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睁开双眼,发现我睡在一个手术台上。坐起身看见这是一个散落着东西的宽敞房间。有个男人坐在椅子上。他在离我不远处静静的思考着什么。看到我醒来脸上便浮现出笑容。
“早上好……”
他坐在椅子上说。身上穿着白色的医生大褂。
“你是谁?”
我问,他站起来,从墙边的橱柜里拿出衣服和鞋。
“我是制造你的人。” 】
京子放下手中的书,随手拈起一张书签往书里一塞。她并没有什么整理的习惯,再加上又懒于到处找东西,多年积累的结果就是房间里到处都是散乱的书和书签,看上去不像是住人的房间,倒像是堆满书的仓库。
"……好像是今天吧。"
京子自言自语着,脑内弹出"稍微睡一会吧"和"现在就出发吧"两个选择支,隐约能隔着门听到惯例的弟弟和妈妈大吵大闹的声音,她叹了口气还是选择了后者,虽然通宵没睡会对上课有点影响,不过要是现在睡下的话先不说迟到与否的问题,首先弟弟和妈妈就没饭吃了。
她把刚刚夹入书签的书塞进书包里,这本书是一本短篇集,虽然语句精简,但故事跌宕起伏,让人很有看下去的欲望。
现在应该没时间了,留到午休时间继续看吧。
京子随随便便地穿上校服,想了想又加上了围巾和外套,门外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这样下去再不出去大概就会引起严重的后果了。她深吸一口气,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刷地推开了门——
"啊,小京子——"
首先听到的就是妈妈带哭腔的声音,看样子还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至少她还没有真的哭出来。
"……好了我这就去做饭。"
京子只想快点摆脱这两个人,一般来说他们在早上争吵的原因不外乎就是妈妈想试着自己做饭结果做出了黑暗料理又强迫弟弟吃下去这种程度的事,平定的最好方法就是快些做好早餐端到他们面前。
"喂,你是不是转学了?"
弟弟满不耐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常他可不会在这种时间搭话,说不定这件事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京子边向平底锅里倒上油边回复道:"是啊,司你现在才知道?"
"啧。"
啧嘴声大得就算烧热的油滋滋作响也能听到,难道说是这件事引起的今天的争吵吗?京子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又听到妈妈满怀委屈的声音:"这也是为你姐姐好啊……全是女孩子的学校的话,英语成绩刷的就提上来了不是吗?"
……真是不太懂这个人的思考回路,她是没上过学吗?
"妈妈你就是喜欢干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呜呜我又被小司骂了……"
泫然欲泣,这次是真的要哭了吧,京子赶紧把煎好的蛋夹在刚刚用烤土司机烤好的土司片里,配上昨天买来的番茄和牛奶送到了他们面前,至少吃东西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吵的,京子对此深有了解。
"我要两个蛋。"
弟弟闷闷不乐地要求,懒得再煎一次蛋的京子干脆的把自己的蛋夹给了他,虽然就算这样他心情好像也没有变好,这个人的思考回路果然也很难懂。
"喂。"
在京子推开门准备出发的时候弟弟发出像是要叫住她一样的声音,她回头看去,只见他正拿着手机在打不知哪一款音游,伴随着音乐声和打击声,他好像很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别被带得性取向不正常了。"
"噗"
"笑屁啊!"
