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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黎明的行星上,有一片称为‘ 琥珀之地(Amber Ground)’的大陆。有一班于首都上的人工太阳照射不到的危险地域执勤的国家公务员,国民把他们的“心”托付于重要的“信”中运送出去。
这就是被称作“信蜂”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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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诸位来此,那么,请在蜂巢报道吧!
丽姬娅用手指托着一块被黑色纱布包裹的盒状物。黑纱缠绕得严谨,里面物品的形状难以辨析,但看她手腕下压的程度来看并不是什么轻盈的礼物。
她从工作任务分配下来后就比往日更寡言,眼睑向下垂,让睫毛遮挡住她大半蓝紫色的虹膜,留下类同冥想的安静等待一个询问。
“新任务下来了?”
扎意识到自己在几次熟悉后终于能够解读出她幅度较小的肢体动作里的意思。他和她上一次碰头后在外转了两圈,零零散散从她路过的人群里捡走了几句语焉不详的八卦:丽姬娅在信蜂中确实有一份特殊的称号,这份称号随着她心弹的逐渐稳定和任务的一次次下发也和她自己绑定。
“亡灵信使。”
在一些人群中,她是被这样称呼的。那些来自生者偶遇的不幸、弥留之际的叹息或注定的结果留下的残骸往往被专人收殓,最后在合适的时间、地点被托付给丽姬娅送出。口信、书信、物品、甚至遗骸本身,她送到的信件永远和死亡有亲密的关系,几乎像是对于牵绊逝去专用的一轮恶兆。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的心弹方向演变得更特殊些。以乐器作为武器的人群本就少见,如她这样不以攻击擅长却依旧能独身被委派任务的确实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扎的意识回归听见信蜂的回答。
“是。很抱歉第一封需要送达的不是东北方,但是那边也有任务。”丽姬娅的回答依旧挑不出什么礼仪错处,“第一封信需要我们穿过白银之漠。”
——她目前没有解释任务内情的意思。
“啊……那边。”扎对于那片区域还算熟悉,偶尔会带着更年幼些的新人去那里做方位辨析的训练。温度适宜再加上有一定沙漠的特性,甚至因为沙土颜色兼顾了一部分雪盲,是适合部分方向感不够强的新人的入门课。
“那边最近温度升高了。”
他意有所指,好在同是老手的丽姬娅完全明白。
“我们去集市买物资。确实有铠虫活动的迹象。但是没关系。”
她没把话说完。
集市上摩肩擦踵。所有回归工作的人都急着穿过大街小巷采买适合任务的备用品,再加上寒暄和偶遇更是缓慢流动的河流中的涡旋。好在大家都有一技傍身又遵守秩序,踩踏与推搡并没有发生,只是偶尔发现谁着急赶路窜上遮阳的棚顶再一跃而过的情况在远处昙花一现。二人暂且分别去保养心弹枪,等再碰面的时候扎正在和身边白发的少女聊天,而丽姬娅已经在摊位前凝视了五分钟水果。
“……防尘装备,水杯……嗯丽姬娅小姐那边的橘子感觉确实很好吃……哎!” 扎尝试细数自己要购买的道具,点到最后正准备和老板要上几个水果就被米尔斯突进的斜靠袭击,好在战斗素养保证了底盘稳定没让他在摊位前坐地不起,眼神里的无奈这才来得及往那一侧偏转。
米尔斯的眼睛被护目镜挡住,只留下向上的嘴角和因为过于开心露出的鲨鱼牙:“扎叔——你已经在这里纠结两分钟了哦两分钟!你看我的护目镜我说这家的最好吧真好啊老手搭档能去直面铠虫我其实也没准备去了啦但是既然购买通道开了不买好亏……哦!你的新搭档!嗨?”
丽姬娅迟疑地侧了下头,扎能意识到她可能还在运行「这是否是在喊我」的思维,快速把剩下要买的东西付清了铃为她引荐:“丽姬娅,这是米尔斯,因为人已经出师了所以是朋友。米尔斯,这是我的新搭档丽姬娅。”
“亡灵信使小姐嘛,我知道。她在某种意义很出名哦。”米尔斯轻巧地后跳一步背过手,“啊呀,搞不好你们相性真的会不错,这可是蜂巢第一性感美女米尔斯我作出的判断!”
她零星又聊了两句,好像有什么时钟在她脑子里叮当一声似的摆了摆手,转头就又融进人群里去了。
“……这孩子还是完全没变啊。”扎看着对方消失的方向摇头,目光移回丽姬娅袖口,“我这边都齐了。走吗?”
