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酸愉快犯:A(一万)
大学刚刚毕业的愉快杀手(二十四岁中国人)。此愉快非彼愉快,绝不是依靠杀人来获得欢愉,而是想方设法让杀人变得愉快起来,给目标一个喜剧性的结末算是他的招牌手法。虽然比较擅长使用军刀和手枪,但因为前者太无趣后者太费钱,基本上都不按常理出牌。
擅长运用身边物品完成工作。遮阳伞、有疯牛病基因的牛,他都会用来做武器。专门负责暗杀有名人,偶尔也会做普通工作。收费低廉童叟无欺,平均每单价格一万元,车马费另算(当然也有个别单子报价比较高)。
重视家人,对自己这个自由度相当高、可以趁机环游世界的工作很满意。意大利的黑手党朋友阿尔贝托经常照顾他的生意。
由于收费低廉,在黑暗的业界里经常被人戏称为一万。原本似乎有个什么什么Blue的帅气外号,因为日子过得太穷酸而被人们遗忘(其实家庭生活属于小康,只是同行们都富得流油而显得他很穷酸)。
喜欢小巧玲珑、能够接受自己工作的活泼女性,非常热衷于美食。
白铁皮门里藏着今天来访的主要目标。
阿尔贝托鼻青脸肿地坐在老爷椅上,忍了很长时间才忍住喷雷尼一脸血水的冲动。
正在对阿尔贝托使用私刑的男人是个芝加哥人,他反应有些迟钝。
雷尼走进门里以后举起双手,像是个白痴那样愉快地说:“先生!我是来帮您送披萨的!芝加哥的披萨万岁!各国的披萨都有各国的好处,最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
对方困惑的眨了眨眼睛,过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对方究竟在说什么,他恼羞成怒的想要把杀手撕成碎片,却在下一秒看到了幻觉。
他看到那个叫着披萨的蠢货,眼睛里有着什么奇怪的光芒。
杀手的枪是灰色的,杀手的刀是银色的,他的眼睛是黑色的。
那么,为什么他眼睛里会隐约透出一种蓝色?
不是大海的深邃蓝色,不是天空的湛蓝,那是——
受害人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的遗言不是常见的黑人脏话,而是一句惊恐的、没能说完的:“不……”
然后他的生命就被这暴热的、疯狂的蓝色吞食至尽了。
雷尼不知道为什么要在一个普通人身上耗费这么大力气,事实上连他自己都困惑自己为什么总会在这种无关紧要的时刻认真。
不过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对方死时候的表情非常有趣,看来他的披萨宣言很棒。
他走到阿尔贝托面前,解开泡过麻油的绳子,拍了拍对方的脸。
“哟,帅哥,一天不见你变得五颜六色起来了嘛。”
阿尔贝托抽了抽眉毛:“那句披萨是怎么一回事儿,我的家人们怎么样了?”
“他们大概正在收拾尸体。等会儿肯定要来一回意大利特产的街道枪战,我们可以先退场。”
“嘿,你身上沾满了血。你开了场Party?”
雷尼摆出一张费解的脸,他停顿了几秒,随即恍然大悟。
他伸出手环住阿尔贝托的脖子,身上有着甜腻腻的血的味道。两个人靠的那么近,只用再贴近半厘米就可以吻上了。
阿尔贝托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他懊恼地想:最起码在这种时候我希望我的脸能够和平时一样英俊,而不是现在这种猪头。
但雷尼并没有吻下去,他只是迷茫地眨着眼睛,软绵绵地说:“我还在想为什么肚子那里有点痛,这大概不是因为我奶冻吃多吃坏肚子。”
阿尔贝托撩起他的衣摆,看到侧腹那里有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
雷尼还在往下瘫,他把脸埋进阿尔贝托的胸肌里,含糊地说:“我想睡觉。可是叹息桥和意大利面该怎么办?”
阿尔贝托心想:我应该把他的脑袋捏爆,这样他就不会惦记该死的艺术或者食物了。
“别睡。”但他只能这么说。
“啊啊啊…我真想走一走叹息桥呐。”
“你最起码不会死在意大利。”
阿尔贝托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他是用一个黑手党Boss的声音说这句话的。
在密封环境里杀死四十二个全副武装的男人,即便是对于杀手雷尼Blue来说也太勉强了点。
子弹漂亮的穿透了他的侧腹——奇迹般的没有伤到内脏,还有一颗子弹打进小腿。
他的左手因为用力过猛而骨折了,当时这只左手是用来把最后那个受害人的脸砸成披萨的。
他惯用的军刀已经钝的不能用,手枪也在最后时刻跳弹损坏。
不过雷尼没有死。
他被阿尔贝托丢进最好的医院里,那里的护士穿着真正的护士裙,而且绝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是美女。
雷尼醒来后一直处于非常兴奋的状态,其原因无人知晓。
他试图和照顾自己的护士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高兴,但只是落得个被迫检查大脑神经是否健康的下场。
最后还是得让阿尔贝托出马。
他的猪头已经好了大半,只可惜熊猫眼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恢复的。
才刚刚走进病室里,雷尼就不顾自己肚子上还有个洞的身体状况就大呼小叫起来。
“阿尔贝托!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什么?什么怎么办?比起这个你快给我躺下来!你想让伤口喷血吗?”
