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 Jolie宋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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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这次主线拖了很久,辛苦大家的耐心等待,下次一定写完再开!
后日谈预计将于3/5发布,计分统计将于清明节截止。
《七宝楼》
沈太荣,秦州人士。进京赶考不得志,颓然返乡。经晋州,巨雨骤至,马匹受惊而奔。暗天暴霆,不辨昼夜,至沙地,过沼泽,沈生只知死握缰绳,不知身在何处。
忽见前方晴日碧空,群芳遍地,身后狂岚如同隔世。沈生远望,有亭台楼阁在前,通体皓白,艳阳之下,熠熠不能直视。良驹力尽而亡,沈生不得已,徒步而去。及近时,先过一小桥,继至屋内,家具如珠似贝,杯盘陈设镶金嵌银,流光溢彩,精妙非凡。大柱雕游龙,廊下悬飞凤;琉璃作梁,玛瑙为栋。院内玫瑰,庭中玉树,一叶一花皆是红白珊瑚雕就;其间啼莺飞雀、舞蝶戏蜂,细看也为珠宝琥珀;又有曲水一弯,波光粼粼,乃是贝母铺成。沈生虽讶异,心中甚是喜欢,四下张望无人,偷折一只南红蝴蝶藏于袖内。
红蝶落袖,便听身后有人问:“何人在此?”,沈生回头,见一戎装少年立于桥头,答:“过晋地忽逢暴雨,至此马亡,见有屋而来。”少年道:“虽意款待,然阿母将至,此处不宜久留,请先生出庭外。”
沈生问:“此处何处?”
少年曰:“塞外凉州。”
沈生又问:“此楼为贵府?”
少年怪曰:“非也,先生莫非目不识物?”
遂出庭外,少年弹指间,草叶化为桌椅,桌上并两盏白玉盅,其内有茶。沈生方觉渴极,一口闷下唇齿生香。再看盅内,又已香茶满盈。
沈生问:“尊上可为上仙?”然少年笑而不答。
二人候至半夜,沈生恍惚梦中似见一大手自月中降下,双指连根拈起楼宇庭院复又上升。至半空,沈始觉此宅连同贝母流水,造型竟如宝簪一支。
睡意朦胧间,沈生听闻少年道:“阿母来也!此回寻得失物,于吾定有大赏。先生既在此,也当同乐。”
于是又一弹指,桌上笔墨纸砚齐备,少年疾书几行,道:“吾与先生指路,先生此去能有大富贵。”沈生接纸,上书江南某地某家,沈生叹道:“明日出凉州难上登天,何至江南?”
少年道:“倒也容易。”话音落,马嘶,竟得复生。
谈话间,早已不见楼阁。少年向沈生拜别:“吾随阿母去也!”亦悠悠向月奔去。
及次日,沈生醒来不见桌椅,仿若昨夜仅为一梦。所幸信纸仍在,却也非纸,乃缸口大一枚鱼鳞。
沈生依少年所言,骑马赴鳞上所载之地。至,乃贸丝富商住家。沈生登门拜访,富商以礼待之,茶过三巡,自言有独女,样貌丑陋,十有六不能人言。令婢呼之,女至厅下,甫见沈生便能开口言语,众人皆惊。于是入赘,大喜之夜,新娘容貌似是娇俏几分,过数月,竟成美人。又经数年,二人得三子,富商生意多半交于沈生,家业益大。
忽有一日,沈生午夜惊醒,见一人立于床头,提灯照去,是那日所遇少年仙人。
少年怒言道:“当日以为清廉之人,又是同喜同乐才助之,未想也是偷鸡摸狗之辈!惜赐福不可收,定教汝后世偿还!”窗外晴天霹雳,少年已不见身影。
沈生终夜未眠,天明遍寻当年所偷赤珠蝶不见,回首见庭中铺天盖地红蝶翻飞,如血潮翻涌。沈生惊叫,妻至,然妻未见一蝶。
自此沈生郁郁终生。其三子有二染疫而亡,余一膝下有四女,无子。此后数代,皆是如此。
《鱼辩》
淮水有鱼为兄弟,一日弟鱼谓兄鱼曰:“吾闻人不知鱼之乐。”
兄鱼问:“缘何出此言?”
弟鱼曰:“他日出游遇人间书生,口中朗朗。”
问:“其言为何?”
弟鱼答:“‘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不知鱼之乐’,云云。”
兄鱼曰:“子沐仍与施论此事?”
弟鱼曰:“否,青头后生也,然亦未可知知之否。”
兄鱼曰:“自是不知。”
弟鱼问:“为何?”
兄鱼曰:“若其不知,则为不知;若其自以为知,却不知吾以为其不知,亦为不知也。”
弟鱼道:“胡哉!人定知之。若不信,问他鱼便知。”
兄弟溯游,往嵯峨洞天寻得大鱼曰白玉娘娘者。二鱼问安罢,弟鱼问:“人安知鱼之乐耶?”
娘娘曰:“汝知飞鸟之乐乎?此异族其异也。”
弟鱼曰:“吾言不然。吾知兄长心,故知其乐;鱼亦可知人心,心既能得相通,自知之。”
兄鱼驳曰:“汝知吾心,吾亦知汝心,此为通。然人不可知鱼心,何言相通?”
弟鱼曰:“兄长非人,如何知人不可知?”
