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武侠/主线探索/日常休闲/非强制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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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鹰犬、仗义侠士、邪魔歪道、寻常百姓……当众路来客齐聚一堂,是搅动风云,或异道同归?
雨。
其实还没下,只是浓云滚墨,氛围潮湿压抑,黏稠的水汽凝成一片蒙雾附着在所有人身上,宛若已经下过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无风,无声,只有草木寂寥,青山环绕。
段伍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人。
还是记忆中的身高,足足八尺有余,隔了些距离还是得略微仰着些头看。虽然看似是随意站着,但是也能从对方站立的姿势、两腿之间的距离、膝盖的承力看得出此刻他的重心微微下沉,典型的不知道蹲了多少年的马步的职业病。整体看去,对方的身形修长,体格壮硕却不突兀,应是经历过系统的训练。但偏偏那人此刻又是一副青绿色粗布外罩衣襟大开,内里白衣随意裹挟的模样。细细看去,便可看出此人身上的服饰布料的边缘早就因为因为长期没好好清洗而泛黄,完全就是把不修边幅几个字写在身上。好吧甚至不仅仅是身上。只要稍微把视线往上抬抬就能看出对方的胡子拉碴不知道多久没剃,被油垢粘成缕状的长发凌乱遮住半边面庞叫人看不清面容,然而即便如此,这人的存在也是极为不可忽视的。一双持刀的手满是老茧与风霜。袖袍之下,三寸寒光利利,骇然便是一把威风凛凛的金背九环刀。
对方没有动作,段伍自然也没动。
他不是蠢的。虽然他觉得自己掺和这事真的很对不起天天在家里念念叨叨的段师傅。但是来都来了,若不把事情的真相解明,他估计要有很长一段时间睡不着觉的。眼下,他仔仔细细分析了一番现在的局势。矿洞事发,左呈梧第一个带来消息,旋即之前一起下矿的原班人马便快速集结,然后就是洞口被炸掉的事。
“我就知道矿洞有问题!”左呈梧随手把刚拆下来的机关丢得老远。机关术是他的老本行,难得出门一趟采风顺带找人,谁知道这边塞城市的矿洞里还真能给他碰着机关。大部分机关的构思精巧却也算不得高超,他来这地方跟回老家逛菜场似的。
“来都来了。”子奕连声劝道,剑身下压再旋,无形之中已然悄悄化解傀儡的劈砍,再一套熟练的借力打力削飞了傀儡的一只手臂。所谓剑舞空灵、刀行沉重,金身傀儡力道虽大,但却受制于动作迟钝,正好被他的剑法克制得死死的。
段伍段四没说话,地上的蛇有点多,饶是段伍提前准备的雄黄也有些不够。空间狭窄地方闭塞,也不能用烟熏之法驱蛇。松石和剑来早已躲进段伍的背篓,露出个小脑袋大声叫着努力声援。四人边打边退。不知进了哪个窟窿哪扇门,蛇虫倒是不追了,意识却骤然模糊,视线的最后仅是铺天盖地的符咒。再睁眼时,映入眼帘的已经是这方天地。
寻常人或许会疑惑,这场景切换的速度过于快速,饶是话本也不敢写这世间有瞬移的法门。如此便极容易推断是自己或许是身处幻境。但有时人又会自我怀疑,譬如,现在的自己是否是在梦中,还是其实现在才是现实,出山之后、在陇玉城的经历才是做过的一场梦?这问题倒没难住段伍。他心里早已有了明了。松石不在,这里肯定是假的。他一向很是清醒。
现在对方没动,他也不做主动。
并非所有的事情都应当抢占先机。敌我双方实力不明的情况下,以静制动也是一种稳妥做法。
他行事向来稳妥为上。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对方终于忍不住了,率先开了口:“你其实已经知道我是假的了吧?”
段伍点头:“确实。”
“怎么发现的?”对方好奇问。
段伍沉默了一下,说,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你长什么样了。
一道恰到好处的微风拂过,浓郁的墨色额发之下,露出的是一张没有明晰五官的脸。
“我草。”那人登时骂道,“段伍你个小没良心的。”
“你不会连我的名字都没想起来吧?”
