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二时三十七分于南院某走廊内。
“喂,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他伸指怒视着伫立于前的男人,浅棕色的瞳孔直视着那人的眼睛,随即便把一叠文件重重地拍在了桌上,低声吼道:“如果你有胆就把刚才说的话,现在,在我的面前,再重复一遍看看啊!”
前面的男人却只是勾了勾嘴角,他缓缓把手放于面前,笑道:“我说,‘北院那些后生就只会闹腾’。这下你听清楚了吗?”
“你是背后有大佬撑腰装蛋,还是仗着有权有势卖萌,亦或湖南台看多了来秀智商玩玩我都不介意,但偏偏来辱我北院,你作甚呢,啊?爷今儿个就翻了脸了!北院南院井水不犯河水,你个南院的医生不好好做你本职工作倒学会起挑拨离间了?抽抽偶尔也考虑下这张看起来还有点料的脸啊顺带积点阴德吧您老,好歹干中医啊别糟蹋华夏民族的脸啊是不哈?”卢争滔滔不绝,同时也把自己的手攀上了面前人的肩膀,作出一个瞥脚的笑,怒骂道。
谁知眼前人只不过抽了抽眉角,随即也如同开了话匣子一般源源不断了。
“不好意思像我这种穷的只剩美德的人背后也没有什么大佬供我装什么蛋,自然也没权没势只有无数病人的好评与称赞,湖南台这种东西也只有供着你们这群孩子看看吧?我是南院的医生没错,我的本职工作的完成进度当然也不介意你去打听打听。呵呵,要说阴德的积累也可以分给许多人在地底下吃饱喝足了呢。时时刻刻把‘华夏民族的脸’拿出来充数的也只有你们这些嫩白愤青了吧?言语修辞简直要笑死人了啊?”他不慌不忙从容地回击。
卢争也渐渐变得振奋起来,嘴角上翘的幅度越来越大,接着他用另一只手撑住了墙壁,使身体更靠向了眼前的男人,在他耳边低语。
“嘿,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北院的是非?有什么铁一般的依据倒是秀出来给我这个北院的外科大夫,你口中的‘庸医’看看啊?还有,也是时候报上名来了吧。”
他从容的笑了,眼睛里闪出一点不甚明朗的光。
“你倒是有立场认为我在无理取闹,那我就好好跟你聊聊。”他说,
“首先,我姓颜名锦,接着我不认为中医有什么特别的优越感,也就同等的不认为你们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医学本身具有的局限性,促使双方都在进行不断的探索。行了今儿我也不说这些废话,前天下午,你们心外科的小后生好端端跑到我们那儿,非要拉心病科的病人转院,一问才知道是他亲戚,还说我们中医不行就是扎你几针再附赠个按摩?还跟我们护士吵起来了,真要脸,学到几年级了?怎么西医就了不起么?忘本反而觉得脸上有光?别用不知道的眼神看我,你这主治医师当的倒挺好?
还有奉劝你一句,以后骂人别指人脸,我也没攻击你的身高,你指我鼻子干什么?”
卢争也乐呵了起来:“你这句话倒是说的像个人样,我也是这么想的。心外科闹南院那事我听说了,那小子做的是有他的不对,可你一棒子打死了西医对大家又有个什么个好处?要为这事闹起骂战可不是好玩的啊这事你不懂?呵呵有必要人一晃过去您就噗呲呱唧念叨当玩笑啊?西医没什么了不起的中医也一样!大家都他妈是学生一步步修过来的有些话当面说就当面了!我主治医生是当得不错治了也有不少病人了爱咋咋地吧,学西医没啥忘本的都是救人心里踏实!”他渐渐把手放下:“我指人这毛病有挺久了也不想改了!就觉得这样带感,怎么,来玩心啊?”