兄鱼叹曰:“此旧辨也!既非人,成人便知。”
娘娘曰:“若如此,恰有一事相求。”道是有前缘恩怨者,可借成人。又云:“观其后人有姻缘入云衢。觅此婿化之鱼,可问为人龙凤者安知汝之乐也。吾与彼债亦销。”于是传将妙令心法,教二鱼如何化人。
弟鱼道:“妙哉!定不负所托。”,遂与兄往浮玉山去。
次年,兄鱼通人心,弟鱼自兄鱼处闻其妻儿;又明年,许之秘宝,得身;弟鱼得此人妻身。及化人,弟鱼急不可待,是夜便问其女:“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耶?”然女茫然不知。
弟鱼心言:“败矣!人心无趣,早知不与兄辩。”
侍仙
钧窑匠人张,善作器,为上礼,无不夸赞。一日伏案小憩,忽闻细声唤之,见案上有小匠人若干,高寸许,衣冠整洁,持细小器具,推小车,车上满载。
其中有一人容貌似友,呼张名,谓娘娘召人上工,请同去。
张遂行,愈行觉其身愈小,外物愈大,然同行人皆谈笑如常,无人惊怪。
后至一地,云雾缭绕,头顶有光,满地琉璃瓦,浑圆饱满,晶莹剔透,色有红、绛、朱、赤、丹不等。
张为此地匠人艺骇然,此等琉璃能得一二已属不易,况举目之地,片片相同,别无二致,可见其作器之技至奇!神乎其技!
但见瓦上蒙尘,光芒不显,有数百先至者跪地拭瓦,张与同行人亦加入其中。虽瓦多,工者亦众,不多时,片片琉璃露其本色,霞光万彩,美不胜收。
张欣然赏之,与友道,此地华美远胜极乐七宝池,娘娘居此有福焉。
友道,非居所。
遂引其登高至顶,俯视群匠微若虫蚁,举目见云中有一卧仙,庞然大物,面容模糊远不能视,仙躯入雾若隐若现,腰下生鱼尾,尾上有鳞,若红宝,莹莹发光。
张、友适才所在即其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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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缘
女吏白儿茶,赴任前投店,夜醒,闻暗处有数人对谈。
一人道,镇中任节行商离家二年有余,家中唯有母女二人,任女一月前突发心疾已耗尽家财,其母日夜以泪洗面,近乎目盲。如今二人命不久了,唯有任节回转,方有转机,可惜他已死在途中了。
另一人叹道,我亦闻此事,昨晚我在城隍庙中与肖三爷饮酒,肖三爷与我道,任节接家书后已携财急归,然过连州时撞疫鬼染疾,死前又托同乡杨廉送书信银钱归家。但杨廉过阳山不幸遇盗,虽勉力夺回受托之物,但亦重伤不治,亡于道中,物落阳山。后过十数日,陈石奔丧路过,见杨廉曝尸荒野,心有不忍遂埋之,自尸身上拾得此物,但见留书时日甚久,恐治丧误时,竟未归家反倒往镇上来了。昨日陈石到镇上,恰逢数十人斗殴,有人因此身亡,衙役赶至后把在场的一同下了大狱,陈石也在其中。那包裹遗落在这,虽距离任家只有数里,但她们命中注定得不到这笔钱了。
前面对话的那人道,对极,救命之财过数人手却仍不能得,任家母女实在是福缘淡薄。
有第三人出声道,非是如此,你等没听闻过晋陶公之事?陶公亦是临危受托虽遇多难仍事毕也,且其一生问心无愧,往往行事皆是如此,受助者良多。难道那受助者个个福缘深厚么,哪有如此多命好的人呢?以我之见,福缘深厚的人是陶公啊。因世道如磨,人投身其中如同稻谷,善人更是容易落入磨洞中去。要不是陶公福缘深厚又如何经得起这样的磋磨?
二人道,即使如你所言,现在又哪里去找陶公这样的人为任家母女送财呢?
三人默然,此时白儿茶出言问道,任节遗物何在?
一人道,在此店东墙柴垛中。
白儿茶又问,我福缘如何?
第三人视之道:厚有三尺。
白儿茶道:我来送这最后一程。
次日,白儿茶果在墙根下找到了一包银子及书信,遂送至任氏母女,又往府衙与官人澄清,放陈石归家。后到店中,一切如此,不复见夜谈之人,店家亦道夜间投店唯白儿茶一人。那三人所言福缘之事,白儿茶至今难辨真伪。
【沙海】
唐有戍边将军圭,腊月追凶塞外,妖风卷沙骤起,圭陷石林迷阵不得出。及入夜,伸手不见五指。众军茫茫然行至寅时,忽见前方有水草洲,芳草丰美,碧波荡漾,浑不似大漠一隅。圭遣兵士探查,回报:“有鲛仙。”圭不敢信,亲上前看果有一鲛人老者居水中,白发白须,道骨仙风。见圭来,施施然作揖道:“此处仙洲,大军可栖。待明日尘定雾散,向东南方去便可出。”圭问其何居沙土中,老者答:“吾幼时,此处仍为沧海,一日替阿母寻七宝簪至此地,久寻不得,回首水路已断,不得还家,乃居于此。”众人安睡一晚,次日果然风定,圭临行谢老者,问当如何报谢,老者曰:“金银绫罗于吾何用?吾救汝等非为求报也。”圭再三问,老者终思忖言道:“汝既心诚如此,便将还家时所见第一人送来此地为吾沏茶。来时敲石林西北第三柱十下,此径方显。”圭疑犹,久久不能应,老者大笑三声曰:“既如此,只当胡话,不报也罢!”
后圭领军捉凶而返,受重赏升官还长安,未入朱雀道便见幼子侯之城门下。圭顿时心下慌慌,始终不敢将所历之事与家人言,三月未能入眠,憔悴万番,瘦如白骨,终日卧于病榻,将咽气时,方对妻子坦言。幼子闻之曰:“此有何难?受恩报德乃天纲伦理,吾去便是。”于是驾马出关。自子离去,圭竟气色渐佳,不出二月恢复如初。次年大暑,圭与妻用膳时竟见幼子返家直入内堂,问之,曰:“未见鲛仙,乃返。”圭妻忽觉幼子行无足音,看去时但见脚掌及髌飘如云似雾。幼子曰:“吾去添箸来食。”向院内去,直穿画屏花墙,竟如青烟消散,后不复见也。
【雷猴】
昔猴戏艺人养猴十余只,平日极尽打骂,若不得空,便着家犬看管。此犬机敏,知是唇亡齿寒,因此往往宽待猢狲众,偷吃胡闹之事亦是能瞒则瞒。
一日群猴商计出逃,意欲骗得锁链钥匙。家犬悻悻呜咽:“猢狲又说梦!休等那人开你猴脑才求饶。”为首老猴取一杏掷家犬:“蠢狗,你且瞧着!我原是北海震洋宫学徒,因下山时应了师父不得滥用仙法才隐忍到当今田地,今日为了孙儿不得不出手相救。”
恰逢黄梅,过午常有雨。每至此时,老猴带头长啼,众猴齐齐附和,须臾便有惊雷落下。及当落雷,总有猿啼。初几日养猴人只当巧合,继来却愈发疑心。但见雷光过一日便离此屋近几里,一周之后,忽得一阵电光闪烁,险险劈中狗食盆。
家犬怒吠几句骂道:“腌臜毛猴,差些害死你狗爹!”