段伍移开了视线。
这不能怪段伍。他们认识的时间总共也没有超过十五日。又早在四年前,那会儿段伍才十二岁。
他一个人去山上找素材,按着规矩本来是要赶在日落前回家的。谁料在山里上蹿下跳打算回村的时候,只是走在山路上就不小心踢出一个人来。
这人浑身是血,样貌凄凄,衣着倒是华丽,一把大刀看上去威武帅气,可惜人的面色看上去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段伍犯了难,想起听别人常念叨的话本子,这种人大概就是传说中被追杀沦落至此的,擅自叫人反而可能惹事。于是他在山上寻来草药,给对方简单包扎了下。也没通知外人,就把人拖到洞穴里养着。
头一天这人没醒,第二第三天还是没醒。高烧连着四五天,好几次段伍都觉得这人要嗝屁了,结果对方眼睛都没睁开浑浑噩噩就开始开口问候人名,上至天皇老子,下至江湖地痞,有名都没名的都问候了个遍,在山洞里形成回荡不停的折音。虽然荒谬,但这高热居然应是给他扛了过去。
第七日的时候,这人总算是醒了。两人都是直性子,交流了几句,便已经互相有个基本了解。果然是熟人背刺、仇家追杀,那人骂骂咧咧念叨了许多,段伍一个字都没记进去。最后,他看了看段伍,说:“我现在浑身上下没什么东西,就这看家的刀还是块好料子。这把刀给你,你拿去熔了,去铸你的剑。”
段伍摇头:“这刀沾过太多血,不好使。”
“啧,哪来这么多讲究?那你就做成菜刀去。到时候拿回来给我用。我已经决定金盆洗手了,这刀不必再出现在江湖。”
现在那三把菜刀正躺在段伍的背篓里,所以段伍更能确定眼前这人更加是幻境的了。
两人都没打算先手,于是他俩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对方说要不你来打我吧,段伍说不行,如果幻境内外的动作同步,会伤着其他人。
对方说那咱俩干站着?段伍说也不行,说不定会被其他人打。
对方气笑了,说那咋整,我自己自尽了?
段伍说这最好了,你赶紧的。
对方沉默了片刻,说,你在试探,你在验证这里是否是根据你的记忆映照出来的幻境,依据便是这里的东西都是你自己心里幻想得出来的东西。
“如果是这样,”段伍说,”那我就不会死在这里。“
“因为你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滋味?”那人放声大笑,“那我来提醒你,你分明经历过。”
于是声未至而刀锋已至,段伍拔剑格挡的动作与对方出刀劈砍的动作几乎是同时进行。金属碰撞发出尖锐刺耳响声,昭示着此番并非演练与教学,而是实实在在的刀与剑。
对方反应极快,在刀身被阻挡之际登时翻腕侧刀令刀身与剑身擦过,借着第一劈的顺势换腿往前大踏一步劈砍出第二刀。段伍自然不会硬接,他直接连步后撤同时左脚震地,右脚却是轻柔缓点,绵延接下汹涌来势又不会拉远距离,在近身的片刻便可反手执剑而令出单手振拳直击对方面门。这是太极的巧劲,这两天他跟城里头的武馆现学的。姿势不咋地,但所谓狗急了也能跳墙,临危之际也被逼着用上了两招。
几番招式交错,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的身形已经打成一处。
剑走奇门,刀踏中宫。
拳风阵阵,金石铿锵,身影交错之际,隐隐约约却荡起一些往昔的回忆。
乃是一大一小两道声音,年龄差听着就极大,一来一去插科打诨,彼此间的语气熟稔得却像是多年老友。
“等我恢复了,我教你刀法。”
“不学,我要学剑的。”
“哎你这小子,你知不知道我的刀很多人想学?”
“关我什么事?我就想学剑。”
……
“锵——”
长刀直直没入树干两寸入无物阻拦,力道之下震下一树枯黄叶片骤然洒落。与此同时,段伍感觉到一股猩红热流顺着自己的额角蜿蜒而下。眉际是钻了心的疼痛,竟是仅凭刀风就生生削下一小块肉来。
“你是工匠,因此你总会下意识不敢太过发力,怕把手震坏。”对方笑,“这个习惯你还是没改。”
段伍没有接话,他有些恍惚。
那一日也是这样,这是他们唯一一次对打。天寒料峭,对方病情骤然加重,身体虚弱,弱得连他这个十二岁的孩童都能接上几招,然而姜毕竟是老道,他终究是没能打过。九环佩刀就这样钉在他的身侧,环扣相碰叮当作响。像是遥远的铜铃,也是催命的厉鬼,浓郁的杀气迫得他喘不上气,对方是真的想要杀他,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离“死”如此之近。
他不明白对方要杀他的理由。他们之间差了整整二十岁,彼此没有任何冤仇,甚至他算是对对方有恩,延续了对方十五日的性命。他在后来的日子花了一些时间去理解,去探究,但没有一个人能给他正确的答案。是因为不甘自己的生命就此折损,还是想要这刀再沾上一次鲜血?是觉得一个人走黄泉路太寂寞,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在经历了血雨腥风的一辈子之后,如今,仍是想要死在交锋之中。
哪怕现在身边的对手只有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
……
“那一天,你没有杀成我。”段伍的声音很平静,沉稳但有力,如同讲述每一次他所认定的既定事实,“所以现在,你也杀不了我。”
刀客不作答,一柄剔骨刀不知何时穿透了他的胸腔,直直刺入他的心脏,刀确实利,切人骨若葱白豆腐,是那三把厨刀中的一把。他想要开口,却从喉呕出一口血来,他想挣扎,伤口因此被扯开,堵不住的鲜血汩汩往外流。
那看不清五官的面庞上,终于在此刻清晰刻出了一张带着无奈和欣赏的笑脸。
“怎么做到的?”那人问道,“我分明已经避开了你的剑。”
段伍说:“可能因为我用的是刀法。”
对方满是不可置信:“弃剑习刀?你?怎么可能?谁教你的?”
