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卡,顺便给爷爷(葉津田 一)一份盒饭。
九月真的咻的一下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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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津田香药把写在看板上的十五夜几个字擦掉,粉笔落在木板上留下的一点白印最终还是没有变成任何笔画又被擦去。
推荐的书目倒是定好了,可到了写看板的时候,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词句怎么组合似乎都不太对劲。原本还说要做一次赏月主题的朗诵会,计划也先搁置了下来。
九月,似乎来的太快了些。
“香药姐,这个月的看板……怎么又擦了呀。”八束华乃音捧着一只纸盒走进房间,臂弯里还夹着一卷海报,“这个月的藏书票我拿回来了。”她把盒子放在柜台上打开,里面是还没有裁切开的藏书票。藏书票上是圆月、芒草和叠成金字塔的三个喵吉圆脑袋,怪滑稽可爱的。
“写得不好看。不说这个,你最近神神秘秘又在忙什么了?”香药收起看板,弯腰去拿搁在柜台最里面的切纸刀。
“嗯……是一日情侣的活动。香药姐也要来啊,我帮你报名了的!”华乃音把卷成筒的海报在香药面前展开,粉色的桃心十分引人注目。
“我?要参加这个?”香药的目光从海报跳跃到华乃音的脸上,她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得香药一时间有些错愕,把目光转回海报上随即眉头轻蹙又恢复如常,“我贴到外面去。”
“香药姐——拜托了,来嘛——”
“我不合适参加这个啦。”
拒绝了华乃音的请求,香药逃到门外。刚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把海报比划了一下要贴上,回头就看见叶津田一拄着拐杖递上了一卷胶带。他缓缓道:“和八束去玩吧。就当散散心?”
“嗯?一爷你说啥呢。这种活动……你看怎么都不太适合我吧。”
香药挤出一个很快就消失的笑容,她放下海报,慢慢地把胶带扯出合适的尺寸剪下,再把剪下的胶带一端贴在窗格的木框上备用。木框上还有一点不太明显的红色残漆,她伸手抠掉,目光短暂地停在那块本有残漆的木头上。
门框的每一格都擦得很干净,那一点点碎散的红色细屑,不凑近根本看不出来。连障子纸是崭新换过的,白净漂亮。可香药总觉得隐约能闻到一丝苦涩的油漆味,那气味好像从鼻尖飘过,丝丝缕缕往喉咙里钻,再仔细闻却又什么都没有。
“你呀,什么事都写脸上。”叶津田一的语气倒是平和,“瞧瞧那俩黑眼圈。”
“一爷我真没什么。就是晚上没睡好嘛,哪有那么严重。我今天早点睡就是了。”香药往后退一步,她抿着唇注意力像是全集中在观察海报贴得是否端正这件事上。
香药一直不擅长坦诚地表达自己情绪。她知道,爷爷也知道。在过了可以任性胡闹的年纪后,她也习惯了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慢慢自己消化。
但凡事总有限度。
薄薄的暮色刚好越过房顶打在千两中间空白的地面上,投射出长长的虚影。
人吉……会变成什么样?香药转过身看着临近的店铺:
隔壁兔屋很久没有再亮起的兔子灯,唱片店紧锁的漆黑橱窗……
其实最不济也只是变成百货大楼。大家缘分散尽,各奔东西,是再寻常不过的结局。连聚集了最初缘分的神社不也没有坚持住嘛。
不甘心,还有……
梦里那扭曲的高楼怪物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用名为不安的手拽着香药的心脏。那种一口气憋在胸口怎么也吐不出的沉闷感,又一次让胃跟着拧成了一团。
爷爷说得对,她心里有事,一直都有。
“药药?”
坐在店门前台阶上的香药抬头,手还抵在腹部的位置试图安抚躁动的胃。
叶津田絢夢蹲了下来,向香药伸出手。语气里带着急切。她问:“不舒服?要不要妈妈带你去医院?能站起来么?”
“妈妈……”香药摇头,“没什么,就是有点饿了。”香药随便找了个借口。
“那等下一起去吃饭吧?”絢梦见香药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便同她一样坐到了台阶上。将将盖过脚踝的裙摆随风轻轻晃动,絢梦双腿合拢侧坐,手搭在膝盖上看向香药。
“爷爷说千代那家你常去,就那家吧?我记得那家店倒是开了好久。”
“嗯。不过其实一直留着的只有那块招牌。”
“所以‘千代家没有千代’。第一次去确实是想不到的。”
“嗯。”
“药药。”絢夢轻声唤香药的小名,也几乎只有她会这么喊,“今天的夕阳好美,晚霞红得像画。”
“等……妈妈?”香药觉得肩膀一沉,絢夢靠在了她的肩膀上,甚至还搂着她的腰,几乎是拥抱的姿势。
“抱一下嘛。”絢夢说着反而搂得更紧了些,“长高了,就是不长肉。”
香药无奈。她能闻到絢夢身上熟悉的香水气味,青绿霸道的晚香玉被裹在朦胧花香的背景里肆意绽放。香药太熟悉这支香水的味道,十一年前到今天,熟悉的气味在时间的里最终还是轮回到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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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BGM参考:分享家入レオ的单曲《Prime Numbers (Prime Numbers)》: http://163cn.tv/xBp7Q1F (来自@网易云音乐)
氛围BGM:分享家入レオ的单曲《Hello (Hello)》: http://163cn.tv/w9odC6M (来自@网易云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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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人吉这个地方吗?
香药最近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问到连自己都开始觉得烦了。
八月末的天气虽还不算真正的秋天,不过天高云淡,夏风里多少带些提了前的秋意。
“还……挺合身的?”
犬山警署的更衣室里,叶津田香药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又稍稍拉了拉外套的衣角挺直了腰,“就是穿着这身倒叫人怪紧张的。”她把束成马尾的发束盘起来,用一字夹固定住,然后戴上警帽。最后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样子,香药学着平时警官们的样子在镜子前敬了个礼。
刚巧更衣室的门口响起敲门声。
“香药小姐?”
“这就来!”
开门,谷山星站在门外对香药露出一个笑容,那双细长的眼睛一笑起来弯弯的,上扬的眼角总让香药想到会笑的狐狸。
“叶津田所长好——啊等等,香药小姐还有绶带。”谷山帮她把绣着一日所长的绶带戴好,又正了正位置,这才松了口气的样子,“这下应该不漏什么了。”
“星警官怎么看起来比我还紧张?”香药扬起眉毛微微歪头看着谷山笑道。
“有吗?……谨慎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嘛。”
香药听见谷山很小声且非常快速地说了一句什么。因为速度太快她只模模糊糊地从中捉到了“运气”这个词。
运气吗……?香药笑笑,拍拍谷山的肩膀。
“放心吧,今天一定会是顺利的一天。”
“路上小心哦——”
“好!”“谢谢所长——”“警察阿姨警察叔叔拜拜——”
“拜拜~”香药笑着向路上的小学生们挥手,目送他们离开。直到小学生们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香药才松口气靠在警车门边。
“小孩子真好……无忧无虑的。”香药抬头看着天空,微微泛灰的天上飘着云,丝丝缕缕像被风扯开的纱。
“嗯?香药小姐怎么突然感叹起来了。”谷山从驾驶室拿出两瓶水,递给香药一瓶。包装上印着喵吉的大脸图案,标志性的紫色猫头和那对睿智的眼珠不论什么时候看都有一种奇妙的幽默感。谷山拧开瓶盖,不知是太过用力还是瓶身的塑料本就不堪一捏,只听见喀拉一声,水就从被捏扁了的瓶子里溢出来,湿了谷山一身一手。
“星警官……”
“呃……”谷山若无其事地喝掉水瓶里剩下的水,然后摘掉湿透的手套拧了一把,“这是常有的事,香药小姐不要在意。”
“常有的事啊。”要是汽水倒是能理解,可这……香药摇摇头,决定不去深究。她拧开瓶盖也浅浅喝了一口道:“星警官为什么会当警察?……我没别的什么意思,就是好奇。”
“理由的话,大概是那会儿年轻叛逆……”
“呼叫鹿田神社附近的警员,神社附近公路有严重的交通拥堵发生,烦请应答。重复一遍,鹿田神社附近公路……”
“看起来不能偷懒了呢。”谷山把手套褪下的手套搭在车顶,上半身探进车门里去够对讲机:“调度,这里是警员谷山和叶津田,我们在附近,即刻过去。完毕。”
“收到。谷山警员,报案人是货车司机,请尽快前往。”
谷山听完挂上对讲机钻进了驾驶室,他伸长了手替香药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发动警车。
“……怎么会……这样啊?”
“这也太多了!”
两人下车便一齐愣住。视野所及是很多很多很多的鹿。
这些鹿穿梭在汽车中间,或坐或站,有在路边啃着稀疏杂草的,也有跟司机大眼瞪小眼的。共通点是全都无视了司机们暴怒的喇叭声和驱赶,有些胆大的雄鹿甚至用角顶着下车司机的屁股追得人在鹿群和被迫停滞的车辆间穿行。
“这样也太危险了,要把鹿群赶回去才行。”香药扶着车门,目光在鹿群和车辆之间来回穿梭。
“是山上下来的鹿。那么多的数量以前可从没见过。有点难办了。”
“以前也有过?”香药关上车门向一只在路边啃杂草的鹿走去,“小鹿……嘬嘬嘬……”鹿没理她,后蹄蹭了蹭地面,头一转,继续啃着本就稀疏的草叶。
“警察小哥,快帮忙把这些鹿赶走呐,这会儿还急着送货咧!”凝固车流里的司机看到了警察,便伸出头往这儿喊。
“大哥麻烦等等,我们想办法处理。”香药站起来回到,目光落在面前的鹿屁股上。短短的鹿尾儿左右甩动,倒是心情不错。
“两三只的偶尔会有,赶回去就好了。这么多……”这可赶不完了吧!谷山一抚额头长长呃呃叹了口气,“香药小姐,我喊支援来帮忙。”
“先试……试看吧?嘿咻——”香药推了推面前的鹿屁股。看起来还算小只的母鹿却像跟香药较上了劲,两腿笔直,不仅没被推动,还反过来用头顶了顶香药的腰,发出不高兴的呜鸣声。
“那样不行——哇!这不是草!”谷山的脚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只幼鹿,二话不说叼起他的裤腿就嚼。“快——快、放、开!”幸好制服西裤的布料还算结实,等他好不容易把裤腿从鹿嘴里拔出来皱皱巴巴的布料已经沾满了湿湿的鹿口水。
啊,苍天——!
谷山在心里哀嚎,脸上的沉痛肉眼可见。
“……香药小姐你要是想笑的话就笑吧。”他叹气,无奈地提了提裤腿。
“唔……嗯……噗——”一旦开了头,笑声就收不住了。甚至连刚才顶了香药一脑袋的鹿都蹬了蹬蹄子以示友好。笑得有点儿喘不过气,香药才勉强收住,她抹了一把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道:“这是得饿成啥样了,能把你的裤子……等等,要是饿了的话……”
“用食物能把它们引走!”两人异口同声。
“吃的我看看。”谷山走到车边,探身进副驾驶室,“不过这么多鹿,应该是不够分的。”他在副驾的抽板里掏出一袋开过封的饼干,“还有剩的。”
香药的目光在闲散的鹿群里穿梭,一只有着漂亮鹿角的青年雄鹿正扬着它的脑袋四处张望。它的鹿角比同行的公鹿的角要更粗壮,分叉更多,乌亮的大眼睛此时也正看着香药,像是注意到了陌生人的注视。它站起来前蹄轻跺地面,又低头向香药晃了晃脑袋炫耀自己的鹿角。
“星警官,”香药向谷山的方向招了招手,“你看那边那只,它像不像领头的鹿老大?”
“角特别大的那只?”
香药点头。
“我们引走它,鹿群就会跟着。”
“试试?”
“试试!”
拿过那袋饼干,香药绕开了边上蹭过来好奇的小鹿,走到青年雄鹿的面前。她打开饼干袋,拿出一块放在掌心,向着雄鹿摊开。
雄鹿的鼻翼动了动,小心地凑过来,伸出舌头卷走了香药手心里的饼干。湿热的鹿舌舔舐手心的感觉很痒,香药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对雄鹿又晃了晃饼干袋。“跟我来,有好吃的——”她把带子举高。雄鹿盯着袋子有些意犹未尽的舔舔鼻子,低头要拱香药。
“香药小姐,往这里。”谷山在山坡的高处冲香药,“把饼干给我。”
香药捏紧袋子抛向谷山。
雄鹿仰头发出一声长鸣,然后小步跑向山坡。身边的鹿群听见头鹿的声音,原本懒懒散散的鹿群突然都竖起了耳朵,站起来望向山坡的方向。
谷山接住袋子,把饼干往上山的路一抛,只见那头雄鹿跃上山坡,直接冲着饼干而去,消失在山林里。不一会儿从林子深处又传来了几声鹿鸣,长长短短。
“星警官,当心!”香药喊道。
原本堵在路上的鹿群,听见头鹿的信号后,纷纷调转鹿头,往山上冲去。不动还好,一动起来鹿群争先恐后的样子便有些可怕起来。
谷山听见香药的提醒提前躲到了一棵老树后,避开了鹿群。只是原本应该安全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鹿冲到了谷山的面前,人和鹿互相都受到了惊吓,小公鹿的角还就恰好卡在了制服的袖子里。鹿急,猛地往后一退。只听刺啦一声,袖子的缝线应声开了线。
“刚才那只落单的鹿怎么冲到你那儿去了?”待鹿群散了,香药迎上谷山,一歪头便看见谷山那正在迎风飘逸的袖子,“星警官,你的……袖子?”