随着吵架的持续进展围观的周边群众也越来越多,颜锦卢争每次话语停歇时嘈杂声都不绝于耳。
此时正是值乐陵游间歇休息的时候,很显然,外面的吵闹声也把他吸引了出去。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他们两个竟然还没有停歇下来。
但乐舅就是乐舅。显然他以前已见惯了这等场景,于是他面无表情地搔了搔头皮,不急不慢地把手伸进衣兜里,掏出一只手机来。又滴滴答答按了几下,发了个短讯过去。
随着一声叫喊,卢争蔫了菜,颜锦看着这样的他也没再说什么了。
这场纠结的吵闹,是闻讯而匆匆赶来的,卢青的胜利。
“争哥——”
对于以前以后的卢争来说这句话语余音绕梁,记忆犹新,从来都造成最大的杀伤力,是最强有效的镇定剂。
对于以后的颜锦来说他恐怕永远忘不了眼前卢争那副像似便秘而后通畅的纠结表情。
发出短讯的骨伤科医生叹了口气。“总算散了。”他默默想道,随即缓缓踱步回室。
END
24岁/186cm/65kg
S.N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北院外科住院医师
小时就有当医师的梦想,不过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便开始了踌躇。本科出身,但因为有哥哥的举荐和艰苦地深造从而当上了住院医师这个职位。
对身高并不是特别在意,与哥哥相反很有绅士风度,对于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很细致,很善解人意,有耐心,让人与他相处时如沐春风。
曾经被上级意图调到另一个更高一点的职位,但拒绝了,意外的在某些事情上是一个顽固派。对于哥哥比任何人都要体贴和尊敬,认为其
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特殊存在,并且十分珍惜现在安定的生活。
不近视,右撇子,身上总会带一些日常实用的东西,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冷静有耐心,很懂得安慰人。被评为“S.N最绅士的男人”而受到其他
助理和护士医生的尊敬。
27岁/171cm/58kg
S.N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北院外科
主治医师,年纪轻轻就拿到了硕士文凭。对做各种类型的大手术毫不怯场,导师和上级都对他赞赏有加。
认为理论和实战同样重要所以不管学习什么知识都是理论加实践。身材与其他男医师比起来较为矮小,性格略暴躁。碰到自暴自弃类型的病
人常常会情绪失控,说出让人捏把汗的话(而且会说很多)但弟弟(卢青)在就会比较平静和沉稳。虽然平时性格容易受周遭环境的波动,
但一碰到有关病人身体上的事情,就会认真细致起来(而且话会变少)。意外地即使已经处在这个年纪仍对女孩子没有过多的兴趣,
有时间歇休息会去别的科室看看。
不近视但会戴镜框,两个手臂上都有痣,左撇子,而且因为拿笔的姿势与常人有异所以无名指上有颗老茧。头发有时会懒得剪,认真时就
绑起来。因为长得比较矮所以喜欢指着别人的脑门大骂。
很厌恶对卢青和自己年龄阅历的质疑和对自己头脑的夸大其实,因为他认为他和弟弟的成就不只是靠天才而是靠百分之三百的努力,每天
都在努力丰(zuo)富(lu)自(qing)己(de)的(hao)阅(ge)历(ge)。
二十六岁,一个男子的生命静止在卢争二十六岁的某一瞬间。
对卢争而言,那是个极为重要的男子。
他叫卢青。
关于卢青死去的记忆,在他心里其实意外地很模糊。只不过,他每年都会抽几次空,来看看那个笑如春风般的男子。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卢争带着半瓶酒,笑了笑,缓缓讲道:“已经三年多过去了,我和你都还像从前那样。”
“我还记得,那时候你苍白着一张脸,笑着对我说‘哥我没事’的样子。你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爱撒谎。”他叹了口气,放下了一大束金盏花,做出了个苦笑:“可惜,你哥我不也是,傻愣愣地,跟以前似的,那么信你。”
“看来真是把你宠上天去了!”男子笑着抚摸着面前光滑的墓碑,继而轻轻地吻着,渐渐又靠近了身子。
“你明明应该有温度的啊。”片刻后,他垂下了眼帘,落寞地低声道。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心力去责怪,去怨恨任何人。
只要习惯就好,看似积极的心境伴随着他,却似乎想要消极地磨过名为“卢争”生命的剩余桥梁。
“你还在,就好了。”
虽然偶尔也会这么想。
*
从放下金盏花的那一刻开始,雨水就开始淅淅沥沥地打在卢争的肩膀上,渐渐淋湿了他整个身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
“呵。”最后,他苦笑一声。“你是在催我回去吗?没看见你哥没带伞啊。以前明明那么温柔来着?”