“要先回一趟蜂巢。”丽姬娅把橘子塞进背包的侧栏,“其他要前往白银之漠的小队里有熟人,正好可以集体用一次心弹。”
“你上次展示给我的那个?”
“嗯。”
——丽姬娅所指的是她的心弹的效果,也是为什么她经常被分配到派送像是遗书类型的信件。这些饱含情感的物品随时散发着“心”的波动,和信蜂一起出现的时候对铠虫,不加以掩藏的话确实是铠虫明确的狩猎目标。
“多森阁下,芙菲斯。索拉女士,塞拉赫利。”扎很想吐槽丽姬娅这样点名像是某种初学者训练的场景,但介于他的搭档确实单纯是在打招呼,对面被点到名字的好像也没什么意见也就无事发生。索拉女士和塞拉赫利他有所耳闻,毕竟以35岁的退休年龄边沿还在作为信蜂活动的人确实把这份工作变为了他们生活中重要的一份勋章。至于剩下两位……
“多森阁下的任务比较频繁。”丽姬娅至少能读懂他人的情绪,扎以为自己的疑惑藏得不算糟糕,但丽姬娅的解释确实恰到好处。
“他和芙菲斯每一次回来休整的时间都很少。之前任务遇见过。合作很愉快。”
她举起了自己的公文包,把平常靠着身体的一面展示给扎看。那里贴着几张相当可爱的贴纸,依稀是什么游戏里的角色。很明显收到的人相当珍惜,那些贴纸外甚至有专门的防尘层。扎意识到这是合作愉快中的一部分。
“丽丽!来来,这里!”
芙菲斯一把就把丽姬娅的脖子搂去了聊天频道,几句碎碎念后她们就贴着脸颊小声讨论起来——虽然更多是芙菲斯单方面在说什么——索拉女士则已经被丽姬娅在手心里塞了一个苹果,好像很苦恼这是否是给长辈带见面礼的习惯。
“呃,我们,找个地方?”扎试探性对着沉默的多森提议。谢天谢地,对方虽然寡言却并非难说话的一类。几位老手信蜂和叮勾(不管退役与否)自然对蜂巢轻车熟路,两分钟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处空着的训练室,鱼贯而入后每个人都入坐了观众席。
扎左右环顾了一下,发现领头人搭档从一众人里消失了。她的存在感总有些若有若无,不看着的时候就太容易忽略掉。
“啪。”
他们前方的顶灯亮起。丽姬娅依旧保持着面瘫的状态坐在灯光照出的椅子上,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在尝试营造舞台效果。长发黑如鸦羽,发尾枯如岁月,属于她自己日常的私服衣摆顺着简陋的木凳流淌至大理石地板上。她的心弹武器的尾柱已经支地,那把特殊的大提琴一直被保养得很好,温润的折射光顺着琴身游动支她琴弓末尾的精灵琥珀。
“接下来是巴赫「G弦上的咏叹调」。演奏长度为五分钟。效果为屏蔽、削弱心的波动。效果持续时间足够支撑横穿沙漠。”
她将琴弓搭上了琴弦。放松手腕,手臂上提,琴弓自左下至右上平缓横拉,揉弦。
属于她武器的效果就在这一个动作里被唤醒:
首先腾起的是在灯光下弥散的薄雾。乳白色扩散、蔓延,直到绵长、温润、甜美的高音自她的琴弓下嗡鸣而出时已经构成了乐谱的底色。
在那之后到场的是声波,人类肉眼不曾注意到震动下五线谱被自发书写,蓝紫色的莹光于半空现出身形,连音线平滑地在空气中勾勒三段等长,随后被无形的剪刀截断。
再后,音乐“呼吸”。悠长、浑厚、层次分明的音符讲述完了第一个乐句,停顿几乎不可闻,但那些漂浮在半空的个体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使命,在这一次空隙中纷纷向内坍缩成如星或萤火的光点,在下一秒追随着下一句琴音悬浮在了观众面前。
扎率先伸手,就如同戳破一个气泡或美梦,音乐最后的回响在他的触碰下融进他的皮肤里。
他想起丽姬娅在展示她的心弹效果的时候说的话。
“音乐是我的朋友教会我的。”她那时只是在百无聊赖地用她的大提琴拉最简单的儿歌,说到这件事嘴角错觉般有一瞬笑容,“我那时候情绪表达有欠缺,她的音乐课让给我了。一直延续下来到我学会。”
扎顺着她拉出的节拍一起哼了两句这些耳熟能详的部分,在她平静的目光里渐渐收声,打定主意只要她不说他就不问是不是自己唱错了。
