有啊在衣柜里你自己拿吧,转头便看见伽利略麻利地脱了上衣,赤裸着上半身走向衣柜。
伽利略抓出一件白衬衫,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大小,注意到诺曼似乎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他朝着诺曼随便扔了件上衣过去,喂,想什么呢,怎么不换衣服,身上湿着不难受吗?
诺曼如梦初醒般接过衣服,他很少有这种感到窘迫的时候。他在脑海里寻找一万个不能在伽利略面前换衣服的借口,忠心的使魔意识到主人正在面临困境,发出几声短促的咆哮,冲进了厕所。
布瑞克!回来!诺曼找到借口脱身,抱着衣服也跟着冲了进去,等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换好衣服,布瑞克耷拉着脑袋,乖顺地跟在他后面,等着主人许诺的丰盛晚餐。
他们总算换下了湿漉漉的衣服,诺曼点燃壁炉,让小家伙在火旁取暖。伽利略,去,煮一锅热水,诺曼发号施令,自己开始检查小狗的身体状况,不出所料,有点发烧,旁边的简易厨房里传来一阵叮咣乱响,伽利略的声音混在里面,诺曼!你的锅放在哪了?
还是我自己来吧!诺曼让使魔们照顾小狗,冲进厨房,把伽利略挤到一边,伽利略手足无措,他问诺曼,我该做什么?
去沙发上等着,看着狗,别让它们捣乱,诺曼说。于是伽利略回到壁炉前,跟大狗小狗一起挤在沙发上,肉汤的香味不知何时开始从厨房里传出来,伽利略按住蠢蠢欲动的狗们,自己却也想去厨房看看诺曼到底在做什么。
诺曼端着三个盘子回来,法斯特的盘子大一点,布瑞克的盘子小一点,最小的是给小家伙的,肉汤里加了药草,用勺子一点一点喂给它。伽利略问,怎么没有我的?诺曼推了他一把,你是狗吗?自己去盛!
伽利略只好自己去厨房盛汤,他喝了一口,浓郁的肉味在口中扩散,却尝不出是什么肉。
这是什么肉啊?伽利略问。
熊肉。诺曼说。
伽利略打了个寒战,诺曼哈哈大笑起来,瞧你吓的,不就是熊吗?你好歹还是个猎魔人呢!
猎魔人也不猎熊啊,而且我只是后勤部的……伽利略嘀咕起来,诺曼笑得更大声了。
不知何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吃饱喝足的小家伙已经在炉火旁边打盹,伽利略看向窗外,浓郁的夜色里已经没有了雨的气息。
雨已经停了,今天还去不去喝上一杯?他明知故问。
今天就算了。诺曼看了看亲亲热热挤在炉火旁的三条狗,又说,不过你想的话,我们还是可以干一杯。他举起手里的碗,朝伽利略示意,伽利略心领神会,两个碗轻轻撞在一起。
他们用手里的熊肉汤干了一杯。
诺曼说,今天我请客。他刚从兰开夏郡回来,给一位慷慨的老绅士做了几天球童,赚了一笔可观的佣金。伽利略也不推辞,毕竟诺曼时常囊中羞涩,平时他来付账的情况更多。
他们勾肩搭背走进酒吧,嚷嚷着今天一定要喝一瓶意大利红酒,老板漫不经心地说了个数字,他们赶紧把刚刚说过的话吞进肚子。
最后还是要了威士忌。诺曼从家里带了香肠,是布兰达做的,她去年在林子里养了猪。伽利略仍然心有余悸,问他这不是熊肉香肠吧,诺曼哈哈大笑,问他,要是熊肉,你难道还不吃了吗?
伽利略说,吃!拿起一片放进嘴里,发现竟然是纯正的意大利风味。诺曼笑得更开心了。
他们喝威士忌,漫无目的地聊天,聊伦敦的天气,聊博览会,聊电灯,聊蒸汽机,聊女人,聊狗,聊魔法。香肠吃了一半,酒瓶空了一大半,伽利略脸上泛红,精神亢奋,诺曼自认为还算清醒,不过是心脏跳得比往常要快。真好,诺曼想,这个夜晚真快乐,以后也想拥有更多这么快乐的夜晚,他想长久地保留这一刻,想要以真实的相貌和自我来体验这一刻。如果在这里的不是诺曼,而是诺玛,该有多好?