那就如你所愿吧。
没有再踌躇,卢争转过了身子。
走了几步,他回过头,仍是冲那块石板笑了一笑。
“看哥多帅。”他静静伫立着,捏紧了拳头。
“哥会回来。”话中渲染,充斥着一种笃定的色彩。
*
他其实原本并不那么相信鬼神一说的。毕竟卢争是个实干派,还是个顶尖的外科医生。在他手下挽救回来的生命许许多多,他没理由也没时间想那么多神鬼佛灵来扰乱他一向坚定的心志。
但这回,他却不知为何破天荒地希望。
卢青还在,他会变成鬼。
他会回来找他。
*
“我一定会被诅咒的吧?照这个趋势。”卢争靠着摇椅,将头枕下,感到一阵眩晕。
他自嘲着,随即拿起了放置在身旁已经许久不动的笔记本。一阵白光照亮了他俊秀的脸,照出了他与以往展现在别人面前样子截然不同的迷茫和失落。
然后卢争点开了QQ,登上了专属他们俩的公共号。
里面存有着许多两人独有的记忆。
偷偷的,被卢青细细地保存在这个号的空间里头。
“还真是个傻小子。”
他点开了空间的日志,一篇篇翻下去,浏览着二人生活中或甜蜜或悲伤的小插曲,卢争不禁入了神。
而在中间,夹着一篇突兀的,没有题目的日志。
满怀着好奇,他点了进去。
里面满是空白,伴随着灰暗无色的背景,显得阴沉诡异。
卢争皱着眉:“这不像他”,他低语着。
很长,用得着打那么多回车吗。
你究竟要表达什么!
拉到最后,眼前的一段话让这个男子几乎脱力。
“回来,二十九岁生日,快乐。”
“我。。爱。。你。”
附着一张黑色曼陀罗与金盏花的合影,让他第一次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卢争有点不知所措,他把指尖咬出了血,微微颤抖着。
即使这一切再怎样不合常理。
他回来了!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难道不是吗?
难道,不是吗。
然后卢争下移鼠标,迅速点开了评论的窗口。
“欢迎回来”他笑着留下了言。
*
自那几天后卢争其实也没有遇到什么不合常理的事,他如平时一样起床,洗漱,吃饭,上班。
根本没什么不同。
平淡地像是遭遇了一场小小的恶作剧一般,谁说不是呢。
卢争自嘲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但这并不是他自己希望看见的结果。
他又打开了那个QQ,却发现那篇空白无题的日志早已消失不见。
兴许是自己看错了,卢争努力麻痹着自己。
他现在实在不想往别的方向想,要知道这东西太让人心焦了。
男子不假思索地合上了电脑,几个小时后他又要进入工作状态,现在急需休息。
最近神经紧张得厉害。
不得不说,他合上地太快了。
竟然没注意到黑色曼陀罗的存在。
它静静地镶嵌在那个QQ的头像里,好似一开始就在那边默默地躺着一样,周围描着一条金边。
这是个危险的讯号!
你将会永远会跟我在一起,无法逃离。黑色曼陀罗开了口。
*
卢争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地竟又打开了那个QQ,他真的被吓到了。
背景也被换成了被捆绑着的黑色曼陀罗和金盏花。
这实在有些诡异。
但他却开始兴奋了起来。好像被指引着,卢争迫不及待地点开了与自己聊天的窗口,打起了字。
“我很好”他发送了过去
“我很好”紧接着“对方”也回复了过来。
“你好吗”
“你好吗”
“我马上升职了”
“我马上升职了”
一次次重复让卢争不禁焦躁起来,而此时他仿佛听见了一声轻笑传来。
身体好像不受控制地按下了一个个字符。
“我爱你”
“我也是”
卢争颤抖着,止不住了掉落的眼泪。
“你看,我那么爱你。”
因为他那时好像又听见卢青这么说着。
这么一次次,在他耳边盘旋着,回响着。那么温柔,那么令人难忘。
卢争满怀着最后的希望,企图迈出最后的脚步。他轻轻叩着希望之门。
“你能回来吗”
但他并没有如童话故事里那样幸福的公主,能再次听到王子的回应。
这句话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就像之前的一切只是个玩笑,或者说是失误。一切仿似都回归了正轨。
自此之后,不管卢争发什么话,发什么表情,都只有像之前那般麻木的死气沉沉的重复。
与此相对的背景上疯长的黑色曼陀罗,像是把一切都诅咒了似的。
像是要把卢争的心和脑都掏空了似的。
*
不知何时卢争讶异地发现曼陀罗带着它独有的深邃黑色已经突破了电脑的障壁,向着卢争疯狂地席卷而来。
他感到无力,也不想逃避,只是紧紧地抓住了一束金盏花,细细地吮吸着它们带来的芳香。
