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增加巡逻队的巡逻次数,昼夜不休。去把佣兵队长们都喊到大厅,快快快。”希芙催促着战士们。
“我说希芙,闹哪出啊,我们才回来啊。”男性俏皮地说着,手里握着装满热乎乎的蜜酒的牛角杯。“芙蕾雅又在打什么算盘啊?”说着,不老实的手摸向了希芙的屁股。
在他得逞前,希芙反应迅速地一拳打在了男性脸上的三角区。“你他妈手给我放好,托泰尔。芙蕾雅说什么,你就给我赶紧去办。”
托泰尔捂着脸,发出难受的哼哼声,“你怎么手这么快呢!艹你,要亲命了。”
“快他妈给我去办事!”希芙模仿着芙蕾雅生气的口气,一脚踹在托尔泰后腰上,他一个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
“我都六十岁了,你能不能轻点,哎哟我的腰……”托尔泰气呼呼地吹着自己的大胡子,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一直往自己的鼻子上蹭,把鼻血蹭掉,步履蹒跚地往雪地里走去。
希芙带着自己的巡逻队走在泥路上,他们需要警惕在大雪天里出现的灾厄。她连睡觉的时候都披着锁甲,就是为了一旦出事就能拿上武器前往事故地点,包括留守的战士们也是如此。去年因为没有准备,斯卡迪诺发生过十分严重的灾厄袭击事件,天上的黑暗灯塔中有不少是当时死去的人留下的胡因。“今年不会再这样了。”希芙想着。
远处号角又响起,那是船只入港的号声,能在雪真正变大之前入港的船只可以说十分幸运的。好像当初把芙蕾雅把父亲的胡因带回来的时候也是这种天气啊。希芙脑子里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对希芙来说,芙蕾雅不仅仅是养母。八岁的时候,掠夺归来的船队里并没有她一直等待的父亲,带来的是她父亲的死讯。芙蕾雅将她父亲的胡因(Huginn)带了回来,父亲的胡因就在希芙的头上盘旋着盘旋着,然后进入了希芙的影子里。在渡鸦的认识里,亲人死去就变成胡因,然后随着同族的人回到故乡,回到亲人身边,然后永远与亲人在一起,而他如果是手持武器战斗到最后,他的穆因(Muninn)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回到虚无众神身边。
但是这没有任何意义,希芙自幼没有母亲,父亲就是一切了,现在父亲也只留下胡因,她不可能由一个影子抚养成人。芙蕾雅收留了希芙,那时的希芙会对着芙蕾雅喊出mama这个音节。希芙还记得,芙蕾雅一旦喝得酩酊大醉,回来后就会抱着她哭泣,然后叫起芙蕾雅那个早夭的孩子的名字来。这个模样从来没被其他人见到过。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希芙参加了成人仪式,希芙隐隐感觉到从此二人像多了一层隔膜一样。再后来芙蕾雅又结了几次婚,这种感觉就越加强烈了。她们是养母女,曾经也是深闺密友,分享着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芙蕾雅也是希芙的榜样,她学习芙蕾雅教给她的技术,学习芙蕾雅的强硬的性格,学她的讲话方式,也学习着那些狡诈、周旋于各领主之间的阴谋诡计,但她还是不能成为芙蕾雅。希芙失望地认为这是因为自己本质上与芙蕾雅不同,她很多时候会想着自己如果二人之间被血缘纽带联系着的话,情况一定会和现在大相径庭的。
她带着巡逻队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峡湾外的天空,只有密密麻麻的白点从那边吹过来。
“发现灾厄!所有人集中起来!拿起武器!”