伽利略并不知道诺曼在想什么。他兴奋地谈起自己在猎魔人公会听到的故事,关于英勇的猎魔人如何抓捕邪恶的魔女,可以说是精彩绝伦。诺曼的好心情全被他毁了,他稍作思考,等伽利略讲完一个猎魔女故事,然后说,我也给你讲个魔女的故事吧。
伽利略兴致勃勃,边喝边听。于是诺曼开始讲述他听过的唯一一个魔女故事。
故事发生在一百年前的一个村庄,人们普通地生活在这里,过着安静又平和的日子。然而某一年,干旱袭击了这片土地,连日的雨水缺乏让所有人忧心忡忡。不知从何时开始,村庄里开始流传着有关魔女的传闻,他们说有魔女混进了村子,土地的干旱是魔女的诅咒,只有杀死魔女才能让一切恢复正常。
每个人都开始寻找魔女。他们说,魔女一定是最丑陋的女人,于是最丑陋的女人被推上火刑架,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又有人说,魔女一定是爱发怒的女人,于是脾气最暴躁的女人被推上火刑架,但仍旧什么都没有发生。村里的人继续寻找魔女,丈夫说,跟他吵架的妻子是魔女,儿子说,家里年迈无用的母亲是魔女,婆婆说,令人讨厌的儿媳是魔女,所有的女人似乎都有可能是魔女,她们只能小心翼翼地说话,生怕某天被送上火刑架去。
而在这村子里,的确生活着一位真正的魔女。她隐藏自己的身份,在这里结了婚,还没有孩子,与丈夫一起过着平静的日子。魔女并没有诅咒过村庄的干旱,她向来与人为善,是一位好心肠的女士。魔女对于村庄里的魔女审判感到害怕,她担心某一天自己会被不怀好意的村民送上火刑架,便对丈夫说:
“亲爱的,我们离开这里吧!”
丈夫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样说,他在村子里生活了太久,不想离开这里,因此魔女只好对他坦白了自己魔女的身份,她说:
“我虽然是魔女,但是从未做过任何坏事!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相信你不会出卖我的身份,所以才把这件事告诉你。如果再继续下去,总有一天,他们会怀疑我是魔女,如果你不想看到我被送上火刑架,就跟我一起走吧!”
男人半信半疑,他问妻子:
“如果你是魔女的话,你是否能让村里下一场雨?如果村里不再干旱,就不会有人去寻找魔女了。”
魔女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她进行了祈雨的仪式,村里果然下起雨来,但在魔女高兴的时候,村长突然带着村民冲进家门,说她的丈夫指认她是魔女。男人站在人群的背后,大声叫喊:“她就是真正的魔女!我亲眼看到她举行了仪式!”
魔女被愤怒的村民们送上了火刑架,被爱人背叛的魔女悲伤又愤怒,她用生命对整个村子降下诅咒,在此后的二十年里,这片土地再也没有落下一滴雨水。
故事讲完,两个年轻人陷入沉默。诺曼问,你有什么感想?伽利略打了个酒嗝,犹豫着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好吧。诺曼摇摇头,对伽利略能理解这个故事的真正含义不抱希望。这个故事不仅仅是个故事,他说,几百年来,这样的魔女审判并不少见,人们总是说他们处决了魔女,但那些死去的人,未必见得是真正的魔女。魔女审判真的是正义的吗?还是说,有人打着正义的旗号,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伽利略显得不太高兴,他掏出自己口袋里的指魔针拍在桌子上,让诺曼感到一阵心惊肉跳。他喝下一口威士忌,指着指魔针说,他们猎魔人并不是随便挑选目标,而是确认了对方魔女的身份,才会出动猎杀。诺曼却问他,即便是确认了对方是魔女,怎么确定对方一定是做过坏事的魔女?如果魔女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非要死掉不可?
魔女怎么可能不做坏事呢?只要有魔力,她们早晚都要作恶的!伽利略大喊,声音里带着悲痛:我的父母就是被魔女杀害的!公会里的好多人,都是因为魔女失去了亲人!魔女们要是都那么好心,那些人又怎么会死呢?
他又喝了一大口威士忌,大概是因为醉得厉害,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诺曼不知道竟然是这样,犹豫着要不要伸出手去安慰他,想了想又放弃了。他轻声说了抱歉,又说,如果自己的父母也是被魔女杀害,他也会想要报仇。伽利略不说话,只是像个孩子一样呜咽。
但是。诺曼也喝了一大口威士忌,酒精让他忘记要体谅他人的心情,他附身贴近伽利略的耳朵,将长久以来心中的疑问倾吐而出:
猎魔人不是也一样有魔力吗?他们难道就不会用魔力作恶,不会杀害别人的亲人和朋友吗?如果所有的魔女都该死,那所有的猎魔人,不是都一样该死吗?
伽利略像是彻底醉了,他用迷茫的眼神看向诺曼,眼眶因为刚刚哭过而发红,他说,我不知道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一股无名火从诺曼心底升起,他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说?
他一把扯过伽利略的衣领,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伽利略,我问你,人类猎杀魔女的理由,究竟是因为他们有魔力,还是仅仅因为,她们是女人?