“没事的,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虽然还不能吃冰的东西…总之,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的事情吗?我说我的工作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是我现在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对劲,要怎样才能改进了!”
“……那还真是太好了。”
“那就是娱乐!!”
“…………娱乐?”
雷尼的眼睛里现在无时不刻都闪烁着蓝色的光芒了,很有可能是他的大脑过分亢奋导致脑电波异常活跃,总之这不是个好现象。
阿尔贝托有不好的预感。
“没错。我对待工作太认真了,这不是件好事儿。我要以更加轻松的心情对待工作,把娱乐融合到委托里,就像是我对待那个芝加哥人一样,要加入一点笑话和恶作剧!”
“……你把他的脸拍成了红白色的沙拉酱,这可不好笑。”
“我才刚刚开始!你对待新手要温柔些,我很快就会找到窍门的。”
“不,我觉得这不靠谱……委托人不会喜欢你擅做主张的。他们可是付了你大价钱让你工作,而不是让你玩的。”
“那么钱就是问题喽?”
“没错。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把你磨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子。”
雷尼思忖了一会儿。
他灵光一闪。
“那么以后我每单价格就固定在一万元左右了,你看这样如何?”
“……………………一万?”
“人民币一万元。”
“不,请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的。拜托了。”
“还有,这是个改名字的好机会。我果然讨厌雷尼Blue这个名字,A、B、C,Blue的B不管怎么看都没有A厉害。所以我要叫A,以证明现在的我比过去的我更强了。”
“雷尼,你会后悔的……”
“你要叫我A!”
“……………………已经决定了吗?”
“当然!从今天开始就这么做!”
雷尼,不,A露出个愉快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阿尔贝托连叹气的力气都没剩下,他只能放弃争辩。
毕竟和这种人争吵,只会让自己的精神受损。
不过,阿尔贝托并不只是为了看望A才过来的——他还记得叹息桥,还有在那个仓库里自己差点吻这家伙的事情。
明白这些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以后,阿尔贝托的胃开始抽痛。
但是他并不反感事情变成这样,倒不如说某种意义上他很想这么做。
他是典型的意大利男人,是女人们理想的情人。
阿尔贝托理了理自己的卷发,尽可能自然地提议:“姑且把你改变工作作风的事情放一边,你有没有兴趣成为我的家人?”
“……你的家人?”
“没错,经历了这些事情以后,我想大部分人都会认为你是我的家人。不如将错就错直接成为家族的一员,你在意大利会很快乐的。专职杀手有稳固的工作环境。”
就像是专职主妇那样。
“当然,我会保证你百分之一百的自由性,这并不是什么糟糕的交易。”
A用力看了阿尔贝托一会儿,缓慢地张开了嘴。
“我虽然从今以后会改变工作作风,但是我不会变成穷光蛋。最起码中国的房贷我已经还清了,我虽然很喜欢你家里的那个房间,不过也没有喜欢到那种程度。”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而且,那个房间里还缺了几件东西。浴缸里居然没有狮子头的喷水口,太不像话了!”
“正常房间里才不会有那种东西!”
“说到浴缸,我口渴了。我想要喝可乐。”
“你不能喝冰的东西。”
“那我要喝热牛奶。”
“你就不能乖乖躺着吗!!”
“我要喝牛奶!我要喝牛奶!给我牛奶!”
