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从北国雪乡飞走的旅鸟,一生只会飞回故乡一次,而那一次则是旅途的终点。。。
而此时雪花悄然飘落于白雪覆盖的大地上,而在这白茫茫的大地上铺着一条扎眼突兀的鲜红色的印记,那是鲜红温热的血在洁白的雪地上溶出的一条长长的痕迹,这条线一路延伸,直到一棵树下变成大片大片的血迹,而血迹之上希维娅虚弱的坐在积雪上斜靠在一颗粗壮的树下,身体微微起伏,呼吸微弱飘若游丝一般,粉嫩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变得灰白,羽毛也无精打采的耷拉在头顶上。
“啊。。。大意了啊。。。”
“别说话!希维娅!保存体力,你会没事的!我们。。我们马上就要到家了,很快就能再见到爸爸妈妈了!”
雪莉在一旁着急的将斗篷割成大小合适的长条,打算结结实实的绑在希维娅身躯上那骇人的伤口上;雪莉一边忙着手上的工作一边身体止不住的抽动着,眼角晶莹的泪花,挂在已经微微肿起发红的眼睛边,暗示着雪莉已经大哭过一场。
“会很痛的,希维娅你忍一下。”
雪莉带着非常重的鼻音强忍着抽泣说着。
希维娅抬了抬眼皮,努力的将半眯着的眼睛睁大,心疼又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个哭的梨花带烟的可爱女孩。
“雪莉。。。你知道这是。。。没用的吧。。”
希维娅嘴角微微抽动着挤出一丝笑容,这一丝笑容在剧痛下显得是那么扭曲,以至于都几乎看不出来是在笑还是在哭。
“不会的!不会的!。。。你会没事的希维娅!你一定。。。会没事的。。。。”
......
几十分钟前。。。
“呐,希维娅,马上就要回家了感觉怎么样啊?”
雪莉在雪地上一边蹦蹦跳跳的一边回头问着希维娅,绿宝石一般都眼睛不断眨着,喜悦之情完全都写在了脸上。
“啊。。其实还好啦,很久没回家了,也挺想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姐姐的,估计快会有说不完的话吧”
希维娅琥珀一般橙红色的眼睛正如冬日的炉火一般温柔的看着到处乱跑乱跳的雪莉,头顶的羽毛不自觉的左右来回轻微摆动。
“嘻嘻,你的羽毛都出卖你啦!其实你超开心的吧!”
雪莉一下就跳到希维娅面前轻轻抱住希维娅,调皮的说道。
“啊!。。。其实是这样的啦”
听完,希维娅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如同初升的太阳晕染的天空一般,希维娅白皙的皮肤迅速晕染上一层红晕,不好意思的说着。
“希维娅真应该好好学习一下怎么控制自己的羽毛哦,情绪都偷偷的都被表达出来了,嘻嘻。”
雪莉做了个鬼脸又一下跳开,像一只自由自在的小精灵一般,白发的少女在雪地间跳来跳去,一会儿去扒拉一下灌木丛,一会儿去摘一朵花,时不时哼着一些北国的小曲非常喜悦。
希维娅一边走着,一边望着天空,天空是那么蓝,像纯净的蓝水晶一样,阳光透过树枝撒向地面,被阳光照耀的雪地散发出的光让人无法直视。希维娅在这些光束中隐隐约约的似乎看到了莫芒的身影。
莫芒身着一身华丽的礼服,头上依旧带着那顶熟悉的帽子,一个微微透着青色的羽毛在微风下轻轻摆动。莫芒一改往日的活泼形象,此时她静静站在光线下,在帽子的遮挡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的嘴角轻轻翘起就那样静静的对着希维娅微笑,她缓缓向希维娅手心朝上的伸出一只手。
“要来跳一支舞吗?美丽的小姐~”
希维娅好像真的听到了莫芒对她发出的邀请,她有一丝颤抖,急切的向前走想要拉住那种纤细修长的手,可就在希维娅迈入光芒的那一刻,莫芒的身影消散了。
希维娅的眼眶逐渐湿润,她收回伸出的那只手紧紧攥在一起,身体微微颤抖,努力压抑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
“对啊。。。你已经不在了啊。。”
希维娅微微扬起头,喃喃自语着,往昔的时光如同走马灯一样不断在脑海闪回。
【我叫莫芒·冬青果,如您所见是一位游商,您的帮助真的太及时啦,真的很感谢...】
【希维娅你太会挑地方啦!在这个瀑布边盖的房子一定非常漂亮吧!想想就有点激动了...】
【希维娅!等等!遇到危险的话,把这个符文擦掉,我就可以用魔法把你救回来了...】
【希维娅。。没关系的。。即使这具肉体腐烂了,我的灵魂也会永远陪着你的,不要害怕...】
希维娅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春日节那天,莫芒帮她梳着头发,两人不断拌嘴。又或是身着礼服时向希维娅发出的舞蹈邀请...
