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面了,这位老板。”钱来从旁边的小巷子里慢悠悠地出来,面具挡了上半张脸,藏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就在刚刚,他还坐在万贯商行的如意赌坊里和他口里这位“老板”对赌。最普通的赌大小,钱来完全把主导权交给了对方,反正对方喊大他就喊小,他也懒得仔细想。
暗阁接悬赏不问缘由,收钱办事。钱来不知道这人是干了什么惹上仇家,但既然人在赌场,那大概也能猜到几分。无非是赢得多了得罪人,或者欠了太多债无力偿还,都随便。今晚不急,钱来有兴趣陪他赌两把。
钱来是新客,没有让新客输的道理。当然,也可能是这哥们实在点背,连续两轮大小都输了。这人恼羞成怒,又在同庄家商量借钱的事。钱来是不会把这两局赢到的钱还回去的,在赌场最忌讳的就是上头。于是钱来见好就收,推说今日钱没带够,改日一定再来,及时走出了赌坊。
说是走其实也没走——他猜得不错,不多时他的悬赏对象就被赶了出来。这人一边走一边骂,恐怕战况不是很好,又输了一大笔。钱来靠在旁边的巷子里,甩过去一枚金钱镖。
他并不常用金钱镖,这东西太奢侈了,还是前段时间在风月城中碰上了镖师,从对方手中拿过来的。太承镖局那傅伯远虽然低调,但并不是什么好惹的,钱来也就没动劫镖的心思。只是恰巧看见对方钱袋里有钱,就去摸了两枚来。
这几日风月城管得严,入城都要缴纳二两银子,不少人出不起,只好做工抵债。钱来的黑店生意也跟着不好起来,唯一来的顾客还是那个一看就没有钱的别无恙。这人也是没有二两银子进城,绞尽脑汁决定易容成钱丢丢的样子进去,装得人模人样,问他店里有没有万贯商行掌事的行头卖。
谁没事收藏这玩意,黑店再黑毕竟也不是卖衣服的地方。不过别无恙本来也没钱买,钱来顺水推舟地把人砸跑了。
事后还收到一张账单,别无恙非说钱来弄脏了他的衣服,要索取五百文的赔偿。钱来认钱不认情,懒得理他,把纸拿去画王八了。
话说回金钱镖。金钱镖飞出,显然把那人吓傻了。钱来就也不出去,在巷子里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
比起暗杀,倒更像是光明正大地折磨。
但这只是赌场旁边一条没人会路过的废弃小巷,有个欠了赌场债务的赌徒死在这条阴暗小巷里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钱来把那悬赏牌抛着玩,问他知不知道自己的命还挺值钱,也许能偿还上刚刚赌输掉的债务。
“把命卖给赌场还不如卖给我。”钱来很诚恳,“毕竟给赌场了这钱就到不了我手上了。”
说话间就抽刀了结了此人性命,想了想又有点肉疼,把刚刚甩出去的金钱镖又捡了回来。再怎么说这玩意也是真铜钱,他拿悬赏对象的衣服把血擦干净,铜钱重新揣回了兜里,拎着悬赏牌回去领赏了。
走到一半,想起今日血华教大宴宾客。反正醉满楼和如意赌坊隔得也不远,钱来决定去蹭顿饭吃。钱来坚称是受血华教付幽的邀请,来此处赴宴。
刚进去就看见有舞蹈,钱来倒了杯酒,本来只是看看热闹,碰到有相熟的侠士还能一块品鉴一下:如此这般的舞蹈,城中也确实难得一见,今日算饱了眼福。
没想到那舞女下了台又去了易容准备离开,居然是老熟人别无恙。
也太热闹了。
“想不到有病你还有这爱好。”钱来上下打量,露出赞许的目光,“不错嘛!真是风韵犹存!”
“贫道只是来此处接悬赏!”别无恙觉得自己有必要为自己正名一下,低头看身上的裙装。
说一半才反应过来,怎么想他好歹也跳舞了,又没有白吃白喝,关于“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明明是他钱多财不占理啊!
“你个进来蹭吃蹭喝的怎么好意思说贫道?”