也许他最近看多了百合向的动画,京子忍不住这样猜测。虽然女校的确会有这种情况,不过对自己来说大概是完全不可能的。
"你想太多了。"
"吵死了,要滚快滚。"
"小司,这样对姐姐说话是很不礼貌的……"
"妈妈你闭嘴!靠,连击断了。"
京子看着他狠狠的把手机摔到沙发上,不知道为什么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司有些惊讶的朝她看了一眼,然后又不耐烦地撇开了视线。
"那,我出门了。"
"一路小心~"
"别死在路上了。"
随着吱呀一声,门把三人隔开了。京子回想起司和妈妈刚刚说的话,忍不住小声地感叹:
"其实转不转学都没有区别……毕竟"
屋外的空气比想象中还冷,她忍不住往手心里哈气。
"不管是以前的学校还是现在的学校,我都不会结交朋友的。"
【不知道何时他站在了窗边。从家里看着我手中鸟的尸骸。
“你准备怎么处理”
他问。我把鸟的尸体向森林的方向投了过去。我的肌肉和成年女性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尸体没有被丢到很远的地方。鸟的尸体穿过树枝,树叶因尸体而掉了下来。然后尸体消失在森林的深处。
“你的意图是……”
他歪着头。
“经过分解会变成肥料。”
听了我的答案,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为了让你正确的埋葬我,我想要让你学习‘死’是怎么一回事”
他说着,好像我没有正确理解死的意思。
我困惑了。 】
搭上电车,不出所料很多人都身穿和自己同款的校服,该说不愧是上学时间吗。京子低头摆弄着手机,看着无关痛痒的新闻和最近的书销售量榜单。
聊天的声音还是不受控制的涌进耳内,大部分是关于之前的运动会和修学旅行的事,还有一些听不懂的舞会啦,心上人啦之类的话题。女孩子的话题呢,京子想着,把看上去名字很有趣的书的名字复制下来,粘贴到备忘录上。
——说得好像你自己不是女孩子一样。
心底轻飘飘地传来嘲弄的声音。
——至少现在我对和人聊天没什么兴趣了。
京子这样对着自己反驳。
指尖的动作稍微停滞了几秒,像是呼应这动作一样,电车也缓慢的停了下来。
到站了吗?京子四处张望着,跟随着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校服人群下了车,沾上些许寒气的,冬日的风吹过来,冷得她又紧了紧外套。
……啊。
京子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一个事实。
自己前一天好像又看了一天书,不论是探地形还是找教室亦或是找到自己班的班主任老师,好像都没有做,指望弟弟和妈妈已经帮自己交代过之类的完全是无稽之谈,所以说……
"那,那个,请问同学你知道二年级的老师办公室在哪吗……"
真是自己打自己脸,明明自己刚对自己说过了类似社交拒绝宣言一样的话,现在却要摆出一脸亲切的笑容主动搭话……这样的话角色形象会出错,觉得自己是个亲切外向的人会变多,过来搭话的人也会变多,然后连着麻烦也会变多……京子觉得自己的嘴角抽搐了几下,赶忙把注意力集中保持笑容上。
"……知道的?"
眼前被自己叫住的人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这也难怪,都开学两个月了会有不知道老师办公室在哪的人吗?
京子看着她慢悠悠地拢了拢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浅色的长发用带有轻松熊的发绳绑成单马尾,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轻松熊的瞬间京子认定了她应该是个好人。
……说起来学生里面会有坏人吗?
"可以帮我指一下吗?"
亲切的笑容好难保持,京子决定单刀直入主题。于是单马尾的少女向远方指了指,京子点头致谢以后就向着那边跑去。
……怎么想都是要迟到的样子。
风从耳边刮过的感觉比单纯的寒风冷了至少十几倍,这种时候京子尤其希望自己能顺便把护耳也戴上,但这种时候越是希望反而就越是难受。
……啊,超冷。
终于跑到看上去像办公室的地方的时候京子觉得自己的鼻子肯定已经被冻红了,至少她已经感受到鼻腔里传来刺痒的感觉,一如感冒鼻塞之前的症状。
"打扰了——咦?"
有着蓬松的红色长卷发穿白大褂的迷之女子似乎手持着像是牙齿模型一样的东西,从办公室里向京子这边看过来。
"你是……"
"这种时间来生物室……问问题?今天的作业交不了了?来睡觉?"
迷之女子露出一脸气氛诡异的笑容——也许是她的眼镜反光才带来的这种感觉,但还是把京子吓得愣了半秒。
"……诶,这里是生物室?"
说起来自己的确没说是具体什么种类的老师的办公室。
京子正有些为自己的表达不够充分懊悔时,传来了象征上课的铃声。
"……"
"……"
"可以带我去找一下……"京子想了想,报上了自己的班级:"班主任吗?"
【我把手中的兔子递给他。
“能治好这孩子么?”