伽利略没有回答,他把头歪到一边,就这样睡着了。
把伽利略扛回自己的住处花了点时间。吩咐使魔照顾他之后,诺曼才昏昏沉沉地倒头便睡,在梦里她似乎听到伽利略的声音,他说,你问我为什么要做猎魔人,那你又是为什么要成为魔女呢?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从来都没有选择权,毕竟她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是魔女了啊。
序章前的故事,蓝色猫头鹰是本家的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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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月会有雨季,仙灵都知道。
此时此刻曼陀罗坐在潮湿阴冷的英国雨季里,她脚边的火炉上煮着茶水。
必须在雨季到来前把羊毛整理好,仙灵们都知道。魔女喜欢毛茸茸又长的围巾,一直长到能从头到脚围住整个人,人类也很喜欢,于是曼陀罗手脚麻利的在炉火边干起活来,她的脚边是打盹的黑色大狗,她给他们每个取了名字,仙灵的名字。从左脚起数,欧基米德,亚里士多德,柏拉图。
梳理过了一个寒冬的羊毛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一个寒冬逝去的生命,呼啸的风让它们从内到外都变得硬梆梆,像打结分叉的头发,泛着银色的光泽。虽然有着护林人的梳子——那是曼陀罗在上个仲夏夜的魔女集市讨价还价半个钟头买来的,梳子上细细的齿子上涂了结过蜂巢的树的油。只有听过一百次告白的树才足够给蜜蜂筑巢,虽然近年来有奸诈的矮人用马蜂掉包——用那种油抹过的梳子只能做出带着黑色闪电的乌云。
但这都不是难事,羊毛需要听故事,悲伤的,忧郁的,属于雨季的故事。就像它们还是绵羊,山羊的时候,它们倚在牧羊犬身边,听牧草和雪山的爱情。
于是她开始讲了。此时魔女的房子只剩下她,黑犬和莫罗韦诺埃。他坐在一堆黑犬里,看着茶水炉子上冒出的水汽。
“那是一个雨天的晚上,新月过去后的第三天。我当时还住在白垩层靠近山壁的洞穴里。潮湿昏暗的雨水带着一只灰蓝色的猫头鹰撞了进来,一只普通的猫头鹰,眼睛确是奇异的蓝色。它的爪子握着长长的扫帚,就这样飞进我的洞穴。
“你好,仙灵。我要在这里住几天,重新做一把扫帚。“它变成,应该说是变回魔女的样子,蓝色头发蓝色眼睛的猫头鹰女巫,”这些的代价是什么?“
我不太清楚,我这样和她说,你是我第一个打交道的人。她说好吧,至少在我离开前告诉我。
于是她搬进了我的,铺着干燥苔藓的白垩洞,我对周围的一切原本都很是满意,但她变着魔法似的从帽子里掏出睡衣和睡帽,有着繁复花纹的毛毯,像魔女坩埚泛着古怪的泡沫涌进了我的生活。
我没怎么搭理她,我独来独往惯了,自从五十年前养的老鼠死后,我就没怎么和活物作伴。她确实也没怎么打扰我,安静的收集各种树枝,搓苔藓和茅草;除了中午午饭,她把我收藏很久的孔雀蛋煮了吃;用石舂碾碎白垩时候在我的地板上留下小小矮矮的坑洼。
她很抱歉的看着我:“代价要变多了。不如你搬到我家住吧,这里太潮湿了。“我没有理她,它们说得对,魔女很喜欢变着法子设圈套,要是答应了就会变成她的使魔,她房子的报丧女妖。
我没怎么搭理她。但是她很喜欢讲故事,她和我说她在爱尔兰的镜厅教授两个学生,家庭教师。她给我讲乌鸦的故事,知更鸟的故事,唯独没有猫头鹰的故事。
最后一个晚上,满月,她带着新做的红树枝扫帚,站在山壁边的树杈上。我露出新学的假装遗憾的微笑,这是人类特有的微笑,因为学的不像,所以假的也变成了真。“我走后会在这里设下永不相见的魔法。这几天打扰你了,很辛苦吧。“她笑笑。
我也抱歉的笑笑。那么代价是什么呢,我的心中却像沼泽一样冒起泡,留下来吧,留下来吧。这座山在叫隐者山前有一个原本的名字,仙灵的名字——贪婪山。仙灵是最贪婪最自大的生物,它们会邀请心爱的女孩去到仙境,一直跳到姑娘们老去。
“把你的旧扫帚给我,我要用它打扫我的洞穴,收集蜘蛛网。我还要一个舞。“说完,她就走到我面前,我从来没离一个人这么近,她拉起我的手,我们在朦胧的月亮边跳舞,不是人类的舞,也不是仙灵的舞。她砰砰直跳的心就贴在我的耳朵边,哼着歌。一曲的时间后,我停下了脚步。
“永不再见。“我说。她再没回头,很快变成了月亮边的流星。”
故事讲完了,羊毛彻底松软,它们心中的郁结变成乌云和水汽一起从烟囱上升,水开了,曼陀罗给每只狗和俄国小伙沏了一杯茶。
年幼的黑犬已经睡着了,年老的黑犬窃窃私语。俄国的使魔评论这个故事,带着西伯利亚的冰雪气。“像眼泪做的冰激凌。”他说,然后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