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境巡廻·惊惧乐园》
企划类型:微恐文字类探索解密
进行时间:2023年1月25日~2023年2月18日
已圆满结企,非常感谢大家的参与!
*找找手感,写得很散乱
*字数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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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娜尔在酒店房间辗转反侧。
房间环境依旧舒适而温馨,床铺也很柔软,可阿娜尔无法安心地入睡。
【我是躺在安全的地方吗?】
【这门窗足够结实吗?】
同伴们遭遇熊与僵尸狗的事情已经在同行的人之中传开。阿娜尔听的时候只当是冒险故事——大家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嘛!
可,如果和僵尸竞跑的是她呢?
她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但也没强健到能和野兽赛跑。阿娜尔想起上午去游乐项目射击的时候:手握猎枪实在感觉很好,枪的分量让心也得以变得沉稳,无论蹿出的是丧尸还是老虎都变得无关紧要……她有些后悔没把那里的枪拿回来了。
可“稻草人”怎么会流出血呢?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阿娜尔在床上来回地翻滚,终于把自己折腾得掉到了地毯上。她翻出那些拍立得:和穿着布偶装的五十岚四三的合照、和脱下布偶的四三酱一起围着竹村奶奶比心的照片、和佑树的合照、和幽幽的合照……以及,那只被扯断手臂的稻草人的照片。
它,或者说他,有着类人的五官,像是蒙着人皮的机器人,连神态都和真人没有两样。区别在于,人的手臂是那么容易被拉断的东西吗?
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呢?
阿娜尔仔细描摹那张脸,想象着那具皮囊是如何被剖开、里面的内脏是如何被填充成稻草,又是如何地和整片湖都连在一起,变成榕树根系那样的东西……
啊呀、啊呀!
万象一元的说法和他帅气的脸蛋一样让人难以忘怀——“听起来还挺恶心的……不是有人失踪了吗?搞不好几乎是那些人哦?”
那样的话,不就是在侮辱遗体了吗?小火车那儿的稻草人甚至会走路呢!这样算起来,她已经杀了一个半人,或者至少侮辱了一个半人的尸体,四舍五入至少要救下两条性命才能相抵。
阿娜尔烦恼地蹬着腿:“啊啊啊,真不想一个人下地狱啊。一点也不浪漫!”
——是啊,如果一定要去的话,至少得是和恶贯满盈的恋人一起甜甜蜜蜜地结束才行!
阿娜尔脑中闪过岛田悠太的脸,它停留了大概两秒钟就被她挥散:不行不行,悠太君可没有成为大恶棍的勇气,即使给他一把刀再多多加以刺激、他最多也只会轻轻地刺下一刀,然后就要抽抽噎噎地缩到一边了。
还不如过几年指望佑树呢!小孩子都是又天真、又残忍的东西,阿娜尔自己深知这一点。西宫佑树只要抛掉做给大人看的“懂事”,很快就能由于从未被满足过的好奇心成为恶役。
不自知的恶役是多么地令人着迷啊!他们不会因负罪感而惴惴不安,能够像过冬松鼠一样快乐地、不择手段地去满足自己的每一个愿望。他们的眼睛会闪闪发亮,就像猎取了爱意的她一样。阿娜尔毫不怀疑自己能和那样的人有一段愉快的故事——不过,促使小孩子成为那样的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孩子们的身高只有一点点,看不到全部的可选项。佑树想射击更多的活动靶、想吃更多的零食和炸鸡、想去拆开更多的稻草人。如果全部告诉他“可以啊”,只给出“遵从好奇心”的选项,其它的可选分支也许就会变成不可选的灰。而等到稍微再长高一点,理解了这自由是虚假的,他的人生账单赊欠了一大笔代价,他的快乐将像雪崩一样消失。
那就太狼狈、太可悲了,也许还不如阿娜尔的导师做的呢:据她的了解,西宫导师演不了一个“好爸爸”。可如果佑树的监护人是其它人,会比现在更好吗?