落雨晚秋枕书眠,蕉叶拍窗醒晓昏
卧房的寂静被突至的细雨搅乱。
雨点没有规律的落在屋外的一丛芭蕉叶上显得有些嘈杂,凉意透过窗柩袭来,桌台上的烛芯被吹的若隐若现。
长乐忽觉着额头一抹痛,睁眼时才认知到自己方才查账时竟枕着账本直接在桌台上睡着了,伸手抚上额头感觉到原是被额间玉佩磕出一道浅弧。
抬眼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一时分不清时辰,心里想着许是要落雨了,直起腰将桌上有些散乱的文书理好,起身往房外走,蓦地轻叹一口气。
最近频繁梦到那些事,心里愈发不安。
下楼后在书斋张望了一圈,却没见到那个平日里总窝在角落偷看话本的身影
“小唯?”
不见回应,长乐走到书斋门口,西街今日莫名有些空旷,道路上少数几个行人也来去匆匆。
长乐敛眉觉得这有些太过反常。直觉告诉她最好保持警惕,正打算关门闭户,就见果唯从街角急匆匆跑来,边跑边嚷着什么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只见那满脸写着缺心眼的丫头又蹦又跳激动的喊着
“掌柜的掌柜的咱风月城有大事发生啊!”
眼见街角零星几个路过的听到动静都望向这边,长乐略有不安,等小唯走近,带着人旋身进屋反手就关了门落锁。
回过身看见果唯一脸懵懂的样子,训诫的话也是在唇间烟消云散,长乐无奈的笑了一下接着耐心的问
“慌慌张张的可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
小唯老实低头一股脑交代清楚,“是有事!不过不是我,方才路过如意赌场时瞧见那里好多人啊,几个眼熟的老板都聚在那里,我上前去问他们也不答,只是让我回来和你说有大事发生。”
赌场,大事?
长乐听罢凝眉思索了片刻,说起了另一件
“前些天托你去和无恙公子交代的事可说清了?”
小唯忙不迭点头应声“自是说清了,掌柜的交待的事我一定办好!”
长乐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夸道:“我们小唯真聪明。”随后转身去了内室“你也换身衣裳随我去,有何大事,去一趟亲眼看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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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刚行至赌场还没进门,迎面飞来一个黑色不明物体,小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长乐瞧了一眼便接过捧在手里
“哪里来的鸟?长的这样别致。”
话音刚落门里便走出一位发型醒目的男子“什么鸟?不认识不知道。”
长乐看着眼前似是赌输了周身气质萎靡的男子笑着向前一步
“左老板怎有闲心来赌坊了?”看着手里突然安静如鸡的鸟便明了的将鸟递给左中右,“这想必就是左老板店中那只‘神鸟’了?”
左中右笑嘻嘻的接过鸟放在肩上,只是笑容多少有些勉强
“不过是看大家伙都在来凑个热闹,不想今日手气不佳小输几局,方才店里伙计来叫我,也正打算回去了。”
说罢不欲多留,却在转身时撞上了一人,珠玑落地声响起。
“嘶,不好意思……”左中右被撞的一趔趄,捂着吃痛的左肩,抬眼看向来人,那人面色不虞但并未多言,俯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金珠就默然离去。
长乐看在眼里,关切了一下还在喃喃自语的左中右见他表示无恙就朝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走了几步。
那人身形有些怪异,标志性的金珠让长乐记忆闪现几个片段,前些天好似见到那人在书斋中和小唯打听着什么,当时她有事出门,刚回来就看见他们交谈结束那人正出门离去,普通的气质让长乐并没有太过在意,小唯看见她回来了也只是上前说了两句是来问路的、人怪怪的云云……
现在看来却不是巧合,长乐面色有些凝重,与左老板客套告辞后便转身走向商行。
没有看懂事情发展的小唯只能云里雾里的跟着她走,“掌柜的我们不是要去赌坊看大事吗?这又是去哪?”
长乐不欲多说,只说有要事需和掌事详谈。
小唯腹诽什么要事非得现在,出来一天竟是什么事都没做成,只顾着往返跑来跑去了…脚下步子不停,紧紧跟在掌柜身边。
身后赌坊灯火通明叫呵声不断,却不见风月城内暗流涌动,不知何时便有人出手搅乱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