“果然还是运气不好。这个我回去缝一下就好。”谷山抬抬手臂无奈地一笑,然后伸手拉了一把香药,“当心车。万幸鹿群都回山上了,不知道神社的大人们平时会不会被这群鹿骚扰得头疼。”
“那也没办法吧。万一真的受不了,说不定神社也逃走。”
香药抬头望向神社的方向,山路尽头反射着阳光的地方仿佛有鹿的影子一闪而过。说起来,刚来这里的时候,也是遇到了鹿。
香药收回目光,笑着呼出一口气。她突然叫住了上车打算汇报情况的谷山。
“星警官。”
“怎么了?”
“星警官喜欢人吉这个地方吗?”香药站在车边,手肘支在车顶托着下巴望向商店街的方向。
“诶?突然问这个,我觉得应该是喜欢的吧。”
“是因为人还是商店街本身?”
引上香药明显带着笑意的目光,谷山偏过头咳嗽了一声,搪塞:“商店街是大家一起建立的,当然是两者皆有嘛。”
“是嘛。这样就好呢……”香药垂眼,像是在回忆,“等一下,星警官。”她弯腰看向正放下对讲机汇报完的谷山,“你刚刚把手套放哪儿了?”
“诶?——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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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山警署失物招领处
失物招领
于八月二十四日上午在狐丸小学校前十字路口捡到白色手套一副,现交于犬山警署失物招领处,望失主前来认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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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elfartworld.com/works/9460476/ 上
https://elfartworld.com/works/9460764/ 中
这一部分实在是写的太过于痛苦了【】,还是快速且潦草的结束掉这种痛苦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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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午夜,租书屋初二楼的灯却依然亮着。书屋主人叶津田一此时少见地还坐在二楼,同在的还有儿子和儿媳。三人坐在桌前气氛却有些凝滞。
“爸,我们这次回来其实也想带香药走。”
“香药已经不是孩子了。”叶津田一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缓缓道,“你们夫妻俩不直接和她商量,来找我有什么用。”
“毕竟香药她也受您照顾了这么多年……”叶津田続夫看向自己的父亲。
“你们倒也知道。这么多年几封信能代替为人父母在孩子身边,代替你们对孩子的关心?”茶杯放在桌子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
短暂的沉默,叶津田絢夢轻轻拍了拍丈夫的腿,而后看向叶津田一说:“之后我们会和香药谈谈,可那孩子心里有怨气……怕是比起我们 ,和爸您还要更亲近些。”
“那就来找老头子我当说客。”
“爸爸,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叶津田一站起来,脸上不太好看,“你们一家三口的事情别把老头子我掺合进去。香药她想要出去我不拦着,她要留下那我也不会赶人。但是这个说客,老头子我不当。”小老头甩了甩袖子手背在身后,“行了够晚了,我要休息,有什么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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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津田香药是被噩梦惊醒的。
睁开双眼的一瞬间她的身体僵硬的无法驱动,心脏像上足了劲的发条玩具,心跳太过用力以至于胸口都有隐隐的疼痛感。嗓子发干,咽喉里的黏膜干的都仿佛有了形状一块块地粘连在一起。
她翻过身,慢慢地把身体蜷起来缩进薄毯里。深深地吸气,再吐气,发抖的手指掐着手心,直到痛觉变得有些麻木才好像缓过这口气来。
她在黑暗里看着应该是墙壁的方向,不想合眼。
梦里的父母一左一右牵着幼年的自己,他们的身影看起来形象并不具体,更接近两道活动的、会笑的白色光影。香药知道,这就是自己的父母。她转头想和父亲说话,右手却突然抓了个空。急转头找母亲,身侧只有一个仿佛被橡皮擦去的灰白色残影,等她惊恐地回头,左手亦是空空如也。身侧留下的只有两道影子。
“阿爸!阿妈!”
没有人回答,幼小的香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周围是陌生的建筑,模糊的风景。她往前走,小心翼翼地在看不到人的街道上找着父母的身影。然后越走越快,直到慌乱地跑起来发现街道没有尽头。
要去哪里?
父母又在哪里……?
我在哪里?
香药转身却看到刚才的街道房屋变得扭曲起来,那些小楼洋房互相拥挤、混合且越长越高,逐渐堆积成一具怪异的躯体不断地逼近。那怪异的建筑高长方正,无数玻璃窗就像无数眼睛,注视着自己。
几乎要碰到那怪物建筑,香药向后退了一步猛然发现自己已不再是幼年的模样,而童年的自己则以白影的姿态拽着她的裙角。
要跑。
脑子里蹦出的想法让香药动了起来,可她刚伸手去抓那幼小的白影,白影便泡沫般碎裂,消失在原地。香药的瞳孔猛地一缩,但身体的行动已经来不及更改,她一脚跟着踏空,意识也戛然而止。
再睁眼,自己望着的就是黑暗中根本看不见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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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津田一开门,差些撞到站在门口的香药。当年还不到腰的小丫头已经比小老头还要高上半个头。
“都听见了?”他把门带上,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
“没多少。”
香药靠在一边楼梯的扶手上,背对着叶津田一看向远远的星空。突然她回头笑了声,问:“一爷你不是说要去睡,怎么还往楼下跑。”
叶津田一一挥衣袖懒得理自己孙女的明知故问,自顾自下楼去了。
要带我走?又要像十二年前一样擅自决定了吗?
香药在楼梯口站了一会,直到夜风吹到背脊上一凛,她才收回逐渐放空的脑子,推门进了二楼。
“药药,来这里坐。”絢夢朝香药挥了挥手,让了让身边的位置。
“我就上来倒杯水。”香药微垂眼睫避开了母亲的视线,经过父亲身边时,她多瞥了这个从她进门开始就沉默不语的男人一眼,然后径直走向茶水间。
“药药——哎你别拉我……”
关上茶水间的门,把声音也关在外面。香药拿起一只倒扣在茶盘里的杯子,往里面塞上冰块,她把麦茶注满杯子,满到几乎要溢出来。掌心里的杯子逐渐变冷,凝结的水珠也让它变得有些难以抓住。水顺着指间缝隙淌了满手,连着手指都凉得有点发僵。
叶津田絢夢瞪着自己的丈夫,把手腕从他那儿抽回来,然后不满道:“你是要做什么?我要和药药讲两句话你都不让了?”
“阿夢。”
“做什么。”絢夢瞥了一眼丈夫,依旧扁着嘴没甚好气。
“刚才爸开门的时候,姑娘就在外面。应该是听到了。”叶津田続夫拉过妻子的手拍了拍。
“那话总是要说开的,你老这样……”絢夢的目光沉了下来,落在桌上的茶杯上,“别说孩子心里有气,换谁都有。”
又拍了拍妻子的手,続夫站起身收拾起桌上的杯子,叹了口气:“是啊,话总要说。行了,你这会儿就别操心了,啊。再坐会儿,一会儿我们就回去。”
冰块在杯子里晃了晃发出清悦的叮声。香药背对岛柜,人半倚着,手被冷得有点发疼,她便换了个姿势单手抓着杯口提起茶杯,低头凑上去嘬了一大口。可茶水还是顺着杯子滴落,冰凉的液滴落在脖颈上、领口上,香药打了个激灵。门把同时一响一转,叶津田続夫单手托着茶盘侧身进了茶水间。
“香药。”
“爸爸。”
父女俩四目相对又很快错开视线。香药仰脖子喝她的冰麦茶,続夫把托盘放下开始洗刚才的三个杯子。
“在爷爷这里过的还好吗?”続夫转头看向香药。
“爷爷对我很好,街坊也都很好。”冰块没有化完,香药把其中一块倒进嘴里咬碎发出声响,“小时候还偶尔闹一闹脾气让奶奶喊你们回来。”冰块的温度让她仿佛是在数九寒天里,说话都带着丝丝白气。
“后来。”冰块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又冷又烧。她又往杯子里续了半杯子麦茶,“没人哄我就不闹了。住习惯了,就都挺好的。”
“那个时候你还小。”
“我知道。”
香药抬起头,睫毛在灯光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她已经不用抬头仰望父亲了。深深吸了口气,她把茶杯里的麦茶一饮而尽。
“很晚了爸爸,和妈妈早点回旅馆吧。”她说。
続夫把洗好的杯子擦干倒扣回茶盘,向香药伸手道:“喝完了给我吧。一会儿我们就回去。”
“嗯。”
“香药。”
“嗯?”
“你长大了。”最后说出口的却是这一句。纵使自己有千唇百舌,那些想说话最终还是汇聚成一圈纠结的螺旋堵在心口。続夫看着女儿,视线里突然找不到那个身高才到自己腰间的小姑娘了。
香药挑了挑眉嘴角一撇,笑道:“十二年了,爸爸。”
那双和妻子极像的眸子直直地看向自己,目光如刺。
“别怪你妈妈,香药。当初是我做的决定,你妈妈本来是要留下来的。”
“说什么呢。最后你们两个都走了不是吗?爸爸。”最后一点笑意也消失在香药的唇边,虹膜里的橙色是流动的火,“想把责任都一个人揽下,那是爸爸你的自由,随便你。但是呢,……”
“我不在乎到底是你们谁的决定,我知道的是,最后留下来的是我!连一句商量都没有,你们把我丢在这里——”
“爸爸……”香药拉开了茶水间的门,声音缓缓放平,“我已经很久没做过噩梦了。那种你们两个人突然从我身边消失的噩梦。我……我真的已经习惯了。”
我真的很好,不用再改变什么了。
不用……再……
“晚安。”
她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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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邮局的玻璃橱窗还封着待维修的布幔,里面碎裂的玻璃已经换下等待换新。暴力事件过去了,但是影响要褪色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广播和电视的新闻里过几天也许还会提起案件的进展,也许会就此忘记。没人说的准。
香药摸了摸额角的伤口,干干的血痂摸起来有点刮手。伤口愈合的速度比她想得要慢得多,以后会留疤也说不准。她也还没有想好是不是要去再配一副眼镜。平光眼镜碎了对视力本没有什么影响,除了她总是会习惯性地伸手,然后摸到空空的鼻梁,还要和邻居们解释那只是没有度数的平光眼镜……或许还有,看不太习惯没有镜框镜片挡着的,镜子里的自己。
“早上好,邮局长~。”她推开门走进邮局。大门上的玻璃也碎了不少,扣去碎玻璃的空窗格用木条和纸封着。今天应该是新刊送来的日子,不过这个月……香药觉得还是直接来取更好一些。
“早上好。您……嗯?叶津田小姐?是来取这个月的杂志吗?”上原星停下了手里的活,有些抱歉的对香药笑笑,“如你所见,邮局现在有点……乱得不成样子。”
其实邮局的大厅早就打扫干净了。除了桌子柜台上还留着些许伤痕没补上漆以外,和平时只有文件堆积得多了些的区别。
“我来帮忙吧?”
“这倒不用,我还能应付的过来。”黑发的青年看着香药的脸,顿了顿,“这伤是……?”
“啊呀,邮局长真可靠~”香药笑起来,好奇地看向一边堆叠的信封,“一点划伤没大碍的。”
“不戴眼镜也不要紧吗?”
“那个镜片没度数,是平光镜哦。这么多信……最近一定忙坏了吧?”香药笑笑,看向上原星。
上原星摸了一把后脑勺的头发,抿嘴有些无奈地笑笑。随后好像想起来什么,在刚才香药注意到的信件堆积翻了翻,问道:“叶津田小姐上个月是不是问有没有信来着?”
香药愣了愣,点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我记得有看到过……啊,在这里。”一封略大一些的浅紫色信封和三封捆在一起的颜色不一的牛皮纸信封从那堆信里被上原星抽了出来,“本来说让阿谅送去的,不过叶津田小姐正好来了就给你。”
紫色的信封的日期似乎是最新的,熟悉的娟秀字体用法文和日文写了两遍地址。
香药接过信,微微垂下的目光有些踟蹰,睫毛几乎遮住了她的眼睛。
信封上盖着日期各异的几个邮戳。最崭新的是一天前。然后是一个星期前,和七月中旬。信的边角有一点微微卷起和磨损,似乎还沾了一些像是盐的白色粉末,摸起来涩涩的。
“从海外寄过来的,是家里人的信?”