好在丽姬娅只是继续讲下去。她也许平时真的不说这么多话,音乐在她组织语言的时候继续被演奏着,好像比表达还像她的本能。
“后来遇见江……嗯,我的男朋友。他更擅长和喜欢摇滚些。但音乐是共通的。”
“虽然选定武器的时候更早。我那时候最擅长大提琴。现在也是。”
她确实很擅长。扎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帷幕的时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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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之漠的气温确实比往日高一些。
扎在由于温差导致的风中整理了一下窝进脖颈的领子,单手把丽姬娅的行李也拎起来。前独行侠信蜂小姐很明显不太适应他的帮助,但尝试了几次委婉的要回都被他以假装没听懂敷衍过去。黑纱包裹的那份要送达的物品倒是在丽姬娅自己手中,此刻正在她随身带信件包中沉睡。进入这片区域前还在她眼睛前磕绊她鼻子的护目镜已经调整好了长度,如今丽姬娅正在和她脖子上的围巾搏斗。介于他们正在前往的地区并不凉爽,冬日的装扮正在退休进行时,仅剩的作用是遮挡沙土。
两小时前两人就踏入了充满光之尘埃的王国。白色、白色、白色,入目的除却毫无寒气的雪白外空无一物。尘土堆积的沙丘顺着风扑簌簌剥离一层又一层表面,如同平仰的大地之母无声的流泪。
扎侧过头,刚想和丽姬娅说什么,话到嘴边突然停住了脚步。
「停止」
他把手掌握拳攥在脑边示意。似乎是担心自己听错,顺手把自己和丽姬娅的物品轻轻放在暂且不会被吞没的沙面上后他便半跪下来,膝盖顶着胸口,把耳朵贴在沙地上。
叩、叩、叩。
一开始那很轻,像是窗上飞溅的雨,或者指甲轻敲平面,远得像是日常中无人在意的杂音。
扎静静地伏地,屏住呼吸。
汩——汩——
就仿佛有谁在扫开秋日的落叶,那声音开始在风中回荡,丽姬娅不需要依靠地面的传导也能听见: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就仿佛巨鼓的鼓面要敬告天地,又仿佛有一根粗壮的血管在银白的伪装下奋力跳动,剧烈的、鼓噪的、震彻大地的敲击声从天边席卷而来,伴随着飞溅的流沙在天空里泼洒出了新的空中楼阁。
扎与丽姬娅二人瞬间向最近的银白色沙丘顶端奔去!
土石崩解,烟尘冲天,大漠广袤,更远处的沙海中最高的沙丘好像小孩用木块搭成的积木被一脚踢倒骤然自正中塌陷,隆隆的震颤抖下了所有渺小与脆弱,终于露出藏于其下的真容:
黑线勾勒轮廓,斑点装点侧身,通体与沙土银白同色,四条节肢有序在地面敲下一次又一次鼓槌,一对前爪在地面沙土里刨动翻找。两扇同样暗色的甲壳在光线下折射出令人作呕的浮动斑斓色,正夹住一面密密麻麻布满婴儿拳头大小孔洞的弧状面具。在那之中悠悠探出蜷曲绞扭的触须如蛇一般盘绕而起,淋腻的油光与丑陋柔软的肢体难舍难分,此刻在空气中贪婪颤动,捕捉着人类无法看清的痕迹。
——正是苏醒的戴泽特铠虫。
扎伸出手去,按住他搭档的头,直到他们都贴在了身下丘的背面。从远处看他们就像是平面上两个毫不起眼的黑点,不过两次风声就能失去最后的颜色。
「躲起来。」
他下意识和丽姬娅比出手势,示意自己不那么擅长战斗的同伴向后。
丽姬娅没有移动。
她看着他,恍惚间能够顺着时光向前追溯,在那时她如今的搭档还是拥有精灵琥珀的征服者,也曾经满怀这样的期待准备掀翻面前的敌人。但她能看见不同,扎的手臂上青筋如同纠葛的藤般凸起,细微的颤抖顺着他的腕骨传导至剑尖。他的吐息并不稳定,像是有一团不可下咽的硫酸正在他拿起武器的瞬间灼烧他的神经,像是他的武器拒绝他的请求,像是他的心抗拒向前。