“………………。”
当阿尔贝托迫于A的要求,不得不去买牛奶时,他忍不住在心里默念。
——再见,闪电(雷尼Blue)。
【完】
藏在意大利艺术性建筑里的现代化仓库,并没有摆脱冰冷的钢铁感。
和世界各地的货物仓库一样,由铁板与脏兮兮的石灰墙铸成。仓库里既不温暖,也不舒适,即便是大白天也开着耀眼的日光灯,密封的天花板给人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三层式的大型仓库,楼梯和二楼三楼的地板都是用铁板制成的,假如穿着皮鞋在上面走动毫无疑问会发出声音。
灰黑色的水泥地板上堆着大量的纸盒,鬼知道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那些白铁皮制成的门前站着一到两个全身黑色的男人,他们腰间别着危险的玩具。
除去守在门前的家伙,走廊与一楼有人巡逻。
从上往下看一览无余的构造,完全不可能悄然无声地潜入。
最重要的就是——仓库从里面上着锁,这里从一开始就拒绝任何非关系人员的介入。
厚重的挂锁挂在绕在门把上的厚重铁链上,显得不可突破。
在仓库里等待着什么的男人们显得很轻松,他们是熟练的水手,早已习惯暴风雨前的平静。掺有特殊货色的香烟,在冰冷的仓库里散发微弱的热度。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他们有些费解。
伴随“咔嚓”一声,挂锁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在地面上。铁链有如蛇一般滑落下来,在安静的仓库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他们立刻按住了腰间的武器。
但是锁只是落了下来,并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发生。其中一个向同伴们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推开仓库大门,外面什么都没有。
依旧是人烟稀少的废弃工厂,谁都不在。
锁不会自己解开。
他们用力地瞪着空气,活像是一群傻瓜。就当他们的眼球开始疲劳时,一个影子闪现在门口。
大概是因为他借用的五分钟快要结束了,不得已才出现的吧。
脚尖用力点过地面,差点儿被门槛绊倒,他顺着这一踉跄扑到离自己最近的人身上,在对方开枪之前用军刀刺穿了他的喉结。
这速度太快,人们甚至没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看到一个人徒劳按住自己被割开的喉咙,倒在地面上慢慢死去。而下一秒受害人身边的人也得到了同样的待遇。
这个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是时候做出反击了。
其实只要让大脑接受这个现实,捉住敌人的身影并不是困难的事。
——我并非迅速,只是死亡太心急了,我的肉体和常人一样迟缓。
就像是打陀螺一样将三个人杀死后,敌人躲进纸箱后面躲避枪击,他听到乒乒乓乓地声响,很像自己家乡过年时的恼人鞭炮声。
就在刚刚用军刀隔开了人类的脖颈,手里还残留着那厚实的感触,军刀被体温捂暖,被刀刃削薄的血液呈现出一种摧残的亮红色。
他觉得自己虎口有些发酸。
但是现在才算游戏开始,他觉得自己为了躲避子弹已经开始跳康康舞了。
——我并非强悍,只是人类太脆弱了,我的生命和常人一样短暂。
有子弹擦过他的脚踝,划破皮肤。
那群该死的混球一定用的是大型手枪,不然子弹连带的空腔不可能这么可怕。他向前翻滚,让背脊与冰冷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潇洒的晃着身子接近自己的目标们。
还不到要开枪的时候,他想要回忆童年,最好是能酿出一池子血水。
有爆炸和断肢,以及扎实的、割开人肌肉的手感。
——我和所有门外汉一样软弱无能,但我积攒下的愚蠢与无知会贯穿我的灵魂,告诉我怎么做才能最快的完成任务。
他是闪电。
——我是闪电。
他是雷光。
——我是雷光。
他是无法抵挡的自然灾难。
——我是无法抵挡的自然灾难。
他向前冲去一脚踢在那个人的膝盖上,温柔的抱住对方用他挡住了子弹。然后像是刚刚学会跳马的小学生那样高高跃起,一只手按在充当跳箱的人的脸上,顺手拧了一把脖子。美妙地咔嚓声被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压过,他的身体重重落在地面上,吃力的受身接下后,向着仓库东北方向冲刺。快速抽出手枪给守在楼梯口的兄弟来了一发见面礼,紧接着他一步跨三级台阶冲向二楼。
假如他妈妈看见他这么爬楼梯一定会生气。
他想要吃果酱,他想要看到血池。
他的上膛和射击,他的刺杀与落尾,有什么东西不够,有什么东西太多。
闪电逐渐变得狂暴起来,当他用刀刃剖开一个男人的肚子,察觉到人类的脂肪并非那种干净的白色而是混合着鲜血的橘红色时,一切结束了。
啊,太平静了。
鲜血没有堆积起来,它们只是单独散成一滩。
假如想要看到鲜血的水池,你得有堆成小山的尸体,而且必须稀释清水。
——喔,我想做个喷泉。
他突然这么想。
当阿尔贝托的家人们终于到达的时候,他们看到的只是一堆尸体。
“…………雷尼Blue。”
“那个人果然是真家伙。”
“我想吐。”
“他为什么要装疯卖傻?”
雷尼觉得自己很饿,他想吃覆盆子奶冻,他想吃披萨和意大利面,还有所有一切意大利特产的美食。红艳艳的番茄,甜蜜蜜的果酱,还有口感厚实让人觉得腻味的芝士。
他想让阿尔贝托再带自己去叹息桥看看,假如可能的话领自己去里面走一遭更好。
秋天的鱼正当是最肥美的季节,雷尼想要吃深海鳕鱼,还有大量的海鲜。
提拉米苏!给我提拉米苏!他在心里这样咆哮着。
雷尼不知道摇摇晃晃的双人贡多拉是供情侣坐的船,他也不知道滑过叹息桥桥洞的人会得到恋爱的祝福,他更不清楚叹息桥里那个关于可怜犯人的悲惨爱情故事。雷尼只是喜欢卡纳莱托——乔凡尼·安东尼奥·康纳尔,那个十八世纪的风景画家的作品。
这个画家一定深爱自己的故乡,他的作品是那样精美,那样真实,以至于可以用来测量威尼斯当年的天气。
精巧的艺术,肥沃丰润的土地,意大利是孕育文化与浪漫的国家,让人喜爱。
我丢掷飞镖,我在秋日阳光下闪烁的威尼斯河道里前进。
我看到白日里有抹苍色的闪电呼啸而去,落入蔚蓝色的大海里再也不见踪影。
这闪电消失之后,我的鼓膜被雷鸣震聋。
我再也听不到哭泣和欢笑,我只能看到触到一个无声的世界,直到比覆盆子果酱更加甜蜜浓郁的红色染进我的眼睛里。
当雷尼的思绪从“明天我该吃什么”回到现实时,他发现自己正下意识的默念着什么。
这些词句并没有意义,但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他陷在柔软的汽车坐垫里,这是一辆黑色的别克。
司机是阿尔贝托的家人,他严肃地沉默着。
雷尼低声咕哝着:“我只看了两回叹息桥。啊,我果然该从芝加哥带些冷冻披萨过来。”
阿尔贝托那声“去他妈的披萨”回荡在耳边。
在意大利避难的第五天,今天天气晴朗的可爱。
司机透过反光镜冷酷地瞪了一眼雷尼,简短地说:“去Boss那里吧。”
他开始怀疑这个亚洲人是否真的就是那个杀手,毕竟他连飞镖都掷不好。而最让他不快的是这个亚洲人心不在焉的态度。
搞不好他其实就只是Boss的情人,还是智商有问题的那种——谁会在这时候在乎披萨和叹息桥?