段伍语塞。其实他不是故意要学的,但是是个人被连着揍三天也能揍出点什么啊。这念头在段伍脑子里一闪而过,他很快斩钉截铁道:“不关你的事。”
“……这样吗。”对方愣了愣,或许是感觉到生命流逝,所谓人之将死其念也淡,他很快释然,整个身子都随着力道的卸去软了下去,重重地倒在地上,“你已经往前走了啊。”
段伍没回答。他收拾东西,觉得再不出去其他人就要等急了。
就在他打算走出幻境时,身后忽然传来悠悠的声响,带着一丝怅然:“后会有期?”
段伍回头,远山与人皆已不见,留下的仅是一片空落落的黑芒。
“……后会无期。”他说。
距离少主失踪的消息传出已过了两日,在此期间,城中要道和出入口均设下了不少卫兵盘查过往行人。江湖各处来的侠客也仍然活跃各处探查着蛛丝马迹,而百姓也如往日一般继续日常劳碌。
这日,沈平依然坐在客栈大堂里吃着炒菜,整合着这几日他在矿场和村落探听到的线索和消息。
说来也奇怪,少主被绑架了,那歹人竟毫无作为,究竟是何意呢?为钱?为人?连个信也不传。城主虽是着急,但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只是守住城内各类要道加强了夜间的巡逻罢了。
饭后他打算再探矿场,却不想外头竟传来一声马嘶。
沈平马上抽着剑跟上那马上卫兵,那人行至城主府门口方才勒住马,他翻身越下,自怀中掏出块玉佩,高声喊道。
“于家的伙计传来消息,说是在矿场一处洞里捡到了少主的随身玉坠,瞧着是往深处去了!”
听闻此言,聚在城主府周围的人群瞬间起了骚动。有的已经马不停蹄赶往矿场,有人仍觉得疑点重重,有的赶忙上前盘问中那马上卫兵,企图再捞点其他的消息。
沈平是没有时间管这些了,他也立马赶往矿洞。里头已经有几位侠士进去了,他点着火折子燃着火把也孤身一人往洞口中去。
矿场地形复杂,伸手也不见五指,沈平只听见看见自己的脚步,还有水滴声以及凌乱的脚印和散落在洞旁的各种器具和推车。
这里似乎并不仅为一处矿洞,而是由多个洞窟连在一起,内部曲折,蜿蜒岔路众多。如今眼下已无退路,他只得往前一探究竟。
寻着面前的一条路,沈平踏入了一个洞窟,此处洞壁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古怪符咒。同时他也感受到有侵入骨髓的凉意沿着洞深处蔓延开来。
这很不对劲,再往前走,洞里竟突然起了雾。也不浓厚,只是肉眼可见,随着一阵雾起,沈平意识到此处为一处幻阵,顿时大感不妙。轻功立马运起又要跳出这古怪幻阵,但也已经为时已晚。只见周遭烟雾已盘旋在脚下,逐渐攀升而上,而周围的景色也逐渐变得模糊扭曲。
雨,很大的雨。
沈平睁开眼。
不远处,站着两个人。
天地间仿佛挂了几层珠帘,冰冷的雨水冲刷着长街的青石板,溅起细碎的水花,街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团,昏黄的光勉强照亮巷口对峙的二人。
左边的人一袭白衣,却已在雨中早已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他手中只有一柄合拢的折扇,白玉为骨,苏绢为面。在这杀机四伏的雨夜里显得格外的雅致,右边的人身着玄色劲装,几乎要与这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他手中握着一柄剑,剑未出鞘,却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锋锐。
雨水顺着剑鞘滑落,如同泪痕,两人就这样站着,任凭雨水浇淋,谁也没有先动。
“你不该来。”沈平的声音比这雨更冷。
“但是我已经来了。”白衣男子微微一笑,手中的折扇轻轻敲打着掌心,“江湖上,道理往往需要用血来写,正因如此,我才来。”白衣男子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了起来。
话音未落,沈平的剑已经到了跟前。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光,如同黑夜中的闪电,悄无声息划破雨幕,只取白衣男子的咽喉,快到极致。
雨水似乎都已经被这一剑斩断,也就是在这同一刹那白衣男子手中的折扇唰的一声展开,上面并非寻常的花鸟山水或是书画字句,而是一片泼墨般的浓黑,又将几点金纳入其中。在这雨夜中,那扇面仿佛骤然展开了一个吞噬光线的洞口。
沈平的剑尖点在扇面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火星一闪而逝。那看似轻薄的绢面竟不知是何材质,硬生生抵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剑。
沈平瞳孔微缩,但剑势不收,翻紧手腕一抖,长剑化作点点寒星如大雨倾盆笼罩向白衣男子周身命穴,剑光在这一刻织成了一张死亡之网!