丽姬娅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不会在这个瞬间推自己的搭档。她并不需要保护,也并不需要对方帮助。
信蜂只是伸手扣紧了包上的最后一枚暗扣,在扎的瞳孔里映出需要纷飞的手指才能打出的手语。
她说:
「我们不需要这么做。」
“什……”
扎觉得自己如果是动物如今已经该炸毛了。“戴泽特”铠虫如今堪堪苏醒,正是饿狠了想饱餐一顿的黄金饭点,丽姬娅的能力绝对不是能够切割开对方防御直接把对方拆成铠虫小零件的类型,他见过对方用琴声变作的风刃,只有漫长的叠加才能凑出锋锐到切割虫甲的强度。他如今不能使用心弹的力量,带着对方逃跑也保不齐要耽误时间和吃下伤害。他们根本不该在对方发现他们之后再跑。
「。」
丽姬娅的手在他出声的第一秒不轻不重捏在他的肩膀,一触即分后示意他看。她的神色依旧安静,古井不波构成了她的底色,哪怕泰山崩于面也不妨碍她不作评价。
近了,近了,近了。
扎已经能看见铠虫身上鳞片的花纹。他意识到这一只绝对落了单,毕竟其他要前往一个目的地的信使出发得更早,而他的队伍如今才刚刚深入此地一半的距离。这一只比他过去见过的还要大些,面中孔洞里流苏一样柔软质地的垂钓物加速探嗅,唤起纷杂而令人气血上涌的旧日回忆。这距离几乎是一个照面就能被对方戳个对穿,很明显触须没打算浪费试错机会,已经抬起锋利的两节对肢……
然后,它转身路过了。
路过了?!
扎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没有变化颜色的衣袖,又看向丽姬娅的书包。衣服依旧是夺目的红,丽姬娅书包里那份黑纱裹住的长盒也好端端把书包撑起鼓鼓囊囊的弧度。再加上他们两个记忆与心都没有受损的绝对活人,铠虫的反应简直像个过于牵强的童话故事!
当事人叮勾大为震撼:这给我干哪儿来了,我在做梦?睡多久了?什么时候起?
他伸手掐住自己的脸颊,被疼痛抽得一激灵。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想起身边还有队友,看向对方的时候倒是回忆起自己走前被拉着加入的仪式。
“接下来是巴赫「G弦上的咏叹调」。演奏长度为五分钟。效果为屏蔽、削弱心的波动。”
——丽姬娅当时如是说。
“其实说话也没关系。他们不太依靠听觉系统。”他的搭档明白他抓住了关键,在铠虫刨地的身影的背景下在扎的身侧架起她的琴,“我一直依靠这个行走。所以,可以不打架。”
扎了然。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是这样的秘密:丽姬娅根本不是危难中爆发的死神,她的心弹偏偏是与铠虫相安无事的欺骗。
被他戳穿的当事人朝着他的方向凝视。她的虹膜是坦桑石在光下才能呈现的靛蓝,承托在名为眼眶的丝绒垫上。
扎意识到这是一个询问。
「你想要打么?」
“不了吧……呃,虽然我们之前配合过如果要打该怎么操作。”扎往沙土上走了两步,开始把衣服上的灰白拍下去。他摊开手掌,刚刚因为备战紧张的手指依旧在他的错觉里颤抖。在成为叮勾后他其实很少主动挑衅战斗,那些旧日和冲动伴随着岁月与磨难都被洗去了。
至少他坚持这么认为。
“抱歉。”丽姬娅拿着琴弓的手吹落在身侧。扎侧了侧头,不太理解这份道歉来临的含义。
“我以为你是喜欢战斗的类型。”丽姬娅轻声解释,“如果你想打,这一层效果会在你攻击的时候消失。但如果你中途不想了,我也能让你第二次在它面前消失。很方便。”
「你不想试试看吗?」
扎用自己春草绿色的眼睛凝视回去。
静,静,静。压力凝结的宝石对着春日新生的植物。
他哑然失笑。
哎,他的信蜂还真是个很会说服人的人。
扎的脊柱绷成遒劲的一线。
镶嵌着迅蜂的巨剑贴着细密的尘土替他稳住身形。丽姬娅告诉了他最近的接触距离,扎此刻正在对方无法感应的边沿试探着绕圈。他的呼吸声压得又轻又静,眼睛追随着铠虫扎根在地的四肢。银白的沙土在他顺坡下落时蒙住了他亮红的外套,他从休闲的旅人成为致命的战士只需要一个俯身。
“铮——!”