雷尼知道司机并不喜欢自己,但他还是锲而不舍地搭话:“你的家人们呢?他们都去找阿尔贝托了吗?”
“他们就在后面。”司机回答,“后备箱里有足够多的武器,挑你喜欢的用。”
雷尼皱紧了眉毛:“武器多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在进去前你们能等个五分钟吗?”
司机用鼻子发出一声不屑的嘲笑:“好让你撒泡尿免得吓到尿裤子吗?”
雷尼摇了摇头:“我从九岁开始就不再尿床了。哎,不对。我的意思是让我先进去,你们五分钟后再进去。”
“——为什么?”
智商有问题的亚洲人尴尬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勉强挤出个笑容。
“我想到小时候参观过的屠宰场了,晚饭说不定会有很多番茄料理。”
他小时候曾经站在菜市场屠杀鸡鸭的摊位后,手里拎着萝卜白菜等自己妈妈来接。
那是快要过年前的事情了,天气很冷,嘴里哈出来的气能被冻成白雾。
很多复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当禽类被人按住、柔软的脖颈被掰过去,剪刀剪开它们脖子上动脉时,血腥味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刺鼻。血的味道被各种禽类的臭味盖住了,就连它们临死前发出的悲鸣也能影响嗅觉——从听觉开始麻痹。
那个时候实在是无事可做,妈妈是个非常爱拖拉的人,所以他只能看那些屠宰鸡鸭的画面解闷。
鲜血意外的能够射出很远,即便他站的离宰杀摊很远,还是有血珠溅在脸上了。
他觉得恶心,但是又莫名其妙的兴奋,和所有看到新鲜事物的小孩那样好奇。
后来他稍微长大了些,变成了一个充满好奇心,对什么都感兴趣的少年。他发现菜市场是个很有趣的地方,经常关顾的肉摊老板手下有个热情的伙计,这个伙计很喜欢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和他说关于屠宰牛羊的事情。
“嗨,牛那可是比山羊大多了,最起码要大个四倍。喏,你看,这就是山羊喽。我得用剃须刀把毛刮刮干净,卖相是个问题嘛。然后呢,绵羊又比山羊要大。啧啧,你看这些羊子的皮,比人皮还要细腻。女人吃了这个滋补养颜。哎,你别碰呐,多腥气。”
“你问这个是什么?啊,这个么就是放血的地方喽。这个孔是把羊子挂起来放血时扎出来的洞,就这么竖着从脖子到肚肠那里切一刀,挂起来放血。杀羊的话就是直接一刀割在脖子那里,脑袋砍下来。你看,山羊的脖子断面和绵羊的脖子断面是不同的。”
“牛啊……嗯,杀牛可就没有杀羊那么轻松了。牛疯起来会伤人,它知道你要杀它了。而且它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牛大啊,人怎么吃得消呢。所以一般都是脖子那里开一刀,要么电死,要么往伤口里灌烫水把它胀死。电死好啊,方便。灌烫水又麻烦,牛又痛苦,现在杀牛基本上都用电击了。”
伙计穿着黑色的防水围裙和青黑色的皮靴,一边和他说话一边用剃须刀给羊腿刮毛。羊腿比人们想象中的要小了很多,比鸡腿稍微大一些,摸上去很细腻。
羊肉只有冬天才会有,是本地养的。
那些看惯了动物肢体,靠卖肉吃饭的屠夫们,只消扫一眼案板上的红肉就能分得出哪里是哪里。
腱子肉,牛腩,里脊肉。猪肉,猪蹄髈,猪前腿肉。
案板上的牛排骨和羊排骨并列摆在一起,大小最起码差了四倍。深红色的牛肉肋骨整整齐齐躺在那里,还没切开,一根牛肋能够抵上两根羊排。在整块牛排边缘凝固着一些白色的油脂,那是牛油。
杀死动物,处理能吃的部分,将肉调理成食物摆到餐桌上。
很多素食主义者认为食肉是残忍的事情,但他并不觉得吃肉是罪恶的。毕竟人类本身就是杂食动物,倒不如说他很爱吃肉。
那个伙计经常因为他提出的问题而露出友善的笑容。
“什么?哈哈,羊子是不能骑的,它们吃不消。牛倒是可以,羊撑不住人的体重。”
“哎哟,这你可难倒我了。绵羊和山羊哪个厉害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打包票这两种羊都挺好吃的。”
“屠宰场是什么样的……?”