当他马上要放弃,要合上眼的时候,他好像看到了卢青静静地伫立在他的面前。
他笑着,比以往都更加温柔,眼里融着满满的,化不开的情意,他的皮肤透着一股病态的白皙,穿着一袭黑衣。
轻轻地,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摇了摇头,俯下身子,吻去了卢争不觉间滚落的泪水。
“你知道的。”
“我爱你。”所以,我不会试图伤害你。
我只是想要回来看看你,想要抱抱你,想要吻一下你。
因为我那么爱你,所以你要好好的。
好好的。
这一吻里凝聚了太多太多,卢争的泪水不断滚落,像是宣告着他的不舍。
他想嘶吼,他想咆哮,他想让他知道,他也是那么爱他。
“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走?”他试着回抱住那个虚影。
却只看见虚影摇了摇头,又蕴出那个温柔的又带着些凄凉的笑。
“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他好像在这么说着。
然后毫无预兆地消失在了沉寂的空气中。
蔓延到腿部的黑色曼陀罗慢慢褪去,缩回了屏幕,那个公共号也恢复了它原来的样子。
男子只感到非常地悲伤。
他说不出话,念想消逝,心已经被掏空了。
泪水不断滑落,没有人帮他吻去。
就连那剩余的温存也已经消褪了。
好像从未存在过。
他渐渐缓过了神,然后终于哭号了出来。
他不知道能怨什么,只是单纯地哭号,哭到眼睛红肿,喊到喉咙沙哑。
唯一能听的清楚的一句话是——“我多希望你能自私!”
可是,卢青在卢争面前好像永远学不会自私。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
如梦似幻。床上的男子睁开了眼。
这难道是个那么真实的梦吗?卢争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又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在心中蔓延。
然而,他之后突然瞥见了房间角落里养着的两支黑色曼陀罗和金盏花,不知为何竟低声笑了起来。
房间里CD机播起了音乐。
——“甜蜜的死亡”
*
金盏花:离别、迷恋
黑色曼陀罗: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
FIN
争之名
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台,静默地泼洒在靠旁的桌台上,其中一丝,透过一盆不知名的植物枝叶,漏出几点醒目明亮的光斑在一本厚厚小小的破旧书籍上。
其中一点,不偏不倚,决定了一个孩子的命运。
“你说哪样好咧。”女人坐在床板上,轻轻地吻了吻襁褓中的婴儿,眼中蕴着满满的情意:“看他生的,多漂亮哟。”
坐在女人面前的男人起了身,走到孩子面前,笑了笑:“怎么,是说名字吗?”
“嗯啊。这宝宝,多可爱,得起个好名字才是。”
“既然是我卢家的长子,得有个利落的名字哇。”他顿了顿,缓缓吐出一个字来。
女人显然也很满意,她笑了笑:“我对这些东西是不太懂的,不过你说好,也就好了吧,呵呵。”
“这是天意哇,我刚刚随意一翻,就翻到了我想要的那个字上。”男人摸了摸孩子的头:“老天佑他。他一定能有出息!”
一个字,饱含情意,饱含抱负,饱含着天意。
一切的一切,伴着如此期望,烙在了这个孩子身上,伴随了他一生。
争。
他叫卢争,争气的争。
争初语
他三岁那年,有了个弟弟。
一切似乎都来得有些突兀,毕竟他什么都不懂。
卢争当时大概只知道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弟弟,父母好似一下子很宠那个弟弟不管他了。即使只是三岁,也多少有些情绪波动。
后来他拧着,即使被他父母硬拢在一起,也不想表现哪怕丝丝点点对弟弟的关心,宠溺。
卢家人记得,那天卢争被他的大妈抱着,坐在大伯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小拨浪鼓,饶有兴趣地把玩着。
背后的大妈看着此景只感觉欢喜得很。“真可爱。”她想着,“可惜呢,还不会说话。”一边揉着小卢争嫩嫩软软的小脸,她一边转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吵着孩子!”可谁知桌旁的大人们吵得更厉害了,毫无停歇的架势。
“这是个什么名字?”卢父摇了摇头,“太俗了。而且我这是个儿子啊!”