这是丽姬娅那把琴的最高音。扎骤然从阴影里暴起,他手中的巨剑中顿生绞索,迅蜂后发先至,比他先一步叮上铠虫的左前肢,再被他猛然向身后一拽!
铠虫骤然失了重心,昏昏欲睡的头顶两角惊惶得左右旋转,当即溅起一大片飞溅的尘土,它表层的甲片互相摩擦出尖锐的高音,几乎要把丽姬娅演奏的琴声盖过。
“一。”
扎压低了声音报数,不出所料看见对方前爪朝着他的方向抓来。老练的猎手就地翻滚,任由那根气势汹汹的前肢敲碎一块黝黑的巨石。
——他知道丽姬娅已经再次隐匿了他的身形。不得不说这感觉很新奇,铠虫赖以为生的本能在丽姬娅的心弹中被屏蔽成晕头转向的假象,此刻除却仓皇无措得在空中挥舞它锋利的前爪外它根本抓不到来人的痕迹。扎根本不着急,他是一头足够聪慧的大猫,善于等待,善于埋伏,善于玩弄猎物!
你瞧,二三!
“铛、铛!”
巨剑的镂空卡着挥来的前爪顶,扎轻巧地借力自戴泽尔铠虫头顶一跃而过。他红色的衣摆连对方与沙同色的表壳都不屑于落下,手腕倒翻,大剑横扫,贴着铠虫两条后腿的缝隙隔断链接用的薄膜。铠虫发出了凄厉的悲鸣,锋利如镰的两只前爪以怪异的姿势护住头与身体相交的间隙。随后它似乎也知道自己暴露了弱点的位置,磅礴雄厚的气力威逼在他身上奔跑的叮勾而来。
“这就很不礼貌了。” 扎的嘴角扬着笑意,俯身轻而易举躲过银白色的点名,几次闪避后已然接近了铠虫的头顶。他手中一人高的巨剑切割夜色,作为一柄残暴而沉重的处刑,那把沉重的武器在扎的手里却如臂使指,轻飘飘得像是一张纸片。
沙土是一面雪国的镜子,节肢与剑相交的震颤便是碎镜的涟漪。丽姬娅的琴声一直就没断过,此刻一声比一声激烈。扎在余光中能看见一道幽蓝的利刃在丽姬娅的方向凝实,一句、一句、一句!
他骤然放弃了自己在铠虫身上的高度优势,从半空直坠地面,丽姬娅在此刻读懂了他的意思,主旋律里接进一声部游刃有余的揉弦!
对铠虫不可见的扎稳稳站在了戴泽特铠虫面前。
他看着对方依旧和空气搏斗,努力压着自己的笑声沉心定气。屈膝,蓄力,拧腰,扎的每一块肌肉都是各司其职的弹簧,让嵌在地中的大剑稳稳作为了支点。他这一击轮空根本不是失误,真正大难临头的另有其虫!
“你·给·我——低头!”
跳斩!!
如同热刀切割黄油,扎那柄漆黑的巨剑和他自己一同脱离了地心引力的局囿!
“哐!!”
下坠的势能言出法随,铠虫头顶的面甲压着脖颈的壳片一齐狠狠弯折,露出翕动的软肉。迸飞的尘土遮天蔽日腾空而起,一片白茫被一道音乐锻成的陵劲淬砺劈开——
正中靶心!
