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世上万事皆缘起,因缘生万物;万物又有灵,就此诞山川精怪,飞禽鸟兽。
大清尚书纪晓岚先生有云,事出无常必有妖。这林林总总的东西多了,便会起争端,扰世间清闲。
只是非人的东西要是搅乱伦常纲纪,也不好叫人判断,因此诸国就此暗地里建立了各自的组织。
说到这里,便要提一提那中国的六扇门——此地搜人类中的能人异士,又招神佛妖怪,为的是清查异常、解决事件。
正是因其存在,世界齿轮啮合如常。
本企为参考了现实世界半架空企划,并不会涉及南京的严肃历史事件。可当做现实世界的平行时空看待,并无法完美还原南京的人文地理风土人情,考据党切莫较真,介意勿参,感谢理解。
档案室里塑料轮胎滚过的细小声响穿梭在各个文件柜当中,人影从无数档案与金属架中穿梭而过,最终停在了十几年前的那一片区域前方。
“你想看的想找的应该全在这里了,更多的我们也给不出。”有谁在她背后这么说,漫不经心地点了点手表上的指针虚影,“只给你五分钟。”
陈知安站在那面柜子前,单手托着行李箱,久久不言。
白茶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个影子一动不动地拖长在地面上,最终,当指针划过数字,陈知安长舒出一口气,转回了身。
“你不看吗?”白茶问她。
“看与不看其实已经不是很重要了。”陈知安挠了挠头,新买的小西装不太合适她,有些拘束的打扮多少让这个姑娘不适应,“我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没有谁比我更加清楚了。”
“那你这么多年苦苦追寻是为了什么。”白茶领着她出了档案室,顺手关了灯,看着小姑娘从黑暗里走出来,白炽灯闪了两下,陈知安的发丝泛着光,轻微晃动着,“不是说这件事是支撑着你的信念么。”
陈知安小心关上门,超出登机尺寸的超大行李箱在她背后就像是个巨大的壳,里面装满了一个人生活所需的最基础物资,她挠了挠头,又神思不属地扣着指甲缝里的污渍,最后才道:“我其实遇见她了。”
白茶手指曲了曲最终还是没说话。
“不是不报告,看见的时候其实她已经出国界了……理论上应该这么说吧?”
陈知安想起那个下午,她陪着好不容易才能遇上的父母去海边兜了一圈,远处海面上飘着一艘很小的船——那甚至不能叫船,只是一块勉强能浮起一个人的木板。
一般人的视力其实看不见那上面站着人,湛蓝色的起伏海水上飘满了雪白浮沫,那抹鲜红色的影子撑着一把古旧的伞,帽子上的飘带随着海风舒展,魔女似乎注意到了她,偏了偏头,而后那抹身影化作小到几乎看不见的蝴蝶消失在了陈知安蓝色的虹膜里。
更远处,货轮的汽笛鸣响,掀起了热浪。
白茶走在陈知安前面,按下了电梯,两人沉默着在充斥着空调冷气的空间里沉默下来,直到电梯叮的一声响起,白茶才关心了一句。
“你总不是去千里追杀的。”
陈知安愣了两秒,突然爆笑出声。
“杀人是犯法的领导!虽然魔女不算人,那也算得上是濒危物种了,不能这么干的。”陈知安随手翻了翻手机,在电梯上行的超重感中找出了自己还没看熟悉的法条:“动国家一二级保护濒危物种最高死刑哦。”
白茶根本不信,斜眼看着陈知安,直到电梯门打开。
“一路顺风。”白茶道:“希望局长看到你破釜沉舟的行李箱不会病情复发。”
陈知安站在电梯外,向白茶挥手,直到电梯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地向他敬礼。
机场的风很冷,陈知安带着太阳镜坐在候机室,身边是戴着耳机呼呼大睡的白人小哥,对方大概是睡懵了,手长脚长地就四仰八叉地倒了过来。
陈知安双膝一转,小腿勾起,那个小哥就稀里糊涂地摔到了地上。他迷迷糊糊爬起来的时候耳机掉了一半,露出耳朵上没高兴摘的一枚绿色耳钉。
陈知安还没嘚瑟多久,就听见身后传来的清浅笑声。
那个声音很柔和,又十分矜持,是一种当代年轻人绝对不会用的奇怪笑法。简单来说就是听上去有些做作。
她转回头,看见的是一个正笑着向她投来视线的女人。对方身材凹凸有致,是典型的欧洲人,黑色的长直发垂到腰线,隐约遮住了胸前的装饰。
陈知安没看清,只觉得那似乎是个很熟悉的图案,然而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见到过。
“你好。”对方开口,是中文,“我无意间看见你的登机牌,我们是邻座,有机会认识一下你吗?”