城镇里响起了警报,巡逻队很快就往灾厄出现的地方赶去。虽然恶劣的天气让人们都躲进了房子里,但灾厄可不仅会袭击在露天地方的人。它们还会冲击大门,毁坏建筑,对房子里的人造成威胁。而这种怪物,并不是一两个人就能轻松解决的。
街上已经出现了木盾的闷响和金铁交击的声音,战士们在督军们的号令下集中起来,能拿起武器的人也提着盾斧从房子里跑了出来。
灾厄浑身如同二维的黑影一样,却又奇怪地存在于三维的空间中,黑影拼凑成的兽躯散发黑色的气点,明明是黑影却像点燃的篝火上飘着的火星一样点点地发出紫色的光芒,从它们无法具述的身体深处的某个器官发出令人恐惧的奇怪吼叫。灾厄的每一次进攻都是足以一击毙命的攻击,而渡鸦战士们却不是完全无法招架的,战士们顽强地与灾厄进行着来回攻防。街道上的战斗不是无序的乱斗,所有人都尽可能地配合其他人变换着各种阵型,用最效率的方法将灾厄驱赶集中起来。渡鸦不但崇尚个人武勇,也强调团队协作。在作战中,每个人眼中都注意着身边的伙伴,以期适当时施与援助。大多数人不仅一次地和同一群同伴共同作战,无论男女老若都不止一次地在耕季中共同参与围猎,不止一次地共同南下掠袭。
他们的技巧不能说华丽精致甚至能说是野蛮的,但却是实用无比的作战技巧。他们的盾牌抵挡灾厄的攻击时,另一只手就择机进攻;用武器偏开对方的袭击过来的牙爪,同时用盾沿重击灾厄的头颅和软腹,他们还会用头槌击,用牙撕咬,就这样渡鸦战士们点一点地将它们逼退。
“盾墙!”是托泰尔的声音,他在队伍里喊叫指挥着。人们举着圆盾组成一道坚实的长墙,横摆的长阵堵住了不宽的道路。身材硕大的灾厄即使用力冲撞、跳跃也无法冲溃盾墙或越过它,只要撞上它,必定会有好几个人一起利用盾牌将灾厄的撞击弹回去。
“嚯嚯嚯,嚯嚯嚯。”盾墙后面发出有节奏的战吼,四处的几道盾墙不断地向前推进,使灾厄节节后退,直到它们被围进包围圈。“长矛!”随着一声吼叫,无数长矛从盾墙后伸出。同时盾墙前进的速度加快,很快就撞上了灾厄,无数把长矛纷纷插进了它们的体内。
一头灾厄跳了起来再次尝试冲破盾墙,在它落地的时候盾墙却意外地打开了。它面前出现了一条通道,但是这头灾厄刚落地迎面就被几发箭矢扎中陷入了慌乱,不过它连慌乱的时间也没有,一柄丹麦斧瞬间就砸到它的脸上。
“哈哈!拉格纳松!是你!”托泰尔认出了使用丹麦斧的人。那人头上戴着遮盖整个面部的锁甲盔,毛皮斗篷下面却看不出有多少着甲的地方,这种疯子一样的着装整个北地里就只有拉格纳松。
拉格纳松的手臂肌肉收缩,似乎不费力气一样把斧刃深深凿进灾厄头骨的丹麦斧拔出,隔着锁甲头盔用沉闷的声音回应托泰尔的话,“该下一个了。”
托泰尔对着拉格纳松点头,然后他发现拉格纳松后面还站着几个人,“嘿,旁边的那几个矮子是什么人?”
“海盗团伙。”红发的弓箭手用清朗的声线回应到,一边用极快的速度拉弓射击,一支箭矢插到了一头灾厄的眼睛里,“嚄!命中靶心!”
“不错嘛。好了!小伙子们,迅速解决吧!推!”托泰尔一声令下,战士们伴随着巨大的战吼声迅速地把几头被长矛插中的灾厄推挤到墙上,然后用力将长矛推入灾厄的身躯,矛头逐渐从灾厄身躯的另一边破体而出,而这些怪物则发出越来越大的悲鸣,接着在挣扎中死去。
两头蜘蛛形的灾厄被挤到墙边时,反而顺势爬到了屋顶上,即使身上插着的长矛让它们难以活动,它们仍然想要从屋顶跃下袭击盾牌后面的人。就在它们跳起来的时候,两把斧子飞了过去,分别砍断了两头灾厄的一条腿。落到到地上的那一刻,灾厄因为失去平衡摔倒下去。
“动手啊?!愣着干嘛?”斧子飞来的方向响起命令式的话语,说话的人是希芙,她正在将插在地里的长矛拔起来,接着冲了上去,而听到话的战士们也对两头灾厄的致命部位发起攻击。
最后一头灾厄倒下,身体轻微抽搐,然后逐渐化归虚无。周围的战士们没有胜利的欢呼,因为这个冬天连续地发生灾厄袭击事件,让所有人都感到疲惫不堪。灾厄出现没有什么规律,就像在土地上随机生成一般,有时候甚至会突然出现在有人的建筑里,不过恶劣天气里他们就一定会出现,并且每次都是数量众多。