伙计皱紧眉毛,沉思了一会儿,傻笑着说:“哎,没想象中那么好也没想象中那么坏。就是排水沟里一片红,味道不太好闻。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
他们并肩走在走廊上。
主灯已经熄灭,只留下柔和的副灯。踩着软绵绵的地毯路,沐浴着乳黄色的灯光,倦意开始在身体里翻腾。
阿尔贝托看着雷尼的侧脸,那张东方人的脸。
要是他闭嘴不说话的话,或许会合我姐姐的胃口。阿尔贝托这么想着。
雷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懒洋洋地回应朋友的视线:“看样子我们得下午才能出门了。我还要吃Panna cotta。覆盆子酱最棒了。”
阿尔贝托叹了口气:“每当你和我讨论甜点的话题时,我就会怀疑你究竟是不是杀手。”
“那么我们讨论披萨?还是说奶酪?意大利的培根芝士最棒了。”
雷尼满不在乎地说。
阿尔贝托摇了摇头:“你知道吗,大部分杀手不会像你这样热衷于食物和娱乐。他们都是冷酷、寡言少语的,不需要羁绊和依靠。”
“我也有赚很多钱啊!我在瑞士银行的存款足以让我成为超级大富翁了。毕竟我每单价格都定得挺高。”
“这不是金钱的问题。而是作风的问题。”
“嗯……我本质上还是很粘人的。”
“为什么每回和你聊天都是牛头不对马嘴呢?哈啊……你这个人啊……”
雷尼停下脚步,扯了扯阿尔贝托的衣襟。
他眯着眼睛,困倦的表情里掺杂着难以言喻的沮丧,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但是这一点都不有趣。”
阿尔贝托停下脚步,沉默地看着对方。
雷尼像是金鱼吐泡泡那样咕哝着:“我的性格就是这样呐。假如我是以杀人为乐的变态那该多好,那样日子会过的很开心。可是我压根儿就来不及鉴定自己是不是这样的变态…当然我现在也过的很开心就是了。”
他和工作密不可分,可是他的生活却是这样多姿多彩。
因为杀戮而获得丰腴的生活,但无法甩脱杀戮时的违和感。
他是自然灾难。
是雷,是闪电,是突破常理的灾难。就像是大地母亲开的玩笑,只要他愿意就能无限制延长一个人的死亡,用最残虐的手段让受难的小羊知道什么是地狱。
他的工作干脆利落,他从未做过这种事情。
就像是一开始便清楚这么做无法让工作愉快起来那样,往往一阵风掠过事情就结束了。
死亡。
它瞬间就开始然后瞬间结束。
对着尸体回味死亡残韵的愉快犯,并非将死亡握于手中。其过程太过枯燥无聊,就好比刚刚他反复丢掷飞镖那样。
杀人终究无法让人觉得开心,因为他的认知和感官是那样正常。
以杀手来说,这样的正常才是扭曲。
“我因为这份工作遇到很多有趣的事情,认识很多有趣的人。也并不是讨厌杀人这一行为,我只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这不是疑问,也不是不满。
他就是个正常人。一个做着杀手工作的正常人。他甚至比大部分人都要热情活泼,热衷于享受人生。
“为什么我总是在工作的时候像是变了个人那样呢?我并没有双重人格。”
所以他一个劲的吐出只有自己能理解的抱怨。
啊,说起来,阿尔贝托不知道他其实喜欢古典乐和名画吧。
真是令人懊恼的跳跃性思维。
阿尔贝托喜欢按住雷尼。
按住他的手臂,按住他的脑袋,按住他的肩膀。
这是驯服野兽的常见手段,能让对方冷静下来。
所以当对方罕见陷入混乱的时候,阿尔贝托强抑住倒在走廊上呼呼大睡的欲望,双手有力地压着雷尼的双肩,看进对方眼睛里。
“你当然没有双重人格,我的朋友。”
“我只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那你是觉得工作无聊了吗?”
“不,工作很新鲜。但是这样的新鲜多了以后我就习惯了。”
“怎么个说法?”
“杀死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觉,可是每次这种感觉都是一个等级的刺激。但我并不是依靠杀人取乐的杀人狂,我不知道自己想要在工作上获得什么。”
“你可以试着谈个恋爱。”
“我不要恋爱。那很麻烦,而且我日后会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女的。”
“——那你试着换一换工作模式?”
“怎么换?”
