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念
*说实话这几章都是为醋包的饺子但饺子又不得不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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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场景还挺壮观。”榎放下包,从里面掏出两枚弓箭。“那我先准备一下了,等晓过来了再商量怎么应对。”
东云千草看起来有些疲倦,他在附近的办公桌后边直接坐下,把头埋进了膝盖。
“东云还好吧?”
“没问题,还是晕血那毛病。”榎一边回答晴川一边将箭装上武器,“那边有人出血量比较大,不过只要他的治愈能力在就不是问题。”
晕血的治愈能力者……这真的没问题吗。威尔在内心怀疑时,耳边的通讯再次响起,这次是事务所所长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里是安屋敷晓,没有找到剩下人的任何踪迹。”通讯里的安屋敷的声音听上去相当担忧,“也没找到灰斗的身影。”
“那小子打起架来动静可大了啊,这人还能上哪去。”
“请允许我冒昧表达一些个人想法。”威尔插话道,“如果到处都找不着的话,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剩下二人都被埋在那边失控者所在的小山底下了。”
榎蹙眉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杂物堆,沉吟了一会后,他才开口:“我猜的到他的能力会怎么做,但现在这状况凶多吉少,抓紧时间解决。”
“我们来了,其他地方确实没有剩下人的踪迹。”
安屋敷晓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了他们身后,伊吹佐保从她身后好奇地探头。
“晓,下达作战指令吧,没时间拖延了。”榎将复合弩拿在手里,一本正经地说。
“那就一如既往,我负责吸引敌人,晴川和伊吹伺机接近失控者进行压制,榎负责远程支援,东云待在安全地带,”说到这里,安屋敷顿了顿,把视线投向威尔,“威尔先生的话……”
“他害怕的话就和东云一起躲着,不怕的话就听榎先生的一起远程支援?”晴川宏看了眼躲在办公桌后的威尔,后者立即扶着眼镜起身。
“我来远程支援。”
威尔觉得晴川的话里有些挑衅意味,他握着手里的冰杖走到独眼男人身旁,榎露出戏谑的笑来:“好,那等会就听我的指挥。”
“那么,大家准备好,要上了。”安屋敷晓将光盾持于自己身前,紧接着,一阵金色光辉在众人脚底下升起,它快速描摹出一个能够包裹住所有人的魔法阵,威尔感受到一阵温暖的光芒覆盖在自己体表,紧接着,黑发女性在最前头飞奔而出,棕发男人和紫发少女也紧跟其后。
在杂物堆上的失控者还未注意到外来者的靠近,安屋敷晓来到废墟底下,侧身一甩将手中的盾直接飞向杂物堆。位于顶上的职员正在埋头于一台笔记本,但她手中的物品早已损坏,无论她如何疯狂快速地按着键盘,那可怜的终端也没能给她更多反应。
飞出的盾掀起了职员前方的一大块杂物,女性职员从笔记本中抬起头,对着安屋敷的方向立刻掀起一阵冲击波,黑发女性早已做好准备,她直接又召出一面光盾插入地中,正面与冲击波以及掀起的杂物互相抗衡。
“伊吹,我们解决这些飞过来的东西!”
“明白了。”
近战担当的二人正处在安屋敷的护罩之后,晴川宏拉低自己的帽檐,右手拎起镰刀从护罩后冲出,大量火焰在他的武器上剧烈燃烧,他单手握着镰刀挥向半空将大半杂物全部劈碎,没被击中的也被火焰烧毁。伊吹对准半空举起自己的细剑,刹那间,数把与她手中武器样式相同的花剑浮在半空,它们围成一圈,精准地控制住了飞来的杂物使其掉落在地。
威尔这边,他则与榎一同绕到失控者的后方,榎找了张办公桌作为支撑瞄准,一边吩咐道:“小伙子,在我倒数完后用你的冰从背后禁锢住失控者方便我攻击,做得到吗?”
“我尽力。”
威尔·卡特琳纳竖起手中的法杖,他用法杖的尖端作为准心瞄准失控者,在身边汇聚起数支冰枪浮在半空。
“那么,五、四、三、二、一——”
当男人数到一时,威尔已经将悬浮的冰枪操纵抛至失控者四周,数柄冰枪各自衍生为一道冰墙围住失控者。榎看准这时机松开弓弦,魔箭瞬间脱离了武器,散发着白色辉粒的弓箭在半空划出一条笔直的路径,眼看就要击中失控者的背部,突然,以失控者为中心爆发出一阵冲击波震碎了围住她的冰墙,魔箭与碎裂的冰块在对撞中都化作了魔力辉粒消散在空中。
威尔皱起眉,榎一边换上魔箭一边冷静开口:“别气馁,你挺有天赋的,我们继续。”
金发男人点头,继续在周身聚集起冰块,他的余光瞥向另一边——晴川宏正将镰刀从地里拔起,他没有跟伊吹一样躲在安屋敷的护罩背后,而是依靠武器稳住身子同时用火焰击落飞来的攻击。他重整态势,改为双手握着镰刀直接踏上了杂物堆。
“安屋敷,我们夹击!先让她下来!”
距离失控者十多米时,晴川挥舞镰刀扫起一片杂物砸向女性,失控者反应极快地震碎了杂物,紧接着又朝晴川的位置放出冲击波,已经做好准备的男人从原本的位置跳开避过了攻击,她混乱的目光转向了晴川宏。
“为什么……周日也要工作……怎么就……干不完……!必须……做完……不要阻止我……”
女性错乱地大喊朝着晴川连续进攻,晴川宏显得有些局促,手上巨大镰刀的作用只是抵挡飞来的杂物。安屋敷靠着盾抵御冲击波攀上杂物堆,她咬紧牙关顶着冲击波从背后接近失控者,待又一阵以失控者为中心的冲击结束,安屋敷晓稳住步伐,看准失控者被晴川吸引的空隙,直接整个人带盾从背后朝失控者扑去。
“呃!”失控者被安屋敷推翻在地,她倒在杂物堆里挣扎,即便处于魔力暴走状态,但失控者本身的力气抵不过身上人。安屋敷晓的身边浮起金色的光粒,她将手中的盾化作锁链束缚住失控者。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要做完……!不然……”被控制住行动后,女性发出痛苦的叫声,一阵冲击再次以她为中心放出,安屋敷以自己能做到的最快速度展开护罩,但互相抵消的魔力产生的冲击还是让二人从废墟堆上翻滚下来,安屋敷紧紧护住女性摔在平地上。虽然知道她有防护系的魔法,但威尔看着还是有些幻痛。
“安屋敷!”晴川宏大喊着准备跟着向下跑时,从通讯器里传来榎的声音:“晓干得不错,宏别下来!你赶紧破坏杂物堆!佐保去帮忙按住失控者,我马上过来!”