他摇了摇头,那个兔子已经死了。兔子忍受不了掉下来的冲击力,在我的手臂中摔死了。
我想起了在蔬菜间死命追逐的活蹦乱跳的兔子。再看看眼前白色的毛被染成红色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动也不动的兔子。不到地下仓库检查一下是不行的。我听到他从远处说着。
“啊……啊……”
我张开嘴想说什么。但是没说出一个字。我感到了胸口深处里传出的疼痛。我应该是和疼痛无缘的啊,可是为什么我会疼呢?失去力量的我,跪了下来
“我……”
我有流泪的功能。
“……这孩子。我喜欢这孩子。”
他用好像看到很让人痛心的东西的眼神看着我。
“那就是死啊。”
他这么说着,我双手抓住头,我知道了,死就是失去什么时的痛苦。 】
"……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点头行礼,除了迟到以外都和自己预想的差不多,京子松了口气,没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就好,要是出现了的话就会惹来不必要的注目。
"坐那里可以吗?"老师朝着教室后方指了指,京子点点头。
教室里的学生们还处于周末的半亢奋状态中,已经结成小团体的人群在下方轻声聊着天,落单的人也没有在听老师说话,这样的话出现在动画里的围着转学生问这问那的情景大概也不会出现了。
……嗯?
自己的位置附近有一个与其他人的行动都不相符的人,仔细看还有几分面熟,此时此刻她正趴在桌上……仔细看是趴在放在桌上的枕头上,睡觉。
……对了,自己刚才好像就是向她问的路。
京子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放好书包,拿出教科书和文具,京子忍不住又向那边看了一眼。
还是没有醒,老师也没有管,同学也没有提醒,她就那么自顾自地睡着。
……真羡慕啊。
不知道为什么首先涌上来的是这种感觉,没有对这种行为不符合规章制度的担忧,也没有要不要叫醒她一下的想法,只是对这种完全凭自己想法的行动感到一股没来由的羡慕。
……要是我也能那样就好了。
脑海里涌出这种想法的瞬间京子用力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
心底传来嗤笑。
——你是好孩子不是吗。
像泡沫一样从深处向上翻涌。
——我知道的。
京子用这样的语句回答,随手在笔记本上抄下课堂笔记。
——我已经死心了。
笔在纸上飞舞,留下刷刷的残音。
【“我明白了”
然后哭声继续着。
“……我恨你……”
为什么要做我出来,如果不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不喜欢上什么的话,我也不会对死和离别这么的害怕了。
泣不成声的我躺在手术台上说着。
“我,喜欢你,但是即使这样。让我埋葬你的尸体,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如果这样痛苦的话,还不如不要心。我憎恨给我心的你。……”
他露出悲伤的表情。 】
午休的铃声响过之后,教室里在短暂的时间内就很少有自己以外的人了,大部分的人涌向食堂和小卖部,自己带便当的人毕竟还是少数,不过京子是例外。
掏出书本,取出书签,开始阅读。
单纯的不想吃饭而已。
前几篇故事有些阴暗晦涩,但表达出的情感却真实而深厚。也许这就是这个作者的风格?用阴暗的故事来表达炽热的人类情感?
……总之很好看就够了,书评不是自己的工作。
一口气翻页,之后的故事单凭名字就和之前的气氛不同。
"向阳之诗。"
京子有些困惑地念出这个名字。
她抬起头向周围扫视了一圈,之前看到的趴在桌上睡觉的人也不见了踪影,这也难怪,一般没有人到了午饭时间还继续睡吧。
教室里的人比之前稍微多了一点,有人已经开始面带或开心或激动的表情开始了聊天。
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呢,这样的场景。
人们面带笑容,呼朋唤友的走着,有时候吃东西,有时候聊天,有时候干着手头的工作,只是他们永远都不是一个人。
人生在世就要被各种各样的关系牵绊着,亲情也好,友情也好。人类是社会性动物——这样的话被老师不停重复着。
但是总是要结束的。
总有一天会走向终点。
死亡也好,淡去也好,世界上不存在永远的事物,在结束的那一刻,所有正面的情感就会倒置。
"没关系的。"
妈妈的声音。
"不要担心啊,小京子。"
怎么可能不担心。
"总会有办法的。"
根本不可能相信你会有办法啊。
"不要告诉你弟弟,他说不定会离家出走吧。"
你不觉得那样反而比较好吗。
"就说你爸爸去出差了吧。"
我才不想撒这样的谎。
"真的没关系啦,什么表情嘛,小京子。"
眼前隐约浮现出妈妈有些苦恼地微笑着的表情。真麻烦啊,莫名其妙的妈妈,莫名其妙的弟弟,莫名其妙的爸爸,莫名其妙分崩离析的家。
明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人的话,什么感觉都不会有。只是挥手和陌生人说再见,然后确实的再也不见这样的事罢了。
那样的妈妈怎么可能会觉得没关系,明明自己连做饭都不会,明明这么大年纪了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
但自己也什么都做不到,那就至少,当个好孩子吧。
自己是不是在那一天长大了,京子不知道,但也许再也不愿意和人交往的心情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建立起来的。
真麻烦呐。
那就看书吧。
京子重新把视线向书本集中。
【从外面传来了鸟的叫声。我闭上眼睛。想象着在蓝色的天空里有几只鸟飞翔的场面。闭上眼皮的时候,眼睛里强忍的泪水还是流了出来。
“但是,现在我感谢你。如果没有在这个世界诞生的话,我就不会看到山丘上广阔的草原。如果不给我心的话我就不能快乐的看着鸟巢。也不会因为咖啡的苦而皱起眉头了。触摸着这世界的每一个闪光点。是多么有价值的一件事啊。这样想着,我因心中因为悲伤而流出的血也是我生存着的证明啊……” 】
"啊"
"……京极同学。"
眼前有着绿色短发的老师露出了一脸严肃和愤怒交织的表情,不太妙。
"这种书不是应该带到课堂上来看的吧?"