“这波是冬天里的第几波了?”一名战士抱怨着。
“第二十一波。”希芙看了一眼灾厄尸体所在的地方后,转身巡视四周确认受害情况。
“你就别抱怨了,陆续有来呢。”托泰尔笑了笑,“至少现在不会和去年冬天一样了。”
“去年发生了什么?”发问的是拉格纳松,他一边擦拭着斧子。
“去年,这里第一次发生大量的灾厄袭击。当时没有预警,十二头畜生干掉不少战士。那个冬天因为灾厄死掉的,包括孩子和拿不动斧子的老人在内,一百来个人吧。噢,拉格纳,你都十年没回来了,瞧瞧你。走走走,我们去芙蕾雅那边吧,芙蕾雅一定很想你的。”托泰尔亲昵地称他拉格纳并招呼着他。
“拉格纳?谁?”希芙一脸疑问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即使在渡鸦族群中也能算是高大的男性,向托泰尔提问到。
“你当然不知道他,你父亲知道他,拉格纳的儿子拉格纳松,是我和芙蕾雅的老朋友了。十年前你才六岁吧,当时他追求芙蕾雅追得太猛烈,被芙蕾雅扔在人类的地盘去了,哈哈哈哈哈哈。”托泰尔拍着拉格纳松的肩膀打趣地回答到,“哦,这位希芙,是芙蕾雅的女儿,斯卡迪诺的继承人,你看像不像她妈。”他说着说着又摸上了希芙的胳膊。希芙猛地拍走他的手。
“托尔泰你不要瞎说话,要不要我给你把舌头割下来。”拉格纳松用语言回击了托泰尔,然后摘下头盔,他表情僵硬,似乎眉头就一直皱着。他向希芙伸出手,“我是拉格纳松。芙蕾雅结婚了?”
“希芙。很遗憾我是芙蕾雅的养女。芙蕾雅的确结过几次,现在几任丈夫都在天上呢。”希芙嘴角微勾,抬起下巴望向了天上的黑暗灯塔,然后握了握拉格纳伸过来的手。
拉格纳松好像难得地笑了笑,“这几位介绍一下,奥菲斯,人类,是活跃在中央海的海盗团团长。其他人是他的船员,还有几位在码头那边,让几个人过去帮忙卸货吧。”
红发弓箭手面向托泰尔用轻快的语调地说道:“你好督军。我是奥菲斯,我听拉格纳提起过你,这次过来顺手处理掉点特殊商品。”
“欢迎,欢迎!当然,奥菲斯,欢迎来到斯卡迪诺峡湾,我们愿意与你分享蜜酒。”托泰尔表情欢愉地表示欢迎,眼光在这名人类身上上下游走,“来吧芙蕾雅一定在等着你们,我去安排换班巡逻,就让希芙招待你们,我过会儿就去大厅。”
希芙点了点头说道:“各位请。”
4.
希芙带着拉格纳松和奥菲斯一行人来到大厅,大门内传来喧闹,看起来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在里面开始欢宴了。一行人走进大门,一股酒气、食物的味道、呕吐物和人的体味铺面而出,但是这并没有让人感到不悦,这就是北地最欢愉的氛围,不悦的气味也成了点缀宴会的一环。芙蕾雅在希芙他们进入大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们,因为拉格纳松的身材在渡鸦中真的是显得十分高大。周围的北地伯爵纷纷认出了拉格纳松,并向他问好。拉格纳回以敬意,边接过旁人递过来的牛角杯,边走向芙蕾雅所坐的高椅处。
“拉格纳,我等你很久了,欢迎回家。”芙蕾雅走下高椅迎接他。
“芙蕾雅,这位是奥菲斯,来北地做生意的,他在中央海经营一支船队。”拉格纳松对芙蕾雅介绍道,同样地又向奥菲斯介绍了芙蕾雅,“而她就是斯卡迪诺的伯爵。”
“斯卡迪诺欢迎你,奥菲斯,北地的规矩,先不醉不休再谈其它,请吧。”芙蕾雅从旁边的女奴隶手里接过来一个杯口直径足有四英寸宽的牛角杯,然后将它递给奥菲斯。
奥菲斯看到如此巨大的酒杯也没有面露难色相反还变得越加兴奋了,他回应道:“有这种规矩啊,我喜欢我喜欢。”
“我们知道你们人类似乎不太胜酒力,小酌几口也代表了你接受了我们的好......”芙蕾雅这么说着,奥菲斯则像听不见一样,抱起牛角杯将金黄色的蜜酒牛饮而入。
“哇,爽到啊!哈哈哈哈!不如我为大家来一段我们人类的舞蹈吧!”说着奥菲斯晃晃悠悠地爬上了饭桌,蹒跚的脚步踩进了旁边人吃饭的盘子里,自顾自的跳起舞来,嘴里哼唱着模糊不清的歌谣。
“哈哈哈哈,好!真是豪气啊!奥菲斯船长!”芙蕾雅对此送上了喝彩。