“你也去处理杂物堆。”一结束通讯,榎立刻拎起弓箭带着威尔往回跑。威尔想着自己可真是很好使唤,但还是乖乖跟上了。
“拜托了,冷静一点,我们不是来伤害你的。”安屋敷一边压住女性一边释放魔力,以她的魔力与失控者的魔力互相抗衡,勉强用护罩控制住了冲击。伊吹放下刺剑,开始对着失控者释法,黑色的石块围绕住职员后,她挣扎的动静逐渐弱了下去。
榎很快赶到了她们身边,他当即从风衣内口袋里拿出一张符文贴到失控者后颈,失控者的动作一下子变得迟缓,她口中的低声哀嚎也逐渐停止,缓缓闭上眼昏睡过去。榎拍了一把安屋敷的肩膀示意她在原地休息守着失控者,便直接冲向杂物堆试图徒手搬开那些东西。
威尔站在这由办公物品和桌椅组成的杂物堆上陷入沉思,一边的晴川宏开足了火力铲着脚底的杂物。伊吹佐保也过来帮忙,用自己的力场开始帮忙搬运杂物,虽然看着有些吃力。
被贴上安神符文后,失控者首先会陷入昏睡,在八分钟后就会彻底失去意识,那时心象空间就会开始崩塌。以现在的效率来说,时间并不富裕。威尔思考着,突然心生一计,便走下杂物堆接上了通讯。
“各位,我有个想法。”
“明白了。”
“了解!”
其他人跟着点头,安屋敷和晴川也各自用信物叫出了探测仪,黑发单马尾女性举起戴着蓝色编织绳手环的右手,而长发男人则打开外衣口袋的扣子把一串银色的项链握在手心。
“既然咱们一组的话,一个人叫探测仪就足够了,还可以节省点魔力。”晴川宏那用火焰聚集而成的小小雀鸟停在他的肩头,威尔的目光忍不住往那小玩意身上飘去,最后转身朝向他们要去的东边。
“嗯,没问题,那我们出发吧。”
“好叻!”
火焰鸟从晴川肩头起飞,独眼男人带着哆哆嗦嗦的东云向自己所说的方向走去,安屋敷和伊吹跟着一个发光的金色小圆环往西边赶去。
沿着毫无变化的环境走了十分钟,他们没看到自己以外的任何活物,整个空间只是井然有序地循环着,视线内不断重复的单调景色只让人感到烦躁,无限循环排列的办公桌椅,咖啡杯与散落的文件像是纯粹的复制粘贴一般被布置在空间内。
“真是单调的空间。”威尔评价着,用手推开第六把在同个位置挡了他脚的办公椅。
“嘛,这么单调反倒也是好事,而且看着也挺平静的。”晴川宏到处张望,扛着镰刀走在威尔前头。“要真来个复杂的才是要出事了对吧?现在这个阶段说明失控者还是比较好救的。”
“道理确实如此,但现在还没看到任何人……”
威尔将目光扫过远处,视线内捕捉到右前方突兀的杂物堆。“等下,右前方,那里总算看上去不一样了。”
“噢。我也看到了,探测仪好像也对那个方向有反应,小心前进。”
他们跟着火焰鸟谨慎地靠近,到近处时两人才看清状况。几个办公室职员打扮的人横七竖八地昏倒在办公桌的间隙之间,头顶上是胡乱地堆积到一起的杂物,椅子、传真机、水杯…看上去是被困在了底下。
“帮把手?要不徒手搬下来吧。”
“我觉得最有效率的方法是用你的火烧,毕竟心象空间里所有的‘物品’都由魔力组成,就算烧了也不会产生有害的化学物质。”
听了威尔的话,晴川宏连连摆手表示拒绝。
“这就算了,我担心我一个没控制好把火连带着烧到人身上。”
罢了,这家伙确实也说过担心火焰误伤别人。威尔叹口气,立刻给出了第二种方案。
“那我来把顶上的那些杂物冻成一块,然后你来打飞?只要你收敛些火焰的话我觉得没问题。”威尔在旁边绕了一圈,又补充了句:“嗯,这个方向没有人,往这边,你不放心的话我底下还会再给他们垫一层冰当防护的。”
“行,话说威尔先生,你现在其实挺冷静的啊?完全看不出来是会在突发情况下紧张的样子哎。”
威尔·卡特琳纳挑了挑眉,他不是很想回答这问题,直接抬起手对着杂物堆施法,透蓝色的冰块伴随寒气先冻上了杂物堆的一角,紧接着飞快地扩散、蔓延,很快就将它们冰冻成了一整块。他又在昏倒的人上方结出一道冰墙,准备完成后,他转向晴川。
“到你了。”
晴川宏点头,他侧过身后退了五米距离,双手横握着镰刀将刀刃的方向朝下。
“安全起见,威尔先生你再走远些吧。”
这人到底是有多不放心啊。威尔腹诽着,还是照他说的退后了一米多,晴川确认他走到安全范围之后才开始汇聚魔力。
长发男人握着镰刀先是向前踏出一步奔跑起来,到接近杂物堆最近的办公桌前时,他借着助跑一跃而起跳至半空,将手中巨大的镰刀挥向冰块,随着清脆的冰块破碎声,大半块冰带着里面被冻起来的杂物被劈成两半掉落在地,瞬间化为魔力辉粒破碎消散。即将落地时,晴川宏又反手将镰刀挥向剩下的冰块,直接一气呵成将剩下挡在顶上的杂物全部打落。
这身手真是让人羡慕,在一旁的威尔看着男人一连串的动作在内心做出感想,他移开了护着昏倒的职员们的冰,晴川宏放下镰刀立刻和威尔一起将职员扛了出来。
“还好,都只受了很轻的皮外伤。”