她说着站起身,高跟鞋清脆的声音敲在地板和人心上,陈知安下意识往后躲了躲。余光里看到这位女士没有带包,只有一张登机牌,背面的颜色还和自己不一样,她拒绝道:“不好意思姐姐,你是不是看错了?我是经济舱,你是头等舱吧?”
“不。”这位女士说话依旧慢条斯理的,在机场不断回响的播报声和嘈杂的老年旅游团噪音里向陈知安伸出手:“那位先生很快就会帮我们一起升舱。”
之后就是番外和卫星了!!大家小组见!!
*试吃终章饭,终章出了之后会改
*我说这是he就是he!
许天明死的时候七十三岁,俗话说的好,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许天明兢兢业业了一辈子,死的时候也很响应号召。
他死之前还在打游戏,BOSS把他的小人一刀劈倒在地,他也倒下没再起来。游戏里的人死了还能活,他死了就活不了了。许天明本来就有心脑血管的问题,医生跟他说让他少打点太刺激性的游戏,他不听,这下可好,准要被医生当成反面教材的典型。
许天明没儿没女,葬礼的时候倒是来了不少人,奇装异服者众多。他为数不多的亲戚惊诧地打听他们是谁,不管男女老少,得到的回答一律是“同事”。
我是知道这些同事是什么人的。有一多半是我的同类,剩下的就是些人类修士,大家差不多也见惯了这种场景,很普通地来走个礼数,祝他下辈子投个好胎。许天明一生行善,还替六扇门做事,下辈子投胎想必不会太糟。我对此并不是非常悲伤,只是稍微觉得有点落寞。
我不是他的同事,也不是他的亲戚,站在这些人里好像有点格格不入。在我看来,他有点像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虽然我们没有任何血缘上的关系,也许我们可以被称为“忘年交”。他和我爸妈认识,在我小的时候,他来我家里作客,爸爸让我叫他许叔叔。
我当时不太喜欢他,只记得我叫了许叔叔之后,他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太好了,一点儿都不像。”
我问他:“什么不像?”他不说话,爸爸替他回答:“他是说,你一点儿也不像爸爸。”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用胡茬扎我的脸。
我十分生气,他怎么能说我不像爸爸呢?我当然是既像妈妈,又像爸爸了。后来我一见他来,就气呼呼地扭头走开,妈妈也不乐意让他到家里作客,他便不再来了。直到我年岁稍长,许天明成了实打实的老头,我倒是喜欢趁着假期往他那里跑,不为别的,就为了玩他家的游戏。
许天明家的游戏收藏众多,从最新的机型到早已停产的古董一应俱全,满满当当塞了一整个房间。他是个怪脾气的老头,总是弓着背,眯着眼睛看人,邻居家的孩子休想碰他的游戏一根指头,但不知道为什么,唯独我有这个特权。他死后把所有游戏连同房子一起留给了我,对我来说并不是很意外,这些东西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总得找个人来继承。
清明节时我去给他扫墓,意外地发现了个熟悉的名字。他的墓碑旁边立着一块有点年头的墓碑,上面写着“邓云青之墓”。我一时间没想起为什么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眼熟,后来才想起,这墓碑竟然是在游戏里见过。那是个有点年头的老游戏了,我用许天明的账号打开的时候,里面的卡通小动物惊讶地跟我搭话:“你这四十五年都去哪了?”把我吓得不轻。
我在游戏里的小岛上闲逛,这里建得很精美,有游乐场,游泳池,小房子,竹林和精致的庭院,还有种着农作物的田地和大片花田,但唯独有个地方格格不入,那就是建在山上的一块墓地。墓碑,棺材,花圈一应俱全,地上还写着某人的名字和生卒年份,着实吓了我一跳。