看到这里,宴会场的气氛更加高涨,乐队们也识趣地应和着那模糊的歌谣奏乐起来,渡鸦们也随之唱起了自己的歌谣,会场更加热闹了。大家有的因为话语投机而举杯相碰,有的因为一句粗话厮打起来,简直是混沌的欢场。
“怎么样拉格纳,你在人类的土地上见到了什么都说来听听吧。”芙蕾雅和拉格纳已经走到大厅的里屋,芙蕾雅坐到了自己的床上,手里端着酒杯,招呼拉格纳松坐下。
拉格纳脸上依旧是那副僵硬的模样,他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然后缓缓开口: “富裕、强大、秩序。五年前人类的土地统一的时候那位年轻的国王通过屠杀旧贵族、废除农庄、解放农奴、修立新法的各种手段巩固了他的家族在人类中的绝对地位,然后人类的王国在一边采取对内强压,对外绥靖的政策方针下完成了秩序的巩固。这就是我在那边看到的。”
“和这边这位采取的政策差不多嘛......”芙蕾雅喝了一口酒,视线向下若有所思。
“因为他对外的绥靖政策,圣山南部的土地基本被他放弃了,那里原本是最肥沃的土地,现在散碎分布着很多种族的定居点,土地开发程度也比较低。”拉格纳边说边拿出了地图,“这个是我从学镇里偷出来的人类疆土全图,你看,这里西部大陆靠近中央海的两处城镇,正好隔着中央海位于索恩城对面的这两个点。据我所知,这两座城处于河间谷地带地势比较高的地方,他们之间有石路相连,互相支援,在城镇外靠近河流的地方有两处要塞,拉上铁链就可以封住河口,沿着南边的石路下去四天的路程就能到哈德良长城,那长城后面就是人类领主的领地,而这两处城镇现在正被人类所控制,是我们从海路上进入人类领土最难的两个点。”
“继续。”
“以及人类王国的魔导兵器......据我所见,魔导兵器种类繁多,有可以用于飞行的,有纯粹破坏性的,还有功能性魔导兵器。对此我了解不多,但是我曾经陪着雇主在镇压南方叛乱势力的战场上见过,一台四人高的魔导兵器直接将两百来人的方阵击溃,那就是那个人类国王的力量,他们不止一台,如果我们正面对上那种怪物是毫无胜算的。”
“看起来计划要做一些更改。”
“什么计划?”
“这个先别问,我还要再想想,总有万全之策的。”芙蕾雅全神贯注地盯着地图了,过了很久又问道,“那个奥菲斯是什么人。”
“我和托泰尔讲过,他是海盗,在中央海还挺有名气,自称‘义贼’,行掠各种商船,又经常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散财,船队规模也不见增长。”
“他是个聪明人,不让自己太惹眼是生存之道,这种人能在人类那边的中央海活动,看起来人类王国也不是那么有序嘛。”
拉格纳松摇了摇头回答道:“不,似乎也有着他被国王默许进行劫掠的传言,虽然没人证实过,但是他的各种活动看起来都像是那位国王的刀一样,袭掠叛军城镇和舰队,还有协助南方村镇进行移民的特殊生意。那边也有不少其他人进行着这样的生意。然后,他说他这次带来了一些特殊的商品要处理掉。”
“奥菲斯......这个名字没有听说过,应该是第一次到北地来,什么特殊商品他不能用旧渠道进行处理?”
“你在怀疑他?”
“你以为斯卡迪诺是怎么过得这么太平的,防范于未然,任何不确认的东西都要弄明白。你有见到那些货物没有?不,不对你见过就不会对我这么说了。”
“他的货仓是空的,只有食物和水。”
“......”芙蕾雅视线离开了地图,抬头看了看拉格纳松,“我怎么觉得他这些特殊商品的买家是我?”
“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懂?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了?你还是这样,想到什么就说一半,吊人胃口。”
“哈哈哈。”芙蕾雅笑了起来,“我猜的,我也不确定,我等下先直接去找他,看看他说什么。先这样吧,我们回大厅。”说完芙蕾雅从床上下来往大厅走去,这时拉格纳松开口了:“等下,你结婚了?”