铠虫的哀鸣如承受不了压力的琴弦,啪,断了。
扎伸手把镶进戴泽特身体里的剑拔出来,回头看见无声的丽姬娅乖巧地抱着琴站在他的身侧。他张了张口,笑了一声,伸手把对方的行李再次接过来。
“我没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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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小镇的大门不情不愿发出一声呻吟,朝着丽姬娅与扎展开怀抱。
路上的行人步伐匆匆,他们走进镇里只能听见大门一扇扇关紧,随后是一双双在窗帘后窥伺的眼睛。
丽姬娅对此适应良好,或者说她迟钝且不甚在意,只是数着门牌号尝试找到她要送达的人家。扎则新奇地四处张望,毕竟他记得自己上次来的时候这地方算不上冷漠无情。
“是我的原因。你会知道的。”丽姬娅发现了他的落后,站定在原地等他,待两人都站在了地址门前,丽姬娅捧出了她一路上保管妥帖的那个古怪包裹。
“您好,我是信蜂丽姬娅。有来自您的家人「奥菲莉亚」的信。”
木质的门板吱嘎一声打开,一身邋遢的男人映入眼帘,他头发凌乱,额前的糟发快要遮住他疲惫的双眼,根根分明垂在眼前;他的胡子纠缠在一起,包围他的整个下颌,干裂的嘴唇一闭一合,无声咀嚼他要说出口的每一句话。他身后是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女孩,此刻用极其敌视的目光冲着丽姬娅送来诅咒。
“这是您的家人奥菲莉亚女士委托送至的包裹。因为事故原因,她的遗言我也一并带到。”丽姬娅依旧用敲门的语调继续念下去。
“奥菲莉亚女士留言:我应该是活不下去的。我受不了没有情感的日子,我过够了。这是我答应买给女儿的生日礼物,她一直想要一个能放她那些玻璃弹珠的八音盒。费用你自己拿吧,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和我老公的话我不知道能说什么,把我的项链带去给他吧。我现在一点感情都没有,像个怪物。你拿走后别回头了,去吧。”一个停顿,她继续说,“内容就是这些,节哀。”
屋子里的女孩骤然从她的父亲背后窜出来。她的的拳头还很小,但砸在丽姬娅腰侧的力度绝对用尽了她的力气。扎在震撼于丽姬娅朗读遗言的语调之平静后意识到了她根本没有躲开,连忙攥住女孩的拳头把她推进屋子里。
“你是个没有情感的怪物!你是个带来死亡的恶毒的女巫!死神!我恨你!!”小女孩声嘶力竭地在屋子里哭闹,“我恨你,你每一次到来都没有好事!你是个灾星!我恨你!!”
丽姬娅连眨眼的频率都没有改变。她只是拆开了那个包裹外的纱,把两份礼物都放进了那位父亲的手里,点了点自己的脸颊,示意对方的眼泪。
“你……”那位父亲好像在这个瞬间才想起来要道谢或者道歉,但他张口的哽咽被丽姬娅后退一步鞠躬的动作打断,最终不了了之。
丽姬娅摇了摇头。
“不必送了。我们这就走。还请您这段时间多加保重,多照顾女儿。”
她替主人家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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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一路都没开口。
他们在这次送信后就前往了晖落镇。巨大的篝火在镇中噼啪摇曳,来往行人的影子在镇口墙面投下皮影戏。热闹的人流挨挨挤挤地投入红色的烧烤、烟火与节日,而丽姬娅在入镇后就像是在阳光下的阴影一样一言不发地消失。来这里还是她的提议,总之是提及了要在此处停留顺便留下点回忆用于写信。是的,和她当初见面时说要完成的信件同一性质,扎在这时已经知道了那是她写给恋人的汇报书。
如今在蜜汁烧烤摊上再次遇见消失了好几日的搭档才是意外。
扎已经几杯啤酒下肚,和同伴们的招呼也一一打过,正在物色一块合适看篝火的屋顶。丽姬娅就是这个时候幽灵一样落座他身侧的,让他不得不反复确认了一下对方不是喝醉的幻觉。
“嗯,没有酒能制造这样的幻觉的。搭档先生。”对方的回答听起来很真实。
扎则终于下定决心把自己困扰多日的问题在酒精作用下问出口。
他尝试问得委婉:“那个,丽姬娅。”
他的搭档放下刀叉等他说。
扎继续尝试:“就,前几天,西北小镇那边。那小孩挺过分的哈……你别往心里去。”
丽姬娅给刀叉换了一个摆法,免得服务生以为她已经结束了用餐。
“您是想问,被小孩的无心之言说是带来不幸的人不会难过吗,这样的问题吧?”
