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和辉简单地到楼下洗漱了一下,顺手从厨房里拿了一根黄瓜。
坐在沙发上啃得正欢,一扭头他就看见金毛在走廊那边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不是他眼神有多么好,是那金闪闪的头发在阳光底下太显眼了,透过沙发后面的大玻璃一眼就看到了。
不过,是纯金色吗?他怎么记得昨天看到时好像发色不是这样的呢?
“利奥(金毛的名字)!”他远远地喊了一声,昨天一个下午下来,两人已经很熟悉了,“你们这儿提供早饭吗?”
他又叫了几次,对方才慢悠悠地背着一个摄影包出现了。
“不是吧,早饭想吃什么就自己做嘛。”
收好那个一看就很贵的包,金毛朝客厅鱼缸里的热带鱼吹了声口哨,熟练地从冰箱里拿出几个鸡蛋磕到碗里,和辉张着嘴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到他把那两个瓷碗塞进了微波炉。
——会炸的吧,绝对会炸的吧!
半分钟后,金毛打开微波炉调整了下两个碗的方向,又接着转了起来。
和辉已经暗自挪动到了客厅的另一头。
万幸的是,最后还是有惊无险地做出了两碗“摊”鸡蛋,虽然他对竟然会有人这样对待食材感到抓狂,不过味道吃起来还不错——
和辉伸出去握酱油瓶的手僵住了。
“酱油……没有了。”
他带着一副“你看着办”的表情瞅着这里的“万事通”金毛。
金毛嘟囔了一句英文,然后又补充似的说:“你先吃着,我上去拿。”
和辉继续目瞪口呆:话说回来,这家伙是房客吧,是吧?我怎么一直有种他才是房东的感觉呢?
金毛下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色短发的男孩。和辉原本以为这位就是房东了,结果前者告诉他这位就是那个房客丙。
是说这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啊!这样子突然出现好吓人啊!
男孩腮帮鼓鼓的,正没命地把右手上的面包往嘴里塞,左胳膊上挎着一个看上去不轻的背包——学生族吗?也真不容易啊,和辉没心没肺地这样想着。
“按你平常出去的时间来说,今天起晚了吧?”金毛边走边随意地问了一句。
男孩“唔”了一声,把面包叼在嘴里,腾出手去摸背包里的水,如是手忙脚乱地解决着自己的……大概是早饭吧。
金毛皱起眉:“帮你叫个出租车吧,我觉得你这样肯定赶不到了。”
他朝和辉摆摆手,把手里的酱油瓶放到餐桌上就跟着男孩一道出门了,走到玄关的时候还摇摇头,故作喟叹地说:“现在的年轻人啊!”
今天是西园寺和辉正式搬到新住处的第一天。
尽管之前租房时已经来过,他还是对着门牌确认了一下——“伊集院 宅”,旁边有一个手写的蓝色数字“6”。
6号公寓楼,就是这里了,一座被五彩的花朵植物环绕的房子,相当理想的居所。
虽然合同上房东并不姓这个,不过这些小细节就不要在意了。
虽然叫公寓,但其实并不高,只有两层房间和一个储物用的阁楼而已。从外面看算不上条件多么好,不过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实地拜访后和辉发现,这家的住宿条件是最好的。
很神奇,不是吗?明明是一个普通的公寓,标着普通的房租,里面的配件设施可一点都不普通,感觉就跟在郁纪那小子家里面一样。
想到这里,拉着行李箱站在公寓门口的和辉长吁了一口气。
算了吧,反正连郁纪这种怪胎都存在于世上的话,又有一两个奇怪的有钱人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开门的一个金色头发的外国小伙,长着一副典型的欧洲面孔。
和辉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归国子女他是看到要吐了,纯粹的外国人还真少见诶——如果这人眼睛的颜色不是那么强烈地让他联想起某个恶鬼的话,就更妙了。
虽然是外国人,却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金毛十分开朗热情,热情到从他一上来就主动接过和辉手里的行李箱到两个人已经坐在沙发上像好姐妹,啊呸,好兄弟一般寒暄起来,足足半小时和辉才得知原来眼前这人也是房客而已。
——什么嘛,明明感觉今天的风儿特别喧嚣,还以为是个有钱人呢,浪费感情。
因为公寓里并不只住了和辉一个人,所以房客们互相认识一下是个必需流程——原本和辉还以为只有他和金毛两个人是房客,结果后者告诉他还另有一位住户。