"十分抱歉。"
结果还是忍不住在上课的时候看了,不知道为什么,没办法忍住看完那篇故事的欲望。
"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
岸田老师真严格啊……京子感叹着。环顾四周,四面八方的视线向这边集中过来,稍微觉得有点讨厌。
之前那位在睡觉的少女也在朝这边看,不带任何表情,就像是她并不是被这里所发生的事所吸引,而只是正好在这个时候转过头来。
京子叹了口气。
课也已经听不进了吧。满脑子都是书本里的句子循环往复着。
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灌进来,好冷。京子把两手紧握。
岸田老师在黑板上板书着数学符号,传出哒哒的响声。
真的像书里所说一样,就算结果会变得悲伤也好吗?
不,果然还是这样就好。
保持现状就好了。
春天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这是,神才会,知道的事吧。
【同时有着感谢与憎恨是很奇怪的吧。但是我想,大家大概都是这样吧。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消失了的人类的小孩,也是对父母抱着这样的心情吧。学习着爱于死,在光明与黑暗的轮回中生存下来。
然后孩子们长大了。背负着在这个世界上创造新生命的使命。
我想在那个山丘,你的伯父的傍边挖个洞,然后让你躺在里面,再给你盖上土。用木头做个十字架。种上在井旁边开着的花。每天我都会来陪陪你。然后会在夕阳下,和你报告我今天遇到的一切。
时间静静的在长椅上流过。快到正午了。在我耳边,他体内的马达声变的越来越小,终于……听不见了。
“晚安”
我在心中对他说。】
TBC.
●全文引用出自乙一《zoo》向阳之诗。
.记字5096
.OOC简直全程到尾
.这一段回忆杀补完了大概不会再出现了··大概【
.时间线接在浮空岛物语第一次推线后吧【强行【X
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但是我们都不擅长告别。
——米兰.昆德拉《生活在别处》
【Ⅰ】
在离开那里之后的短暂时光中,chant时不时地忆起与名为palet的法师与名为maw的战士相处的片段,也许是因为在时间之流中遭受的洗涤时间比她更为漫长的缘故,对于那两位与自己为伴了不短时间的高等精灵,chant的感觉仍然是困惑。
时不时的遗憾,悲伤而又不舍的表情流露,虽然只有一瞬,但却不是能够被忽视的变化,那到底是什么呢,怎样的经历才会让他们露出与先前接触过的人全然不同的表情?
——能够理解,却无法明白。
【01】
传送所带来的白光轻快地覆盖了整个视野,已经是第三次的经历使众人没有了先前的惊讶,只是平淡地接受了所谓"光"的召回。
——但这次和前几次的经历显然不同。
第一次是除却无人空城般的冷清以外没有太多异常的城市,第二次像是验证冒险者行动的紧迫性般,隐约出现了破碎的迹象,虽然如此,但仅仅那般微小的迹象还远不至于使冒险者们提高警惕,而这一次——
"怜桑!?"