老猴双手抱拳嘻嘻道歉,继而道:“今日便是最后了!”
当晚猴戏艺人半夜出恭,抬头一望月明星稀,便安心踏出屋外。正在此时,只听身后一声猿啸,竟顷刻暴雨,一道天雷自九天降,将院中老枯树一劈两半倒在艺人脚尖前。那艺人吓得裤裆湿透,连滚带爬开了猴笼,连呼:“猴爷爷饶命!”
那老猴带着众猴将将行去,家犬出门来送,疑惑道:“猢狲也会仙法,竟真有此等奇事?”
老猴从怀中掏出杏子递上,道:“何来仙法!我不过在震洋宫吃过几年桃儿果儿。”
家犬问:“既如此,何以喊得天雷?”
老猴道:“一次是巧,两次便教他人半信半疑,三次可使人确为仙法也。”
话毕,跃上邻家青瓦离去。
【█████████案】
███年██路██府载,有█报官称见有██女作凶连杀夫家自家█人纵火烧山。因派捕役,此女姓█名█,曰:山火█雷所致,夫家█口死山火,唯██幸存;问其父母,女曰:母早年██而亡,父前日仙游██去。捕役疑,然连搜█日不见尸,以██盘问,亦不变供词。女自称当日█时及█时田间劳作,往来者可证。后捕役寻得一██相士证此为实。█日遂释。后有村民言:此女█月前诞█婴,乡内皆避,██████,其夫███亦欲休之。或为██人言栽害也。
有猫
蜀地柳女有猫,一日柳女外出,遇一人告之,我至汝家,汝猫与我言。柳女道,君戏言耶,猫岂可作人言?
行一刻,又遇一友燕生,燕生道,猫言汝在此,果然如此。柳女道,当戏言耶?勿要顽我。
然心疑之,于是归家,撞一邻,邻惊道:汝既外出,家中无人,适才却有人在屋内应门?
柳女道,莫惊,或猫答之。
推门入室,猫正酣眠,柳女行至前举之,端详道,我钗不知何处去,汝知否?
猫懵然惊醒,托于柳女掌中,身渐展之,猫甚长,后爪几要拖地。
柳女掂其数次未得语,遂放猫,转而开窗向外,自言道,光照甚好。
猫跃上桌,揣爪伏之,柳女回身长视,猫与其对视。
柳女遂道,刚至集市买三尾鱼,晚间本应食鱼羹,然路人、燕生、邻人都向我告状,道汝作人言,使其惊骇,令我以鱼赔礼,我一一与之,如今一尾不剩了。
猫怒极,弓身大骂,放屁!勿要信他!人至何处?我今夜必食鱼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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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鬼
汴京瓦子甚多,有琵琶女柳浮,善剑舞,好戏,能扮生,与男子无异,别号柳白浪,技法超群。高门宴请者众,男女皆爱柳浪子,以得其顾为荣。
上巳日,柳浮饮酒载月归,推门入院,见树下有女等候,姿容姝丽。
女道,明日祝异邀你到家中作客,是吗?
柳浮道,然也。
女道,那就是了,我是祝异的妾,我听人说柳浪子有剑,名为悬翦,剑甚利,飞鸟触锋尤能翱翔于天际,浑然不觉,然落地必裂,分左右二尸而亡。我漏夜前来,是想赶在祝异之前来请你的剑。若等你明日与他同桌而食,生出兄弟情谊,我再求你动手就很不应当了。
柳浮道,你说罢。
祝异妾遂言,祝家有正妻,所出只得一女,名为祝蝉,长至五岁溺水而亡,夫妻失和。数年后,祝异纳女子为妾,得一幼子,虽幼子性子颇为顽劣但与她感情深厚,因怕大娘子见景伤情,她从不在大娘子面前与儿子亲热,以免招妒。
幼子年岁渐长,亦五岁。年前,大娘子以访师开蒙为由谋其子离家,数月后归家,幼子变得恭谨有礼,却与她日益疏远,而亲近大娘。她深觉有异,但无话可说也。
柳浮道,畏强欺弱,人之常情。你儿子或许只是长大明白这个道理了。
祝异妾怒道,柳浪子你何其狠心说这样的话!虽形貌不变,但他绝不是我的孩儿!
柳浮道,形貌不变,那你又为何如此肯定?
祝异妾道,因有一日,我坐屋中,大娘子与那东西携手进屋,大娘子叫唤蝉女取水来,那东西嬉笑着答应了。后夜间,我又至儿寝中,那东西在榻上安睡,未觉有人入屋,闻其肚中有低泣之声,我唤之,立即应我,那才是我的孩儿呐!
我肝肠寸断心亦碎也!女言之愈怒,面目扭曲,必是鬼母令女强占我儿身体!但因我每日责骂不止,徒惹人厌烦,如今祝家上下对我视若无睹,更不会听我说话,就连祝郎也疏远我,很久没有来寻我。
我本不该见外人,但只要想到我儿被害至此,魂魄不得安宁,我徒为其母却无能为力,此恨切齿腐心!唯有杀了那对鬼母女,才能解救我儿!我走投无路,听闻你的大名,只得厚着脸皮来求你。
柳浮道,一面之词,你还有别的凭证么?