芙蕾雅眼睛往旁边一撇,又转回来看他,回答道:“是啊,又结了两次,你很在意?”
拉格纳松突然又不知道回答什么了,一直没有回话,接着站起来往大厅走去:“之后再和你聊聊吧,你有事要处理吧。”
芙蕾雅满脸好笑的样子,摇了摇头,也走了出去。
大厅里仍然在欢腾,女奴们还在不断地从门口运送食物进来,乐队没有停歇,那名红发海盗奥菲斯已经因为疲惫躺在了长椅上。
“各位渡鸦伯爵们,各位勇士们。”
大厅因为芙蕾雅的发言而安静下来。
“冬天就要结束,首先我想向各位伯爵请求一件事情。我们在女王无理的要求下,不得对南方进行袭掠,我们的猎季不再复往日盛大。,但是刚刚结束的猎季里,我们又重现往日的荣光,我们再一次我们在海上获得了财富和荣誉!这是诸神的旨意,是恩赐!因此我想由我们斯卡迪诺举办一次最大的耕季典礼,我们请渡鸦的伯爵们一同前往,北方的冰原,我们先民的流放地,在那里进行对神明的礼祭。我们渡鸦又一次证明了,我们是无畏的战士!让众神看到我们!”
“让诸神看看我们是足以回到神殿的勇士!”大厅里传来嚎叫,接着气氛沸腾了起来。
“还有,这里,是刚从人类王国归来的拉格纳之子,拉格纳松,想必有些人对他很熟悉。今天他带着人类王国的地图和情报回来。所以,我们斯卡迪诺下次猎季,将踏上人类的领土,我们将沿着中央海的海岸线一路向南劫掠。我想问在此的诸位有谁,与我等同行!”
“我愿意一起去,卡桑加德三四十条长船愿意同路!”发话的是卡桑加德峡湾的伯爵。在他起头带领下,许多伯爵表示了同路的意向。卡桑加德的伯爵再次开口:“首先我们要为众神献祭!”
“献祭!献祭!”
“托泰尔叔叔,约恩和安伯松,就交给你和拉格纳松了,不要让我失望。”欢呼中阴影低语着。
虚无祭礼
天空没有云层,星辰点点闪烁,远处的天空漂浮着一条条彩带,那是极光,只有在世界北方边缘才能见到的奇景,传说中那就是虚无众神们神殿的大门,千百年来它们不曾打开过。极光的彩色光辉将羊头首的长船照射得斑斓,海面的粼粼波光亦是闪耀着各异的颜色。虽然是南向的逆风,但是中央海北部的洋流却是向北流动的。长船没有立帆,渡鸦的水手们浑身紧裹,无处不凝结着霜层,他们轮换着划桨,十三条船组成的船队缓缓地往北方冰原前进着。
船队的首舰里只有一人站了起来,那个巨大的人形躯体被黑色的斗篷包裹,兜帽下露出鸟喙,隐隐约约脸上眼睛的部位照出了红光,船体撞上了浮冰摇晃了起来,而“他”竟然不动不摇。“他”张开鸟喙,尖啸的声音响彻了海面,远处,远处冰原上吹起霜雾。
冰原上立着无数的木架,人们在其中行进,他们用一把长锹刺入了冻土之中,周围没有话语声,只有咔嚓,咔嚓,长锹一次次敲击冰原的声音。狂风叫起尖厉的嚎声,一根长木刺进了挖开的土层里。
“诸神啊,为您献上十三捆麦穗!十三头羔羊!十三头壮牛!十三头麋鹿!十三头巨熊!十三匹骏马!十三名奴隶!十三位勇士!”祷词每一次念到,祭刀就划开祭品的喉咙,然后吊到木架上,“我等渡鸦,时刻证明吾等武勇!我等渡鸦,时刻铭记众神惩戒之言!我等不敢忘却众神之在!请允许我等记起众神之名”
长久,无有任何回应,鲜血滴下,冻结,只有寒风尖啸着。寒风深处地平线发出微微绿光,再往远处,就是一片虚无。
影子们
凛冽的寒风从西南方吹向北边的峡湾,然后飞过中央海到达传说中的虚无的边缘。空气是干燥的,但似乎带着点点雪花,天空是一个灰黑色的盖子,即使是白天,位于生命之树北缘的斯卡迪诺(Skadino)峡湾地仍然需要点起篝火照明。仿佛峡湾里的城镇被点燃了,无数的篝火将城镇各处焙得温暖。远处混在在风中的乐器的声音,脚步踢踏泥地的闷声,人群中的吟咏。村庄里的人们跪拜,跳着祈祷的舞步,人们崇拜的火焰和实际燃烧的篝火重叠交织。
“遗忘名字的虚无众神啊,您等的子民向你祈祷,天空开启,天空开启,为海上的战船指引道路,为迷失的勇者带路,我等的虚无灯塔哟......”