她双手交叠坐在椅子上,把这样伤害情感的问题也问得好像和她毫无关系。
“嗯。没关系的。我不在意。”
扎犹豫了自己是否要问下去,而丽姬娅则意识到好像直接得出结论不是现在闲暇时候的相处之道,自发讲了下去。
“啊,没事。只是一些陈年旧事。我尽力长话短说。”
“我小时候家被铠虫袭击过。住得离城市太远了,周围没有信蜂,我们家寄信少,都有原因。也是我的母亲,在那一次袭击后……不在了。曾经给我送来母亲遗物的信蜂被我的父亲说了类似的话,甚至也许比那还要再恶毒一些。我当时还在创伤后遗症,被汲取过一部分心所以反应迟钝——嗯,现在还是有一些——反倒对于父亲和那位信封先生的对话没有感觉。后来父亲离世,我理解了父亲所作的不妥和他当时到底是什么心情,原本想前去和那位信蜂道歉却再也没找到对方了。应该,对方大概率也是不在了。”
她把下巴磕在掌心里,轻声说:
“扎。对我来说,这是我没有做好的事情。在那种巨大的悲伤里必须有人冷静才能结束情况,我不能要求对方的亲人脱离悲伤去做理性思考。”
“如果被责怪的话,一定是对方太过于想念亲人了。思念是一种很伟大,很痛苦也很温暖的「心」。我们的工作也是为了它存在的。没有我们的话,遗憾会更多。我不会因为别人的口不择言放弃工作。”
——只是被误解的话,没关系的。
这真的是丽姬娅目前而言说得最长的话了。扎被酒精烫煨的大脑模模糊糊也理解了她的意思,此刻确实只剩下惊奇。
丽姬娅也似乎不太适应自己的多话,吃完了最后一点食物后和服务生举手,指了指扎说他那边的账单自己也结了。扎猛得坐起身来要拒绝,看着对方执拗的眼神还是没说出口。
丽姬娅站起身。
“我应该回旅社休息。扎的话,如果我们明天下午出门,应该能缓过来?”
她好像知道对方要蹲去屋顶上熬夜到昏迷,体贴地调整了送信的时间。
“嘿。”她在扎点头后敲了敲他面前的桌面。
“能够让他人不留下遗憾就已经是很有能力的事情,搭档先生。敢于站出来斗争也是很厉害的事。我们都已经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情了,值得享受这个节日。”
丽姬娅消失进了夜幕里。
……我该去屋顶上坐坐了。
扎想,和店家额外买了一杯新酒,走出了店门。
江契亲启:
晚上好,男朋友。
距离你的调任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我依旧保持了在任务前给你写信的习惯。心承镇今天有紫粉色的朝霞,我已经被分配了新的工作内容,由衷希望你的工作环境依旧和过去一样和你心意。
我依旧学不太会用信件传达足够明确的心事。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吗,作为使用“心”的个体,在表达上却沉默寡言。但我想在谈及对你的关心时,对危险的担忧和想象带来的后怕让我无法下笔这件事应该是可以被你原谅的。这并非对你能力的不信任,你在训练时就是最优秀。只是你一直知道我送出的信件往往是绝笔,我不敢想象如果我送的是身边人的信件我是否还能够继续使用我心弹的能力。死亡是一道已知和未知之间永恒的墙,在那之后任何想要说出口的话都无法被传递了。幼年时我对为死者寻得心安的希望至今逐渐变成了另一种传闻也许确实是代价,但你教会了我在自己的道路上前行的时候不容他人置喙是人格健全的体现。如果你在这里,应该会坐在阿加莎上和我挥手说让我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吧。
不说这个了……我最近练习了新的乐章,希望下一次和你重逢的时候,能够和你一起分享。在这之前,我会一直依靠你录下的唱片度日的。我答应你。
我被分配了新的搭档,他叫扎。我想也许你知道的比我多一些,我总是不太关注这个。他是战斗系,比我们都年长,蜂巢说我们的合作会更为顺利,毕竟我不是一名很擅长进攻的信蜂。我希望在这之后我的心弹能比过去更有用些,至少早日让我获得更多的话语权,至少能拿到足够多的假期。明明只是刚结束和你的相处,思念却依旧足以作我的墨水了。
我接下来的任务将要前往白银之漠,如果有机会,礼物里应该附赠了“光之尘埃”的土样。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流沙瓶,我希望它能够成功。除此之外,如果来得及,我会赶上晖落镇的耀火节,围绕着火柱跳舞听起来也是女巫该做的。提及这些,我们上一次聊到只要有爱,美和艺术便永恒;你曾经问我我认为你更接近什么,我想其实答案也并不困难,但是我们一定要在后一句中挑选我其实更喜欢永恒,这算不算跳出框架回答问题?在这一点上我做得没有你好。你永远变化,但你永远是你。这便是这世界上最永恒的变化,我想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你尽管向前去。