确认完这些人身体无恙,晴川松了口气,摸出刚刚的银色金属项链,威尔近距离观察到红色的细小辉粒从信物中衍生,汇聚成了一个红色的菱形结晶浮在半空。那串简约的蛇骨链上还点缀了一颗小巧的红色水晶,单凭外表印象,他觉得晴川不像是会戴这种精致饰品的人。
“这边找到了三人,轻伤,没有大碍,魔力信标已经插好了。”
“了解,这边还在进行搜寻。”
“收到了。”
短暂通讯完毕,晴川宏便把信物赛回了原处,他在职员身旁蹲下,从外套口袋里取出几枚带扣带的细手环,上面镶嵌着一个小结晶,结晶造型和榎在空间入口设置的如出一辙。长发男人在职员的手腕系上扣带,接着,结晶开始放出魔力覆盖在职员身体表面。
不管看多少次,威尔都觉得这个叫做传送手环的魔道具非常便捷,虽然需要两分钟的施法准备,中途还不能被打断或者移动,但有了这个,将被卷入心象空间的人安全送出空间变得十分便捷,不过这仅限于安全状况。
在危险的状况,也就是空间魔力浓度为高含量时,只有控制住失控者使其失去意识之后,等魔力浓度下降才能使用传送,但往往这时大多数失控者的攻击性都会尤其强烈,如果无法控制失控者,那么剩下的只有一个最后手段——杀死失控者。
这是最糟糕,也是最悲惨的结局了,出于基本的道德,威尔不希望自己有见证这种事的机会,
工作完毕后,晴川宏重新拿起自己的镰刀站到职员身旁:“等他们传送出去我们再继续。”
两分钟一到,结晶里的魔力已经彻底包裹住了职员,三人的身影瞬间消失,余下的辉粒也很快消散在了空气中。晴川宏松了口气,继续带着威尔向他们定下的方向前进。
“这,这里是东云千草,找到了五人……”
“这边安屋敷晓,找到了六人。”
一共十七人,也就是说还差三个,一个失控者、一位职工还有一位魔法使。威尔思索着,一边四处继续寻找人的踪影,直到走在前方的晴川宏突然停下脚步。
“停下,前面是失控者。”棕发男人低声说着迅速向一边的办公桌后躲去,火焰鸟外形的探测仪也躲回了他的肩头。威尔跟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是一座由大量文件纸张和办公桌椅等杂物堆成的大约八米高的小山,周围的地面也同样被杂物所覆盖,有个人影低着头跪坐在杂物堆的最顶上。
“看起来还算正常?”威尔跟着晴川来到了办公桌后,说完这话,只见人影抬起头来,两手胡乱抓起了自己的头发,在这同时,一阵冲击波以人影为中心扩散开来,卷起了杂物堆底下的大量物品到处乱飞。
两人立刻在办公桌后蹲下来避开乱飞的物件,晴川宏在这时接话:“你就说这正常不。”
威尔觉得暂时不想说话,以他们俩的身材躲在底下还有点吃力,威尔想观察外边的冲击什么时候停下,头还未完全探出,一个飞来的马克杯险些撞上他的脑门。
他听见旁边传来“噗嗤”一声的笑,再转过头时,棕发男人已经若无其事接起了通讯。
“这里是晴川,找到失控者了,等会就把信标位置传过来,能力看上去是制造冲击波,挺难接近的,剩下的人你们找到了吗?”
“这边榎。我这都要看到空间边缘了,要是再没收获就先去失控者那了。”
“这边是安屋敷,我们继续搜寻,榎先生先去支援吧。”
“OK,了解。”
“那我们先在这里待机了哈。”晴川宏发完通讯,第一阵冲击波终于停歇,他示意威尔不要动弹,他看向自己肩头的火焰鸟,让其跳到了自己的手上。
“拜托你去那边看一圈咯。”
晴川宏说完,火焰鸟便一跃而起,朝失控者所在的废物小山那边飞去。威尔·卡特琳纳小心翼翼地从办公桌背后探头,看那只火焰鸟环绕着小山堆飞行,半分钟过后,它又回到了他们身旁,重新停在晴川的手臂上。
晴川把视线投向那杂物堆成的小山之上,“这里已经是空间的边缘了,魔力最浓的也没看到其他人影,希望其他人那里有收获吧。”
威尔跟着把视线在杂物堆上停留了一段时间,给出自己的猜测:“如果做最坏的打算,在其他地方都找不到的话,那么只有可能就是被埋在这座小山一样的杂物堆底下了。”
“嘶,你这话说得挺有道理,但我希望别真来这样。”晴川宏倒吸了一口凉气,抬手扶了把帽檐。“普通人被这么压在底下,会变成什么模样可想而知…...”
“祈祷吧,我们也别无他法。”威尔语气淡然地说着,看晴川宏在原地放下了一枚魔力信标,两人躲在办公桌后面原地等候,又经历了一回冲击波后,榎带着东云千草奔跑的身影才出现在视野之中。
“更不用说在城市里了,稍有不慎就可能酿成火灾……我可花了好大心思来控制的。”
说话间,晴川宏紧盯手心,那火焰逐渐开始变化,红色的火光汇聚成一只小巧雀鸟在他指尖游走,下一刻又化作游动的金鱼。
“我当然也有请教认识的魔法使,对方告诉我,要把火当成自己的一部分,这火焰属于我,而我即火焰本身。”说罢,晴川宏掐灭了手里的火焰,抬头看向威尔。听他这么说,那双棕色的眼睛中仿佛也跳动着火花。
“威尔先生是如何看待自己的能力的呢?”