无数的声线杂合,渡鸦的叫声突然高昂扬起,不知何时,人们脚下的、建筑的影子里冒出无数的渡鸦黑影,展翅飞向了天空,将村庄的上空遮蔽起来,盘旋着,盘旋着,人们开始伏地,口中高喊:
“祖灵!祖灵!带去指引!带去指引!”
影子渡鸦们沿着峡湾山脉的棱线往海洋飞去。无数的小影子汇集,灰黑色的天空中出现了更加深沉的暗部。
......
海浪推搡着平底船的船沿,大船左右晃动,除了波浪的声响,寂静的夜空只剩下细微的鼾声。
序章 耕季
1.
码头边散发着海货的腥味和盐的气息,人群里热烘烘的空气漂浮着人汗酸臭味道,男女们忙碌地搬运着海货和一箱箱一袋袋重物,话语里夹杂欢笑和粗俗的言辞。这是去年猎季的收获,有来自精灵村庄的银器、来自东部大陆妖精族的编织物、稀缺的幼体龙种、人类城镇的金器、香料和佳酿、一箱一箱的钱币、以及最受欢迎的——奴隶。各色各样的奴隶,来自不同种族的战俘,村庄里的女人们,和在他们怀中颤抖不已的孩童。
北地各领主的平底长船集中停靠在北地最南端的斯卡迪诺峡湾的港口,他们在这里集中下货。除了北地内陆的领主之外,这里还有人类的商人,非人类王国的领主们特使们,在这里进行合法的与不合法的交易。
斯卡迪诺在王国里是特殊的,王国不缺乏进行着非法交易的地方,但是这里是北地最繁荣的伯爵领,它的繁盛源自历史,涉及了所有北地领主们的利益,同时向王国缴纳了大量税金,由于大多数税收都来自于非法收入,因此正义的王国庭寮们都不敢直言取缔它的那些不合法的勾当。刚发布两年的王国律法,毫无疑问地对各地领主的各种小动作都无法起到真正的约束作用。两年前王国统一的时候这里的交易似乎被中断了,但这只是大海表面平静的假象,实际上它从未停止,海面之下洋流仍在按照应有的规律流动。斯卡迪诺是所有北地领主最垂涎的伯爵领、最想得到的峡湾地。
搬运完货物的货船收帆然后被推上滩涂,或是立即出海离港,让平底长身的战船接替了暂时空置的船位。这种长船很长一段时间它就象征着中央海上的恐惧。它或者说它们沿着海岸航行,袭击沿途的村庄、海中的岛屿、又逆流驶入内河,将沿岸点燃。
战船们在船员的排桨划动的驱动下停靠在峡湾的码头边,身穿白色罩衫、头戴鹿角的祭司快步走了上前去:“渡鸦归巢了,感谢祖灵的指引。感谢神佑!”
“感谢神佑。”每一位下船的战士都应和道,然后接过祭司手里的山泉与泥土混合的悬浊液体一饮而尽。
“感谢神佑。”女人也应和着下了船,接着抬起双手示意,所有人都停下来了,“今年的猎季实在收获颇丰,感谢众神引导我们。”她嘴边呼出白色的雾气,“今天在斯卡迪诺,或者说在北地有如此大的盛况......北地峡湾的伯爵们都聚集在此。看看这,雄壮的船队,1000多条长船。我,”她环视四周,“除了这是神的指引之外想不出别的理由了,接下来我们要前往北方圣地举行大祭典,感谢诸神,迎接新年,让北地拥有一个新的开始,祝北地,繁荣昌盛!”
“芙蕾雅!芙蕾雅!芙蕾雅!”群众激情高昂地高喊着女伯爵的名字。
女伯爵芙蕾雅迎着呼号声走入人群中。
2.