“嗯,双亲寄来的。”
信是从马赛寄来的,具体的地址是香药不熟悉的街道名称,133号。印象里只有大约是靠海的城市和著名的普罗旺斯薰衣草田。另一叠牛皮纸的信封上的地址不一样,代表寄出的邮戳的日期也更早,似乎还有四月初寄出现在才到的信件。
香药捏着信封的一角,眉头微微拧起。要不要就在这里拆开这封信?
“叶津田小姐怎么了?信有什么问题?”黑发青年把打包好的杂志拿了过来,见香药还在对着信发呆问道。
“不……没什么。”香药迅速地抬起头扯出一个笑容,“杂志和信我就带走啦,辛苦上原君了。”
一封信而已。
香药手里攥着信,另一只手提着杂志,短短几步路走得有些心不在焉。父母换了住址,也不知道之前寄出的信他们有没有收到。没有退回就是收到了吧?
她叹气,一封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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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日里的客人本就比往常少,加之前几天的混乱,租书店更显得冷清。带回来的杂志香药放在了一楼柜台的后面没急着整理入库。爷爷还在三楼修养,佐纪奶奶说伤得不算太重,但是上了年纪摔一跤可大可小,多少要爷爷在家静养几天。
从邮局拿回来的信有两封是给爷爷的,另外几封是给自己的。香药拿着信上楼,踩在楼梯木板上发出的轻微响动让她有种久违的不安感。以至于撞到头了才发现已经到了三楼。
香药捂着头发出一声哀鸣。
“姑娘你今天怎么笨手笨脚的?”爷爷坐起来靠在床上往门口看了一眼,看见猫着腰捂着额头的香药拿着信走进来。
“有点没睡好而已。给,一爷的信。”
“続夫和絢夢寄来的?”
“嗯。”香药确认了一下信封,把两封信递给叶津田一,“一爷有好点吗?还在疼?”
叶津田一拍拍自己的腰笑道:“已经不碍事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撑一撑。”
“倔老头。”香药嘟囔了一声。
“嗯?”
“我说,一爷你,精、神、矍、铄!”香药提高了音量,转身去拿放在衣柜上一只漆盒。
“对对,我是倔老头。”
香药无奈,朝小老头瞥了一眼便抱着盒子下了楼。
她在柜台后坐定,把盒子打开。漆盒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小东西。有粉色带花纹的贝壳、各种颜色的干花、装在瓶子里的白色砂子……几乎装满了盒子。她取下一把固定在盒盖上的拆信刀,黄铜的刀刃卡进缝隙里轻轻一挑,然后沿着边缘一路划到底。
信封里除了信,还有几簇押好的薰衣草干花。
薰衣草的香味浸透了信纸,干花被香药放进了盒子里,和之前的那些花一起。母亲寄出的信大多都会带上一些零碎的小东西,父亲的会更直白的多,信纸和信,或者干脆就是一张明信片。
【致香药吾儿
谨启,
时值盛夏,不知近日可好?
我和你父亲最近在马赛,这里天气不算太热,港口特别热闹。之前还去看了薰衣草田,虽然不到盛花期但是这几天能陆陆续续看到有成片的紫色,很美,真希望也能带你看看。
信封里我放了些干花,希望香药你喜欢。
我们的工作现在很稳定,你父亲还是希望你可以完成学业。巴黎的大学……】
香药深吸了口气,那一封信寥寥几句她看得很慢。
【……因为日本要开奥林匹克,借着这个契机,我和爸爸决定会在近日回国呆一段时间。隔海千万里, 我想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是八月了,……】
“你好,有人在吗?”
【……八月十一日左右的机票,也许会赶得上盂兰盆节的尾巴。】
香药抬起头,书屋的拉门被拉开,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逆光站在她的视线里,看不清样貌。光影描画的轮廓渐渐和记忆里消失的两个人影重叠在一起。她不敢叫出口,手一松,信纸便从柜台上飘落到地上。
信纸上最后一句话,和来客的话音重叠在一起。
“香药,爸爸妈妈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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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段打架的时候可选BGM:化身の獣 Do As Infinity https://music.163.com/song?id=522511118&userid;=79253938
有互动的部分写得很粗糙……先大喊对不起大家,见谅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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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会让人变得迟钝。
听不见声音,感不到疼痛。
所以,叶津田香药不喜欢愤怒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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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才刚刚溜走,八月的盂兰盆节又将近。商店街的商户们大部分都在为节日做准备,无论是新的商品活动还是仅仅为了过个好节。七夕烟火大会的成功仿佛开了个好头,商店街角角落落的商户多少都在借着这股子干劲。
比起往年,颇有些欣欣向荣的味道。
傍晚的阳光还算明亮,柜台上的时钟指针刚好停到下一格,叶津田香药誊写完了今天的最后一笔收入。
“一爷,今天早点关门吧?八束都回家了。”叶津田香药起身把账本,甩了甩有些晕乎的脑袋。她拿起柜台上的花瓶准备去换个水,“我去把挂牌翻了?”
这个月的活动,初租书屋特意做了两个选题的精选主题书。大家在一起商量过后,决定了思念亲人和死亡相关的的散文诗歌集,和平时很少有人借阅的佛学书。比起文学集册,那几本佛学的书看上去甚是单薄,全靠装饰的莲花座在后头撑着场面。
毕竟不是擅长的学科……要不还是撤了?香药端着花瓶站在展台前又在想。这几天她已经在到底放不放这件事上翻来覆去纠结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尽管华乃音说效果看起来还不错……
算了。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
“去吧。”叶津田一应道,手中的漫画书翻到下一页,“早点休息好让你明天早点起来。”
“哎呀,一爷你怎么说这个。是是……我一定早起……”
明天就要过节了,家里的香火佛龛早就备好,但一早还是要去墓地再好好打扫一下。还要烧灵火,回来还要把灯笼挂上……
香药端着花瓶,脑子里全是第二天要做的事。嘴角却微微上扬,她还挺满意现在过日子的方式,依旧是每天照顾店里的生意,中午会纠结去食堂或者不去食堂,也许周末去对面的汤屋泡个澡……
一切其实和以前一样,但是香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是悄悄变化了的,只是还说不上来罢了。
还没等她开门,外面突然就响起一阵嘈杂吵闹声。不时夹杂着粗鄙脏话的骂声听起来不是平时孩子们嬉闹,期间还夹杂着木头、玻璃破碎的声音。
“发生什么了闹成这样?”爷爷难得放下手里的书问。
“我去看看,像是吵起来了。”
香药的手刚贴上门拉门,一股异常的刺鼻气味飘过她的鼻尖。油漆?她捂着鼻子,拉门的手却一顿。
哪里来的油漆味……?!
哗啦——嘭!——
什么东西砸在门上发出一声巨响。祖孙俩皆是一惊。门板震动更是打在香药手上,险些摔了怀里的花瓶。
光透过障子纸一瞬让室内蒙上了厚重的红色,压得人透不过气。异常浓烈的油漆味让香药喉头发疼,只能用手臂压着羽织的袖子压着鼻子才勉强能呼吸。
她把花瓶几乎是用丢地放在一边的书架上。外面的人……这是明摆着要欺负书屋!
“香药。”叶津田一喊了一声孙女,见她不动便提高声音,“香药!别乱来,那些人是来闹事的,闹够了就会回去的。”
“我知道。一爷。”香药没有回头,“他们不能……”
啪!门被粗暴地拉开,一个戴着墨镜的西装男人站在门口。他手腕上有块精致闪亮的表,和香药面对面的时候他还在转动手腕摆弄,生怕别人看不见。他身边还有另外两个看上去像是打手的男人,同样穿着西装,只是一人手里拎着一根棒球棍,另一人嘴里叼着还烟吊儿郎当地朝书屋门口被打碎的花盆残骸里啐了一口。
墨镜男把墨镜拉下一半弓着背挑眉,他在台阶下并不比香药矮,却弓着背用自下而上打量着挡在门口的香药。
“我还当店里没有人呢,吓到你了吧小妹妹。真不好意思。”墨镜男笑得很难看,五官的线条扭曲在一起,挤成会笑的肉团。
香药瞥了一眼门上淋漓的鲜艳红色,嘴唇绷成了直线,面颊的肌肉也因为咬紧的牙关显得棱角分明起来。
“请你们离开。”香药说,指甲嵌在皮肉里的疼痛还让她保持着冷静。
“哦哦,是叶津田家的孙女对吧?店主是小妹妹的爷爷吧,我们只是来,谈谈的。让开,小妹妹,我们怜香惜玉不想伤着你。啊,听话。”
香药挡住门,扭头避开墨镜男伸到脸前的手,抬高声音重复了一遍:“请你们离开。书屋已经闭店了。也不欢迎你们!”
“喂,我们是客人啊。”
“把老爷子叫出来,别挡着路了小姐。”“快让开。”“让开啊。”
“我们和你们没……”
啪——
眼镜落在地上,金属框架和玻璃碎裂的声响清脆明亮。
强烈的疼痛和酸楚感从左侧的脸颊上传来,香药只觉得眼前一黑,人随即倒向一边撞在了门框上。她模糊地听见爷爷好像在叫自己的名字,但尖锐的耳鸣让她根本听不清爷爷在说什么。
“混小子你们做什么!”
“小O子,给你点脸还狂起来了!”墨镜男转了转手腕上的表,收起了笑,“老东西你也好好教教你孙女,怎么接客吧。”
叶津田一提着拐杖挡在了香药面前,小老头平时温和的脸上此刻每条皱纹都紧绷着,罕见地显出了怒容。
“你们父母没有教你们礼貌?”
“配,老爷爷你也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吧?” 棒球棍敲在门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早点同意,小妹妹也不用受罪了。对吧。”
又是几人一阵轻浮的笑声。
叶津田一的拐杖敲在地上,斥道:“那就让你们背后的人来谈,别不知羞耻耍这种伎俩!”
“呿,老东西。”抽烟的男人猛吸了一口手里的烟,把烟蒂扔进了店门前的花盆里,“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上前一步夺过叶津田一举起的拐杖,一把将老人推向了店门内。
“给你脸了!”墨镜男跨进门,蹲在叶津田一的面前抽了抽鼻子道,“老东西,我劝你识相点。这种破店硬要守着,劳民伤财,不如多为你孙女想想吧?啊?老爷爷~”
“……想得到美。”
叶津田一想撑着门站起来,但腰上一阵针刺般地痛让他使不上半分力气。对方三人比上了年纪的小老头要强壮太多,这会儿尊老爱幼的礼貌可起不了半分用处。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女,却见原本低着头跪坐在柜台边的香药已经站了起来,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半边面孔,仍然低着头。
香药本想抬一抬自己的眼镜,可摸到了空空的鼻梁才想起那副眼镜刚才已经被突如其来的那巴掌扇飞了。随手向上摸眉毛上还在发疼的地方,摘下一小片带血的玻璃碎片。她看着手里的碎片,有液体顺着那道伤口缓缓流下,划过眼睑,顺着缝隙滑进眼睛里,疼得她睁不开眼。
爷爷倒下的画面像是慢镜头,视线里猩红和正常的色彩拼接在一起,漂浮着模糊的红色碎块。
爷爷好像,摔碎了?
啵。
香药听见自己脑子里有根弦断了。
混乱的声音在香药的耳朵里糊成了一团,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听起来异常的响亮清晰。她站直了身体,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给我砸。”
瓷器碎裂的声音应声响起。
花瓶的碎片混着水砸得满地都是,原本鲜艳的花簇撒成了一滩红黄相间的,混着水和陶瓷碎片。
还有沿途滴下的血。
“香药?!” “臭O子!他妈的痛死老子了!”
花瓶是她扔出去的,砸得极准。
“滚出去。”她抬起头,声音不响,甚至与平时对待客人的温和语气相近,“还有,不准,动爷爷。”香药抬起脸看着来人,手里握着一把不知何时从伞架上抽出的黑色雨伞。
墨镜男被花瓶砸到,直接跌下了门前的台阶。狼狈地被手持棒球棍的同伴扶起来,一张脸泛着铁青色。
“愣着干嘛!给给这臭丫头点颜色看看!”