“你懂什么,家里大富大贵,是好兆头、好兆头呀!我呢,去找算命的算过了。算命先生说呀,叫卢千金,一定能造福我们卢家的!”一个中年女人站了起来,指手画脚地比划道,仿似觉得自己很有道理的样子。
“我不同意……”卢母皱起了眉头,显然也存有异议,这么奇葩的名字要让儿子背上了,可得了?
一向沉稳,家庭地位最高的大伯此时睁开了一直阖着的眼睛,锐利地凝视着眼前站起身的妇女,慢慢开了口:“来个互补。”
卢父来了兴趣:“大哥,有了主意了吗!”
“既然一个叫卢争,那另一个叫卢青,怎么样?”
“青?和争有什么互补关系?”
“青,争,合起来不是静吗,静静读书,默默兴旺。正符现在社会主流的做派。”
中年妇女也来了兴趣,她大笑了几声:“哈哈哈哈,闷声发大财,我喜欢!”
见状,几个人便没有了继续谈话的兴致,这么拍板了,没有任何异议,一切似乎都平静了下来。
而此时,只见小小的卢争睁着大大的眼睛,挣开了大妈的怀抱,走到母亲怀抱着的他的弟弟面前。
“青。”这是卢争发出的第一个字眼。
“卢青。”这是他人生中呼唤的第一个名字
静之隔
都是天注定的。
他注定要有个比他听话百倍的弟弟,注定要面对父亲不断的叹息和批评。
注定要看着母亲摸着弟弟的头,告诉卢青,他的弟弟有多么多么的好,是全家的希望,同时将他忘却。
“真是糟透了。”年幼的卢争这么想着,他蹲下身,拾起脚边的石头,像是泄愤似的,向着眼前的池塘里砸去,竟抛出了几个漂亮的水漂。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敏锐的卢争自然不会放过,分辨出了来者,卢争不慌不忙地起身,朝后望了望,果然是意料中的男孩。
“——哥,争哥。”卢青是跑着过来的,他的身体且没有开始青春期的发育,更何况池塘离家是个对他而言是有些遥远的距离,自然是多耗费了些体力。
“你来做什么。”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卢争轻微垂下了他的眼睑,直视着小小的卢青。
“来——来找你的呀……”卢青喘着气边笑着,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真是让人不爽。
没有稍加理会便转过了身,急促地拿起搁置在栏杆上的外套,火速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去陵游家吃饭。”
“可……”卢青有些踌躇,皱着眉头,他有些怯弱地看着卢争。
“没事。不用管我。”该死的希望。
身后人却没有似想象那般听话地离去,他企图追上来。
深秋的风有些刺骨,像是故意要把卢争的话灌输到卢青的头脑里似的,风声渐息,话语更加清晰地被传达了。
“滚回去。”卢争说。
卢青猛地就顿住了,他向前无助地伸着手,好似想要挽留。卢争透过余光撇到了这一切,却难以让他听见卢青近似默然的细语。
“妈妈跟我说了。”
“虽然现在还不起眼,”
“但哥哥也是希望啊。”他落下泪来。
云,停不住。卢争毫无牵挂,继续向前走去。
所以说有些事情的知晓,发生与否,逃避还是正视,
都是天注定的了。
夕时静
实在是有些坎坷。
自那以后,本就调皮好动的卢争变得自暴自弃起来。
十五岁就已经拿到了几张标着红色鸭蛋的醒目试卷,且与街上不良的交际越发笼络。
一切都是不好的讯号。
卢争是那种瘦瘦的男孩,在这个年纪,骨架还没长开,就经常跟人打架斗殴,处事为人越发凌厉。
你是希望,我当不了。
我是绝望,你阻止不了。
心里充盈着满满的奇怪的念头,他合上了书包的拉链,捏紧了拳头,大跨步地向前走去。
“第一次群架。”
这是卢争第一次群架。
血液好似沸腾了,全身都是力气。要开始了,他想。
对方有人拿着铁管,有人拿着木棒,当然也不乏像他这样赤手空拳之辈。
太棒了。
场面一片混乱,卢争倒游转地自如。他看似发了疯,其实正顺畅地利用着心底仅存不多的理智,控制着自己的每个动作圆滑不疏漏,虽然有时还是会挨上两拳。
但这又算得了什么!他想着。
爽呆了!