“冬青果。。。你还是穿着礼服的时候最美。。。”
晶莹的泪滴不断滑过脸颊滴落,希维娅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眨了眨眼,发现雪莉就自己在身边担心看着自己。
“没事吧希维娅。。。”
“嗯,我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雪莉听完瞬间就明白了什么,毛茸茸的耳朵轻轻抽动了一下,随后雪莉抱住了希维娅的一条胳膊,轻轻将头靠在希维娅身上。
“没关系啦”
希维娅轻轻摸了摸雪莉的头,柔和着说道
“只是。。。需要在习惯习惯就好了吧。。。大概”
希维娅这么说着,声音缺越来越低,以至于最后几个字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
回到现在
“该死的鹰嘴冬熊,等你伤好了我一定要宰了它!”
雪莉一边咒骂着,一边又轻轻的抽泣着,手上的动作一刻也不敢停。
实际上内心中,雪莉和希维娅都非常清楚,希维娅活不了多久了,如此重的伤,本就需要立刻止血和治疗,但现在在这种荒郊野岭,有效止血都成了奢望;那只该死的熊太快了,袭击又是那么突然,希维娅根本来不及拉走雪莉,只能将雪莉护在自己身下用自己的身体狠狠承受了那只熊的攻击,随后拉着雪莉慌忙逃离。
而此时也已接近日落,距离受到袭击也有差不多两个小时了,雪莉搀扶着几近神志不清的希维娅缓慢的在雪地上挪步,她们走过的地方留下来深深地沟壑。
风逐渐变大了,风将地面的积雪卷起吹向天空,随着大片大片的浮雪被吹起,雪莉和希维娅逐渐看不见道路,被完完全全包裹在了这白色的世界里。
“雪莉。。。我有点冷。。。”
希维娅哆哆嗦嗦的对着雪莉说道
雪莉听完化形变成雪貂的样子,三步并作两步噌噌爬上希维娅的肩头,然后轻轻的把自己围在了希维娅的脖子上。
“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雪莉轻轻的问道。
希维娅感受着雪莉毛茸茸的身体,感受着雪莉温暖的体温,感受着雪莉轻轻的心跳。轻轻的笑了一声,颤颤巍巍的摸了摸雪莉毛茸茸的身体。
“嗯,好多了。。。”
就这样,希维娅带着雪莉漫无目地机械的向前走着,就像是时钟走动的秒针一般,只是向前。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嗯,我记得,我当时害怕极了,是你把我从这种恐惧感里拉出来的”
雪莉把头埋入身下只露出耳朵,鼻尖死死顶着希维娅的脖颈,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希维娅继续说着
“还记得。。你第一次做的。。木偶吗,当那个木偶。。。动起来去做家务的时候,家里的佣人都以为自己要被赶走了,都。。围在管家叔叔边上求情呢,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叔叔有如此窘境,那个表情。。现在都觉得好笑呢。。。”