男人吵闹的叫骂声在香药听来依然是模糊的,像有人在装猴子的笼子上蒙了一层雨布。
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听起来平稳又安静,香药很喜欢。她向后撤了半步,右腿在后双手持伞,伞尖指向地面。架起的是“下段”的构。
手里的伞很重,几乎是实心的钢管此时握起来有一种名为扎实的安全感。
手持棒球棍的男人松开墨镜男,举起球棍向香药冲来,西装下摆都跟着他的动作飞起。香药侧身错开一步,伞尖插进男人脚步的间隙,伞骨贴着男人的腿,一拨一撩,直击要害。
男人失去重心趴在地上,捂着裆间闷哼,一时站不起来。
“臭丫头!”墨镜男此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血,他的墨镜被砸歪了镜架,歪歪斜斜的。男人一把扯下丢到一旁。
愤怒会让人变得敏锐。
因为肾上腺素会让血流的声音灌满耳朵,听不见杂音;视野里会充盈怒火,只剩下该驱逐出去的东西。
香药踏出书屋,一丝斜光打在她脸上,染血的金橙色眼眸里,夕阳的余晖在熊熊燃烧。
“滚回去。”她说。
回应她的是两个男人的合力。正面是墨镜男的直拳,而抽烟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香药的身后,用手臂锢住了她的脖子和手臂。
窒息和禁锢让香药避无可避,视线里蒙上了一层雾。她结结实实地挨下这拳,右侧肋骨下的皮肉连同内脏痛得钻心。
“本来不想对女人动手的,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不行了。”说着又是一拳挥来。
惨叫的却是抽烟的男人。他中了同伴这一拳,右手臂上还多了一道带血的深红色的牙印。香药的伞尖钉在他的脚背上,虽不至于有钉穿皮肉的力量,但脚背的脆弱还是让男人痛得松了手,紧接着就是右手小臂内侧皮肉被牙齿撕裂的痛楚。
香药舔了舔牙齿,是血液的咸腥,味道很差。她皱着眉,用左手的掌心抹了一把嘴唇上沾到的血,又用手背往回擦了擦,脸颊上原本有的血迹和沾上的血混在一起留下一道粗糙的血痕。
“吵死了。”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嘶哑。将手中的伞握在中段,伞柄击向了男人的喉结。
被疼痛困扰的男人根本来不及避让,捂着喉咙跪在地上干呕起来。墨镜男看了看倒下的两个同伴,背后突然一阵发凉。他看着单手提伞的香药,夕阳下她的影子被拖得很长,阴影几乎要盖到他的脸上。他低骂了一句臭O子,一撩袖子要抓香药的手。
就差一点要碰到香药的手臂,伞却先一步击中了男人的下肋。
男人顿时因为这股锐痛跪倒在地上,冷汗从额头上混着血流了满脸。他根本看不清面前的女人是怎么动起来的。只记得她像动物一样弯下的腰,和呼吸时候微张的嘴唇下露出的,白森森的牙齿。伞没有停下,男人的侧脸也被击中,几乎是横着把他抽飞在地上。随即男人的锁骨也感到了钝痛,香药踩在他的肩膀上,缓缓地单膝蹲下。
“不能原谅……这里是香药的家哦。”温柔轻细的呢喃缓缓吐出。香药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视线向下死死盯着墨镜男人的脸,高高举起手里的黑伞。
愤怒会让人变得迟钝。听不见声音,感不到疼痛。
然后,忘记理智——
“差不多够了吧。”
“叶津田小姐。”
右手被人握住,熟悉的声音从头顶的方向响起。
“刺下去的话,人就死了。”
干净的声音打破了隔绝理智的壳。
像想起呼吸的鱼,香药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极速的吸取着周围的空气,胸口也因为心跳过于猛烈开始闷得发痛。她手中的伞太沉了,几乎要握不住,耳边的声音再次清晰,她有些僵硬地回头。是桧山修。白发青年笑起来像酒窝一样的两颗红痣在香药看来依然耀眼。
脖子,脸颊,还有下肋和眉角,身上的疼痛同时回到了脑子里,她喊了一声疼,把手腕从桧山修的手中抽了回来。伞从她的手里掉到地上,还有她手腕上的,那串有着鹿头装饰的彩色手链。
香药看着散落一地的彩色石头,移开了踩在墨镜男人肩上的脚,眼神里带了一点迷茫。
“还不滚?”桧山修看着躺在地上的墨镜男人,向下的视线像刺,语调冷得吓人。
墨镜男连滚带爬,几乎连声都不敢吭直接抛弃了同伴一瘸一拐地离开。香药听见有脚步声从他背后的兔屋门口传来,几个捂着腹部和脸的人也在慌忙逃窜。连视线都不敢向桧山修的方向看一眼。他们是被人从门里直接踹出来的,几乎连还手的机会都没给。
“桧山老板……?”香药肩膀一松,两腿一瘫坐在了地上。
“怎么搞成这样。”
“不全是我的血……?”
香药下意识地又想去扶眼镜却摸了个空,她张了张嘴,嗓子还在疼。“……拉我一把吗?桧山老板?”她扯了扯嘴角,那点没擦完的血迹让笑容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腿软了站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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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患诊所内——
“疼……”香药倒抽了一口冷气有点想躲开沾了药水的棉球,但是被奶奶按着肩膀她也不好动弹。
“知道痛下次就不要逞强了。”奶奶捏了捏香药的脸颊,又引来她一阵呼痛。
平光眼镜碎了就碎了,只是扎进眉骨的碎玻璃渣让伤口一直流着血,不得不来小诊所冲洗伤口。生理盐水流过伤口的时候又麻又疼,还凉凉的。幸好不算太深,可以勉强不用缝针。香药一边掐着自己的虎口,一边发出呜咽声。
“但是,这里是家啊。”她委屈的抽抽鼻子,纱布贴在额头上倒不是很疼,“爷爷还被他们推了,脑袋一热就忍不住。倒是奶奶这里……门口乱成那样,奶奶没事吗?疼……”
“当然来了,但是别担心,已经解决了。”
香药想再问什么,但是国木田佐纪温和平静的语气像是安慰,又像是某种不要深究的警告。眼镜下温和的笑容也在阻止香药继续问下去。香药欲言又止,只能答:“没事就好。”
但是门口的还没有清理干净的血迹,人的味道、来苏水的气味和……xi ▇▇的……不,这不是她应该担心的事情了。
她还有爷爷要担心。
叶津田一似乎摔伤了腰,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本身摔伤就是很危险的事。尽管她带着满脸血呼啦差的样子扶爷爷的时候,那才是真的把爷爷吓的不轻。
“奶奶等下能出个外诊吗?爷爷的腰大概,也得看看。”
“啊呀,店主也受伤了吗?”
“摔了一跤,也许要躺上好几天。我怕有骨折什么的,爷爷还不想去大医院……”
“那可不行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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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津田香药从手账里拿出夹着的集章卡数了数,朝颜的章就是第五个了。根据宣传海报的提示,要在小野寺八百屋参加寻宝游戏。香药抬头看了看招牌,除了八百屋以外什么都没有写,要说敷衍,可店面的蔬菜种类又到底是琳琅满目,什么都有。
巡礼活动的宣传海报就贴在店门左边的门柱上,那块画了蛋包饭的可爱看板上方。
应该是这里没错了。
香药侧身探头,往门帘里面望了望,道:“你好?”
“哟,你也是来帮助沙耶船长寻找宝藏的人吗?”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店铺内侧的房间里闪现。脑袋上戴着一顶报纸折成的船长帽,左眼戴着手工的简易黑色圆形眼罩,鼻子下还粘着两撇菜叶做成的船长小胡子,她深情地念道:“这里埋藏着失落的宝藏,帮助船长我取得宝藏,我就将象征勇气和智慧的印章交给你!”
“船长……”香药愣了一秒,想起宣传海报上的描述,随即一推眼镜点头道,“没错,我就是来帮沙耶船长找,嗯,找宝藏的。”
“好耶!”小野寺沙耶的左手拿着一本卷成筒状的《小学国语》书,书本前段用胶带粘着一只翘起的不知是什么瓶子的盖儿。她拿着书卷筒凑到左眼前,顿了顿放下,皱着眉头又换到右眼,然后对着香药上下打量了一阵。香药这才看出那本书是被当成了单筒望远镜,这会儿沙耶船长已经放下“望远镜”对着香药边皱着眉头边露出了一个认同的笑容,两颊像苹果一样红彤彤的。
“新的伙伴!欢迎加入沙耶船长我的探险队,”沙耶扬起眉毛,“根据伟大的沙耶船长拿到的藏宝图,这座岛上一共标记了九个位置。但是——”
“宝藏只有一个!请跟我来,”沙耶拉起香药的手,来到一个小小的柜台前,“这里就是标记宝藏宝藏的位置了,大姐姐想翻哪颗土……咳咳,我是说想挖哪个位置?”
九颗几乎一样的土豆用几乎一样的角度躺在柜台上,摆成了一个九宫格。
“要挖哪个……让我想想。”
“一共有三次机会哦。大姐姐第一次选错了的话会得到沙耶船长的提示哒。”
香药摸着下巴思索,不过反正也没有什么线索,不如先随便选一个好了。她弯腰又看看那九个“宝藏”,最终指着左下角的土豆说:“那么,船长大人,我就选九号土豆吧。”
“卟卟——!”沙耶扶了一把嘴唇上快掉下来的“胡须”,然后翻开那颗被选中的土豆,“选错啦!”她笑着挥了挥望远镜,“大姐姐挖到了炸弹,现在,机会只剩下两次啦。”
“可恶,是不幸的土豆炸弹。请船长给我提示吧!”香药弯下腰对沙耶合掌拜托道。
“拜托船长是要付出代价的。大姐姐要完成船长的任务才可以得到提示哦,谜题猜猜看或者消灭青椒大作战。二选一,大姐姐要选哪个?”
“青椒?”香药突然觉得鼻子里泛起一股呛人的辛辣气味。那种青绿色的,看起来油润可爱的蔬菜对她来说根本就是剩饭之王,加进菜里根本吃不下去。
“没错,大姐姐要帮我从老爸,啊不,青椒独裁者的眼皮子底下把青椒偷出来交给我。现在……”沙耶扒在门口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正好青椒头子现在出去啦,大姐姐好机会啊!”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然是选择消灭青椒!”
沙耶对香药竖起了拇指,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大姐姐也受够青椒了对吧,那就……出发!”
青椒头子,说的是店主的小野寺晴先生吧。香药也探头往房间里看了看,盛放青椒的菜篮就放在厨房的岛柜上。偷偷溜进去……正大光明地走进去也不过就几步路,在小野寺先生回来之前拿到青椒再回到门口。香药垂眸算了算,游刃有余,她想。
“消灭青椒!”她小声地对沙耶说道,然后竖起食指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比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小野寺晴先生不在,事情就变得简单很多。香药只是走进厨房,站在菜篮前,拿起青椒,然后走出……
走出厨房。
在香药打算离开的同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一道影子更是直接投射在门口。
!
影子越来越近,香药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那影子的主人就要踏进厨房。背脊上立刻起了一层冷汗,被发现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更别说手里还拿着一根青椒……四下急急一瞥,只有岛柜靠向墙的一侧夹角将将能避开进门的人的视线,勉强算是一个藏身之处。
撑着柜面翻身越过,香药躲到了背对门的柜子后面,蹲在狭小的夹角处低头听着门口的动静。怀里的青椒还有些辣鼻子,让她直想打喷嚏,只能一边捏着鼻子一边尽量不出声地放缓呼吸。
脚步声还是走进了厨房。除此之外还有袋子和重物放下的声音。脚步声靠近,香药抬头能隐约看见小野寺先生的影子。
小野寺晴走到了菜篮前站定了片刻,皱眉。他转身在厨房里走了几步,靠近了香药藏身的柜台。
尽管这只是个探险游戏,但是那种即将被发现的紧张感,仍然上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猫鼠游戏。
香药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个词。
“嗯?”
香药看到小野寺先生的影子已经向自己躲藏的方向弯下了腰。她的脑子里已经开始思考用什么样的姿势冲出去才不会被抓住……
“老爸不好了!”门外响起了沙耶的声音,小姑娘急急忙忙冲进来,拉住了小野寺晴的衣角,“有小猫把我的作业叼走了!”
接着是一声极轻的叹息。
“快点来啦,在二楼——”
两个人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楼梯尽头。香药这才探头出来,蹲久了两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不过幸好没人看见。她借着岛柜的爬起来,长出了一口气。手里那颗油绿的青椒战利品此刻看起来竟有些可爱。
“总算糊弄过去了……大姐姐你成功了!”沙耶从楼上跑下来,到香药面前时还扶了扶自己的船长帽。
“青椒拿到了哦,给你。”香药递出了青椒。
“不不不不不,这个就奖励给大姐姐了。”沙耶拨浪鼓一样摇头,对青椒露出了嫌弃模样,“既然大姐姐完成了船长的任务,船长我就大发慈悲给出提示,宝藏就在——”
“九号土豆的边上。”
“那就……这个吧。”香药略微思忖了一下选择了左边的8号土豆。
“锵锵!猜对啦!”
8号土豆翻开,一个简略的宝箱画在土豆的背面,像个龇牙的可爱笑脸。
“太好了!”