芙蕾雅在火盆边搓搓手,然后裹了裹身上的斗篷,走上台阶瘫在了包裹兽皮的长椅上,“说一下希芙,船队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些什么。”
这位叫希芙的女性里层穿着棉衣,然后是一层锁子甲,最外面是一层皮革外套,毛皮斗篷被她的左手手拽住了一部分,裹住了她的手,而右边的手臂腋下则夹着一顶金属头盔。
“布莱克奈尔镇和格拉摩根镇被摧毁了,最近这种叫灾厄的东西越来越多。冬天越冷,它们就出现得越频繁。糟糕的天气里,这些黑色的影子会更容易聚集起来。没有参与猎季的人留守的几个主要的村镇里,被害程度不高,但是别的小型聚落为了对付它们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我觉得我们今年必须留更多人。”
“......”芙蕾雅往左手边的高桌伸出手去够上面的酒杯。
“......然后我们抓到了......一个我们猜测是女王的间谍的人,他混在安伯松伯爵的商队里,鬼鬼祟祟地打听你的情况。从他身上搜出了一份比较潦草的北地的地图,看上去像是手画的,还有一份北地伯爵各领领主的名单。”
她嘬了一口酒,舌头上弥漫开的冰冷的触感引得她开始咳嗽,使她赶紧把酒杯推了回去。“咳咳,她手可真够长的。带过来吧,应该还活着吧?”
“嗯,不过那个样子看起来快差不多了。”希芙转身就出门了,开门的瞬间,几朵小雪花随着寒风飘了进来。
伯爵们的船队赶在耕季开始前回到北方的领地上,在这个时候稍微南一点的地方已经开始耕作,更别说圣山以南了,他们离开侵略地的时候当地农作物已经开始出芽。这块靠近世界边缘的土地寒冷又贫瘠,一年一熟,农产品产量不高。大多数民众需要在短暂的夏天里耕作,到山中围猎,储存足够留守人员需要的用于过冬的食物。秋季收获结束年轻力壮的人坐上战船南下劫掠,靠着掠夺来的物资过活,并在南方过冬,在第二年耕季到来前携带掠夺到的财富回到北地。
王国统一后,掠夺圣山以北的土地是违法的,但是这样也不能阻止他们这么做,只是让他们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他们会绕开王国的巡查队,袭击落单的沿岸警备队再上岸掠夺,即使总有一天这种行为会惹怒刚刚统一圣山以北的女王。
然而袭击圣山以南的土地则更具风险,人类与有着各色各样种族的圣山以北不同,他们更团结,组织力更强,有着更多的人口,而唯一有利的一点是他们矮小无力,但是坚固的石头城市保护着这些脆弱的人。渡鸦们不会选择攻击有着坚固城防的地方。长久的历史中他们都是这样在北地野蛮生长的。
总是一片阴沉的天在这会儿难得地透出光亮,建筑上的雕纹和人的脸庞能更加清晰地辨认,然而城镇里的篝火不会因为这些许的光亮而熄灭,阴晴不定的北地上,城镇的篝火和天空中由胡因构成黑暗灯塔一同常在。一切如往,这样想着,芙蕾雅缩在毛皮中闭上了眼睛,大厅敞开的大门吹入的寒风拂面,她便把一张毛皮盖到了脸上,毛皮下传出沉重的呼吸声。只是一会儿之后耳边响起希芙的声音。
“芙蕾雅,人带来了。”
芙蕾雅掀开盖在脸上的毛皮,慢吞吞地坐起来,然后整个人往前倾,这个姿势使得渡鸦高大的身材变得更有威慑力,她用有着红色虹膜的双眼看着跪在眼前的这个瘦小身材的人。他似乎冻得不行,脸色铁青,嘴唇发紫,手指和脚趾冻烂了好几根,裸露的皮肤无处不是发紫流脓的伤疤,看得出他已近濒死,估计没有多少行动能力了,即使如此这个人的身体仍在努力地向火盆的方向。芙蕾雅露双眼微合成缝,出有点不高兴的表情。
“我们渡鸦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
那个瘦小的人颤颤巍巍地跪着,身体恍惚中抖了抖,目光向下,表情里全是恐惧。
“让人拿点衣服给他。”芙蕾雅转头向希芙说,又回过头来面向那个快冻死的人说,“那边有火你靠过去吧。”
当散发着兽味的厚重皮毛丢到这个囚犯身上的时候,他瞬时有点不知所措。芙蕾雅没有等他披上衣物,直接发问道:
“女王让你来这做什么?”
“我......我不是女王的人。”他张着嘴的表情露出为难的神色,“我是...布莱恩公爵派来的。”
“他要你做什么?”