却在这兴头正起的关头有人突然间就把他扯出了混乱的人堆。
这么煞风景?
这究竟是做什么!卢争拼命想要挣脱。
好大的力气。他掰都掰不掉。
到他反应过来,已是走上了一条十分熟悉的路。
眼前的人,难道是……他愕然。
就这么硬生生被拖到了院子里,而卢争毫无反抗。
也就这样,被卢青揍了一拳。
15岁的卢争,竟如此顺利地被12岁的卢青揍了,真是难以置信。
卢争也没有留力,全力地朝弟弟反击,卢青也是真火了,两人就这么扭打在一起。
结果自然是年长的一方取得了优势,但两个人都痛的呲牙,程度上是差不多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卢青熬着身上传来的酸痛,还是开了口。
“……”他一言不发。
“你还在在意吗?”卢青顿了顿,“爸妈小时候说的那些话。”
“你以为,只有我是希望吗?”
“你以为,没人在乎你了吗?”
“你以为……我很快乐吗?”到头,先哭出来的却是卢青。
“你……在说什么。难道……”
“对……就是那个难道啊。”卢青抹干了自己的眼泪,极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是你先跑掉的。是你先以为你不是希望的。是你自暴自弃的。是你幼稚地打来打去的。”
“是你远离我们的。是你放弃了你自己的!”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极为大声和凄然。
………………
卢争仿佛还是难以接受,他愣愣地坐在院子里那条简陋的木制小板凳上,木然地望着前方,久久未回过神。
身上的伤痕好像都已经消失了似的,没有再显现疼痛,然而当卢青来为他擦药时却又开始剧痛了。
连着他幼稚而短浅的心一起。
尽管卢青的动作是怎样地轻柔,卢争还是不可免地感到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袭来。
他看着眼前的弟弟,被他恨了十二年的弟弟。
那个可恶的弟弟,被他委屈还没有丝毫埋怨的弟弟,那个在危机关头毅然拉他回头的弟弟,那个擦药也是先想着他的纯粹的弟弟。
于是卢争不禁陷入了思绪,木然地落下泪来。为他自己悲哀,同时也为卢青的付出感到深深地不值。
然后卢青就看到了他之前从未触及过的哥哥的眼泪。虽然卢争红透带紫的双颊上只滑落了一痕泪滴,但是眼里却盛满了,如同湖水一样清澈而多水。而后,他也仅只是眨了眨眼,便使得长密的睫毛也刷上了层层泪珠。卢争的眼瞳很漂亮,浅浅的,就这么看着卢青,呆呆地看着,没有一丝转移,眼里满盈着卢青震惊的神情而毫无反应,嘴唇边有处破裂,而本人好像并无察觉,一张一合,不知是血色还是本身的颜色,染得嘴唇鲜红,鼻子大抵是塞住了,呼吸全凭嘴唇,轻轻地呼出气又吸进,缓慢而呆然。
卢青浅浅地蹲着,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哥哥有些急促的呼吸,他无声地放下了药品,渐渐尝试把头蹭近卢争,见卢争仍是呆然不复清醒的状态,心中骤然感觉空虚,疼痛不已。他又能做什么呢?卢青有些茫然。于是他细细地,和缓地托着哥哥单薄的双肩,两人的身体相触,而后他慢慢张开了嘴,轻柔地舔舐着,抚慰着卢争嘴边的血迹,血迹处理好后,他便抱上卢争消瘦的身躯,两人的身体无声地交合。少年渐渐抬起了头,抚摸着眼前人的鬓发,温润地舔舐着他滚落的泪珠,映着沉寂的夕阳,仿佛泪珠都变成了彩色的似的。不舍地轻轻用舌拂去,果然是极为苦涩的。不知不觉间卢青竟也被这苦涩感染,不由自主地落下了泪。两人滚烫的脸颊与泪水和着夕阳撒下的光辉交融在一起。
他内心的悸动和痛苦使得他突然好想让整个世界停滞。
不要走了,时间,不要走了。内心某个角落的卢青竭力呼喊着。
夕阳的余晖泛着七彩的光芒,照在两个美丽的少年身上,附上一层温暖而又平和的光辉,卢争久久没回过神,这样的动作,持续了很久,很久。
而他们的故事,也持续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