仿佛指示世界毁灭速度的时计般,这一次出现在冒险者们面前的是破碎之城。
脚下的地面碎裂开来,而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被"召回"到完整陆地上的运气,破碎的陆地碎片像船一样载着冒险者中的一部分,悠悠向远方飘去。
——是什么呢,这种感受。
【Ⅱ】
"拜托了,能稍微帮我处理一下吗?"
记得那是一个夕阳的暖光柔和地从窗口穿过,给这满是书的居住空间覆盖上了一层蜜柑色的日子,从窗口向外望去能看到如火烧般的夕色天空,隐约还能看到不知是五座中的哪一座法师塔的身影,没什么特别,只是千千万万个这样的日子中寻常可见的景色罢了。
悠悠地,橙红色的云飘过。
chant看着眼前整齐地堆积在柜子里的信,一封一封按时间顺序整理好,最靠里的信封已经笼上了一层象征岁月的枯黄色,仿佛触及就会破碎,最外的却依然呈现出柔和的洁白。
"拜托了?"
担当指导魔法学习同时也提供了她在苏古塔食宿的这位高等精灵——palet逆着茜色的光笑着,这使她的面庞轮廓有些模糊。像是觉得chant没有听清她的话一样,她再次抬手指向那些看上去就数量庞大的信。
"帮我把这些,烧掉吧。"
"为什么……?"
为什么要烧掉呢,那些信排列得井然有序,怎么看都不是能淡然挥手即去之物。
而且,为什么让我来?
"没什么……只是堆在这里太碍事了,你不觉得吗?难得的放书空间对吧?"
……明明不是这样的理由。
眼前的人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悲伤,虽然是笑着,却完全读不出笑的意味,明明是不舍得,却又笑着请求。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先前看过的魔法以外的书本中经常穿插着对情感的描写,活跃在故事里的角色们时而"因与敌人观点不同而从心底感到愤怒火焰在燃烧"时而"因爱而感到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时而"因同伴的背叛感到自己身处寒冬之中"时而"因紧张感到全身在瑟瑟发抖"。
她能理解,毕竟这些故事中角色情感的改变是有具体原因的,而且这样的情感在日常生活中无处不在,光是作为一个观察者来理解在什么样的情形下人的情感会发生怎样的改变是很轻易的事,在那之上做到能根据表情变化预判心理变化的察言观色也只是熟练与否的问题,并不算是难事。
但自己从未体会过所谓剧烈的感情波动,愤怒也好爱也好悲伤也好紧张也好,只是知道这些词汇用来形容各种形式的感情变化,却并不清楚处于这种感情之中的人的心情。
她一直处于平淡之中,在曾经的小镇中也是,在找到苏古塔之前的旅行时也是,甚至在苏古塔的这一段时间也是,像是先天性的缺失一样。
"你如果不愿意的话,我自己来也没关系的。"
精灵擦亮一根火柴,在已经偏近暮色的微光下,火柴的光显得格外闪亮,她拿起最靠外的那封信,有些不舍地凝视了好几秒——直到火柴的火光燃到一半,大概烫着了她的指尖,她才匆匆从恍神状态中脱离出来,像是要舍弃什么一样紧咬嘴唇,终于将那封信点燃。
火光跃动,火舌吞噬,燃尽之后的带着焦黑边缘的残渣缓慢飘落下来,落在chant的脚边。
……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我比你更早离开这个世界,这让我知道直到最后,我的朋友都在我的身边。但我又是狡猾的,我不敢去想,你会怎么样呢,与我们告别之后,你难道要一个人孤独的面对死亡吗?
……是遗书吗?
chant把视线从脚下的残片移到她的导师身上,这位一直优雅阅读着魔法书的精灵,此时却只是捏着烧剩的火柴梗,有些呆滞地看着地上的残渣。
……她一定很难受吧?
"叩叩"地,响起了敲门声。
【02】
"我看没必要管,就算我们不管他自己也能游回来。"
首先冷静下来的是leia,她与往常一样用满不在乎的语气直接对眼前的突发事件下了结论:"比起费脑筋去救一个没太大问题的人,不如快点去找个地方睡觉。"
"就这么不管真的没关系吗……?"
暝皱着眉头,虽然放任自由的确是她所遵从的教义,但身为队长的职责又使她没有办法对眼前的情况坐视不理,于此相反,煦倒是用自带的大嗓门向全无名之城广播leia的决定:
"怜桑——!!!leia让你自己游回来——!!"