“那这个印章和青椒都给大姐姐了哦。”沙耶拿出口袋里的印章在集章卡上盖上朝颜的图案。
“……拿走青椒不太好吧?我也不擅长吃这个啊……”香药从口袋里拿出五円的硬币,“这个给你。”
小姑娘这会儿却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挠挠头,仿佛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不、不用了,沙耶船长我自有办法……”
“沙耶。”小野寺晴从楼上走下来,目光落在了香药身上。
“老爸!”
香药看向小野寺晴。男人身上的粉色围裙上印着白色兔子的可爱图样,与惜字如金的严肃男人形成强烈的反差。
“那个,可以麻烦小野寺先生帮忙加工一下这个嘛?”不知道为什么,对上小野寺晴的目光的时候,方才在厨房里那种汗流浃背的感觉又冒出来了一瞬,整个背后都麻麻的。她拿着青椒笑了笑道:“食材和加工费我也会付的。”
“对对对,老爸。这位大姐姐想要加工食材,青椒也绝对不是从厨房……呃……”
说出来了啊啊啊啊啊!香药侧过脸轻轻咳了一声。
小野寺晴只说了一句“稍等。”便从香药的手上拿走了那颗青椒,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沙耶酱,”香药蹲下小声地问,“晴先生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嗯?老爸吗?老爸他就是这样的啦,不太喜欢在别人面前说话的。但是老爸他没什么恶意,……怎么说来着,这就叫害羞!”
“……害羞……吗?”
沙耶点头。
“我倒是觉得有点……帅?”香药推推眼镜,“有这样的老爸真好。”
两人相视一笑。
“沙耶也这么觉得。哦,大姐姐的料理应该快好了哦,我闻到香味啦。一会儿姐姐就可以去厨房拿料理啦。青椒头子的蛋包饭,绝赞好评。”
香药也确实闻到空气里飘来一股鸡蛋和饭菜的香味。
“谢谢沙耶酱。喊我香药就好。下次来书屋玩我给你特别优惠哦。”香药站起来帮沙耶又正了正船长帽,“那下次见哦~沙耶船长~”
“香药姐姐~下次再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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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香药走进厨房的时候,厨房里已经没有人了。小野寺先生并不在,仿佛真的和沙耶所说的一样,是害羞。
一盒蛋包饭放在窗口的位置。
香药走过去本想拿起饭盒,却看到了盒盖上有一张字条。
辛苦了。
……什么呀,青椒头子这不是什么都看穿了吗。香药看着字条又扬起了嘴角。
——————
集章:朝颜的章 get!
帮吉人先生找找猫,虽然好像……也没有帮上什么大忙的样子。
咪咪一晚上到底去哪儿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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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踏上通往二楼的阶梯,香药就听见北边穿来有些许急切的呼喊声。
“咪咪!——你在哪里——咪咪?”安静的街道上川崎吉人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香药从楼梯这一侧只能看见路灯下吉人似乎还在附近的灌木丛或是街边的某些犄角旮旯里翻找什么。
想起刚才从神社跑回来的途中她就看到吉人似乎在街上找什么的样子,提着裙摆退下楼梯,喊了一声川崎先生。
“这是在找什么……?咪咪不见了?”她问。
“咪咪——叶津田小姐,晚上好。我们的店长不见了,你今天有见过她吗?”吉人的额头上满是汗,不知道是急得还是累得。
“并没有……川崎先生倒是,稍微擦一下汗吧?”香药摇摇头,给吉人递上手绢。她刚才回来的一路上都很安静。街坊们大部分去了烟火大会,这会儿怕不是刚散场才从河那边回来。路上注意到的也只有夏虫的鸣叫声,尖锐的让人烦躁。
吉人听到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只是眉间锁得更紧了。他并没有接过手绢,只是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叹气继续道:“谢谢。如果看到咪咪的话也麻烦叶津田小姐帮忙把店长送回店里,拜托了。”
香药看看周围,又看看吉人。“都这么晚了,那我也来帮忙吧。刚才过来的路上都没有看见,也许是去另外的方向了。”她拢了拢袖子,指了指往西广场的方向,“我往那边,分头找得话更好一点。”
“那就多谢叶津田小姐了。”
“喊我香药吧,被人喊姓总觉得……那么等会儿在西广场见。”
暂时告别了川崎吉人,香药便往西广场的方向走。本打算沿途也喊咪咪的名字,边喊边找。可没走几步,她就看到不远处的草丛里猛地晃了晃,有什么动物的影子一跃而过,窜进了更茂密的灌木丛里。
“咪咪?”
香药试着喊了喊咪咪的名字,一边慢慢地靠近那丛灌木。
灌木丛中的小动物发出了轻细的呜声,像是变了调的猫叫。它抖了抖身体,带着整株灌木都在晃动。藏在树叶下看不清那小东西的全貌,只有灰色的皮毛在树叶的间隙里勉强能看见一点。而只要香药一动,它也会跟着后退。
“来这里~”香药只能蹲下,小声得哄着灌木丛里的小家伙。她伸手,轻曲手指向灌木丛里招了招。一只毛绒绒的爪子也跟着伸出来拍了拍香药的手。一点爪尖勾了勾皮肤,倒也不是很疼。然后小东西从灌木丛里探出头,猛地扑到香药的脚边,退了回去,只剩一个爪子还在外面,似乎还想和香药玩耍。
借着路灯的光,香药才看清钻出来的小东西比咪咪要小了一大圈。虽然也是长毛的小猫咪,可是没有项圈,皮毛也有些……香药想到一个词,潦草。
“不是咪咪啊……小东西你见过咪咪吗?脖子上戴个项圈的,大的,长毛猫猫?”
小猫钻出了灌木丛在香药面前坐下,开始舔毛。
……
唉……我怎么会想跟小野猫说这个。香药摇摇头,又挠了挠小猫的肚子才站起身,继续往西广场的方向注意着哪里是不是有新的动静。
西广场,晚十一点三十。
等香药仔细看过沿途的每个角落到达西广场的时候,广场空地上好像已经聚集了一些街坊,还有不少熟悉的人,最重要的是,有……咪咪!
看样子好像是已经被大家好好地看护了起来,没有机会溜走了的样子。
香药松了口气,仔细看看似乎川崎先生也在,他也看到了咪咪。
“太好了,找到就好。”
就是不知道这个晚上,小猫咪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冒险……
为什么每次写都在我很饿的时候?
……写得不如想的好吃,我菜我有罪。
——————
如果问叶津田香药最喜欢在人吉最喜欢什么地方,她会告诉你,是自家书屋。如果一定要让她选一个书屋以外的地方,她会非常用非常纠结的表情思考大约十秒,然后扶着眼镜,告诉你,大约是千代家,那家食堂千代。
香药有一门绝技,就是只要经过她开火做得饭菜,多少都会变得口味难以评价,简单来说就是不会做饭。更糟糕的是,叶津田家的顶梁柱,亲爱的一爷爷,也不会。
两个人曾经试过一个礼拜在家开伙儿。结局是,只坚持了三天爷爷就偷偷吃外食,而她在家则吃了一周生胡萝卜配稀粥小鱼干。
至此,爷俩的尝试再也没有进行过第二次。
八束华乃音匆匆送来一叠宣传单,简单地和香药说了几句最近街上的集章活动,便又没了影。
“细节都在单子上啦,香药姐你帮忙也分一分呐。”
“集章?千代也参加吗?”香药仔细地读完了单子,咂了咂嘴。刚想回头叫一声华乃音,可人却已经不见了。
此刻正值下午三点刚过两分。噔,
初屋的叶津田香药小姐忽然觉得,噔,
肚子,饿了!咚!
虽然已经过了饭点最热闹的时候,但因为活动的关系,今天的人要比往常多不少,但是万幸吧台侧对正门的位置还空着。
香药最喜欢的位置就是那一排的中间。坐在这里可以很清楚地观察到主灶人的每一个动作。
千代的主理人饭田绢代第……多少个继承千代这块看板的人来着?但无论如何千代家没有叫千代的人,已经变成这家店里时常被用来区分生客的保留节目了。
“香药姐今天怎么来这么早?”饭田幸二递上茶水和用来擦手的热毛巾,“……不会也是来集章的吧?”
“我只是单纯饿了。”
高中生撇了撇嘴,表情里“你诓谁呢”写得满满当当。“那等下可要让香药姐试试我们的最新杰作,还没有人把特别食材全猜出来呢。”
“那可不能被你小看了,多少猜两个出来才行了。”香药用毛巾擦了擦手便熟练地报了几道菜名。
“今天的南瓜不太好,不如换成山药泥吧,凉凉的黏糊糊的,配今天的特色菜正好。”
“——不,唯独山药泥……”香药听见山药泥仿佛如临大敌,想都不想就要拒绝。
“绢姐亲手磨的山、药、泥~”
“呜,那我……”
“幸二别逗香药啦。山药泥,香药不喜欢对吧。”绢代点点幸二的额头,又对香药笑道,“不如换道萝卜腌菜,爽口的夏日小菜,也配今天的菜。”
“绢姐磨的我可……嗯,不可以。”香药别过头捂嘴咳嗽了一下,眼观鼻鼻观心,却还是承认了,“那萝卜腌菜便好。绢姐的手艺我放心。”
也不是客套话,香药确实喜欢饭田绢代做的腌菜,偷偷在心里排个腌菜榜,绢姐现在一定是第一。
随着锅里滋滋啦啦的声音响起,油脂混合着面衣逐渐金黄焦化的香气从灶台的那头慢慢向香药的位置拢过来,像只温柔的手在挠着胃袋,连着舌根和喉咙口都痒痒的。
绢代在灶台前拿着一双长筷,准备餐食。她一只手拢着袖子以防油溅,另一只手远远的拿着筷子的一头,轻巧地一挑,一划似乎就把锅里的物什翻了个个儿。不消多时,那双长筷又被素净!
“特供菜品,一口春卷,请用。”绢代把一碟灿金色的小卷儿放到香药面前。叠成金字塔形状的小巧炸卷儿,面衣的煎的恰到好处,淋上的酱汁晶莹鲜亮略又微带一点酸甜的气味,极巧妙地解了油脂本身少许的腻,让这道热菜更适合夏天。
坐在吧台边上的好处有一点,那就是热气腾腾的菜品一定是第一时间送上餐桌的。
“看着就知道一定好吃。”香药举着筷子思考该从哪一块开始,面衣上的油花还在微微跳动,新鲜热烫,着实有点不好下嘴。
“幸二帮忙一起想的食谱,尝尝看放了什么吧。”烘烤过的麦香从杯子里悠悠倾出,绢代帮香药又续了一杯茶水,凉凉的麦茶。
“包起来的食材……还烫着呢,呼呼——”
吹了好一会儿香药才敢一口咬下。筷子夹起春卷,筷子尖划过面衣表面,微微坚硬表皮发出奇妙的脆响。
“哈、哈……好香……烫烫,呼呼。”香药一边捂着嘴一边往外吐气,手心里滚烫的空气都带着海鲜油脂和特别的香料的味道。
“当心呀,小贪吃鬼。”绢代递上水杯,另一手掩嘴轻笑。
幸二一边帮忙招呼其他的客人,抽空回头来笑她:“香药姐你倒是再吹吹,又没人抢你的。”
“凉了……呼……糊好师(不好吃)。”
入口先是面衣的脆。面皮有极淡的咸味,在揉面时加入少许的盐来增加筋性,同时带出面粉本身的麦香味儿。焦化层恰到好处的酥脆感在被牙齿切断的瞬间,发出咔嚓的声音。
酱汁最先带来酸,然后是甜,刺激唾液涌出的同时,内馅鲜甜的汁水便迸发出来,海的咸咸,香料的辛甘,最后裹上一层酸甜,更激出一层奇妙的回甘来。
肉馅柔嫩,再加上混合在其中的蔬菜小颗粒增添了爽脆的口感,真是即使烫的舌头无处安放也不舍得吐出来。
略显狼狈地咽下这一口,香药赶紧含了一口凉麦茶抚慰自己的舌头。可筷子已经在拨弄下一个可爱的“小金块”了。
“面衣……幸二你们还额外给起了一层酥?”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少年得意地扬起下巴,哼哼两声,“这样口感更好。”
这回香药学了乖,咬了一小口,直对着馅儿心吹气,直到不烫口。她嚼了嚼,突然面露疑惑。和之前的口感似乎有点儿不一样,面衣底下那层包裹着肉馅的食材更韧。虽然也是鲜甜的海货味道,但是组织……没错,这种明显有弹性的蛋白组织嚼起来是虾肉。
虽然也一样很好吃,但是明显不一样的香味层次还是让香药皱起了眉头。她想了想又夹起一个,咬了一口。草本香料的特殊凉辛混合海风的咸腥再次冲击起味蕾。
“好熟悉……”
还有馅儿的质感,柔软多汁不遑多论,那股轻柔的甜味又是什么?
“猜不出来了?我可是下了大功夫来,还加了混淆项,保管吃不出来。香药姐认输吧!”