祝异妾道,我唯有一颗心,并无其他,只恨不能掏出来取信于你。你何不去亲自验证呢?我儿名为祝言,我来时鬼女已就寝,你向腹问名,他必会答应你。此事一试便知。
柳浮道,若应,当何如?
祝异妾道,当杀!
柳浮遂负剑去,须臾而返。
祝异妾急问:何如?
柳浮道:确有异,杀之。然人失头颅不能活,祝言亦亡,有负所托。
祝异妾喜道,无碍!极好!可团圆了!
言毕俯身拜谢柳浮,柳浮伸手欲扶,但见女子衣裙委地,瞬时化为枯骨。
据说江南某处村庄有一农户是个痴傻的呆子,平日由外嫁来的妻子当家做主,都在附近一户富农家中帮工。某年仲夏暴雨,妻子不慎落崖而亡,只留年幼的女儿和呆子丈夫相依为命。女儿平日扮作男孩模样当街乞讨,后又帮衬耍把式的做些杂活,赚得几个钱勉强度日。一日呆子不知为何走丢,此后再也没有还家。富农怜悯女孩孤身一人,将她招来照料后山苗圃,农忙时也让她帮忙。
富农家有三个儿子,长子在城中开了铺子,次子在家帮忙料理田地,末子最为无赖,结交一帮酒肉朋友整日在城中吃酒。
此后三年,风平浪静,直至某日一江湖看卦郎突然到访富农家,指名要见女孩。一见面就说:“总算找到你了,我过去受过你母亲的恩惠,今日是来报恩的。”
女孩不解,看卦郎又说:“这户人家祖上冒犯过神仙,现在宅居卦象又大凶,再在此处居住下去可能会被厄运牵连,我是来带你走的。”
女孩道:“这家人于我有恩,你既然知道要报恩,理应知道我是不会走的。”
看卦郎面露难色,说:“我不能眼看你遭难。实际上这次我因为遇见了你的父亲,他将你们原来的住处告诉我,这才顺利找到你。比起我劝你,还希望你听听他的建议。”
于是女孩随他前去,蒙上眼骑驴走了四个月,终于到了岛上一座道观。观门口有一道士正在清扫,细看真的是女孩的父亲,不过看上去已经不再痴傻了。
道士向女孩解释,自己当时是被仙人点化来到此处,历经九九八十一天磨难终成丹药一丸,服下后之前的顽疾竟全都好了。但仙人嘱咐必须每隔几月就要再服一次,否则就会前功尽弃,因此他只能留在这间道观。女孩问父亲平日在此做什么,回答:照顾仙人。
道士说:“那家人的命格与山神犯冲,在你离开的这几个月间已经发生诸多不幸。我知道他们对我们家有恩,因此特意请求仙人帮助派出仙女帮助他家,只是不知能救到什么程度。你回去时,一切应当都已经变了。”
女孩问:“我还能为恩人做些什么呢?”
看卦郎说:“这事简单,既然大劫已过,活下来的人之后会慢慢恢复气运。你若想报恩,只需要陪着他们就行。”
道士也说:“这位郎君说得对。另外,我这里有一副锦囊你拿上,回去遇到困难了就打开。”
女孩与父亲告别,临行时仿佛在海雾间看到巨鲲的影子,父亲告诉她那就是仙人了。
女孩同看卦郎蒙上眼又花了四个月回去。只见富农家早已面目全非,原本的房屋已经拆除,不知被谁改成了桑田。女孩询问附近的人,只说原来这家人的田地莫名着火,救火的时候主人夫妇和他家的次子不知为何撞了邪祟,只过了几日就一齐过世;城里的长子伤心欲绝,全家又不当心染了风寒,没过多久也都随着去了;现在全家人只留下了新婚的末子,但也因亲人接连去世受了刺激变得痴呆,新妇主张着把老宅卖给了另一户人家种桑,两人搬去了山中新居。
女孩和看卦郎往新居找去,只见眼前唯有一座破旧茅草屋,末子瘫坐在屋里喃喃乱语,哪里有什么新娘子?看卦郎因而说:“这便是仙人搭救了!所幸保住一条命,但要怎么治好他呢?”
女孩拆开锦囊,只见里面是地图一幅,寻去标注的位置竟是在那片桑田里。女孩问了新的主人家,倒是个宽厚仁慈的,帮助一道挖开土地足有六尺深,忽然金光闪烁,其中现出一只木盒。打开来,里边是一颗浑圆洁白的仙丹。
看卦郎恍然大悟:“应是这家人曾经偷了此物,这才冲撞了神仙!现在倒可以用它来治病。”
新主人虽然对此疑惑,却也十分大度地让出仙丹。看卦郎向他道谢道:“先生的仙缘之后定会到来。”
女孩将仙丹带去末子住处喂他吃下,只过了一会儿就不再说胡话,呼吸平稳地睡着了。话这时,只见山林间悠悠浮现出一名女子的身影,女子身形纤细曼妙,不像是凡间的人物,手中抱着一个襁褓,中有婴儿啼哭声。看卦郎对女孩说:“这应当就是你父亲说的仙女了。”
仙女走来,将手中襁褓递给女孩,解释道:“我受仙人嘱托来救下这家血脉,不想日益情深留下尘种。现在我无颜回到南海,要去西方洗练净心。这孩子并非人间所能容纳,拜托将他带去南海仙境吧!”