“我怎么知道!你才是杀手吧!要我说,你已经足够奇怪了,也就只有工作的时候看上去比较正经。人们叫你Blue是有理由的。”
“那真是个蠢爆了的外号……好吧,我这么苦恼也没用,还是去睡觉吧。”
“这是个明智的选择。”
“…………阿尔贝托。”
雷尼压低嗓音,叫了一声朋友的名字。
这声音让他有些吃惊,使得阿尔贝托也忍不住把声音放软了些。
“怎么了?”
“你可以松开我的肩膀了。”
“…………”
“等我们睡醒以后就去叹息桥吧,真期待啊。”
该死的杀手趿拉着摇晃的脚步走到自己相中的房间里,只留下他那头疼欲裂的黑手党朋友站在走廊里独自叹气。
“……这样下去可不妙啊。”
虽然由阿尔贝托说这句话总有种自讨苦吃的感觉,但他发自内心的认为雷尼是刺进自己屁股里的一根钉子。
和这种类型的人相处并不会觉得厌烦,但会很痛苦。
阿尔贝托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可以和雷尼深交的人。即便如此,当他们的频率不在一个电波上时,阿尔贝托甚至无法理解雷尼究竟想做什么。
凌晨二点三十六分,夜色浓郁。
银色的月光无法与黑夜融合在一起,它被空气稀释后变成一种低调的白色,半透明的光辉微弱却足以照明道路。光芒扫过游泳池,穿过游戏厅的落地窗,勉强留了一个印子在红色的地毯上。
这个属于黑手党的小城堡里,理所当然的有着游戏室。
游戏室就在游泳池的对面,里面摆放着几盆绿化。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清澈的泳池,还有看上去冷冰冰的瓷砖。
天已经黑到这种程度了,光凭借月光不足以看清房屋里的摆设,除非长时间呆在一个黑暗的环境里。
阿尔贝托坐在桌上足球旁边的椅子上,用手托住下巴。
他昏昏欲睡,数不清打了几个哈欠。
在月光无法照顾到的阴影处,有个人锲而不舍地丢掷着飞镖。
阿尔贝托痛苦地提议:“雷尼…让我去睡觉吧。大家都已经睡着了,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叹息桥吗?不早点睡可不行。”
雷尼固执地回答:“不要,我还不想睡。”
“那么最起码你可以把灯打开,这么黑你连镖盘都看不清吧。而且你一个人也可以玩。”
嗖。咚。
这是飞镖划破空气扎在镖盘上,不知道反复了多少次的枯燥声音。雷尼走过去把飞镖拔下来,捏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
他转过头盯着阿尔贝托,飞镖的尖端闪着金属的光:“没有人看着的话会很无聊。”
哦,老天爷啊。
阿尔贝托沉默的发出悲鸣。
这场灾难的开端是在晚餐后他建议大家一起去游戏室放松一把。估计愉快的晚餐让阿尔贝托忘记了雷尼的本性,他以为一顿美食能够让这个混球安稳下来。
家人们很少见到自由杀手,就像是看多了电影而对杀手这一职业带有过多期待的高中生那样,他们怂恿雷尼去掷飞镖。
“你的话一定能够得到高分的。”他们用饶舌的意大利语热情地说。
雷尼并没有玩过飞镖,即便是杀手也不代表他能瞬间精通一个陌生的娱乐。
所以他失手了。
自然,黑手党们不会因此而怀疑雷尼的身手,但是雷尼却觉得自己身为杀手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从而开始折磨飞镖盘——以及阿尔贝托。
我会得到高分的。雷尼咕哝着。
要不是因为把这家伙独自一人丢在这里肯定会引发很多不妙的麻烦事,阿尔贝托早就回到房间里呼呼大睡了。
不论是多么愉快的事情,反复十次,五十次,一百次,一千次就会枯燥起来。
即便有个目标,到达这目标的过程也会变得痛苦。
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玩的——反复丢掷飞镖,得到的只是一串空虚的得分。
阿尔贝托困倦地想。
不过他知道很快雷尼就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因为这个半吊子至今都没将注意力集中在某件事情上。不论是杀戮、对美食的执着还是对金钱的欲求。一件事情能吸引他三天的注意力,就可以归类到奇迹的范围。
现而今一个小奇迹就发生在阿尔贝托眼前:雷尼正专心致志地丢着飞镖。
所以……。
蹩脚的飞镖新手都能比他做的更好。很简单的事情,瞄准红星,丢掷飞镖,看看自己的得分是几点。新手总归需要一点一点的积累经验与手感,才能变成高手,没有谁是一下子变成大师的。
这是法则,世界的法则,所有人都要遵守的规矩。
但是雷尼不同。
反复多次的枯燥蹩脚行为,在积攒了足够的数量以后,酝酿着什么蠢蠢欲动的东西。
雷尼以门外汉的姿势夹起飞镖,胡闹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是小孩子放飞纸飞机那样掂了掂重量,随即粗暴的、夸张地把身子向后仰去——
发射出去。
整个过程耗费了三四秒,阿尔贝托大吃一惊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他看到幻觉,他看到雷尼身上走过一条湛蓝的噼啪作响的闪电,那闪电爬到他捏有飞镖的指尖上然后裹住整个飞镖,以击穿镖盘的气魄正中红心。
阿尔贝托的眼睛被那神速的蓝色刺伤,他突然觉得很想笑。
这是个美丽的幻觉。
阿尔贝托知道在这之后,不论雷尼以什么样的心态、什么样的姿势丢掷飞镖,他都能正中红心。除非他有意射偏。
这不是一时的好运,也不是天赋的觉醒,只是单纯的因为好奇与兴趣而从门外汉一口气跳级成宗师罢了。
在自己射中目标后,雷尼跳了起来,欢呼道:“万岁!我终于搞定了!”