对这里看上去十分熟悉的金毛带着他转了转公寓,介绍了一番房间的位置问题,虽然这些租房的时候和辉就已经大略地知道了,他还是带着疲惫的笑道了谢谢。
一楼没有客房,不过餐厅、厨房和唯一的一间厕所(据说房客们抗议过,没有用的)都在这里。穿过客厅,有一间相当大的游戏影音室(他才不是冲这个才选了这里呢),附带一条两侧装着米色窗帘和落地玻璃窗的观景走廊,外面种满了各式花卉和灌木。
二楼就是客房们所在了。目前对外出租的共有3间,分别用数字在房门上标着。和辉租的是1号房,金毛住在2号,然后就是那位神秘人,住在相对较为狭小的3号房(估计房租也更便宜吧)。
他和金毛一起聊着天等了一阵,顺手就打开了电视,里面播送着最近大热的一个超模赛事。这个时间已经是上班族们下班的时候了,但过了好久也不见那第三个人回来。金毛对他歉然地笑了笑,说不用在意,这个人就是这样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又什么时候走。
和辉耸耸肩,同金毛告别后就回了房间。还要收拾整理房间呢,他已经很累了,互相认识什么的就随缘好了。
利奥波德•劳伦斯在去学校的路上就已经觉察到气氛不对劲了。
作为夏季的开始,又刚刚休过春季假日,今天本应是个快活的日子,但街道上的气氛却压抑、沉重。
一家他和朋友常去的商店已经变成了废墟,周围的房屋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这让他立刻回忆起昨晚听到的爆炸声和人们奔走呼喊的声音。
“听说死伤了四十个人……哦上帝,这太可怕了……”
毕竟就发生在身边,同学们也都不安地议论着。目前没听到听课的消息,政府也让大家不要太过担心、稳定情绪,可是谁又直到下一次袭击会在何时到来呢?
更何况袭击还来自于当前人们认知之外的,天上。
在校园比以往更甚乱哄哄的气氛里,利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跳级来他们班上的华裔学生,艾伦•李。
艾伦背对着他,穿着一身白大褂——看上去还真有那么几分医生的意思了——和几个成年人谈着话。利奥估摸着他们说得差不多了,高喊了一声“小艾伦!”
小家伙立刻回过了头,找到声音来源后还顺带着瞪了他一眼,跟那几个人又说了几句什么便向他跑来。
“昨天,你没事吧?”艾伦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而后便说出了这句在校园各处响起的问候语。
“我能有什么事情?”利奥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并肩向着教学楼走去。
艾伦在班上的人缘其实不怎么样,大家都觉得这个“天才”性格又孤僻又怪异,还总是用探求洞悉的眼神直勾勾赤裸裸解剖似的盯着人看。自从不知谁传出这个新来的跳级生只要看看就能把你八百辈子以前的小糗事小秘密都挖出来以后,基本更没什么人和他说话了。
但是利奥并不这么想,他对朋友向来是来者不拒的,再说相处久了以后,他反倒觉得这个不怎么坦率心思敏感的小家伙有趣得不得了,一逗就炸毛,上钩也容易得很。
怎么说呢,跟只小猫咪一样,只要你手里拿个毛线球,可以逗它逗一整晚。
说起这个……利奥仔细端详了一下好友看上去很疲惫的面孔:“反倒是你,没事儿吧?你都有黑眼圈了,还全是血丝。”
艾伦眼神空洞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我没事,我好得很,昨天凌晨被人叫起来参与急救简直好极了,好得很……”
从正常的逻辑来说,这时候利奥应该揉揉小家伙有些乱蓬蓬的卷毛,然后说一些安慰的话,但是……“噗!”
“你笑什么!”
又被凶恶地瞪了。受不了了,怎么这么可爱?
最后利奥还是伸手揉了揉艾伦的头发,这个才13岁的高中生气鼓鼓地想把他的手拍下去,不过自然是失败了。
或许正因为生活在这样的氛围中,他才会一直下意识地去忽略战争的氛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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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在教室里自习度过,中午的时候终于来了确定的消息,说是已经停课,但要求大家呆在学校里,因为被袭击的重点是商业和住宅区。虽说主要都是在夜间,但谁又敢肯定呢?