“绝不可能——”香药咽下第三块春卷,猛喝了一大口麦茶,“让我美食侦探叶津田香药来告诉你答案——”
“可是香药姐你挑食。”
香药瞪了一眼幸二,她轻咳一声继续说。
“首先是……紫苏叶。”
“比薄荷多一份药香,裹在面衣里层既不会煎焦又能锁住香味。是夏天最适合配海鲜的香料之一。”
“然后是……馅。”香药用筷子挑了一个春卷用筷子从中间切开,“是……蛤蜊对吧。稍微切块混上一点蔬菜颗粒加强口感。夏天的蛤蜊最肥,加上酱汁——无敌啦!”赶紧把被自己切开的春卷塞进嘴里,心想着还是热的,一边又差点被烫到舌头。
“还有一样,香药猜到了吗?”
香药咬着筷子,眯了眯眼睛。
“说实话,有点难。”她说,“原本紫苏蛤蜊的搭配就很好,要再加点什么还不画蛇添足,又能衬托蛤蜊的鲜甜……”
感觉筷子尖要被自己嘬出花儿来了,香药突然想到什么用筷子尖单独挑出一点蛤蜊肉嗅了嗅,随后才放进嘴里。接着是酱汁,香药用筷子尖沾了细细咂着味儿。
“这也藏得太好了……”香药一推眼镜,把剩下的春卷连同腌菜一同吃了个干净。
“看起来是知道了,香药说说看呢?”绢代干脆靠到柜台边眯起眼睛对香药笑。
“……咳咳。”有点儿太近了这句话还是憋了回去,香药的视线从绢代的脸上下移,落到她领口锁骨下的一颗痣上,然后立刻挪开视线盯着面前的杯子。
她猛地喝干了杯子里的麦茶,才又说:“之前我一直以为,是酱汁里的甜味和果香气。不过……分开闻过以后,”转着手里的杯子,香药微微垂下眼帘,“蛤蜊馅没有腥味,反而带着类似花香和果香的味道。最重要的是,最后有一股很奇妙的甘甜。然后我想到了……酒。”
“一般来说调馅儿的时候也会用到一点料酒来提鲜去腥对吧。但是普通的料酒就不是特别的食材了。”
香药抬起头,歪过头看向绢代身后泡了许多青梅的酒坛。
“所以我猜,是绢姐的梅酒。和酱汁本身的果味也呼应……一定是它。”
听到答案,一旁幸二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摇头然后看向香药,“香药姐——”
“……不是吧,猜错了?”
“恭喜你答对了——”幸二扁了扁嘴,却还是拿出了印章,“没想到真的被你猜到了,明明很难的。”
“都说了难不倒我了。”
“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香药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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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章:桔梗的印章 get!
要从哪里开始讲?从信?好吧,就从信开始。
我和父母一直都有互通书信,林林总总怕也有百来封。即使去多还少。
每次去信我会在信纸的最上方写上最后一次收到的信的日期,母亲也是,总会写上最后一封收到的信的日期,写在信的末尾。
第一次回复双亲的信,是13岁那年。那一年,菖蒲奶奶走了。
我不指望有所父母真的会有所回复,也是一封原本就不想寄出的信。我在信里回复的只有一句诘问,“为什么你们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看奶奶一眼?”
那一年的冬天,比我所知的任何一个冬天都要让人觉得寒冷。
像往常一样,我洗漱完毕随手拿了个饭团便要去学校,饭团刚塞进嘴里,脚还没有迈出门槛,我就被爷爷叫住了。
“香药今天就在家休息一天吧。明日补上请假就是。”
我嘴里含着一大口饭粒,把本已拎在手上的书包又放了回去。含糊不清地问爷爷,“怎么了?”脑子里却想本打算放学再去医院看奶奶,这会儿请假倒是可以早些过去。
奶奶住院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也就小半个月的时间。昨天医生还说,奶奶精神不错,恢复的也不错,应该很快就能出院回家来。只不过心脏的病要静养,只要书店的工作不太劳累那生活也会和平日里的差不了太多。
“去看看你奶奶,今天书屋也歇业。……你这吃相真是。”爷爷拍拍我的脑袋,轻叹了口气。这段日子他在医院和书屋两头忙活,皱纹里都写满了疲惫。只是一贯温和的表情依然挂在脸上,只是问起来会稍稍露出一点无奈。
爷爷向我递来围巾和外套,又在店门前挂上了今日休息的牌子。
十二月的天本就冷,那一日更是阴沉得让人怎么都不舒服,连风也几乎没有。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冬日的寒意就悄悄从脚底开始往上蔓延。我把手塞进围巾和脖子之间的缝隙里,在外面等。
那天似乎花了格外久的时间,爷爷才从屋里出来,连背对着我锁门的动作都有一种格外缓慢的错觉。
如今想来,那日早上爷爷临时的决定是对的。或许几十年夫妻特有的一种直觉,又或者只是命运之轮早在冥冥里预定好的轨迹。
“今年他们也回不来吧。”奶奶侧头看了一眼窗外干枯的树杈,又轻轻摸了摸我扎起的马尾,“女孩子还是留长发好,等奶奶出院了给你扎可爱些。”说着嫌弃似的看了一眼爷爷。
“今天是我自己扎的,奶奶吃苹果。”我把刚削好的苹果递到奶奶手上,奶奶的左手还扎着点滴的针,皮肤上泛着一点青紫。点滴瓶是两个小时前换上的,这会儿已经接近见底,我站起来准备去叫医生。
奶奶把苹果放回了我手上,我说不要,盘子里还有切好的。奶奶笑笑,她说话比平时要慢不少,语气缓缓的。
“去外面转转吧,奶奶和爷爷说会儿话。”
“那我喊医生来换吊瓶。”
奶奶嗯了一声,朝爷爷招了手。我出病房门的时候,爷爷正好坐到床边我刚坐的木椅子上,牵起了奶奶的手。
是的,爷爷奶奶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奶奶在家也照顾得我更多。那之后?
那之后……
我不讨厌来苏水的味道。那种尖锐苦涩的特殊气味,总是随着打开医院大门的那个瞬间灌进鼻腔,带着一种严肃的气氛,能让人的头脑冷静下来。但是医院的来苏水气味里永远都混杂着更复杂的东西,比如:人的味道,各种各样的人的气味。健康的,病入膏肓的,活着的,死去的。
门外能模模糊糊地听见爷爷在和奶奶说话。
放心吧,家里还有我不是么。……我知道。……是……也不会哭的……
隔着门板只能听见一些。我在住院楼的走廊里快走。医生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而办公室前有一段短短的距离没有灯和窗户,总有些暗暗的。我一直很不喜欢。每次经过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小跑。
那一天本来也是。
但在我踏入那段走廊之前,我看到医生和护士从那间办公室里疾步出来几人从我的身边穿过。我的心脏跳得很厉害,没有原因的心悸让我回头望向医生的方向,他们是往那一头的病房去的。
那一头,是奶奶的病房。
不,我不记得我是怎么想的了。我只记得当时脑子里只有空白,连声音都听不到。等我抬腿飞奔回病房前的时候,爷爷已经在病房外,我只能看见护士拦着爷爷,关门。然后尚未合上的门缝里,我能看见围着病床的医生,和病床上奶奶几近垂下床沿的手。
然后门就关上了。再后来就是医生和护士们一直在病房里忙进忙出。中间有两三次医生单独叫了爷爷在一旁说话。爷爷似乎都没有同意医生的建议,最后一次,我记得爷爷回头望过我一眼,足有五六秒,但最后还是闭眼对医生摇了头。
我和爷爷一直在门外等。爷爷坐着,告诉我:“没事的,奶奶没关系的,不会有事的。”说了很多遍。
过了多久我也不记得了,20分钟,40分钟,一个小时?长到我觉得天都黑了,黑得找不到回家的路。
“叶津田菖蒲女士的家属,请进来吧,我们尽力了。”戴着口罩的医生打开病房门,让开了路。病房里的灯光太亮了,我被刺得睁不开眼。
奶奶依然躺在病床上,只是此刻已经阖眼仿若熟睡。有一个护士还没有离开,蹲在床边捡着什么。等她站起来,我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托盘,上面是切成小块,有些泛着棕色的苹果。
护士把托盘还给了爷爷,我听见她说:
“请节哀。”
然后低头微微鞠了一躬便出去,随手带上了门。
“香药。菖蒲奶奶去不会难受的地方了。”
“奶奶还会……不会回来了对吗。”
“嗯。奶奶之前说让你当个好孩子,奶奶……会看到的。”
“嗯。”
爷爷摸了摸我的头,说:“香药乖,不哭。再去……”他说这句话好像很累,“看看奶奶吧。”
再后来?
……那是另外的事了,说回信。后来那句疑问,确实也没有收到回答。父亲和母亲都选择了沉默。其实就算解释也无非就是那几个大家都只能默认的理由不是么。
爷爷早些时候也收到过父母的电报,隔着海,他们不能真的飞过来,只能用这些纸片代替。连奶奶的葬礼也是。
说起来像个笑话,我有一对活在纸上的父母……嗯,我可能确实快记不得他们的样子了。不过还好有相片,不是很多,不过大约隔几个月随信会有几张。前提是如果能收到信的话。
他们好像去了很多地方,有时候信不来,但是会有一两张明信片,都是风景很好的地方,背后再写上几句吉祥话。
不,那些明信片我收起来了,都放在一起,和退信在一起。也许下次想起来,我会打开盒子看看吧。
还想再谈谈葬礼的事?不,下次吧。机会还很多不是嘛。
顺带,请正确的保存这份记录,实际上我更希望不要有什么记录,我没有那么恋旧。
那么,再见。
(杂音)
——————TBC
桔梗有一家小酒吧,二层小楼的门前放着艳丽的小灯箱,写着店名《ピンク レディー》(pink lady)。
叶津田香药站在店前看着门上圆窗里透出来的灯光调整了几次呼吸,还是向前一步,推开了那扇仿佛写着神秘二字的深色小门。
清淡的木制家具混合着一点像草药柠檬的味道从门里逸散出来。
店里放着轻柔的爵士乐,比香药想象的那种光怪陆离要安静平和得多。她踏进门,唱片也刚巧切了一首曲子,熟悉的歌词,男歌手略沙哑的嗓音唱着“fly me to the moon ......”。墙上的小钟显示11点刚过。
酒吧里不算很热闹,三两人聚在一桌似乎聊得很开心。吧台转角的一侧倒是只有一位穿着西装衬衫的年轻男性坐着,在和吧台后穿着华丽礼服裙的高大……的女性店主不时聊着什么。
“欢迎光临~”吧台后店主听见门上的迎客铃一响便抬头目光迎向还在打量酒吧内饰的香药,“哎呀是新客人?”
香药听说过这位小酒馆,也知道店主的神秘传说,据说她只会出现在店里。稍显夸张的鸢尾紫色眼影配上艳丽的红唇和闪亮耳环,搭配得相得益彰。
“松美……小姐?晚上好。”
“咦?这是租书店的香药小姐?好巧呀。”穿着白色衬衫的职业男性闻声回头,认出了香药,向她招了招手。
“晚田先生,晚上好。”香药看了看周围,选了隔着晚田浩两个空位的吧台椅坐下。位置恰好在吧台末尾,一个安静的角落。
香药倒也不是不喜欢这位社畜先生,只是单纯的不太熟悉。而对于要面对不熟悉的人,香药觉得自己很不擅长。
坐下瞥了一眼晚田,年轻的社畜先生似乎还因为香药没有坐在身边有些遗憾。他手边还有一大杯冰啤酒和一碟像是炸鱼饼的小菜。
“喊松美就好啦,加上小姐听起来多见外。”一张简短的菜单摆到了香药面前,“喝点儿什么?”她问,“我也可以推荐哦?”
香药的视线从松美落向菜单又转回松美的脸上。菜单上的酒名她并不全认得,熟悉的酒名也大多仅限知道。不过没关系,她今天也不是来好好品酒的。
“有……烈一些的酒吗?”