我问许天明,这个邓云青是谁?你仇人?而且是恨之入骨的那种,不然谁有空在游戏里给对方建坟。许天明表情很复杂,仿佛吃了一大碗过期的泡面。最后他也没告诉我邓云青是谁,而是臭着脸说:“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呸呸呸,他还大人呢,他就是一老小孩。
许天明不告诉我我也知道,邓云青不是他的仇人,谁会愿意和仇人葬在一处。可是他到底是许天明的什么人,再没有人会来告诉我了。
许天明打了一辈子光棍,清明节除了我以外,大概也没人会来给他祭扫。我曾经问他,为什么不去讨个老婆,他跟我说他是Gay。我又问他,那为什么不去讨个老公,他说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我本来觉得这话说的蛮有水平,后来才知道这是一首古早老歌,名字就叫《后来》。
后来许天明认真地对我讲,也不是没再心动过,不过后来发现,其实他还是一直在追着那个人的影子。对方知道他曾经有过那样的恋人,也多少有点心怀芥蒂。他到底还是没走入一段新的感情,之后自己一个人,日子也照样过。他说,有的感情,也许一辈子有那么一次就够了,即使它那么短暂,就仿佛昙花一现,但它永远会是他的一部分。
我似懂非懂,心想,这不就是守寡。妈妈教育我,千万别昏头昏脑地撞进一段感情,特别是千万别爱上人类。她又摇头说,爱上也行,但别爱得太深,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我是个化形没多久的小妖怪,感觉自己还是个孩子,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离我太远了,但偶尔我也会想,到底是什么人,让他愿意孤独地怀念至今,又是怎样的爱情,如此余味悠长,让他愿意用一生去品尝?
而我,会不会也在某一天,陷入让我也难以自拔的爱情?
我扫了许天明墓前的二维码,给他送了束花,又对着墓喃喃自语:现在不让烧纸钱了,等我回去偷偷补给你哈。然后我想了想,又扫了一下邓云青的码,给他也送了一束。
后来,我每年都来给他俩扫墓,一扫就是二十年。
许天明去世的第二十八个年头,我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
上元节灯会,人头攒动,缤纷的游龙在空中飞舞,无数的虚拟投影流光溢彩,热闹非凡。技术不停进步,但传统未曾改变。我感叹着时代的变迁,却因为光顾着看那些投影,不小心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我没什么事,对方倒像是纸片做的一样跌坐在地。我赶紧伸手把他拉起来,问他有没有事。他穿着厚厚的大衣,围着围巾,戴着眼镜,头发乱七八糟的,看起来有点呆愣,过了好半天才对我说出一句话:
“我们是不是……”
“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本该对这种搭讪方式嗤之以鼻的,却忍不住帮他补上了下半句。他让我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就好像遇到一个很久不见的故人。活了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有这种感觉。
他被我打乱了步调,结结巴巴地说:“呃,对不起,我不是想要搭讪,我只是的确觉得……”
“我其实也有这种感觉,没准我们真的在哪里见过,”我向他伸出一只手,“我的名字是……”
突如其来绽放的烟火吞没了我的声音,我凑到他耳边,大声喊出我的名字,拥挤的人群却让我一个趔趄,嘴唇擦过他的耳垂。他推开我,红晕从耳根一直爬到脸颊,那幅慌张的样子让我产生了一种无比奇妙的情感——
对不起!妈妈!我对人类一见钟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