比如,如果是那个叫竹村惠的老奶奶——她有时看起来像个小孩(比如小心地拿着拍立得、每隔一会儿就悄悄瞅它的时候),有时候会神游天外,可阿娜尔看得出来,她是个脑子清楚的人,而且很疼爱小孩。阿娜尔已经19岁了,连成为一个妈妈都不违法,可老人显然还是把她当作一个小孩子。
阿娜尔好奇得很:竹村奶奶会用猎枪、还会射箭。她会不会带孩子们去山里猎熊呢?孩子们多半会喜欢那样的活动吧!啊呀!她也想和她学学那样的本领呢!
她又想到万象一元:就阿娜尔看来,这位比她大6岁的青年大概不会带小孩参加任何危险的活动,而是会远远拉着他们观察。倒不是说他比竹村奶奶更谨慎地对待孩子们的安全问题……只是,如果保护孩子们会让他自己陷入危险,那他是绝不会近距离参与进去的。
对了对了,也可能佑树君并不想要一个固定的监护人,就像她不想要一个固定的恋人。
未知总是充满魅力,不是吗?
这世界上尽是些不讲道理的成年人。如果教育真像他们以为的那样容易——有没有一种简单的方法能让他们理解,其实最需要快点成长的是他们自己?
——梦幻海王
我看了看手里的绳索,又看了看白色阳伞内部涂鸦一般的文字,差一点儿就笑出了声。
绳索的末端系着比我年长的人们,像这样牵着绳索,真有种获得了生杀予夺权力的感觉。不过也只是错觉而已吧!不管是我还是这群大人,在这个游乐场里都只是神秘力量的玩物。
先前在告示牌上看到的红字仍然在脑海中鲜艳地闪烁。
成长须知:
大人都是骗子。
是暴徒。
是野兽。
是刽子手。
拴住那傲慢的脖子。
缝上花言巧语的嘴。
教给他们孩子们的道理!
我轻轻揉搓手中的绳索,摇了摇头。单凭孩子的力量,通常无法反抗对他们施以暴行的大人。如果他们侥幸成长起来,那时的反抗也绝非是孩子们的反抗。若是在这儿童乐园里,孩子们具备比成人更多的力量,就可以让大人们尝尝厉害了吧!
但是好可惜啊,我想要报复的人没有一个在这里。
那件事发生一个月后,妈妈带我去餐厅吃饭。她点了许多我喜欢吃的东西,殷勤地要我吃点这个,吃点那个。可是我只吃了一点点,就吃不下去了。
妈妈焦急地看着我:“怎么了,佑树,怎么不吃了?”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只是在家里偷偷吃了一点零食。因为是偷偷吃的,所以我没有告诉妈妈,而是保持着一贯的笑脸说道:“只是吃饱了!谢谢妈妈,剩下的妈妈自己吃吧!”
“那怎么行呢?这可都是为你点的啊!”妈妈把奶香四溢的蛋挞递到我嘴边,笑着说,“来,佑树,啊——”
可是,我真的吃不下。妈妈见我不肯张嘴,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是不是你爸爸跟你说了什么?是他让你不要吃我的东西的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呀!”
妈妈却不肯听我说,只是一个劲儿地试图把蛋挞塞进我的嘴里:“欠款已经还上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找佑树的麻烦,妈妈也再也没有去赌过了!妈妈已经改过自新了,为什么还不肯原谅妈妈呢!为什么不肯吃?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东西啊,为什么,佑树!”
餐厅的服务生注意到不同寻常的状况,已经向我们这边走来。见状,我立刻一口咬住蛋挞,一边咀嚼,一边笑着对妈妈说:“妈妈,你看,我吃掉了哦!”
“那就好,那就好……”妈妈如同呓语般重复着,死死地盯着我,直到我把蛋挞吞下肚子。期间服务生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她似乎找回了一点儿冷静,温和地将对方打发走了。而后,她的目光紧紧黏在我身上,用温柔的语气说道:“那剩下的东西,佑树也能全部吃完吧!”
啊,好恶心。
笑着送别妈妈以后,回到家里之后,我几乎是立刻冲进了厕所。不用把手伸进喉咙里,胃部涌上的酸味早就一股脑地涌了出来,稀里哗啦地填满了马桶。那本该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明明妈妈也用心地记住了,为什么如此令人恶心呢?