“他让我,在北地寻找可以合作的领主......目前我去过安伯松伯爵和约恩伯爵以及科隆大公三位大人的领地了。”他将目光放低来回移动,似乎在寻找措辞,“他让我来寻找合适的人选,查明是否有忠心于女王的人,也就是潜在的障碍,以及新王国影响力最薄弱的地方。”
“你们有多少人?”芙蕾雅的声音毫无情感波动,问着简单的问题。
“......”囚犯低下头,上下颚不断来回摩擦,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不知道大人,我不也知道我们在北地有多少人。”
“如果你找到合适的人的话公爵要你怎么做?”
“他让不满的女王伯爵们,包括你给他寄信,布莱恩公爵现在估计在自己的领地上,很快你们就能有所联络了。”
“有谁往公爵家寄信了?”
“安伯松伯爵和约恩伯爵都已经往布莱恩公爵家寄信了。”
“科隆大公怎么表示?”
“......我......我猜他也寄了吧,我没亲眼见到。”
“嗯......”芙蕾雅重复了一会儿这个音节,囚犯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就这么过了一会儿,忽然,芙蕾雅眼中露出笑意,“没什么要说了吗?那,希芙,送他上路吧。”
“?!!为....为什么?”苍白寒冷的脸庞变得更加铁青,囚犯似乎很吃惊,“我都说了我都说了,大人求您放过我吧大人!对,对,我还和其他佣兵队长联络过不仅仅是领主,所有佣兵队长我都见过了,求您了,大人发发善心吧。”
“哦哦哦!还有这么一回事啊,你还有什么没说的吗?”芙蕾雅做出惊讶的神情,伸手去摸了旁边的酒杯,像是期待故事发展一般用倾听的姿态面对着眼前下跪的人。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大人,大人还想知道什么问便是。”
芙蕾雅站起来走下台阶,蹲在了那个人面前,在他耳边同在低语一般说道:“那么你就没有价值了,你都不知道该交待什么。手里有这么多公爵盟友的秘密,你确定你回去后,公爵会让你舒服地活着吗?走吧,至少不用再受折磨啦。”
跪着的人双眼失神,像是面对着生命之树外的虚空一般,对他来说这就是终结。囚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带离了大厅,双腿跪在有着雪渍的泥地上。远处的天空阴沉着,朵朵冰晶飘落,虽然四周是点燃的篝火,却依旧无法驱赶掉多少寒冷。身后高大的女性用自己的影子挡着这名囚犯,他出神地望着远处,接着世界在他眼中翻滚。
“芙蕾雅,你有什么打算吗?要联络布莱恩?”希芙抖了抖斗篷上的雪花,外面的雪似乎变大了。
“.......我没有那个打算。我教你一点,这个人只告诉我一件事,南方要有大动作了。要么是女王要动手挖掉布莱恩这个肉中刺,要么就是布莱恩要造反。”芙蕾雅搓了搓手,呼了一口热气。“你觉得现在哪边比较有胜算?”
“我认为.......我认为布莱恩现在难以撼动女王吧,就算是找北地的这些旧王国估计也造不出大动静。”
“可惜有些人拎不清啊。备军吧,春耕结束后行动。”
“是。可是为什么?”
“啧。”芙蕾雅发出不悦的咂舌声,“那个说带话的,说安伯松和约恩已经去联络老狐狸布莱恩了对吧。这两个人,呵呵,北地每个领主能叫动的人都不多。”芙蕾雅顿了顿,“如果这个间谍是女王的人,那安伯松和约恩的信就一定不是寄到公爵手里的,这些寄信人就上了女王的死亡名单。布莱恩在北地的潜在盟友就是女王的敌人,除掉他们不仅能削弱布莱恩的实力,也能削弱北地的实力,同时还能威慑北地各有打算的领主们。如果是大公的人......女王不可能不注意到大公和北地频繁联络的小动作。”
“所以......我们的敌人不是女王?”
“对!我们要扩张势力,安伯松手里有三个伯爵领,约恩手里有两个,我们的对手是他们。北方要和南方抗衡就必须要有更强的实力,现在北地一盘散沙,要发挥完整的力量就必须有一个强势势力来领导,你说对吧?而且这样一来,表面上我们就成了女王的人。再说女王肯定更愿意看到一个意见无法统一的北方,这样她才能够控制得了。我们去攻击安伯松和约恩,女王一定会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圣山南北的大战一触即发,全世界都遭到灾厄袭击。北方的动乱对王国来说不过是挠痒痒。她起码现在会认为,北方的领主们不可能掀得起惊涛骇浪的。所以这是我们的机会,我们要,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