这个问题让威尔大脑一片空白,对他来说,这句话更像是在询问他对自己的看法。他想编纂一些虚有其表的话语,字节却哽在喉头无法组成流畅的句子。
见威尔这反应,晴川的表情从从容变成了担忧,他伸手在威尔面前晃动,试图唤回对方的注意力。
“威尔先生——?你还好吗,是不是这话太难懂了,我当时听到这话也跟你一样愣住啦,但对方又说这不需要我立刻给出答案,只是提供一个思路~”
“噢,噢。”威尔从思考的漩涡里回过神,在尚未熟悉的人面前露出这副样子让他感到尴尬,他清清嗓子,试图转移话题。“很有趣的思路,不愧是魔法使才说得出的话,这位指导你的魔法使一定是位资历深厚的前辈吧。”
“倒也没那么……”晴川宏嘀咕着,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没再说下去。“嘛,撇开这些难懂的,多练习才是硬道理,其实我也还在这过程中啦。在实战中会失控的话,也就只有平常多练习来准备应对——”
“十六区向附近区的事务所发出了处理心象扭曲的求援讯息,我已经回应了支援,请大家准备出发。”
来自安屋敷晓的通讯在他们耳旁响起,待她说完,晴川才缓缓把没说完的后半句给补。
“……突发状况。这锻炼机会不就马上来了。”
这是不是太凑巧了点?威尔腹诽着,转头望向榎和伊吹的方向,那二人已经并肩朝门口的方向过来了。
一同离开房间后,独眼男人关上门,取下了贴在门后的盒子放回原位,对晴川宏喊道:“喂小子,开你的车还是我的?”
“这回就拜托榎先生啦!”晴川拿起挂在置衣架的鸭舌帽戴上,榎颔首,在经过自己的桌旁时直接拎走包走向门外。
一行人离开事务所,为首的独眼男人带着他们来到附近停车场的偏僻角落,那儿停着一辆有些年头的灰色面包车。上了车后,里边倒没有预料内的烟草味,独眼男人理所当然负责开车,安屋敷在副驾驶位,晴川宏和伊吹坐在他们后面,在最后一排的三人位上,威尔和东云各占一边。
倒不是威尔故意的,而是对方看了他一眼就像只认生的仓鼠一样缩到了座位角落,威尔觉得自己也不好再惊动他,便选择和他适当保持距离。
随着发动机的运转声,面包车有些颠簸地启动起来,缓缓加速着开出车库。
“榎先生,你这车怎么比上次坐还不稳啊?”
“将就一下,昨天送老朋友东西,那地儿坑坑洼洼的,跑完这一趟就送修。”
榎一心不乱地握着方向盘踩下油门,回答完晴川后便向目的地开去。威尔注视着玻璃窗外陌生的街道,周日这个点人并不多,毕竟难得的休息日,谁会愿意大早上就出门呢。
十四区到十六区仅仅十多分钟的车程,再加上司机加快了车速,八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商业街角落的一座小办公楼前。在常人眼里这里并无特别之处,但对拥有信物能够识破混淆术式的他们来说,这座办公楼三楼整层的玻璃窗全部破碎,一副随时会酿成高空坠物事故的模样。
他们接二连三下了车,面前是一楼紧闭的玻璃大门,门后有一名穿着长裙的女性在到处张望,看到安屋敷等人,她便立刻推开了大门。安屋敷上前与她打招呼:“辛苦了,谅子,里面状况如何?”
被称呼为谅子的人相当焦急,她匆匆开口:“晓,灰斗不顾我的劝告一个人先冲进去了。从目前的魔力浓度来看,状况还在可控制范围。查了监控记录,在三楼加上失控者一共十七人,应该全都被卷入心象空间里了。”
“又是他乱来啊,这次给我抓到了可不得好好训一顿你们事务所其他人都去忙着调查中间人遇袭事件了吧。”榎锁好车稍慢赶来,从包里拿出一把复合弩握在手里。
“是的,六月还在据点病房里昏迷不醒,只有我和灰斗在事务所待机,接下来就拜托各位了,我会在外面维持混淆术式。”
安屋敷对她颔首,走在最前面踏上前往三楼的阶梯,越接近目的地,他们越能够感受到不适的魔力正从中满溢而出。
从三楼的阶梯口朝里边望去,支离破碎的双开门在墙边摇摇欲坠,走进门,内部的惨状更是历历在目。这是一间能容纳三四十人的办公室,桌上的文件和办公用品全数散落在地,室内幸存的灯管和没有断开电源的电脑证明着之前仍有人在使用它们。
与其他可怜的被吹散在地的文件所不同,有数叠文件呈放射状在窗口的位置汇成了一座拱形门,时不时有文件从中乱飞,很明显,那便是心象空间的入口。
“那照常我和伊吹一组,榎先生保护好东云,晴川的话……”安屋敷顿了顿,看向威尔,“威尔先生和晴川一组吧,这样刚好都是两人一组。”
安屋敷分完组,便在身边汇聚起金色的光粒,以她抬起的手臂为中心浮现出数缕交叉的光束,随着魔力辉粒逐渐聚拢,由光芒汇聚而成的一柄菱形光盾被她握在手中。
威尔望了圈周围其他人,晴川宏苦从空气中抓出一团火焰化作镰刀握在手中,伊吹佐保拿好了她的刺剑,东云紧跟在榎身后。
大部分魔法使用者都有用魔力造出武器或是拿趁手物品当魔力媒介的习惯,威尔还不确定自己想要什么,如果可以,他想要一把能够增幅魔力的法杖——但二级魔法使的资格离他还相当遥远。
为了融入其他人,威尔姑且让冰块环绕在自己身边上下漂浮,还能起到些即刻施法的作用。
“那么各位,出发了。”安屋敷见其他人准备完毕,率先往心象扭曲的方向走去。
靠近入口大概三米的距离,走在前面的人瞬间消失,威尔停顿片刻,才继续向前踏步。随着耳边响起翻动资料的唰唰声,他也被从心象扭曲中溢出的魔力所包裹,一行人全部进入后,三楼的办公室瞬间再次空无一人。
这次的魔力并没有太大的前劲,但再睁开眼时,他感到脚下一阵踉跄,险些摔倒之际,他下意识用冰块汇聚成法杖支撑住了自己。其他人也同样稳住步伐,榎还腾出手扶住了差点摔倒在地的东云。
看了眼手里的法杖,威尔觉得多少能起些防身作用,还是留在了手里。
乍一看,空间内的环境与刚刚的办公室没有多少差别,但细心观察,这个空间远比办公室还大得多——办公室连接着办公室就像经过复制粘贴一般排列,仿佛一个无限循环的空间,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尽头。
“看样子像是不断重复的构造,那小鬼还一个人跑了进来……啧,他怎么信标都不放一个的。”榎咕哝着,从包里取出一块菱形的白色晶体放置于入口处,那晶体瞬间浮起到半人高的距离,在周围描绘文字绘成白色的法阵。
这是协会近年为了应对心象扭曲而发明的魔道具,空间信标,专门用于在心象空间混乱不定的魔力中确定方位和实施传送魔法,还附带测量魔力浓度功能和语音播报。
“空间魔力浓度目前为低含量,处于安全范围,可使用传送菱晶,魔力最集中的方位已经和魔力探测仪同步。”
“有检测到魔力信标吗?”