爸爸不在家,阿姨也早就走了,我反复不停地按下冲水马桶的按钮,想象自己的眼泪也一起被冲走,想象着我自己也一道被冲走,在汹涌的旋涡里,即便是大声呼救,也没有任何人能听得到。
鲜明的红字浮现在我的脑海,手中攥着许许多多的绳索,就像阿娜尔姐姐系在我手腕上的气球。
我好想和爸爸妈妈一起来游乐园玩啊。
从梦幻岛回到酒店休息了一会儿,吃过午饭,大家又要出门寻找出去的办法了。竹村奶奶在大堂的沙发上睡着了,她最近精神好像不太安定,被烦心事困扰的大人都会这样的。
虽然不是很想叫醒她,但她睡得不太安稳,好像在做噩梦一样,还是叫她起来比较好。
这样想着,我轻轻摸了摸奶奶的手:“奶奶,起床啦——”
奶奶睡眼惺忪,看起来还是有些没精神。我建议奶奶回房间休息一下,但奶奶说自己没关系,而且很有精神。说着,她摆出了几个很健美的姿势,表现她现在活力四射。
但我总觉得能从这几个姿势里看到熟悉的模样。小夜子姐姐最近肯定有在奶奶面前秀肌肉吧!
最近和大家一起出门的时候,都没见到奶奶,不知道奶奶去哪里了。我问奶奶最近都去哪里了,有没有危险,奶奶说只是在乐园里逛了逛,没有遇到什么危险。鬼才信嘞!肯定是奶奶像功夫大师一样,轻轻松松地把所有危险都躲过了,所以才一点危险都没遇到吧!
“那奶奶有没有找到好玩的东西呀!”
奶奶笑了笑:“很可惜——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佑树想玩什么呀?如果是奶奶知道的玩具,可以试着给你做一个。”
我想了一下:“我想玩塞尔达传说旷野之息……”
班上的好几个同学都有,我也想玩,但爸爸不给我买游戏机,我只能偶尔蹭蹭其他同学的。
很显然,这超出了奶奶的知识范围。奶奶艰难地重复了一遍:“……塞尔达传说旷野之息……我、我去问问澪这个怎么做……”
奶奶真的要做啊!说实话,我真的想知道,她会做一个switch出来,还是做一个林克小人出来。但这样为难老人家并不好,我赶紧改口:“还是竹蜻蜓吧!”
奶奶不再一筹莫展,点点头说道:“噢噢,这个我知道!这个没问题——嗯……那佑树,稍微等一下哦。”
她坐电梯下楼,过了好一会儿,她拿着一个用稻草扎成的竹蜻蜓出现了。
“好耶!”我立刻欢呼了起来。我搓搓竹蜻蜓的竿,两片稻草扎成的旋翼旋转起来,像一只蜻蜓一样,扑簌簌地飞到了天上。在最高点处,它慢慢落下,最终停止旋转,掉在了地上。
我跑去把它捡了回来,又放飞了一次。奶奶慈爱地看着我:“佑树喜欢就好,我还怕现在的孩子都看不上这种手作的小玩具了……”
她还说要问问澪姐姐,“赛尔提狂野侄媳”要怎么做,做好的话再带给我。本来已经不抱期待了的我,现在反而十分想知道奶奶到时候会做出什么东西来。
趁着还没出发,我跟奶奶分享昨天在儿童乐园的见闻。
“佑树好像一直想去儿童乐园?怎么样……有趣吗?”
除去像是停尸房一样的寄存柜,会吃人的流沙还有要把大人扔进湿垃圾桶的气球小孩,儿童乐园还算是好玩吧!
但去掉这些,好像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我用一句“很好玩”越过了所有问题,又问奶奶:“奶奶觉得,大人们都是骗子吗?”
“诶?”奶奶有些吃惊地看着我,“大人都是……骗子?有谁这样告诉佑树了吗?还是说……这是佑树自己的想法?”
“因为昨天在儿童乐园看到,告示板上是这样写着的!虽然很快就变回原样了,但应该没有看错!”
奶奶摇了摇头:“……这里真的太古怪了。除了这个,告示板还说了什么别的吗?”
我装作努力回忆的样子:“还有……嗯……只记得要缝上大人的嘴了!”