女孩说:“仙女救了我的恩人,这是我理应做的。”接过襁褓,只见婴儿身有鱼尾,看卦郎笑着说:“原来是南海的鱼仙人施恩!那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仙女托付完就云雾一般离开了,看卦郎于是对女孩说:“我正要前去南海,这孩子的事情就交给我。你应该像你父亲说的那样陪在这个人身边,山下的新主人家是贵人,与这片地方卦象相宜,未来会有大富大贵。”
末子醒来,对四周茫然不知,看到女孩便问今夕何夕,不知道年份也记不清之前的事。不过气质与往日大不相同,看上去也不再是纨绔子弟的模样。女孩带着末子去找那户新主人,新主人允了他们在自家桑田做工,那末子对自家旧宅的模样毫无记忆,对做粗活倒也不排斥,旁人的闲言碎语似乎也影响不了他半分。久而久之,大家都觉得变得踏实肯干对他而言至少是件好事,就不再议论。又过一年半载,记得这件事的人都很少了。
新主人看女孩和末子干活麻利,就把他们带去自己在另一座城里的宅邸做活,女孩做事妥帖,没过多久就成了大娘子的贴身佣人。大娘子十分满意他们俩,就根据花园内的树木给他们起了新名字。
从此两人都成了宅中贴心的佣人,生活无忧,气运果真恢复了。
过路神仙
某地有孤儿行乞,救童于道旁,护送归家。
杨氏豪富,得人送还幼子杨显鹤,杨乐公感恩戴德,留下孤儿与幼子作伴,衣食住行皆比肩幼子。两人膳同进,枕同裘,感情之深厚就连杨显鹤真正的兄长都比不上。
至杨显鹤十三岁那年大寒,杨氏骤然生变,上下一百六十七口,一夜之间死于非命,官府差人入杨氏府邸,惊见一百六十七座无头冰雕四下倒伏,可见当时慌乱奔逃之像,院内积血甚厚,地面结冰三寸,晨光下映射满铺红光,入目宛如火焚。
唯有杨显鹤与孤儿逃出生天,至杨家人头七,孤儿买纸马香蜡,猪头酒水,两人在道旁祭拜,发愿为杨氏复仇,因多出三炷檀香,两人随手插至地中。
有一客路过闻之,与两人言,他愿授艺与杨显鹤,但其艺不凡非常人能学,须以孤儿项上人头礼之,以见杨显鹤决心。两人愕然,客又道,他明日此时仍路过此地,届时可答复他。言毕,客即去了。
两人都认为他说的是真的,于是半步未离,晚上吃贡品酒水充饥。
孤儿道,我愿以头礼之,你就能拜师学艺,手刃仇人。
杨显鹤拒之。孤儿又许他。杨显鹤又拒之。
杨显鹤骤然痛哭,孤儿问,你家上下都死了,这不是血仇?你不想报仇?我现在同意了,为什么你不乐意?
再三逼问,杨显鹤哭道,你看我的名字,就知道我自小饱读诗书,若无灭门之恨,我定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这是我可以做得到的。但用你的头去拜师,我做不来。学艺的苦,我也吃不了。我虽然想听你的话,也知道这是个好机会,但我并没有这样的能力,还是你来告诉我,我应当怎么办吧?
孤儿默然,又过了一阵,问道,能报仇的话你会欢喜吗。
杨显鹤道,当然。
又问,你自己确实做不到吗?
杨显鹤道,然也。
三问,我替你报仇如何?
杨显鹤道,甚好。
孤儿遂与杨显鹤共饮,至杨显鹤酒醉,割其头。
次日客至,责骂道,你是外人,如何能代杨氏复仇?
遂以杨显鹤头礼之,叩首道,杨家大兄杨公平,次子杨显鹤,今我改杨姓,三郎也。可代兄复仇了。
客跺脚叹道,我早知命中是你,也罢。
于是携其而去。
听闻五年后,某地亦出了满门命案,死状与杨氏相同,但没有人知道是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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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人
元符二年冬,有五恶人应召聚庙,因各不相服,遂定尽述生平恶事,最后以首恶为众人龙头。
一人道,吾自幼家贫,能发死人财。将低劣纸马高价卖与白事家,因新丧至亲哀痛,价高亦可卖出。事后再跟踪其埋骨地,偷坟掘墓,有明器倒之,如有美尸艳体则起出与人结阴亲,可得数百两。
一人道,吾好赌,无所不精,专使人入套烂赌,如以妻女抵债,玩赏后转卖给牙婆可小赚。家破人亡者不知凡几。
一人道,吾差也,不如各位,但远近皆知吾名,见吾则避,亦可算得小有恶名吧。
一人笑道,如是,吾行恶必为首,吾乃本地通判妻舅,去岁通判挪用银两之法是吾传之,今水患无银可治,伤亡过万也。
前三人无不欣然赞同,齐呼大哥。
余下一人还未发言,即驳斥道,吾召集尔等前来,尔等未明吾之恶事,为何如此武断?
四人道,愿闻其详。
召集人道,此事机密,尔等近前来说。
四人不疑有他,聚拢聆听,召集人一刀横斩四人喉咙,吾恶也,服未?
遂留四尸身,长笑而去。
武林中人皆道,此事是锦常仙所为。
封爵
商溪,开封人士,今少府监丞也。
传其夜梦使者扣门,恭敬有礼地问道,郎君起了吗。
商溪出言相询,门外答道,吾乃祖龙使者,王军已至闽越,奈何敌众,苦战良久。今闻郎君奇技,请君相助。
不待其回答,强请三声,请也。请也。请也。旋即人即已至沙场,始觉胯下骑名驹,手中持长刃,身后阵列万人,虽因逆光故众兵丁面目无法检视,但气势雄浑,默然待其指令,属实为精兵也。又见对阵有一奇伟将军,顶盔掼甲、罩袍束带,日照下银鳞甲胄光彩夺目,身后亦兵多将广,人强马壮。
两军对峙间,使者于场中提声叫道,若成,君可得三公之位矣。
其声高亢,宛如雷霆,亦不知是向哪方言语。此言毕,忽闻杀声震天,人头攒动,瞬息敌将已奔至近前,以长枪与商溪你来我往战过数十回合,而两军将士更是冲入敌对阵中,搏命厮杀。如此交战一夜,众皆感到筋疲力尽,待敌寇尽除,五更鸡鸣,商溪方才从战中脱身,这时手腕抖如筛糠,甚至无力取杯饮茶了。
此后一月中,其夜夜为此东奔西走,征战四方,逐一平定南粤、西瓯,无一晚闲暇,但战斗愈久愈是娴熟,已没有当初的惶恐了。
是夜使者至,激动道,今日终局也,已替郎君请丞相位。郎君请上阵。
商溪淡然起身,逐一净手、洁面、更衣才与使者共赴疆场恶战,并以霹雳手段于阵前斩下首领头颅,遂登殿,提敌首献君受封,闻得头顶有男子之声乐道,吾胜之!