周围那种沉闷的气氛还没有过去,利奥和艾伦在学校食堂随便吃了点什么,并肩走在一条两旁种满树木的小路上——俯视来看的确是并肩啦。
“利奥……”
“怎么了?”
“我总觉得心神不宁……下午你和我呆在一起。”
别扭的命令口吻。
利奥冷不丁地一把搂住了好友:“你其实在害怕吧小艾伦?要不要我来安慰你啊~”
被说中的胆小星人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你别闹,我说真的……唔——!”
嘴里被塞了一块巧克力,艾伦噎得说不出话,只能弱弱地瞪着始作俑者。
利奥倒是很有闲情逸致地凑近端详小家伙的表情,并且循着甜甜的巧克力香气弯着腰越凑越近,鼻尖都快碰上艾伦僵硬地抿着的嘴唇了。
好友一脸被吓傻的表情,愣愣地看着他绿翠般的眼睛,紧张得连嘴里的东西都忘记嚼了。
“你那是什么反应啊小艾伦!怎么跟个未经人事的小女生一样啊~”
利奥对自己的机智和小伙伴的绝妙反应感到异常得意,不过他很快就理解了什么叫做乐极生悲——因为恼羞成怒的艾伦抬腿就踢了他下面。
F*uk,他怎么忘了这孩子还练过中国功夫了!
艾伦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卡利叔叔说,如果有人想对我图谋不轨,就这样狠狠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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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即便是周末也是自己一个人住,所以他平时都是干脆住学校的宿舍。因为大部分人都选择出去住,宿舍里很安静。
不管当事人如何否认,利奥坚持声称他满脸的“我好害怕利奥陪我一起住吧”的表情,在艾伦抬起腿威胁要再来一下的时候,利奥及时地把那句“你的眼神看起来就像个硬要逞强的小可怜”咽了回去。
……不过这样的气氛在艾伦因为抬起了腿重心不稳而摔倒在地上之后就立刻烟消云散了。
利奥一面忍着笑一面把好友扶起来:“疼吗,要不要帮你揉揉?”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果然又被瞪了。
这个时间才刚吃过晚饭不久,大家都还没有回去,三三两两聚集在食堂外面的广场上。
利奥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刚剥开锡纸,就听到了尖锐的、一声接着一声的警报声。
“德国人又来了!”比较胆小的学生已经哭起来了,大家推推搡搡、乱成一团,更多的人向食堂里跑去。在他们看来,显然这座结实的建筑物比空旷的广场更能带来安全感。
利奥把巧克力丢进嘴里,一把拽过艾伦跟着人流没命地跑。
艾伦喘着粗气,艰难地迈着小短腿跟上同学们的速度,突然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猛然觉得似乎抓住了什么……
“利奥!别过去!”
艾伦扑过去想拽住好友,但是因为跑得太急被绊了一下直接栽在了地上,利奥因为被他拉着也跟着直接摔倒了,地面仿佛在震颤,尖锐的鸣啸声在耳畔划过,已经分不清是警报还是炸弹了。
利奥记得费尔加告诉过他,如果遇到空袭,绝对不能趴在地上等死。他感觉艾伦的手汗津津的,想拉他起来,但自己也浑身冰凉,瘫软着起不来。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爆炸声,把耳膜震得生疼,死亡仿佛离得如此之近,随时会将他们吞噬。
电光火石之间,上空的庞然大物完成了一轮投弹已经开始驶离。利奥把艾伦从地上拽起来,视线移动到面前的食堂时,一下子怔愣着说不出话来。
这座原本看上去有些古朴的建筑物显然是被飞行员当成了目标,事实上它现在已经不能被称为一座“建筑”,倒不如说是废墟。
已经经历过前一天晚上救援的艾伦已经朝废墟的方向冲了过去。警报还没有解除,这样做太危险了。利奥叹了口气,还是跟着他一起赶过去查看大家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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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时光最后还是有惊无险地平稳度过了。
毕业那天,很多人都在互赠礼物,也许是想要作为一种纪念吧。
说实话利奥倒不是很在意这种事情,他觉得又不是永别了,大家早晚还会再见面的,还不如情人节的巧克力好呢。
不过小艾伦的礼物……那就另当别论了。
临分别的时候艾伦跑过来塞给他一样东西,利奥摊开手一看,是一块浅绿色的石头挂件,质地细腻,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光泽。
正面刻着一只老虎,背面较为平滑,但刻着一个弯弯曲曲的迷之图案。
说实话利奥觉得这个挂件挺不可名状的。
见他看着愣神,艾伦鼓着脸凶巴巴地开口:“不要拉倒。”
“好啦……我很喜欢,谢谢你小艾伦。”利奥笑着揉了他的头发,“怎么突然想起来送我这个?”