因为那短短一瞬,是不足以让一个孩子记住告示板上的全部内容的,如果我说全部记得,反而会显得我有些古怪。
奶奶眯起眼睛,显然是觉得很不妙。
她摸摸我的头说:“奶奶……不觉得大人全都是骗子。不过,确实会有因为各种原因说谎的时候。不论大人还是孩子,都会有这样的时候。”
我也这么觉得。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是一样的,有诚实的大人,也有满口谎言的大人。
奶奶看着我,很认真地对我说:“把这些……忘记吧。还有那些气球人、古怪的家伙,湖里的东西……不要去听他们说话。佑树,自己之前是怎么想的、怎么看待世界的…就一直坚持那么想就可以了。”
我点点头,却又觉得很遗憾:“要是不好的大人在这里就好了。”
奶奶愣住了。她有些迷惑地问道:“佑树希望不好的大人在这里吗?那样的话……不会更糟吗?”
但很快,她明白了我话中的意思,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我像往常一样笑着,说出一直以来内心所想的话:“因为……在这里死掉的话,也不会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死”这个字,很轻易地触碰到了奶奶柔软的神经。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口中喃喃道:“不、不会的……不要在这里死掉……不会有事的……不该有事的……不……”
……我刚刚的说法,是否有些过分了?我赶快安慰奶奶:“没事的奶奶,不要怕,因为大家都是很好的人,所以……应该不会的吧!”
因为大家都是很好的人,所以我不会希望他们在这里死去。我只会恨那些应该付出代价的大人,只会希望拴住他们傲慢的脖子,缝上他们花言巧语的嘴,将他们寄存在柜里,假装自己忘记取出,松开手中的绳索,把他们扔进有害垃圾桶里,真可惜他们都不在这里,真的好遗憾啊!
奶奶却突然蹲下,用她那双粗糙的手抚摸我的脸颊,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看向我的手腕和耳后。做完这些近乎仪式的动作后,她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在我的耳边说道:
“没事的,佑树,别想着那些事情了。你会好好地从这里出去的,一定只是还没有到时候而已……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到时候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大人,总能再见到的。”
“嗯!”我也紧紧抱住奶奶,“奶奶也不要担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奶奶的身体颤抖着,她好像一直有后悔的东西,有害怕的东西。那样的事情,很明显是小孩子不该知道的,所以,我也从没指望她会告诉我。如果我还能长成大人的话,到时候再来问奶奶,不知道是不是来得及呢?
但在这之前,还有很多很多未知的冒险在等待着我们。
拥抱片刻后,我和奶奶手牵着手,走进了门外的人群之中。
在进入游戏中心未果之后,大家又一起来到了过山车旁。
吵吵嚷嚷,热热闹闹,共计十五人一同坐上了老式木制过山车。因为想坐的人很多,我又不是非要玩这个不可,就让其他兴致高涨的游客先上去了。期间桃山和阿娜尔姐姐似乎觉得不妙,不想玩了,立刻有其他的人补上他们的位置。
就在过山车将要启动的时候,我抬头看向过山车上的标牌。那里本该是“NETOTOTO!!异界绝命疾行!”的牌子,现在只剩下几个不祥的字符:
“N、O、命、疾行”。
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过山车吱吱呀呀,缓慢地爬上最高点,像是随时都会散架一般。爸爸曾经告诉过我,过山车的运行原理就是重力势能转化为动能,爬得越高,飞驰而下的速度就越快。看着那似乎比太阳还要高的过山车,我总觉得一阵目眩——从如此高空跌落的话,绝对会死的。
车子在最高点停了下来,但仅仅片刻,吱吱呀呀的响声就和乘客们的尖叫声一同响起,过山车以近乎狂热的速度冲过第一个大回环,一头扎进了水中,又极快地冲破湖面,旋转着冲向天空——
没乘上过山车的乘客乱成一团。阿娜尔姐姐立刻蒙住了我的眼睛,不让我看到发生了什么,但从她的指缝里,我仍然看到了过山车在空中停滞的那一瞬间。
似乎是注意到我仍在偷看,阿娜尔姐姐将我的身体也转到另一个方向。
但我理应知道它,以及他们的命运。
我想起高高飞到空中的竹蜻蜓。明明飞得那么高,那么远,最后却总要落地。
在我的背后,载着十五名乘客的过山车,就像竹蜻蜓那般,迎来了他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