这男音浑厚,震耳欲聋,使商溪陡然梦醒,此时他手中还抓着半粒珍珠棋子,浑圆洁白,自中对半剖开。
后此事传开,世人皆说,是神仙对弈,抽世人神魂做棋,那枚珍珠白棋就是敌方首领。而商溪有功得神仙赏赐才能步步高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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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官
开封商溪,少府监丞,对奇珍异宝颇有见地,好茶。
有一日冲泡龙园胜雪,汤出白玉壶,八分满,置于茶盏中待凉。饮时,见茶汤中有仙,人首鱼身,银发青尾,大小只一寸有余,将一细物托举出水。
商溪顺意取走托举之物,那物入手后见风即长,是一卷文书。
又见鱼仙搅动鱼尾,掀起细密泡沫,沫上浮现图纹。盏中显一近海溶洞,礁石林立,有一砗磲,壳内满载珍珠,仙卧其上,那些微末珠子惟妙惟肖,又有一人影自壳中搂取珍珠,人影随茶汤晃动,窃珠举动亦栩栩如生。
茶沫消散后鱼仙亦不得见。文书展之,为某地房屋地契。
商溪遂至某地,询之,地契失而复得屋主却并不据实相告。商溪予以百金买其屋,被拒。再加价一倍,仍被拒之门外。后以权谋之,夜居其屋,商溪梦一斗,斗大若室,内中圆珠手插不进,数次取之,缺口仍顷刻补满。
梦醒后,床榻之上满是珠子晃动,莹白圆润,流光溢彩,盈千累万。
甚喜,又于沿海搜寻溶洞,数月后寻至一洞,外观相仿,入内见水中庞大砗磲盛有上等海珠,虽是梦中取走之数甚巨,但仍在壳中余下小半。
洞外又有数条破损海船堆叠,有大有小,乃是近年走失商船,内有残损货物。
商溪凭海珠升官发财,以为奇,与友谈之,友笑道,鱼居于海,卧于贝,珍珠若其丝衾,人至贝中取珠,谓之盗。开封包公断案素有威名,虽包公已逝,但它又能从何处得知呢?你与包公相邻,此鱼状告盗匪至你处,是它误入歧途了。但你将寻得之物据为己有,已开罪于它,依我愚见,余生你切莫近水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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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舟》《石羊》《还债》: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77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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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人》《造梦》: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77233/
做人
崇宁年间吾在国子监求学,得数位同窗好友,其中有一陈姓书生,与吾等谈过一件奇事。
言其家中建有豪奢园囿,但仅得一鹿居,家里人称这只鹿为老祖,鹿在府邸内通行无阻,子弟见了均要行大礼,他年少时还曾因忘记施礼而被训斥。
后知其缘故,系晋朝时陈家有一子弟,单名白字,此人深有佛缘,但性格乖戾,有高僧几次至陈家欲渡他修佛,皆拒之。高僧劝道,人生苦短,施主若为佛弟子,来生可为人也。
然陈白狂妄道,你自去修你的来世,我来世就做个浮蝶儿花贼又如何呢。遂着人将其撵走。
陈白身故,至亲与他沐浴更衣,停灵于室,定于次日出殡。然次日陈白尸身踪迹皆无,只得一只浮蝶儿扑于榻上,奇大无比。众皆认为是陈白,不愿其离去,但也不敢与其接触,恐其飞走遂闭门锁窗,日间着清水、净花入内供其取食。
过了一旬,那浮蝶儿不再动弹,似是故去。家中欲以其代陈白葬之,但升棺之时,闻听棺内有扣扣扣异响,只得再次打开,视之有一虫叩首,一指来长,浑身莹白透亮,质若白玉,好食晨露。至入秋,虫亡矣,现一狸奴,雪里拖枪,硕鼠避之不及。因此事奇异,遍传乡野,远近有好事人来家中打探。而至亲本就不舍陈白离去,其又数次死而复生,且转生之物命数皆短,不若人之长寿,盼望终有一日陈白能得人身与之团聚,于是将陈白化物养于家中。
后来晋灭,南北并立,又至隋唐亦亡,世事变迁,陈白与家人仍共度春秋,但原先的至亲早已仙去,后代均称之为老祖。
到陈生这代,老祖已化鹿多年,日渐衰竭。
吾等均认为此乃陈生戏言,但数日后,不见陈生,问其师才知陈生乃请假奔丧,待其回转后与吾等见面,陈生叹道,老祖去矣。
方又解释,此次老祖竟化为异仙,人首鱼身,貌若青年,体态健硕,尾有一丈,能通人言,是族谱从未记载过的情形,遂焚香祭祖,禀告陈白归来,前人夙愿已了。
后陈白着人送其入海,陈家子弟数次询问是否伺候不周,才要离开。
陈白答道,非也,我活了五百多岁,转世不知凡几,这才知晓,做人有做人的情趣,可是不做人也有不做人的快乐,和人住在一起已经不符合我的本性了,只是我此前没有机会告诉你们,但这次我终于可以去做鱼了哩,我很欢喜。
于是陈家自泉州送陈白入海,此后也没有人再见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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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梦