“无魔力信标存在。”
榎咂舌,左手把复合弩扛到肩上,右手伸进大衣的内口袋把一个像是书签的东西握在手心,召出了他的魔力探测仪,一团小小的白色光芒在他身边浮动。
接着他便把书签塞回原处,直指空间信标正前方:“一如既往,把信标的朝向固定为北,我去北,晓去西,宏去东,第一优先级找到被卷入的公司职员和一位黑发的少年魔法使,第二优先级失控者,找到人就用信物联系和设置魔力信标定位,视野内出现失控者时立刻使用混淆术式藏匿自己,确保其他人安全后再集合应对失控者,听清楚了吧?”
“可以。”伊吹佐保直爽地回答,在她身旁的榎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而后朝威尔招手:“好吧,佐保不介意就行。”
走进训练室,威尔更加直观地感受到内部空间有多宽敞,肉眼看去,占地面积相当于小型展馆,天花板、墙壁和地板是清一色的金属灰,墙上还有各式大小不一的标靶。
伊吹手中握着一把轻巧的黑色刺剑,她抬起剑,朝向距离她二十米外一块约一人高的大石头。少女聚精会神,在手中的剑上汇聚魔力,顷刻间,紫色的辉粒在她上方汇聚成数把刺剑,它们朝那块石头飞去,以环绕的形态围住石头。
接着,石头与环绕着它的刺剑一同浮上半空,持续了一分多钟后,伊吹握剑的手肉眼可见地开始发抖,榎淡然开口:“好了好了,不用硬撑,停下吧。”
伊吹佐保没有马上停下,她似乎还有些不甘心,但终究照做。刺剑缓慢地带着石头落到地上,和金属地板碰撞发出乒乓的声响,刺剑也化作辉粒消散。
“榎先生,就是这样,我希望力场能坚持得更久点。”
“才半年就能做到这种熟练度已经很厉害了喔?非要再评价的话……再放松一些吧,换个思路,比起烦恼怎么坚持更久,不如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例如,把力场想象成一双手,考虑下如何让那双手更轻松地拿起重物。”
伊吹佐保听着若有所思,准备再次汇聚魔力时,榎又出声道:“别着急,休息一会再继续哈。”
“可我们才刚开始。”
听到她这么说,独眼男人用教导的语气姗姗开口。
“听大叔我说得准没错,考试能过的,再想继续进步就是心态的问题了!这可是过来人的经验之谈,还记得初级教学书上的话吧,那句话的意思是,情绪会影响使用魔法的状态喔。”
旁听的威尔陷入思考,不论是电子版还是实体版,协会的初级魔法教学书的扉页都有这样一句话:一切兼随心之指向。
要让自己的心放松下来,这是最简单,也是最困难的事情。威尔十分清楚自己的问题所在,就最近这段时期而言,焦躁和愤怒经常会无法控制地浮上心头。
他犹然记得,那天和资料室的管理者交谈时,对方的态度非常好,只是在心平气和地劝阻他,但他的焦躁感却在对话期间不断上升,直到他无法忍受——当冰块的碎裂声和管理员的惊叫响起,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事到如今,他庆幸自己的理智还清楚,对无辜的他人施加暴力是错误的宣泄行为。
“好吧,那就休息。”伊吹随手将武器化作魔力辉粒,立刻改变话题:“榎先生为什么在看那本推理小说?”
独眼男人呆住了一会,才跟上少女那飞快转换的思路,他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指搓着下巴上细碎的胡茬随口答道:“也就像往常一样,路过书店照常去逛一圈,一进门的推荐柜台上就放着这本,看着封面挺好看的就买了。”
“好随便。”伊吹评价,“我看到你已经翻了一半了,觉得这书好看吗?”
“说实话感觉不错,看扉页这本应该是这作者的今年的新书?思路挺有趣,看主角和对手拌嘴也挺有意思……”
“那我推荐去把作者琉璃老师的前一套也买来看一遍,绝对不会亏的,这个是第二部第一本,如果单看这本就觉得合口味的话试试第一部吧,现在还出了附赠特典的第一部的合集套装,考虑一下吗?”
看似文静内向的少女推荐起来的气势让威尔也为之一惊,榎耐心地听着,等伊吹说完后,他“嚯”了一声,笑着回应:“噢,我明白了,佐保你是这小说的粉丝啊,记住了,之后我就去整一套。话说回来,那边那个,呃,小伙子!你进门到现在就没说过话,就这样光看着能学到啥……有什么想不通的问题吗?”