希维娅这样断断续续的说着,雪莉不断回应着,在这风雪中,希维娅的身体逐渐被白雪覆盖,远处看就像一个不断向前平移的小雪堆一样。希维娅一件接一件讲述着自己与雪莉各种回忆,每说一件都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刺穿了雪莉的心脏一般,一度让雪莉无法呼吸。雪莉能明显感受到来自希维娅脖颈处的脉搏在不断减弱,希维娅的生命在不断流逝,而她却一点事情都无法做。
又过去了不知多久,风雪重归平静,大风将天空中的薄云吹向了遥远的地方,露出了澄澈的天空,繁星编制的华丽丝带正绵延在夜空之中,璀璨夺目。
希维娅走到一块巨石前,沉沉的靠了上去,就这么紧贴着巨石不断滑向地面,最后斜靠着石头坐倒在地,她仰望着星空,露出了一丝微笑。
“雪莉你快看呐。。。多美的星空啊,就像我们坐在书房阳台。。看星星那次一样,那次的天空。。可没有现在漂亮,我还和你约定。。要永远陪着你呢,不过。。。我看起来要食言了。。。雪莉。。希望你不要怪我。。。”
希维娅声音越来越微弱。
“雪莉。。我有点困了。。稍微小睡一会儿。。。就来陪你。。好。。吗。。”
雪莉紧紧围在希维娅的脖子上,感受着希维娅的脉搏逐渐消失,感受着希维娅的呼吸逐渐停止,直到最后就连仅剩的温度都化作冰雕一般的凌冽。雪莉死死缠在希维娅冰冷的尸体上,泪水不断流出,冻结成一颗颗晶莹的冰珠,鼻尖死命顶在希维娅的脖子上,就好像只要这么做希维娅很快就会醒来轻轻抚摸着雪莉的身体,手上的温度传递在雪莉身体上,再一次听到希维娅清澈可爱的笑声,对雪莉说。
“早上好,雪莉~”
不知过了多久,雪莉变回成人形,最后轻轻吻了一下希维娅的脸颊,那寒冷刺骨死亡的味道让雪莉不由得心脏停止跳动了几秒,她狠狠抹了了一把眼泪。
“晚安,希维娅”
......
传说中,有那样一片森林,哪里白雪覆盖,草药,矿物非常丰富,人们来来往往数十年间没有任何一个人遇到危险,就算赶上狂风暴雪,迷失方向的旅人也会隐隐约约的感受到一位白发的少女为其指引方向脱离困境,而那片森林中央有一块巨石,巨石前插着一把锈蚀严重的迅捷剑,剑柄上挂着几片似乎永远不会褪色的淡青色羽毛。很多人都声称目击到了哪位白发少女蹲坐在巨石前打扫。久而久之这块巨石被人当做了一块圣地,人们来此祈祷,祈祷自己或他人旅途平安,任何试图触摸长剑或者羽毛的行为都会招致来往旅人的敌视和仇恨。。。。
+展开
不知从何时起,莫芒意识到青春已是一场遥远模糊的梦。
她已经过了20岁生日,虽然啮齿种的衰老并不能从外表上轻易看出,但她确实发现,自己对许多事情力不从心了。
啮齿种这一短命的可怜人种,寿命对她们来说就像是一座大山——她的朋友在出生后的第41个冬天死于衰老,而她故乡里有着“长寿之星”称号的老人也才活了67岁。
莫芒并不是同族们那样安于现状,一辈子都蜗居在拥挤的城镇中醉生梦死的人。她在6岁刚成年那年,就离开了城镇独自冒险,而在聚居地外的所见所闻,对她造成的冲击影响了她一生的观念。
“长生”
她仍记得自己第一次听说这个词的时候,正抱着一杯草莓啤酒。当时她只把这个词当做酒足饭饱后的笑料——怎么可能有人能活上百年?她的亲朋好友、邻里街坊,大多都在四五十岁的年纪归于永眠,就算是侥幸长寿,也不过才能活六十几岁。
但是在之后,待她走出自我封闭的城镇、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生灵之后,“长生”的分量越来越沉重,这词仿佛一把锐利的尖刀,直直刺穿了她的心脏。
长生?凭什么?