“啊呀,听起来有些危险呢,烈酒吗……”松美一手撑在吧台上,一手点了点下巴似乎在思考该给面前的年轻姑娘上什么更合适。她的目光从略低垂的眼睫转向香药的手。香药十指交叠轻握着,手臂放松地搁在吧台上,手腕上戴着一根各色石头和一个鹿装饰串成的手链。
仿佛是注意到了松美的视线,香药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手上的串饰,抿唇笑了笑,“就今天想任性一下,只是这样而已。”
“这样的话,这杯应该很合适。”一支高球杯被推到香药的面前,方形的冰柱和一小角去了籽的柠檬在充满气泡的酒液里缓缓起伏,“特调Wiskey Ginger,请用。”
微微泛出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像块水晶。香药道了声谢谢,端起杯子闻了闻。清新的柠檬香气扑面而来,中间夹着一丝明显的甜味。香药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闻到过这种味道,只觉得熟悉。
她吐了口气,就着杯沿浅抿了一口,紧接着喝了一大口。
芸香科柑橘类那种特有的清苦酸涩的味道随着气泡在舌头上密集地炸开,随后才是从舌头两侧泛起的甜,威士忌的酒味儿藏在更深处,直到甜味散尽才慢慢泛出余味来。
“这个甜味是……”
“波子汽水。”两人异口同声,香药愣了愣看向松美,眨了眨眼。
“很特别的味道对吧。”
“嗯……稍微有点怀念,像回到了学生时代。”
香药安静地坐在高脚椅上喝得很慢。她小口的啜着杯子里的酒,目光始终低低地固定在吧台的木制桌面上,仿佛想从那不甚明显的木纹里看出朵花儿。直到酒液快见底她才抬起头,观察着酒吧里其他的人。
晚田先生似乎是这里的常客,也不奇怪,毕竟警局和街坊各位似乎总能在人吉的各个角落捡到这位半夜酩酊不省的社畜先生。似乎还有人想把他列入商店街的不可思议事件里。橘发的青年很健谈,手边啤酒一会儿已经又换了一杯。
杯中几乎只剩下了冰柱,香药仰头把杯子里的残酒喝了个干净。酒液凉凉的,划过喉咙和胃袋,而胸口和脸颊却有些微微的发热。
“松美小姐,麻烦再来一杯。”
第二杯酒香药喝得很快,仿佛真的只是一瓶柠檬味儿的波子汽水,甚至还带着夏日树荫的气味。柠檬味儿的热度让她耳垂也染上了一点红晕,心脏的跳动此刻异常强壮有力。
“我呢,松美…妈妈,”香药想了想,“嗯……想试试这个。”她露出一个微笑,像家猫一样眯起眼睛,指了指菜单上的本周特调。
“Old fashioned?”虽然是疑问句,松美手里的杯子却已经被她放上了冰块,“那群晒场上的老麦子倒是把它当宝呐。。”
香药点头,换了个姿势,上半身贴在吧台的边缘用左手支着脑袋,看在吧台后忙碌的松美。眼镜后的世界好像因为灯光的折射带上了一点朦胧的光晕。
“老麦子?”香药歪了歪头没太听懂。
“那边的小哥就是新鲜的年轻麦子嘛。”松美往杯子里倒入了两种不同的酒,酒液像流动的金子,她向吧台转角瞥了一眼,随后在杯口上方拧动一块橙皮。
“晚田先生吗?是……麦子?”
“还没有被收割的年青麦子哦。”
香药看向晚田。青年刚好听见两人似乎喊了自己的姓名,转过脸挠挠头憨厚地一笑。
“噗嗤——”香药笑了出来,立刻用手挡了挡对松美道,“那我还是……更喜欢年长一点的。”
一杯酒递到香药的面前,橙皮点缀在酒液里,刚刚好的柑橘油脂气味着酒杯的移动,向外逸散。
“有品位哦。给,客人点名的‘Old fashioned’,请用——”
失去了汽水和柠檬的掩护,这杯酒闻起来却意外的温柔。橙皮尖锐,搭上松散的草本香气雾一样拢住了藏在最下面威士忌的浓烈。
端起杯子,香药用舌尖沾了沾杯子里的液体,有温润的甜味在舌尖散开。
“小心一点,虽然一开始尝起来是甜的。年龄的味道可是很复杂的哦。”
正如松美所说。
舌尖的甜,舌侧的酸味,两者包裹着一丝清晰的苦味,仿佛那种苦是从喉咙的深处自己慢慢生长出来的一般。同时原本松散的草本气味也在咽下酒液的同时随着呼吸变得更为强烈。
“…苦的。”也许是被酒精熏到了,香药觉得眼眶也有些发热,“是被甜味藏起来的苦。像……恋爱?”
“小香药这是有故事?”松美放上一碟香烤鳐鱼翅,酱油和海鲜的焦甜香气立时就散了出来。
香药左右晃了晃脑袋,又喝了一口。
“我没有……故事都没机会开始啦。那边的晚田亲呢?”
“我?香药小姐是在喊我吗?”
“在讲……恋爱的话题?晚田亲来这边坐?”香药拿起一根鳐鱼翅叼在嘴边,咸甜鲜复合的味道,正适合下酒。
“我这个样子看起来也没有吧,说起这个抽签我还不小心抽到了大凶。”
“啊呀,这真是糟糕。”
“没事啦,松美妈妈,抽签而已何况我还是单身,完全不用担心。倒是香药小姐,刚才说没机会是?”
香药愣了愣,舌头上即有酒的苦涩也有海鲜的甜味。复杂的味觉好像黏住了她的思维,短短的鼻音过后,她咬断了嘴里的下酒菜,笑笑说:“隔壁书店的帅哥老板,晚田酱知道么?。”
“隔壁……那位吗?知道是知道,但是看起来生人勿近的样子,不是很了解啊。”
“笨蛋,不要说人坏话。”闷下一口酒,香药哼了一声,“香药喜欢他哦,虽然……告白并没有什么结果就是了。辛德瑞拉的魔法一旦过夜,就会……咻——地一下失效的。”香药晃了晃手腕上的手链“啊……要帮我保密哦,爷爷还不知道呢。松美妈妈也不可以说哦!”香药拿着酒杯轻轻晃着,对着松美又露出刚才猫一样的笑容,两颊也泛着明显的红晕。
“这不是完全醉了嘛!”松美收走了香药面前的酒杯,“可不许再喝啦。”
“好的……妈妈……”
“这可真是乱来,把醒酒汤喝了吧。”
“没有乱来,真的只是喜欢……好辣!”
“香药乖,喝完我送你回家。”晚田伸手想摸摸有些像小孩的醉鬼少女的头,却被灵活地避开。
“不给。”
像是小型兽类一样,香药捧着并不喜欢的醒酒汤,盯着社畜先生,三两下把那点辛辣的汤水全灌进了肚子里。
……
“L'amour est un oiseau rebelle.”离开酒吧的时候,香药撑着门突然小声地念了一句晚田听不懂的话,她的嘴角扬起,轻轻哼了哼。
“香药小姐?”
“嗯?是刚才的曲子哦……爱情是只自由鸟……”
酒吧外也还可以隐约的听见高扬的女声在唱:
L'amour est un oiseau rebelle,
爱情是只自由鸟儿,
Que nul ne peut apprivoiser,
谁也无法驯服它,
Et c'est bien en vain qu'on l'appelle,
而任何召唤都徒劳,
S'il lui convient de refuser,
若是它选择拒绝你,
Rien n'y fait; menace ou prière,
威逼乞怜都不管用。
——————
“咦?这不是晚田先生嘛?今天有好好的没有喝醉啊。……嗯?原来是带了女孩子?”百坂光向晚田浩打了个招呼,注意到了他身边走路有些晃晃悠悠的女性,“不会还把人家灌醉了吧?”
“啊——我没有我不是的。”晚田慌忙摆手,“我只是负责送香药小姐回家而已。”
“嗯?巡警的大叔——?好巧哦。”香药抬头,眯着眼睛看百坂,然后露出一个有些傻气的笑容。
“大叔……?嗯,你俩这还真是稀奇的组合,香药她怎么……你真的没有灌她酒吧?”
“警长你要相信我……”
“才不是晚田酱,香药喜欢的是桧山老板……”
“啊啊啊——香药小姐——”
“干什么,不行吗?……反正人家又不喜欢我。”香药捂了捂自己的额头,脑袋里还是有点儿嗡嗡的,“光哥知道了又没关系。不过……光哥也要帮我保密—— ”
“香药小姐……警长先生,她喝醉了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吧。”
“不会说出去的。”也不知道百坂是在指不会说出去什么,“够晚了,你们两个路上当心,我要继续巡逻了。”
“等等……”香药突然往前拦住了百坂,“快祝我生日快乐?光大哥哥~~”
百坂和晚田都明显一愣。晚田看看警长,自己脸上的表情仿佛写着,我也不知道。
像是拿喝醉的小姑娘没什么办法,百坂叹了口气,哄孩子似的伸手摸了摸香药的头顶,无奈笑笑:“生日快乐,香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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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啪!
七夕夏夜九点的天空被烟火准时照亮。
河滩边上原本嬉闹的人群里来看烟火的人纷纷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天空。菊花、星星各种样式的明亮火花以夜幕为画布,热闹地绽放着光亮。
此时应该无人值守的神社的天空也被照亮,只要仰头,就能在鸟居下看到绚烂的烟火。也没有人群或是其他什么遮挡。这里可以是烟火大会秘密的最佳观赏点之一。
最大的不同,也许只有,太过于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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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梳妆镜前摘下眼镜,叶津田香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在镜子里,摘下眼镜的自己用一种平静的目光审视镜子外的自己,明明是自己的目光却让香药觉得有种没由来的心悸。她把那副平光镜戴了回去,把镜子镜面朝下按在了桌子上,连着那张签文一起。
相遇是夏冬多吉事。
香药的思绪稍稍飞远了一些,现在就是夏天。她也不知道早先在神社的时候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那一位,也许只是记忆里的颜色刚好和小缘小姐对上了吧。不然香药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并没有多少交集却会第一时间想起那个人的笑容,以及……
“香药。”叶津田一拿着一本漫画走上阁楼唤了她一声。
“一爷?……今天不是已经营业结束了么?华乃香和岬都回去了吧。”香药右手快速的把耳侧的碎发梳到耳后,“我还想今天偷个懒休息一下的来着。”
“今年也不打算去?八束今天都有安排了。”
“唔……什么?”
叶津田一抬起手腕晃了晃,小老头眉眼弯弯,也不说话。
香药顺着他的目光向下一看,立刻捂住了自己的手腕。那根漂亮的石头手链此刻正戴在她的左手腕上,灯光下显得亮闪闪的。
“不是的。都花钱买了不戴白不戴嘛。”
“不如去吧?我看你这心思都飘走了。孙女儿大咯,小老头儿管不到咯。”说着盘腿坐到了香药的身边,摊开了手里的漫画书。封面上的名字正是《空你几哇先生》。
“一爷!那是我的漫画!”香药伸手去抢被叶津田一避开,还被小老头拍了手背。
“怎么漫画也看不得咯。”
“一爷——”香药坐回去叹了口气,“别点我啦,都这会儿了。就算是有什么想法,浴衣什么的也没准备,我……”
“那把你菖蒲奶奶的浴衣借给你吧。”小老头放下了漫画书,又笼起了手,“还是差不多新的呐。今年说不定,也是最后一次烟火大会了,不要错过什么才好。”
香药沉默了。她很擅长这样的沉默。垂下眼眸什么都没有说,她给了小老头一个拥抱,用很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那件浴衣也许是菖蒲奶奶的,也许不是。香药从没见奶奶穿过。布料几乎是崭新的,橙色上缀着大朵的白色花菖蒲图案,配豆绿色的半幅带。太久不穿浴衣,香药花了一点时间才把衣服穿戴妥帖。她站起来缓缓转身,查看是否合身。浴衣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白色的菖蒲花丛中少女亭亭而立。
“我看挺合适的。”小老头笑眯眯地又拿起了那本漫画,“还来得及,去麻生那儿梳个头捯饬捯饬。你奶奶以前也喜欢去那儿,还总说小姑娘就要漂漂亮亮的。好了去吧,小老头就不赶这时髦咯。”说吧挥手赶了赶孙女,目光又落回了那本漫画上。
——————
“你好。请问有人在……啊。”叶津田香药推开隔壁新开的书屋的店门,小心地张望了一下,才看到柜台后似乎正在休息的男人,此时像是被她喊醒了,站起身走了过来。
香药吞了口唾沫,见对方走来,她的语速变得有些快,一口气把客套的台词全倒了出来。“你好,我是隔壁租书店的叶津田香药。抱歉之前都没有注意到贵书屋开张,略备了一份薄礼,可以的话还老板请收下?”