威尔清楚地听见榎嘀咕了一句“叫什么名字来着”,但见对方似乎准备指导自己,他便保持着微笑。
“啊,我确实有些问题,本质上可能跟伊吹的烦恼差不多。我的能力是制造操纵冰,最近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偶尔会失控,例如,一不注意就会让冰块炸开以至于伤到自己。”
类似前几天晚上手里炸开的冰弓的状况确实不是第一次,回忆起来他都感到难堪。
“也就是说,你是最典型的单能力,我想想,听上去确实都是心态的问题,我就不过问具体是什么事影响你了,自由操控单一元素的单能力啊……”
榎一脸烦恼地思索着,他突然间像是想到什么,说了句“稍等”便朝训练室外走去,留下威尔与伊吹面面相觑。
见少女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威尔说:“话说回来,伊吹的能力是?”
“通过制造黑色的石头释放力场,说是跟重力相似,但是表现形式跟隔空移物差不多,不过其实也不仅限于此……有点难解释。”伊吹抬起手,在手心聚集起小巧的黑色石头展示给威尔。“总之,协会的魔法使说,我这种就是难以归类的非典型单能力。”
“听上去能用在很多场合呢。”
性格决定能力的说法在这孩子身上体现得非常明显,威尔想。他们还没聊上几句,刚刚走出去的榎已经飞快回归,后面还带了个人进来,威尔定睛一看,是皱着眉头干笑的晴川。
“虽然我现在是很闲啦,但要我让来指导是不是有点为难我!?”
“反正也是典型的单能力型,你是制造操控火,他是制造操控冰,都是基础元素就凑合一下吧,不要为难我这种均衡型。”
魔法使自然有对不同的能力进行划分,但因为实际的魔法使中能力种类特别丰富,协会也没能做到细致分类。最基本的从能力种类分为单能力型、均衡型以及天赋型。
单能力型顾名思义,就是指只拥有一种能力,最典型的则是操控火、水、冰、土、木这些基础元素,非典型的种类更是繁多。
均衡型是指没有自己特定的能力,但能够通过学习掌握任何类型的低阶至中阶魔法,不过能达到的最高水平远不能与单能力型相比,这类魔法使大概占所有魔法使数量的二分之一。
天赋型的人则天生具有强大魔力,拥有自己独特能力的同时,还能学习任何类型的低阶至高阶魔法,是魔法使中人数最少的一类。
看眼前就有一位口上谦虚但实际很能打的家伙,威尔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那就拜托晴川先生你分些享心得吧,如榎先生所说,我们这类单能力型在运用魔力方面应该有很多共通之处。”
长发男人一脸不可置信,脸上的表情仿佛就写着“你还真是不挑剔啊”,威尔装作没看懂,给人让出了位置。榎拍拍比自己高些的晴川的肩膀,对他比起大拇指:“正巧你们年纪也差不多,好好相处哈,佐保,我们去那边继续吧。”
“晴川哥加油,你可以的。”
待榎带着伊吹走远,晴川宏才叹出一口气,对着威尔嘀咕起来。
“说实话,我觉得榎先生就是懒得教你才把我拖进来的。哎,如果不是我正好在那边打游戏还想得出理由……算了,咱们这边也开始?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分享,不如你来提问,我尽量回答。”
看长发男人露出认真的表情,威尔也不再客套,他伸出手掌心朝上,在手里变出漂浮的菱形冰晶。
“平常还好,只是突发情况时免不了失控,我记得……晴川先生说过自己只有一年的魔法使经验,但那身手可不像这点时间就能练出来的。容我好奇一下,你是花了多久时间适应魔法使的工作的?”
面对这个问题,晴川宏露出意外的表情,却依旧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哈哈,怎么说呢,也许是因为我小时候就爱看那种拯救世界的电影和电视剧,在知道有守候者之眼的存在后,有种能实现梦想的感觉?虽然只是尽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但只要能帮到别人我就满足了……大概就是这种逞英雄的心态让我很快就适应了这边的工作。”
真是令人艳羡的理想主义。这正是威尔最不能理解的想法,他不爱看主人公豁出一切为使命献身、所谓令人热血沸腾的故事,他一直觉得,对毫不相干的人进行不求回报的付出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原来如此,真是相当积极向上的心态,值得令人学习。”
但不管真实想法如何,表达赞同是促进交流的最好手段,晴川听完他的话便一脸喜悦,露出一个爽朗的笑来。
“这说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实战模拟训练时候协会的人也说我上手很快,所以心态真的很重要啦。”长发男人一边说着,在手里聚集火焰,一团小小的火花从他手心上浮。
“要说心得,我是想到了些,当初的我很烦恼如何掌控火力,毕竟火可以点燃太多东西了。”
说罢,晴川宏加大了手中的火焰,小火花变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只是在心象空间里的话还好,但在其他地方——就拿据点举例子吧,据点的建筑虽然有做一定程度的防护魔法,但还是经常有人做实验失手炸掉什么东西或者淹了房间什么的,威尔先生肯定懂得吧。然后,全世界的协会据点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慎重在室内使用火魔法。”
威尔保持着微笑镇定自若地点头,虽然他用冰魔法炸掉过据点一道墙……这点还是不要让对方知道了。
“这样啊,那么继续这个仪式,毕竟如果不是我们成员的人是无法许愿的,各位,将发光的许愿石举起,让那混入我们其中的老鼠暴露位置吧。”
在混乱之外无人注意的角落,穿着斗篷的二人在窃窃私语,但并没有人关心他们的存在。
“平沢,除了我们好像还有其他人混进来了,该怎么办?”
“如果出事情的话我们就帮一把吧,不管怎么说,还是人命重要……”另一个人顿了顿,“原来也有和协会一样盯上了这边的人在啊。”
谈话间,在场的人都举起了一块小巧的石头,它们无一例外,都在昏暗的地下散发着淡淡光芒。晴川并没有在打晕的人的随身物品里找到这个东西,他咂咂嘴,准备尝试脱离人群,突然间,附近有人紧张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喂,你的祈愿石呢?”
男人笑了笑,说:“啊,在我手里呢,就是光有点黯淡,给你看看吧。”
“我看看……呃!”