好友嗫嚅了一阵,声音很低:“我……要走了。”
“要走了?”这还真是个惊人的消息,“你不在伦敦上大学了?”
艾伦点了点头,眼圈发红。
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利奥用左手揽住他,右手指肚抚过他的眼眶:“怎么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又不是再也见不着面,不至于吧?”
艾伦吸了吸鼻子,把脸埋在利奥肩膀上不说话。过了半天,才嘟哝着说:“我就你一个朋友……”
利奥突然有心想逗逗他:“那,我跟你弟弟谁比较重要?”
“开什么玩笑,当然阿布比较重要了。”“……”
利奥抬头时发现天空异常地蓝,内心都一起平静下来。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他看着像小猫一样冲着他龇牙眼角带着泪花的艾伦,内心充满了这样的期许。
要是还能再见面就好了。
要是再见面时大家都还没变就好了。
不过,如果小艾伦能稍微再成熟一点,好像也不错。
*感觉这里的甜党略有OOC,设定是因为重生了经历过在战场上的耳濡目染所以不再那么纯情了虽然这借口并不能让我说服自己……
系着长围巾穿着厚风衣的艾伦风尘仆仆地推开了诊所的门。
屋里的医生看到有客人上门便放下了手里的专业书,发现是熟面孔后双眼一亮:“怎么,还是不舒服?”
“烦躁,头疼。”艾伦言简意赅地说了两个词,一面不耐烦地扯下围巾,“没有喝的吗?”
“你倒真自然诶,”医生笑着接过围巾挂在衣帽架上,转个身回来手里已经端了一杯茶,绿色的眼睛里写满关切,“工作不顺利?”
“又被上司说把采访稿写得像审讯记录。”艾伦瘪了瘪嘴,“我来找你算账的,上次开的药完全没有用。”
“我明明跟你说过要好好休息放松一下心情,你不遵医嘱这不能怪我吧……”
“肩膀疼。”艾伦突然开口打断了苦笑着抱怨的医生。
“我看你是浑身都没力气吧?还失眠是不是?”
“……”
“嗨,嗨,那躺到那边去,我给你做个全身按摩。”
艾伦闻言抬起头仔细地打量着医生的神情。
(Aaron·Lee的心理学[1d100],骰出了97。)
……看起来的确只是单纯地为病人着想,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
那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艾伦一向对自己的心理学水准和察言观色的能力十分自信,他坐到那张诊疗床上开始脱外套。
身后正在洗手的医生眼睛里闪过一道不明的光。
利奥波德•劳伦斯(1899~1970),爱尔兰人,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最负盛名的传奇记者之一。中学时曾经历过一战时德国对伦敦的飞艇空袭,于上世纪20年代初成为《泰晤士报》的一名摄影记者,30年代因反对《泰晤士报》当时所支持的英国绥靖政策借外出采风和友人一同离开伦敦。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脱离《泰晤士报》成为独立摄影师并活跃在欧洲西线战场。在此期间,他发表了大量第一手的珍贵摄影资料。40年代中期,受《泰晤士报》邀请为战争撰写专稿。二战结束后,离开英国在世界各地继续着身为记者的职责,展现和揭露战争为人们带来的伤痛,代表作是1948年出版的影集《战争为我们带来了什么》。40年代末曾受邀前往苏联,此后一直致力于阻止新的世界大战的爆发,呼吁世界性的和平。60年代美国宣布介入越南战争后前往越南,因感染疟疾滞留在当地,于1970年11月不幸在帕齐台风中遇难。同年3月,由59个国家共同签订的《不扩散核武器条约》正式生效,愿他所企盼的和平可以真正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