凭什么那些尖耳朵的能随随便便花几十年迅游
凭什么那些人能嬉笑打闹着度日,挥霍大把时间,而不用把它们精确分配给自己的工作?
凭什么她、她们啮齿种,就要在忙碌五十年后归于尘土、就得受到这般速死的诅咒?
看着那些三十岁还尚处幼年、百岁还正值青年的种族,莫芒嫉妒着、痛恨着、质问着、最后满心怒火徒留伤悲。高天之上的诸圣回应她的只有沉默,但匆匆过客们留下的嬉笑缺直刺心头。
她离开了故乡。离开了这片封闭的土地,她知道,倘若再与她的同族们醉生梦死,她剩余的生命就真的只能在碌碌无为中烟消云散了。
收拾行囊,拥抱未知,她所见的一切都是那样新奇。她看到了魔法师的指尖迸出火花、她看到了蒸汽机轰鸣的运作,她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太过短暂,剩余的时日远不足以她迈步远行。
于是她开始追求长生。
悲喜爱恨杂糅在一起,被莫芒咀嚼着吞下,而后孕育出执念——仅仅是执念,对长生的执念。
她接触了魔法,她知道了魔兽,她也看到了人造种是如何诞生、又是如何被魔兽撕碎的。长生的代价过于高昂,仅仅是寻找它的蛛丝马迹,她就已经奔波劳累,终日忙碌。
游商、植物学家、旅者、魔法师。凭借着努力,她积攒起家当,也被赋予了各种各样的标签。但她自己知道——莫芒·冬青果,从来只是一个狼狈地在死神镰刀下翻滚逃窜的老鼠。
在听闻那些半真半假、离奇诡幻的传闻后,莫芒踏上了那条前往米拉克附近的船。仿佛只要到了那个地方,一切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她就能获得梦寐以求的寿命、到了哪怕40岁也能蹦跳着采摘浆果、在夕阳下起舞一样。
一条明轮快船载着她,开往那片未知的土地。
新锐蒸汽机动力澎湃,明轮桨叶在波涛中低沉吼叫,这条新时代的伟大发明带着她的美梦,在大海中无畏远航。
离岸时的璀璨烈阳如今已然西斜,血红夹着赤金缓缓没入海浪背后,细碎的光闪耀着,在波涛上沉浮起舞。甲板左右摇晃着,仿佛婴儿的摇篮,那暮色前残存的太阳余晖,为一切都披上了温暖的纱。
莫芒凝视着天边,云腾雾起,恍如层峦叠嶂,缥缈的云翻涌着,如伟岸神明身着华丽裙装,踏出磅礴舞步。
她加入了这支舞。海风是她的舞伴,浪鸣是她的伴奏,有节奏的桨声恰如一支三拍舞曲。闭上眼睛,随着甲板的摇摆而旋转、跳跃,就像是在十八年前,成年礼晚宴中她跳的那场优雅舞步。
但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无论是发酸的后腰还是逐渐跟不上拍子的喘息,都在无声的为她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老而悲叹。在她擦掉额头的汗珠时,才意识到,无情的时间竟已从她身上夺走了那么多东西:她的青春、她的活力......很快,就连她的生命也。
但好在,她还剩下野心,她还看得清字、还提的动笔,还能研究那些晦涩难懂的古老术式,还能探索那些两世之间的玄妙奥秘。
青春确实是一场遥远的梦,远到儿时玩伴的面容只剩一片模糊。
她还有机会,待到她走下船舷、坐上马车、抵达那座闻不到海风的小镇的时候,才能知道时间是否仁慈地为她准备了那份她执着渴望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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