有一生名为皮良,肚中有文章千余,一日夜间听到有人在窗外细声细气道,先生,我白日里听书,甚为好奇,可否到你处一观。
皮良不及拒绝,遂感到有人穿堂入室,携手而游。初始如入混沌境,除身边伴游外空无一物,后过崎岖山路,唯头顶有光,然一过狭口,星河山川撞入眼前,万物奇诡壮丽,与常世无一相同。尚未待他细看,蓦然间日月同天,龙凤齐鸣,飞虹落霞转瞬即逝,又现城郭楼宇,熙熙攘攘,朝代更迭,时空流转,一夕之间窥见千年。
皮良乃是凡人,如何能抵挡此等洪流,只觉得头晕眼花险些闭过气去。游伴牵引其游玩一夜,赞不绝口,归家后仍是在窗外道谢,今次对不住先生哩。但先生肚中景色确实宏伟,见地非凡,凡人无缘得见甚是可惜,不如我赠一日,先生可给世人观之。
次日皮良洗漱完毕,遇好友至,遂将夜游一事告知。
述至一半,只听外间惊呼不已,人声鼎沸不绝于耳,与友人外出,只见街头巷尾人潮涌动,对着空中指指点点,抬头一看,只见半空云雾之中异像频频闪现,有亭台楼阁才子佳人私会述情,又有千军万马两军对峙取敌寇首级,还有那神鬼妖狐精怪伴着天庭众仙巡游,如同海市蜃楼一般令人目不暇接,全是皮良所讲过的传奇异闻。
友人细看之下,发现在如此热闹的碧空边缘,云层之后有一鱼仙左顾右盼牵着一摇摇欲坠的人影走过,那人看来就和他身旁的皮良长得一模一样。
复生
江南有商人外出行商,得千金,遂与他人结伴归乡。
黄昏忽起小雨,而后雨大如瀑,一丈内无法视物,众皆投店。唯他归心似箭仍冒雨赶路,虽在大道,但此时天高地广渺无人踪,不免惴惴。幸见一人,执伞,服黑,立于路口。
于是近前问,我今日归家才赶路至此,不知你为何停在此处,是欲往何方?
那人便答,我要往某某地去,困于大雨,不能辨认道路。
那人口音怪异,然商人走南闯北见识甚广,能晓其意,只一时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商人闻之大喜,遂道,可与我同行矣,再有二十里路便可到了。
那人便一同上路,两人默然行了十数里,雨势减小,见山色乡景,商人感叹道,我已有一年未归,不知家中妻儿如何了。复又问道,前方即是某地到了,不知是否与兄台要分开了?
那人道,我要去某某镇中。
商人道,极好,我家即是某某镇中,可同行。
又行片刻,商人问,前方是某镇到了,不知是否与兄台要分开了?
那人道,我要去某某巷。
商人道,我家即在某某巷,不知是要投哪位贵邻。
那人道,非是投亲,乃是公干,需在今夜丑时前赶到某某巷接林付清一同走,今日大雨已有延误,我很是担忧。
商人步履一僵,林付清是他亲子,他却从未听说还有此事,此时他骤然忆起他有一友,乃夔州路忠州酆都县人,口音与此人相同,世传酆都为鬼城所在,鬼差亦应与其同音。
他心内大恸,那人却频频催促,又几步,那人鼻子耸动似嗅到什么气味,忽地脸色大变,疾步往前奔走。商人亦跌跌撞撞追其而去,刚入巷就见儿子穿墙而出,眼眸半开半合,神情麻木,双手带枷,铁链系与牛头马面。
两队人面对面擦身而过,商人惊骇欲死,却见那奇丑牛头伸至眼前,瓮声瓮气向那人招呼道,八爷尊驾,可惜晚也!此家人别了酆都阴君倒寻到我们先来哩。遂携林付清哈哈而去。
那黑衣鬼差怒急,踱了几步,卷起一阵阴风亦去了。
长巷寂寂无人,檐下遍点白灯,商人失魂落魄,惨然哭道,儿啊!我的儿啊!
声调凄然高亢至极,惊得门房出来巡视,这才发现林老爷跌在门前,赶紧上前搀扶,待进宅后才禀告老爷,原是林公子出了意外,久未见好,今日忽地急害了,要落气,主母病急乱投医,拉了佛道两路大师都来家里作法,又掏家底请了远近有名的仙姑,这不,林公子食了仙姑的药从鬼门关前生生被拉了回来,刚刚气息平稳,已见回缓了哩。
林老爷原见儿子已跟着牛头去了,甚为绝望,现下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哭得不能自己。
次日林付清醒转,林家大喜,连开了三日流水宴席,来吃席的人皆道,当日林公子怕是已落了气,只是酆都鬼差追上地府牛头马面抢夺人魂,两边动起手来,林公子得仙药引路,伺机还阳,是仙姑有大能耐呢。
后来林家焚香敬神,许下重誓定要林付清每年给神仙还愿,以续仙缘。
*为了防止有人没看过,把人设纸里的也抠出来了
·阿珍
吴愈,惠州吴家村人,为人慷慨,喜欢帮助别人。一日,有一个衣衫褴褛,身上有异味的乞丐在村子里乞讨,村人都避开他。吴愈给了乞丐一些饭菜,乞丐很感谢他,对吴愈说:“你命中有一劫难,那时我会来帮助你的。”说完便走了。吴愈觉得这个人很古怪,并没把他的话当真。
又一日,吴愈到海边游玩,看见一条大鱼卧在海滩上,拍打着尾巴,奄奄一息的样子。吴愈可怜它,将它放回了海中,见它游了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当晚,吴愈躺在床上休息,忽然一位女子走了进来,相貌美丽,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女子笑着对吴愈说:“我名为阿珍,今天您搭救的是我的兄弟。我十分感激,希望能长久地侍奉您。”
吴愈起初有些怀疑,但阿珍在他身边侍奉,十分尽心尽力。吴愈见阿珍相貌美丽,也渐渐喜欢上了她,便想娶她为妻。村里的人听说这件事,纷纷来吴愈家里看。众人看到阿珍美丽动人,操持家事也井井有条,与一般的女人没有什么不同,于是纷纷恭喜吴愈。这之后夫妻和睦,邻里没有不称赞的。