不用想也知道怜桑就算是被困在漂浮的陆地碎片上,听到这样的声音也肯定会用"和蔼"的笑容说着例如"死白毛"之类的话。
"别看着我啦……就算想救也没办法是不是,作为一个游荡者自己游不回来才丢脸。"
路边经过的冒险者朝这边投射的目光让leia稍微有些窘迫,但不出片刻她就立刻为自己的说法打了圆场。
"也不是没办法……"
暝转向从刚才开始就没有过动作的法师:"chant,有在这种情况下能用的法术吗?"
然而chant像是没听到一样,只是有些呆然的伫立着,视线有些飘忽的指向破碎之地飘往的星海。
"chant?"
暝张开手指在chant眼前晃晃,这位队友的奇异性格她已经在冒险中体会到了,就算她接下来说出听不懂的话大概也是正常现象。
然而回过神来的chant这次的举动,甚至语言都符合正常的逻辑,虽然表达依然有些不连贯,但意思的确是传达到了:
"胸口很难受,不太清楚,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这样的感受。
——情感就是这样的东西吗?
"我觉得……"暝开始为自己连续担当两次心理老师的经历感慨:"这应该是‘担心’吧。"
远方星海的光芒闪烁着,小小的法师沉默着望向远方。也许过了几秒钟,也许过了很久,她的声音缓慢的传来。
"抱歉。"她这样说,"……没有能用的魔法。"
暝头一次觉得这位队友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情感,虽然那情感低沉,不知是担忧还是自责。
"没关系的。"于是她这样回答,"总会有办法的。"
【Ⅲ】
打开门后看到的是作为palet好友的maw的面孔。
"我看到火光所以过来了……"他显得有些气喘,显然是以最快的速度跑过来的:"发生什么了?是蜡烛掉书上了?还是在室内使用魔法了?"
"……是信。"
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干脆只点明最关键的事物就好,虽然这样的说明其他人基本都不会明白。
"信……吗。"然而这次眼前的人却神色凝重的点头,像是明白了重要的事情一样,他难得没有带着笑容,只是闭上眼睛沉思了片刻,紧接着他像是释然了般叹了口气。
"是信的话反而是好事……但这样肯定不行,要用这种极端方法的话,反而更加摆脱不了了吧。"
在说什么?chant困惑地将视线转回到远方她的导师的身上,palet和先前相比没有任何改变,依然只是定定的望着地面。
"明明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就算再怎么怀念,再怎么无法忘怀……那还是已经过去了。"
名为maw的战士垂下眼帘,有些伤感的苦笑起来:
"在过去中停滞不前的话,再怎样也只是徒增悲伤而已。"
他看向眼前的人类,女孩只是困惑地站着,和之前见到的时候没有多少改变,一如既往的迷茫。
于是他的苦笑变得愈发沉重,她不会懂的,这真好,有时候无知是一种罪过,但更多的时候,无知是一种无上的恩赐,它保护着人们不受到尖锐的现实所伤。
"……我不明白。"人类少女开口,吐露出十分符合她的发言。
"你不明白什么?"
"信,火光,情感……"她停顿了一下,"全部。"
maw保持着笑容,他也向palet所在的地方眺望,依然没有改变,依然注视着残渣,于是他再次长叹出声。
"你想听故事吗?"他问。
【03】
"对了!弦月!"
暝恍然大悟地一拍手,这东西在冒险过程中常年被当成指南针,甚至让人忘记了它还有另外的功能,就比如说通讯。
……虽然也就只能通讯了,但总比没有好。
她拿出弦月,尝试着联络上已经看不到身在何方的同伴。
——弦月发出微光。
"怜桑!没事吗!"
对面隔了半饷才传来回应,显然游荡者大概也忘记了这块石头应有的功能:"不用担心~"
……当然是就现在而言。
身边其他的碎块都在发生进一步的崩坏,按照这种规律来说所有的碎块最终都会在这片星海中碎成齑粉。
而自己身处的这一块的运动轨迹始终没有向无名之城靠近的迹象。
虽然也不是没办法,但在能看到陆地之前成功几率并不能保证。
……至少再等等吧。
怜桑调整了一下弦刀,线型的刀刃在这片渺茫的星海里,似乎也泛起了淡淡的光。
"chant?怜桑说他没事哦?"