这封信会在我下一次回归蜂巢后寄出。
不用着急写信给我,我们自己工作的服务并不便宜,我已经在考虑攒下更多一起送来了。
我很想念你。我很期待下一次和你重逢。我会给你带礼物和花,我保证。
你忠心的,
丽姬娅
扎来到大厅的时候一开始并没有找到上司需要他寻找的人。
人山人海不足以形容沉寂了一段时间的蜂巢:信件与猎犬纠葛成的风暴全部以人做为中心,所有人都在因为回归工作手忙脚乱。扎努力避开了两个差点把信件倾倒去他头顶的不够小心的新人,又好说歹说以晚些叙旧为理由从自己之前的学生身边脱身。他最后的选择才是在大厅中大喊自己要找的人的名字——从他退休后他就没这么做过了,在这之前他还是在努力寻找一下试试看比较好。
大提琴……大提琴,不是,不是,之前说要我见人怎么也没说过这人这么难找,这个是雕塑,这里倒是没人……等等。
他倒退两步走回他刚认为无人光顾的角落,发现自己刚刚掠过时觉得有些在意的目光来源确实来自这里那个几乎要融入长椅的女性。
对方的头发是鸦羽色的黑,只有发尾带着枯败的灰白,再加上规规矩矩穿好的制服,在所有纷飞的黑白色纸片和所有和她穿着类似的人群里泯然众人的伪装天衣无缝。很好,找不到她的理由都不用再说了。
她注意到了扎的回归,本来显得冷淡的脸色写上了如释重负,朝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很明显也知道开口的声音在这里不足以传达信息,飞快打了一串战斗用手语。
「出去,右转,第二,坐」
蜂巢大厅出门后的走廊里确实有可以歇息的窗台,往往被来往休息的信蜂霸占,但介于现在是开工首日,倒是没有人有那个闲空停留上一番。等二人分别各显神通从人群中挤出在约定地碰头,玛尔德馆长的手已经分别搭在了两个人肩上。
“看来是碰上了。”组织碰面的馆长直切正题,“丽姬娅,这是扎,退役信蜂,如今在当叮勾,和你一样经常带新人。扎,这是丽姬娅,老手信蜂,一直没定下来搭档。”
见二人神色里不解多于喜悦,玛尔德不得不解释得更清楚些。
“根据平时的工作报告来看,丽姬娅的信蜂能力杀伤力不足,需要更擅长战斗的叮勾进行合作。她原本的组队信蜂被调往别处了,在那之前一直没有叮勾,情况特殊,也一直空着。扎的战斗风格评估下来比较合适和你搭档,对,扎你不用担心她和你的作战配合,尽管自己动手。”
“了解,服从馆长您的安排。”/“……行,那就这样。”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答应听起来确实像是老手。对于分配的任务并无异议是他们对于蜂巢系统的信任。玛尔德再次大力拍打了一次比她矮上三十厘米的员工的肩膀,继续朝着馆内走去。
“啧,馆长还是。”扎伸手按住了自己背后的武器,转头看向身旁现在被暂定的搭档。
……怎么看着眼睛里高光死得更严重了啊!
或许他眼睛里的话已经到了看表情也能读出来的程度,丽姬娅终于朝着扎回过头来。看得出她尽力让自己的面无表情显得友善点,伸了伸手指,作出正式的握手姿态:
“我是丽姬娅·毕舍普。按照要求,是您接下来的搭档。请多指教。”
“呃,啊,好。请多指教,毕舍普小姐。”
短暂的两秒一触即分,丽姬娅已经安静地充当了引路的角色。
“大部分时候我送的信件不适合新手,心弹的效果在传言里解释不清。您需要的话,等午饭过后可以去训练场要求我展示。但您还需要稍等我一些时间,留出午饭的一小时外我还需要完成今天的写作。”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挺不错的餐厅,不介意的话一起吧…有要事吗,那不去也可以。”理智上扎知道能够单独行动的信蜂一般都不是需要照顾的学员了,但对方走路每一次都快撞上人才转弯的行为看着确实有点让人担心。她自己避开与否倒是做得很好,但一般人的社交距离应该也没有都近到那个程度。这确实会让人有些好奇她的琥珀赋予了她什么。
“那个没关系。只是每一次行动前的习惯,我不写,没收到的人会担心。”丽姬娅停下脚步,扎等了几秒后意识到这是她同意去一起吃饭的信号,对于她的寡言和全凭意会的交流方式有些哭笑不得。
“那走吧。你应该不讨厌甜点,那家的蓝莓派挺不错的。”
至于信的话题他没有多问:作为信蜂,在真正面对铠虫后却依旧选择了要把吸引那种危险的信件写下送出的心意一定颇为重要吧。
他调整了一下背着武器的肩带,让那份重量被分配得更服帖些。迅蜂在更大的巨剑中错觉般嗡鸣了一声,让他引路的脚步走得更沉稳起来。
老蜂都有点自己的心事,谁都不问确实是传统。嗯,这么看来,应该会是个好搭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