然后他说:“走吧,我们去睡觉吧。”
阿尔贝托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再射几轮。”
雷尼耸了耸肩膀:“其实我途中就腻了,只要能够射中一次我就满意了。”
啊啊,真是让人憎恨啊。——阿尔贝托忍不住这么想。
这个混蛋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体里藏着什么。这也是他至今都不清楚为什么别人会叫他“雷尼Blue”的原因。
雷尼坐在摇摇晃晃的贡多拉上,被太阳晒花了眼。他把手搭在阿尔贝托的肩膀上,提议说:“我们该去叹息桥看看,那儿很有名。”
阿尔贝托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从肩膀上扫下来:“虽然我也很有兴趣,但鉴于在这里认识我的人很多,我不想引起什么多余的误会。”
“什么误会?”雷尼问。但是他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勒住友人的脖子指着小船路过的甜品店,嚷嚷着:“我要吃Panna cotta!”
船夫体贴的弯下腰,脸上带着难以名状的笑容:“先生们,叹息桥很快就能到,你们真的不想去吗?”
最后阿尔贝托屈服了。
他觉得自己成了传说中的犯人,在监狱里叹息个不停,只不过他大概来不及看到自己恋人与别人拥吻的画面就会忧郁而死了吧。
坐在贡多拉上穿过叹息桥的恋人们,拥吻和拍照。
甜蜜蜜的意大利气氛,暖洋洋的金色秋日。
只有雷尼还不清楚这桥梁有着什么样的传说,他以欣赏的眼神望着这世界著名的建筑,声音里有着罕见地陶醉:“啊,卡纳莱托想要为这座桥作画的心情,我能理解一二。”
硬要说的话,意大利的叹息桥没有英国叹息桥那样富于色彩,但干脆利落的线条和朴素优雅的颜色,沁出那个时代的笔画。
即便这只是供死刑囚路过的桥梁,工匠依旧煞费苦心地把它与整个威尼斯融合起来。
啊啊,真美啊。
雷尼往嘴里送了一大口Panna cotta,突然嗤嗤笑了起来。
阿尔贝托转过头看他,他正在为了自己居然要和雷尼一起过叹息桥而头疼,却看到对方过分灿烂的笑容。
“怎么了?”
雷尼举起用来舀Pana cotta的勺子,指了指叹息桥。
“只是在想,要是我被抓了,能走过这座桥再死该多好。”
阿尔贝托觉得自己的腮帮有些发酸,他觉得自己头顶心被秋日阳光晒得发烫,连带着整个人都不耐烦起来。
水的味道,还有威尼斯的味道,随着微弱的风一起钻到鼻腔里。贡多拉就停在叹息桥下,船夫耐着性子想等他们接吻再走。但阿尔贝托并没有吻对方,他也不可能吻对方。他只是有些粗暴地按住雷尼捏着勺子的手,把他的手臂按了下来。
阿尔贝托说:“你最起码不会死在意大利。”
雷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回答说:“我想吃意大利面。”
黑手党与自由杀手的私交会引起人的不满,尤其是当那个黑手党正想着把意大利的军火交易吞为己有时。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自由杀手。嗯,这个杀手很能干,他是新晋的有能人,他经常处理掉自己朋友的麻烦事儿。所以他不是朋友,他是那个黑手党的一条走狗,他的自由是自己主子给的。
他们就是一伙儿的。
干掉敌人的有力道具,就能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芝加哥是个好地方。
芝加哥的披萨上没有菠萝,有大块大块的芝士和肉。
所以……
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就像是教父里的情节那样,把这个蠢货的脑袋割下来,送到他主子的床上。这样这个黑手党就会反思,自己是不是该留点好处给别人了。
但是这个杀手是自然灾难。
他不是黑手党的走狗,他是个涂满了凡士林的滑溜溜的惹人愉快的跳跳球。
每个想要杀死他的人,死之前最后看到的景象总归是一抹冷冽的银蓝色。
是刀的利刃。
是枪的反光。
知道他的人都叫他雷尼Blue。
不过有时候杀手会和自己的朋友抱怨——“我明明是个亚洲人,这个雷尼Blue的外号真是蠢毙了!”