过了一年,阿珍生下一个长着鱼尾的婴儿,这个婴儿生来离不开水,只能养在水缸里。吴愈看到孩子十分害怕,说:“我自认为生平没有做过坏事,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不久后就病倒了,昏昏沉沉的卧床不起。阿珍找了几个医生来看病,吴愈的身体都没有好转。
过了几日,突然有一个男人到吴愈家里拜访,正是吴愈之前帮助过的乞丐。男人相貌端正,衣着华丽,已经看不出乞丐的模样了。男人对阿珍说:“我是来报答你丈夫的。我知道有一种仙药能治他的病,但要你的孩子来交换。”
阿珍舍不得孩子,然而见吴愈病得很重,只好强忍着心痛把孩子交给男人。男人将仙药给了阿珍,带着孩子离开了。这种仙药的形状就像人的心脏一样,颜色就好像白玉一样。
吴愈吃下仙药之后,神志清醒过来,看到了一旁的阿珍,只觉得十分陌生,于是问道:“你是什么人?”阿珍原本欢喜不已,看吴愈这副模样,不禁哭着说道:“我为了救你,用自己的孩子换了仙药,如今你却不认得我了,真是让我伤心!”说完便离开了吴愈家中,再也没有回来。
过了一年,吴愈又娶了妻子,生下的孩子再也没有鱼尾的了。每每有人和他提起阿珍和鱼尾婴的事,吴愈都摇着头,瞪着眼睛,不认为发生过这些事,久而久之,也没有人再提起了。
我是从一个叫赵德的书生那里听到这个故事的,吴愈是他的表亲。这赵德说,像阿珍这样能生下鱼尾婴儿的人,都是从海里来的鱼仙化成的,类似的故事他知道很多,那天他没有时间讲给我听。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鱼仙的故事,因此印象很深刻。
·求仙
一书生名叫崔林,从小聪明机敏,能言善辩。父亲早逝,和母亲相依为命,崔林十分孝顺母亲,这件事在乡里很出名。
有一天,母亲突然生了重病,卧床不起,崔林十分着急,四处替母亲寻医问药。一位郎中告诉他,没有能治疗这种疾病的药,只有去白岛上向鱼仙求得仙药,才能治好他母亲的病。崔林十分孝顺,听郎中这样说,立刻动身去白岛求药。按照郎中所说,大暑那一天,崔林在码头等待,只见一艘白船在夜雾中驶来,像是从仙境中来的那般。
崔林搭乘白船,果然到了白岛,见到了鱼仙。鱼仙们皆是人身鱼尾,美艳动人,那种纯洁的样子就像仙人一样。
一位鱼仙问他来意,崔林说:“是家中母亲重病,我为她来求仙药。”鱼仙问他:“母亲今年多大?”崔林说:“五十三岁。”鱼仙听了他的话,摇摇头走开了。崔林一连问了许多鱼仙,都是一听他的话就走开了,只有一位赤红头发的鱼仙对他说:“如果你想要仙药,就得为我做三件事。”
崔林立刻答应。
鱼仙说:“第一件事,我要这世间最美的东西。”崔林于是找来一面铜镜送给鱼仙,镜中映出鱼仙美丽的面容,说:“这就是世间最美的东西了。”鱼仙莞尔一笑,说:“这件事就算你做到了。”
随后又说:“第二件事,我要人世间最贵重的东西。”崔林苦思冥想,交给鱼仙一册书,说道:“这便是了,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
鱼仙无奈地笑了笑,说:“你说的有道理,我只好要你做第三件事了,我要你将天上的月亮摘下给我。”
崔林苦苦思索数日,终于想到了办法,邀请鱼仙与他一同饮酒。
这一夜明月高悬,崔林指着酒杯中月亮的倒影对鱼仙说:“我虽然不能摘下月亮给你,但今夜你我二人将这月亮饮下,也算是尽兴了!”鱼仙把酒一饮而尽,对崔林道:“你是聪明的人,又肯为母亲如此劳碌奔波,我便把仙药赠予你,希望你回去好好孝顺母亲。”
崔林大喜,对鱼仙磕头拜谢。此后崔林拿着仙药返回家中,不料母亲却早已去世。崔林伤心欲绝,大病一场,过了许久才渐渐痊愈,也将仙药的事情忘记了。
又过了几年,村里有人生了重病,听说崔林求来了仙药,就来崔林家里花重金求药。崔林打开装着仙药的盒子,却发现里面是空的,询问家人才知道,是家里两个儿子调皮,偷偷把仙药分着吃了。崔林并不责罚他们,只是笑着说道:“可能这就是天命使然吧!”
·皮良关于仙药的思考
关于鱼仙的种种传说里,仙药是最不可思议的了。传闻中,仙药能起死人,肉白骨,吃下后能够长生不老,因此鱼仙才会对前来讨要的人百般刁难。关于长生不老之功效,我没有亲眼见过,因此无法确信,不过仙药能够治愈百病一说,各地都有传闻。
根据各地听来的传闻,仙药大多有这样的特征:形状像人心,颜色像白玉,味道甜美,这样的仙药大多能够治愈疾病。但也并非所有仙药都能治愈疾病。长谷县一户姓王的人家就曾经服下仙药,但疾病没有痊愈,卖仙药的人也不知所踪,大概是王家被欺骗的缘故。也有其他模样的仙药治愈疾病的例子,如阳谷县张家求来仙药,状似肉丸,颜色发黑,食之也得以痊愈。因此仙药究竟形状如何,仍旧众说纷纭。
如今想来,在我听来的一些故事里,仙药倒也不是那么灵验。有人服了仙药之后,痴痴傻傻如同幼童,有人神志清醒,却不能下床走路,还有人性情大变,最后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这就是所谓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吧,吃了仙药,不知是福还是祸呢?
也许只能亲眼一见,亲口一尝,才能得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