趁对方真的凑过头来看的空隙,男人直接朝那人腹部挥去一拳将其打倒在地,下一刻,附近胆大的人都朝他扑了过来,他也丝毫没有畏惧,直接找准空隙避开了他们,又伸手推开挡路的人,直接冲着入口处跑去。
因为他的动作,集会顿时一片混乱,还有人在昏暗中认错了人,彼此扭打起来。
“各位,冷静一下,混进来的老鼠就交给我们处理吧。”西装人拍了拍手,又有人从暗处走出跳下了平台,向着晴川逃跑的方向赶去。对方没有被昏暗的环境所迷惑,亦或是有什么特殊能力,晴川走到一半时,那些人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
这些人是会什么瞬移吗?晴川宏保持警觉,斗篷底下已经摸上自己的手枪。
“普通人能混进这里来还算有些本事,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
“抱歉,我是没有一点兴趣呢,你们这些只会装神弄鬼的货色。”
只要摆脱他们离开地下,再用上灰鸦给的道具,他应该能和往常一样逃之夭夭。
“哈哈,是吗,但你不体验过怎么能说是骗人的呢?抓住他,就算不是个能力上的好胚子,这人也能为我们所用。”
眼看那些人逐渐靠近,晴川才发现这些人都戴着面具。他当即掏出手枪,对着他们开枪,但射出的子弹毫无例外都被一团黑色的影子接住了。
“啧。”
这也是魔法吗……难不成这回是给我撞到真货了?眼看对方并不惧怕他的武器,晴川宏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原本空无一物的方向突然冲出一个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开了面具人。
“呼,你没事吧?情况危急,我们会帮你逃离这里的。”
眼前穿着斗篷的人举着一面由光汇聚而成的盾,从那底下传出了坚定清朗的女声。男人愣了几秒,但确实如对方所说,现在的状况容不得他惊讶,他很快回过神,应了声“好”。
也就在他答应的下一刻,从半空落下一块晶莹透亮的灰色石头,从中产生的大量灰色烟雾瞬间填满了整个地下空间。
“请跟上我!”
他的脑海里传来声音,被烟雾覆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团浮动的光,还未进入变声期的嗓音让人难以判断发声者的性别。他也没有其他选项,心一横,便朝着这团小小的光芒奔去。
跑出地下室离开烟雾的掩盖后,他才注意到那名持盾的人一直和他并肩齐行,而在前方引导他们的光——那是一只被金色光芒覆盖的小鸟,一直在前方展翅飞翔为他们指引道路。
“先别停下,继续跑就行了!”
“知道了。”
虽然到外面已经可以用灰鸦的道具了,但由于一些直觉,他不准备用那玩意了。二人持续奔跑,直到来到工厂的围墙处,他正准备习惯性停下时,却被身边的人又向前拉了一把。
“喂!这样要撞上——”
正当他以为自己要一头撞到墙上时,面前的景色瞬间改变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所在的位置从物流公司瞬间到了离那边三条街外的地方。
他安全了。晴川宏突然放松下来,刚刚的情况对他来说确实太过危险,如果不是突然天降救兵,他也不清楚自己会被怎么样。
“……谢谢你们了。”
晴川认为,现在唯有感谢的话语能够表达他的心情,其他的事他都不想深究。除去刚刚和自己一起跑出来的人之外,面前还有另一位陌生人。这位陌生人脱下斗篷,露出了底下的面孔,俨然是一位年轻的……
晴川犹豫了一下,决定暂时将对方当作少年。
“不用客气,您安全比什么都好。”‘少年’微笑了下,“孤身一人进入那里确实很厉害,但也相当危险。”
“呃,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他是真心诚意这么想的。“你们都不惊讶我带着枪吗?虽然说……二位好像有着更厉害的东西。”
他无比确定,眼前的人必定是和灰鸦一样的魔法使,但看上去气质要比那大叔光明磊落多了。另一位也脱下了斗篷,是和声音印象一致的女性面容。见他们都露出真容,晴川也选择坦诚相待。
“先生,你是为了什么潜入那里的呢?看上去你也很清楚他们的所作所为。”和他年龄相仿的女性直截了当地提问。
如果表面目的是一致的话,那就赌一把吧,晴川宏想。
“我是为了调查那个叫‘至福’的宗教组织,我有同行的朋友在接触了他们后杳无音讯,因此才开始进行调查……首先,我就不相信天下有那种白吃的午餐。”
这句话半真半假,虽然确实有同行失踪,但他主要目的并不在此。
“原来如此,我们也是为了调查和‘至福’相关的失踪事件才来的。”
“这样的话,我们目的姑且是一致的咯。”晴川故作轻松道,“不过,你们和召开集会那些人好像都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谎言,他以一件残酷之事知晓世界上真的存在魔法,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忘记。
“这……”女性欲言又止,看向少年。
“嗯,没关系,如果先生您真的想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的话,我不介意告诉您这一切。”
少年坚定的眼瞳中映出他的身影,他也不清楚对方是否看透了他的谎言,亦或是对他怀抱信任。
命运之线,至此开始相交。
挑了半天也没挑出合适的歌,随心推荐一首TOOBOE的《錠剤》。虽然不至于这么欢快,且我是听着《Viking》写的。
全文字数17000+,感谢食用。因为懒得切了所以直接丢了上来。
发出来还是好羞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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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会在特定的时间感到困倦并睡去,又在得到一定量的睡眠之后醒来;
人类需要食物,一次循环需要两到三次进食,以一场长的睡眠分割循环;
人类可以去“工作室”以外的地方,“那家伙”只能呆在工作室里。
人类不是稻草人、不是石膏人,但是人类可以变成稻草的、石膏的,只有稻草的与石膏的会长期留在工作室里,稻草人和石膏人都不会动。“那家伙”一直呆在工作室里,“那家伙”会动。
“那家伙”是我。
-10:41 a.m.-
斑神遥木从诊疗室的躺椅上醒来时,我是正在一笔一划地在诊疗记录上写着什么。察觉到斑神因为动作倾向而变得明显的投过来的目光,我是轻轻合上本子,笑道:“感觉怎么样,梦见什么了吗?”