男人比香药还要高不少,眼下深深的黑眼圈让他的眉眼显得更细长,连带看人都有一种……香药说不上来,和街上熟悉的街坊不太一样,像是漫不经心又有一点审视他人的意味。
“叶津田小姐,承蒙你多费心了。鄙姓桧山,我比较喜欢安静,新店开业那一套太吵了没有必要。你们没有注意到也是正常的。”
“不管怎么说礼数是要尽的。桧山先生,还请收下。”香药把精致的木质食盒递到桧山面前,食盒上还有一个信封,信封上印着初书屋的标记,一个有花菖蒲簇拥的初字。
“那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叶津田小姐了。”
香药看着桧山接过那个食盒,礼节性地冲着自己微笑。
男人的嘴角两边各有一颗红色的小痣,不笑的时候也有好像酒窝。而他笑起来的时候,香药只觉得眼前有红宝石一样的光轻轻晃了一下,闪得她不得不眨眼错开视线,又想再看仔细一些。直到缺氧的大脑迫使身体突然深吸了一口气,香药才缓过神,匆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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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个人对烟火并没有什么兴趣。”桧山修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如是说道,“叶津田小姐还是换个人邀请比较合适。”
“是……我唐突了。”香药的手紧紧攥着胸前腰带的布料,那张喵吉签被她叠好放在里面,此刻正隔着布料硬邦邦地扎着手心。她摇摇头微微垂下眼,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笑起来,“这个时候才突然跑过来提起这个,”她顿了顿,又抬头重新对上错开的视线,“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打扰桧山先生了。”
“有年轻女孩子邀请我,本该是我的荣幸。可惜了。”
“……”本来在肚子里滚过的词句突然一个字也用不上,香药抿了抿嘴唇觉得脸上的肌肉因为笑容,开始有点发酸。
香药忘了自己是怎么从嘴里挤出“七夕快乐。”这几个字的。也不记得到底说了什么才转身离开的。
只是离开兔屋店门的时候,胸口那种心悸的感觉又快把她淹没,弯起的嘴角也在迈开腿走向神社的时候又抿回了一条线。
她早就想过会被拒绝了。
怎么会没想过呢?
但是香药突然不理解,她不理解为什么胸口好像还是堵着什么。
坐在参道最上级的台阶上,抱着膝盖,香药嘴角慢慢地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神社的安静让她可以一个人独享天空的绚烂。她抬头看烟火越过头顶的鸟居绽开花朵,映在眼镜上明明暗暗,红绿黄蓝。
咻——啪!
又一朵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噼啪声随着逐渐消失的火花光点响起又落下。
“要相信哦。”
缘梦之星是这样说的。只要相信就一定会有好事发生。要相信……
香药可以闻到夏夜里神社树林里的青绿又充满水汽的味道,白天香火残留的沉香味,和远方烟火残留的仿若黄连的火药苦味。
“我要相信什么呢?”声音被烟火盖住,连香药自己都听不清。
要相信藏在腰带里的签文,还是手腕上的珠串,又或者是漫天的烟火?
夜灯吹过,直到脸颊上的凉意提醒,香药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仰头看着烟火,却是满脸泪痕。幸好没去河滩边上,那里人多一定会被看到自己丢人的样子。香药抹了一把脸,把头埋进臂弯里,耳边是烟火声不断,她却觉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七夕,总是一个人过的七夕……
一记格外尖锐的破空声刺破夜幕,香药抬头,是一只巨大的喵吉烟火。
是烟火大会的压轴。
巨大的睿智紫色猫咪照亮了夜空,香药看着流星一样的紫色烟火慢慢燃尽,化成细碎的金红色火星。
没由来地,她觉得记忆里的那点红色突然变得明艳起来,烟火一样在脑袋里噼里啪啦地爆炸。
她突然知道为什么有东西堵在自己的心口。
签文说,要不吝啬感谢的话语。
而真诚地感谢他人,是一种坦率。
叶津田香药不是需要帮助,但她有话要说,她有需要她坦率的东西。
七夕的夜晚还没有结束,一切也许都来得及。
香药提起浴衣的下摆,干脆脱掉了不方便的木屐提在手里,赤足跃下参道的台阶。石板铺就的台阶即使在夏日里也有一丝凉意,她却毫不在意,只留下一道轻快的身影。背后的天空还有零星几支烟花炸开,隐约照亮少女前路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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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桧山先生……”香药敲开了兔屋的门,一路小跑让她有些喘不过气,精致可爱的发髻也因此有些松脱开,散出几缕零散的发丝。
“叶津田小姐?”
“我……”香药摘下自己的眼镜,喉咙里干涩的感觉让她说话听起来还有些哑。
金橙色的眸子没有遮挡地直视面前的男人,香药笑起来。
“我喜欢桧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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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成功的!!结尾是留白!!这是艺术加工——
夏日,澡堂,蒸汽腾腾。
室内水汽混合檀木的温热,闻起来竟像是广藿香的药苦气,带着微微酣热。
叶津田香药猛地从水池里站起来,水花被带起些许溅出池外。她一手扶着浴巾,另一手拿起池边的浴盆器具走向更衣室。她听到八束华乃音已经在喊她了,只是脑袋还有些昏沉,也没听清到底是不是有人在叫她。
好像……又有点……泡过头了?
不过只要没倒在池子里就是胜利。被热水浸没脑袋放空的感觉实在是过于美好,人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被这种温柔吞吃掉。太危险了。
华乃音见香药从更衣室出来便也松了口气。打了声招呼便回房间去了。从她在这里住下,香药总算是找到了能经常来提醒自己的人,这才能放心地经常相约来放松。
“这是什么?”香药瞥见柜台上的小签筒,脑袋有一点短路,退了一步回到那签筒前又瞧了瞧。
[要抽签吗?]
东云凉冲她晃晃手里的便签。
[也太简陋了。]香药却是放下了洗漱用具,挑起眉头笑笑在纸上快速地嫌弃了澡堂老板的懒惰。虽是这么说,其实抽签的用具自家书店她也是啥都没准备。……甚至自己刚才都忘了还有这么回事。
[不抽算了。]这句话后面还跟着画了一个看上去画得很大力的笑脸。东云作势要拿回签筒,手还在前面挡了挡。
“嘿!”她瞪了东云一眼。
[你自己要抽的哦。一次五円~多谢惠顾~] 东云向香药伸出左手,脸上的笑意又重了一分。
7根签长得一模一样,零散地在签筒里七倒八歪。香药看看东云的脸,目光又落回签筒,还没等她来得及想好要哪一支,已经有一只手极快地闪过,向她递来了一支签。
下意识地接过来,香药看着签上的号码微微愣神,随机才反应过来抗议出声。
“喂!”她拿起便签就写,[哪有直接给的!?????]写罢举到汤屋老板的面前,用力晃了晃。
[这都不是随机选的了!!东云先生?喂!]喂字被写的很大,都快要滑出纸面了。
[看你决定不了,帮你选的。我随机选的,也是一种随机。]东云翻了一面纸,[而且你主动接的也要怪我吗?]
[我要重新抽。]香药一拍柜台,身体前倾眯起眼睛盯着东云。
东云凉竖起一根食指左右摇了摇,举起便签本。
[机会只有一次。]
*粗口*……香药拿着手中的签,深吸一口气目光有些恍然。前厅柜台也依然有一股水汽萦绕的檀香气味,只是线香的烟气要重些。脑袋有些轻飘的感觉还在,香药把签握紧,又松开,又握紧,最终还是把签收了起来。
[相信我,我的手气一向很好。]东云凉轻轻叩了叩柜台桌面,把便签推到香药面前。
[尤其是恋爱方面,特别好。]
香药看完第二页的字,猛地抬头看向汤屋老板,她盯着青年完美无瑕的微笑看了整整三秒,然后缓缓睁大了自己的眼睛,艰难咽下一口唾沫,她觉得脸上发烫,连带着脖子后面裸露的皮肤也烫了起来。这是七夕的恋爱签,求的是姻缘。
而叶津田香药,还没有想过会有喜欢的人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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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香药姐不会去抽签呢。”
“……有人硬塞给我的。”香药抿了抿嘴,“华乃音你今天怎么也关心起这个了。我可没有八卦可以说。”
“七夕嘛。连香药姐都抽了,可不得叫人好奇嘛?”矮个儿的女孩把展板上的纸条略微整理了一下,放回原先悬挂的位置。初屋的七夕商品,或者说是活动更好,除了这块供情侣留下祝福和寄语的展板,二楼的休息区也暂时划归成了纸芝居活动的专属区域。一天两场的纸芝居,倒也是吸引了一些新的客人,尤其是孩子们。
“要记得确认一下纪念画片的库存,今天应该也会挺忙的,面具小子这会儿跑哪儿去了……”轻巧地绕过了话题,香药起身向二楼走去,“我去做下准备,楼下有人你先招呼着。”
店门前的小招牌板多了一块写着“七夕特辑”,还写着纸芝居小剧场演出的时间,地方小限定了人数,入场费也不算很贵15円的入场费,还有茶水点心,还可以挑一张喜欢的缩小版本的画片带走。除了讲故事的人需要痛苦一些外,一切都很好。银河铁道之夜,小王子,还有牛郎织女鹊桥相会,故事都是挑应景的来。
另外给不喜欢听故事的人,情侣留言板也挺受欢迎。随意消费就能一起留下给对方的祝福,留个念想。或者是一些不能直接诉诸于口的话,也可以留下。万一呢,万一缘分到了也许就会被看到了?
“香药姐,烟火大会你准备和谁一起去?”华乃音拿着一叠画片上楼,“库存对过啦,都还有多呢。”
“啊……今年也到这个时候了。”
“怎么了吗?”
香药摇摇头,合上面前的纸芝居木箱,然后走到二楼柜台把装着干净杯子的托盘拿了出来,从上面挑了两个杯子倒上茶水,自己拿了一杯,另一杯递给了华乃音。
“我都很多年没去过了。七年还是八年来着?。旧浴衣大概都穿不下了。”香药靠着柜台,吹了吹杯子里的茶水啜了一口,“我一个人去没什么意思,看烟火而已。”
“不会吧?”
“那么关心我,小华乃音又要跟谁一起去啊?”香药伸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问得漫不经心,只是又避开了华乃音的疑问。并不是真的没有人陪,毕竟再怎么说,香药只要央求叶津田一,那爷爷一定会陪着孙女去河边看烟花。只不过……
只不过是不想去罢了。
“我……我没有啦。我去看着留言板。”说着和服双马尾的少女便逃一样地下了楼。
慢慢地喝完手里的茶水,香药从衣兜里又掏出来那支签。签子在香药手里横着,小小的数字8顺势躺在签子上,头尾相连不分始末,像无尽的乌洛波洛斯之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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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药站在神社的最后一节台阶前,抬头看看头上的鸟居,红色的漆木顶上太阳已经临近西方,一副将落未落的模样。她手里拿着写着“8”的木签,拇指一直在小小的红色数字上摩挲,漆面和漆面之间不甚明显的凹凸质感有种奇异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反复触摸。蝉鸣一阵一阵的,突然响起又突然安静,混乱的节奏让临近傍晚的夏日更加焦躁。
此刻神社的游客不多,只有三两对零散的情侣向山下的方向走。他们的手中似乎拿着签文,或亲昵或忧虑地互相说着些什么。
香药洗了手,在拜殿前摇响了钟绳,在纳奉箱里投下了五円的硬币,鞠躬,合掌,又鞠躬。在离开的拜殿的时候她突然愣了愣,自己好像还没有许愿。
可,要求什么……?
“那边的小姐姐呀~是要求姻缘吗?”长发的巫女从另一边探出半个身子,朝拜殿的方向挥挥手,挑起眉毛微眯着眼的笑容仿佛一早就看穿了拜殿前所站的人的心思。
香药应声回头,是缘梦之星。虽然来神社的次数并不算多,但是这位巫女小姐她是认识的,有一半原因大概也是被问过几次有没有在意的人这样的话题。
“我、不是,呃,我……我就是……”我不是来求姻缘的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都没办法顺顺当当地从嘴里说出来。不是来求姻缘,那为什么还要来解手上的签呢?
“哎呀,快过来嘛。”小缘冲她招招手,笑容实打实的灿烂。
香药过去向小缘递出了自己的那根签,木片被她攥在手里,还有微微余温。她舔了舔下唇,目光错开小缘热情的视线,尽量用平静的声音答道:“我只是来解签的。……偶然拿到的这个。”
“哪个哪个,我看看哦——”小缘接过签看了看,“书店的小姐要相信一切都是必然哦。虽然命运总是用偶然的方式出现,但是一切都是必然的。”
“8号……哇喔!恭喜!是喵吉呢!‘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脑中第一个人’小缘可以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我、我不知……”香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脑子里却晃过一点浅淡的红色,有点像签上红漆的颜色,“我还没有那种人啦。”
“嗯——”小缘的声音拖得很长,把签文递给香药。接着她摸摸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而后说到:“哎呀,不急不急呢,也许相遇后马上就会有进展哦~签文上是这么写的。要相信哦,相信的话一定会有好事发生哦。”
香药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金橙色的眸子慌忙地躲闪开小缘的目光点了点头,“谢谢。我会的。恋爱这种东西,也强求不来嘛。”
“哼哼,你也是有想要的缘分嘛。”小缘又往前凑了凑,香药怀疑如果不是放着御守的桌台挡着她,自己是一定会和她撞个满怀,“想不想要更早一点遇上有缘分的人?我好想知道对的那个他是谁啊~~~你要不要来一条神社七夕特供的恋情手链~说不定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变顺利哦~”
一条带着鹿头徽记的彩色石头手链被放到了香药的手里。
“50円,谢谢惠顾哦~”
……
……
?
怎么好像……又被强买强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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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期间总计消费:55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