却只见白衣男子身形飘忽,如同风中柳絮在密集的剑光中穿梭,他手中的折扇打开,动作优雅从容,仿佛不是在生死相博,而是在雨中独舞。扇骨与剑身不时碰撞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响声,在哗哗的雨声中交织成一首诡异的曲。
沈平的剑意越来越快,让周遭的雨水都避开三尺,他的剑法凌厉每一招都力求毙命。
而白衣男子的扇法更为诡异,往往于不可能的角度用带着一股阴柔的力化解掉刚猛的剑势。
突然,沈平一个急刺穿透雨幕,直指白衣男子心口,这一剑凝聚他全部的功力,气势一往无前。
白衣男子似乎避无可避,但他却没有躲。原本张开着的折扇猛然合拢,如同白玉打造的短棍,不偏不倚,擦过了那剑尖。
两人再次站定,隔着雨幕相望,经过方才电光火石般的交锋,彼此的眼神中都多了几份凝重。
沈平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涌的气血,他握剑的手因着刚刚的一击和大雨带来的失温,指关节已然发白。而白衣男子依旧从容,但眼底闪过的一抹凝重和微微震颤的手腕显示他刚刚也并未轻松。
没有预兆,两个人同时动了。
沈平人随剑走,整个人化作一道闪电,预图刺破这雨幕和眼前的一切,这一剑摒弃了所有变化,只有速度与力量一往无前。
眼看剑锋将至,白衣男子猛的吸气收腹,身体没有骨头般向后弯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剑锋堪堪贴着他的鼻尖掠过。同时,他点向沈平命穴的折扇,方向不变却骤然加速。
噗!
扇骨敲击的声音与剑锋划破衣襟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两个人交错而过背对背站立一动不动。
雨声似乎又在这一刻消失了。
滴答。
一声清响打破了死寂,不是雨滴,是血滴落在积水中的声音。
沈平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衫,那处已被点破,一个小孔透出一股阴柔的尽力让他半身酸麻,几乎握不住剑。他知道对方在最后关头收了力,否则碎的不是衣衫,而是他的肋骨和内脏。
白衣男子也缓缓直起身,胸前的衣襟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渗出的水珠迅速被雨刷冲淡。那一刻他感受到了沈平剑锋上的杀意,也在最后化斩为扫,否则他已被开膛破肚。
沈平还剑入鞘发出一声清响。他没有回头,声音中带着一丝复杂和未尽的颤抖。
“……为何收力?”
白衣男子轻轻抖了抖折扇上的雨水再将其合拢。
“我想要的本就不是命。”
“那你想要什么?”
“一个答案。”白衣男子转过身看着沈平的背影。
“三年前,孤枫林外,你是否救过一个垂死的少年?”沈平身体猛的一抖,豁然转身,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死死盯住白衣男子那张被雨水打湿却又依旧带笑的脸。
“那是我师弟。”那是白衣男子的笑容淡去,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他死前。只说了雨剑二字……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雨渐渐小了。
沈平默然。
长街之上两个浑身湿透的男人。一场生死搏杀之后,开启了一段关乎真相恩怨与救主的对话,而这场雨仿佛只是为了洗去掩盖往事的尘埃。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沈平站在洞中,也只是站在那里。
他在借着这道烟,看向过去的某个人,也看见过往的某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