还站在碎裂陆地边缘的666小队成员现在只剩下了3人,leia一如她随性的作风,大概是真的去找地方睡觉了吧,该说她是对队友有着充分的信任呢,还是根本懒得管自身以外的事呢?
法师少女只是一而再地翻动着她随身携带的不知是书还是笔记本的东西,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中,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暝头一次觉得她的感情表露得如此明显。
那个姿态和动作明显地向外界传达出这样的信息:"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来祈祷吧。"
于是暝这样提议。
信仰可以带来力量,神明正因为被信仰而成为神明,"相信"这种坚定的信念可以带来奇迹。
"祈祷!"煦用着大嗓门重复了一遍以后便效仿着大多数牧师的样子念念有词起来。
"……向什么?"chant问,那语气中隐约带着一种"我们并不是牧师,祈祷这种行为真的有用吗?"般的疑惑。
"chant有信仰的神明吧,向那位神明祈祷就行了。"暝笑着对这位同伴说,此刻她展现出了平时没有机会表现出来的作为队长的可靠。"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们要相信怜桑。"
"拉玛大人……"
于是chant也低下头开始默默地祈祷,现在她看起来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让人搞不懂行为方式的法师了,而是一个慌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孩子。
——这才对嘛。
不知为何,暝这样想着。
【Ⅳ】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喜爱魔法的精灵少女,她既有天赋又努力,大家都十分喜欢她。
有一天,她不再满足于图书馆的魔法书,听说魔法的典籍并不止图书馆里的这些,大部分都散落在世界各地,于是她决定踏上旅程。
她走啊走,在世界各地旅行,结识了很多很多的人,甚至有一名志同道合的为了寻找失落的法术书而踏上旅程的法师,于是他们结伴而行,在不算短暂的时光中几乎踏遍了整个世界,但是法术书实在难以觅得,他们始终未曾找到那传说中的存在。
精灵少女累了,她决定回到图书馆,继续钻研那些图书馆里的魔法书,与她相反,她的同伴却决定继续旅行,于是他们约定好书信往来,于是这之后就这样过了几十年。
"……这样?"
那为什么要烧掉来自珍贵的朋友的信呢?
"还没有说完呢。"
少女期待着她的朋友有一天带着寻找到的无数法术书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对此深信不疑,也正因此,她日复一日的期盼着,毕竟虽然有书信往来,他们也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然而最后,她收到的却是朋友寄来的告别信(遗书)。
她头一次觉得种族是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之前一直认为同为魔法的研究者,不论什么人都是没有区别的,但现在她才意识到这种想法的无力。
自己是精灵,就算是经历了漫长的旅行,也才不过度过了自己生命的几分之一,而对于人类来说,这就是他们的一生了。
对自己来说不过是刹那的时间,对他人来说却是无比漫长的岁月,于是她想到,那些曾经在旅途中认识的人,现在大概没有多少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少女感到一阵天昏地暗的无力,这种无力感来自早已被决定的生命理所当然的死亡,她无能为力。
于是她决定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钻研魔法里,这样的话就不会再被这种无力感折磨,她也决定再也不结交朋友,因为要是没有与朋友相处的喜悦,也就不会有失去朋友的悲伤了。
"如你所见,这就是现在的她。大概是想要把自己从过去的回忆中解放出来吧,但是那样只会让自己更加悲伤而已。……毕竟是珍贵的朋友的信。"
"谢谢……但是"
她还是无法明白吧。maw看着人类法师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感到一阵从心底袭来的嫉妒。
能够不被情感这种东西所困扰的人所看到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
【04】
——似乎有些明白了,那所谓情感的事物。
——书中所写的"仿佛被烈焰灼烧般"的感受,原来是真的存在的吗。
——她这样想着祈祷。
"啊!怜桑!"
"平安无事就好!"
闭着眼睛祈祷时隐约听到了这样的声音,终于体会到的"如释重负"感让chant的嘴角向上勾起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弧度。
她想起站在夕阳下的palet露出的象征"失去"的悲伤的表情,自己在刚才是不是也那样呢?
——情感这种东西。
人类法师的精灵导师低垂下眼。
——你不用明白也没关系的。
但是终有一天她还是明白了。
"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表情说出的这句话,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语气都有些颤抖。
"……啊啊。"游荡者向她微笑。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