他的朋友,那个黑手党,阿尔贝托就会说:“以后就叫你雷尼吧。谁叫你的本名实在是太煞风景了。”
于是他就叫雷尼了。
华丽的欧风建筑,简直就像是个小城堡。顶着柔和夜幕,雷尼第一次到阿尔贝托家里打搅。这个小城堡里住着他和他的家人们,总共一百四十七个人,女人数量少的可怜。
今天陪朋友逛了半个威尼斯,阿尔贝托身心俱疲。
要和这种三句话搭不到一条边上的人交流需要强韧的神经,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雷尼尤其脱线,比以往辛苦了三倍。
“好厉害——!这就是你的家?真是太豪华了。”
雷尼夸张地挥舞着双手,看的阿尔贝托一阵头疼。
这比起说是在意大利避难,倒不如说是在意大利观光旅游。
“别像个孩子那样大呼小叫,进去吧。你可以挑一间自己喜欢的房间。”
“真的假的?!以后那个房间就归我了吗?”
“哈,想得美。这只是让你临时住用一下,还是说你终于想从自由杀手毕业,成为我的家人?”
雷尼扁了扁嘴,好像刚刚吃了什么很苦的东西:“那还是算了。”
思考了一会儿他补充说:“明天再带我去看叹息桥!”
阿尔贝托一个趔趄,苦笑着说:“今天不是看过一次了吗?”
“我想再看一次。”
“那也得等明天再说了。快进来吧,特地不吃晚饭回来是有理由的。家人们大概已经做好晚餐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此为前传小说-雷尼BLUE-。简单人设请看第九页。)
迅速,迅速,和迅速。
只是单纯的「快」,并不会让人觉得「快乐」。
这个人手里的凶器染着冷酷的青蓝色,混合银色的刀刃仿佛变成了闪电。
一下子就结束了,大脑甚至没能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让人觉得“有趣”。
手枪枪口闪射出耀眼的枪口焰,转瞬即逝的刺目火光在视网膜烙下印记,许久才会消退。火药味道慢慢淡下来,但并不代表硝烟反应会随之一起消失。
没有使用消音器是失误,不过这令人耳朵发痛的枪声并不惹人讨厌。
他不需要隐藏或者是逃跑。
当事情结束的时候,他就和故事里最后那个句号一起消失了。
闪电、雷、或者是非洲大草原上自然发生的火灾。
他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种自然灾难。
风城芝加哥,夜晚寒冷刺骨。晴朗的秋天更是如此,假如是阴凄凄的雨天倒不会这样难熬,可晴天总是刮着能割下人脸皮的大风。
桥墩下的流浪汉早已习惯这该死的天气,像是只狗那样蜷缩成一团,好留住微弱的温度。
事实上,就连一只狗都比流浪汉要舒服,最起码那些毛茸茸的畜生们比人类更耐寒。
他抱着膝盖,屁股和冰冷的地面贴在一起。
在这种日子里,他不会把注意力集中在什么东西上,流浪汉往往就是因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但是今天晚上似乎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流浪汉抬起眼,看向桥墩旁人行道旁边那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
小巷里漆黑,好像空无一人。它是那么的黑,以至于让流浪汉坚信,倘若有人不小心走进去,肯定就会被这黑暗融化,再也走不出来了。
街边晕黄色的路灯照亮地面,可光芒无法穿透这黑暗。
流浪汉努力抽了抽鼻子,他只闻到被污染的河水臭味和汽车尾气的味道。
就当他认为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从那会吃人的小巷子里,溜出来一个人。
那个人轻而易举的从沉重、致命的黑暗里滑出来,好像他是个涂满了油的弹力球,即便用锤子去敲也会弹出来那样。
男人看上去很年轻,个子很高,并不魁梧。
站在暖洋洋的黄色路灯下,可以看清他是个亚洲人,剪着干脆利落的平头。
和其他所有行人那样,他快被冷风吹跑了。夸张地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他搓着手向前走去。
流浪汉狐疑地看着这个亚洲青年,往桥下缩了缩。
青年走到桥墩那里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眼神向下一扫,将流浪汉看进眼里。
“……”“……”
短暂又沉默的对视。
青年突然笑了起来,竖起食指抵在嘴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流浪汉没理由地恐惧起来,好像芝加哥的大风终于吹进骨髓里,让他停不下颤抖。
直到青年走的没影,他也没再敢去看对方的背影。
所以当第二天警车堵住了小巷的出入口时,流浪汉并不觉得意外。
“阿尔贝托,是我。”
“……雷尼,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还是说你事情办完了?”
“我发现芝加哥的披萨很好吃,有机会你应该过来尝尝!”
“嘿!我可是意大利人,你叫我去外国吃披萨?”
“但我觉得,各国的披萨都有各国的魅力。”
“只有这一点我可以确信,唯有意大利的披萨是最美味的!我要去睡了,你这个蠢货该不会就是为了披萨特地打个电话给我吧。”
“等等,我还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快点说完让我去睡觉。”
“我在芝加哥把雇主和目标都杀了。”
“……目标姑且不去问,为什么雇主也杀了?”
“因为这是个陷阱。”
“………………该死的,你快到我这里来,要起风了。”
“我要带些冷冻披萨过来吗?”
“去他妈的披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