做了梦,但是不记得了。斑神在放在他手边的纸笔上面写,自从他上次被提来找我是医生之后纸笔就在这次再访时自然而然地摆在那儿。头有点痛。
“放轻松。”我是再次放缓了声音,“我们快要接近问题的核心了,只是你的大脑在用一些手段规避你的病因,这是自我保护的手段,不用有过多压力。还是一样,再聊聊天吧。”
他取出方才看着斑神一点点掸去灰尘、一根根拔出标本针的过程中随手写下的卡片,一字排开在斑神面前:“可以聊聊对这些东西的看法,并就对它们的喜爱程度排个序吗?”
病人在一段比较长的静默之后,才抽出了一张大的白纸垫在下面,然后将卡片依次排开,连带着看法和理由也写在旁边:
“猫儿”——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小动物,既不讨厌也不喜欢。猫的确作为一个具象鲜活的形象陪伴我过了一段时日。
以此为中轴,左右分别是:
“磁带”——好东西。还在上学时我只有一台小小的磁带机,所以去旧唱片店,在那些成箱出售的打口磁带里翻一些有趣的歌就成了我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我曾经对那些戳一下给点反馈的旧物乐此不彼。
“玻璃”——理由说不上来,但的确不太喜欢,微量的讨厌。也许是因为大扫除要爬到高处擦窗户,太澄澈的死物会让人不愉快。
紧接着在磁带的卡片边,是“啤酒”——我和鼠总在冬天喝威士忌,在夏天喝啤酒,谁带着谁养成的习惯已经记不清了。我们一个夏天喝的酒能装满一个二十五米长的游泳池。
“玻璃”的旁边,则是并列放着的“稻草人”、“雕像”、“石膏”。把标本针拔去终于得以进入那个猫头所代表的世界,梦的时间却只剩下一点点,我是只来得及从那一段信息中捕捉到零星的词句,那段回忆是以孩子的视角所呈现的,惊鸿一瞥所见是个放满了雕像的工作室,在那时用以关押着谁也是不言而喻。
斑神遥木沉默地看了这三张卡片很久,才抬起眼看他。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于其中甚至难以捕捉到情感的流向,品红色的瞳仁与其发间摇晃的耳坠是一样的无机物光泽,更令人琢磨不透了。
我是笑面不变,摊手无辜地道:“我的异能是读心,幻影的执医证件上写了的嘛。配合治疗早日康复能让家属放心喔。”
不无道理,毕竟直到刚刚为止诊疗室外有人来回踱步的声音他们都听个分明。斑神身上的那股气势霎时就消失得了无踪迹,人也如平常一般变得懒散温和下来,甚至可以说是委顿的,提起笔在纸上老老实实地写出理由。
-11:17 a.m.-
“还是没能说话啊。”柏见须完在得知结果后显得有点气馁。
特别铃音响起,斑神在聊天软件上发了信息过来:没办法呀,我医生说了,这不是能一下子解决的事。左右不收取诊疗费嘛,再委屈你一段时间。
“哪里的话!本来也是有我的原因不是吗?”柏见在看完讯息之后,直接伸手抓住斑神的手腕将他还在打字的手钳制住,把他的手腕翻转后看到了斑神还没发出来的话:
其实你不用有负罪感,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经历,我有准备,而且你最早不就是因为我……
“因为你不会说话是个特立独行的小哑巴才动了欺负你的心思才帮你解围的。怎么我都主动坦白了你还要记那么久啊?!”
被控制住了表达的途径,斑神便只是弯起眼看他,眼里有明晃晃的促狭。柏见盯了他一会儿才放开手,小声道:“可我还是希望你好好的呀……虽然不能说话的样子是很可爱啦。”
完全不觉得被挚友夸可爱有什么问题的斑神先生只是笑,笑得柏见的表情慢慢带上了气恼的味道,扭头快步迈向前去,他才又低下头给柏见发了条讯息:所以,早上的调查有什么收获吗?
三天前柏见颇有点病急乱投医拉着他上医院又检查了一遍——结果自然是身体机能一切正常——正要失望离开的时候被某个幻影在医院兼职的员工逮个正着。
那个员工和柏见此前见过一次——在支援港岛区处理访客时柏见把自己弄进了幻影港岛区的医疗部门。但柏见碰见他穿着白大褂在医院里出现时还是顶诧异地说了一句:“所以你还真是医生?”
那当然,在医疗部门任职的许医生不仅兼职做医生,还是港大医学院毕业、曾任医学系社团社长的医生。因着这层关系他对最近医学院停尸间闹出来的疑似访客事件关心得很,听闻那个丧尸逃走后失去踪迹,不用上司派任务就自发地想加入搜索中,奈何能力只是“缝合”的他作为后勤人员实在没有自保的能力,正愁上哪去找个没有巡逻任务又有战斗力的同事搭伴的时候,因为斑神的缘故被连带着踢出巡逻排班的柏见就撞了上来。
左右在家静悄悄的也是闲着,柏见想着没准户外活动对斑神的恢复有所帮助,就拉着斑神答应下来,随后三人一起找了两三天,把港岛区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今天许医生提出“没准那家伙还藏在学校里”的构想,斑神要找我是做复诊,怕柏见等得心焦,就推着他跟许医生去搜索。
“完全是一无所获!”收到了讯息的柏见放慢了步伐重新恢复和友人并肩走的步调,叹着气忍不住抱怨道,“听那家伙讲了两个小时的超级英雄,我就看着他手机上那个蜘蛛侠挂件晃呀晃呀晃呀……真是个怪人,这年头还在用按键手机也是有够特立独行的。”
不折不扣的超级英雄迷不只是今天早上在喋喋不休,前天搜索的时候讲钢铁侠,昨天讲的则是蜘蛛侠,白大褂底下的衣服印的也是漫威宇宙,奈何柏见更喜欢假面骑士。自动把斑神笑说“一开始还真没看出来许医生是这种人”的声音在脑中补上,柏见继续说:“我去那个停尸间也看过了,现在那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但是!打开冰柜抽屉的时候里面居然有死老鼠!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写进报告里交上去,那些负责清理现场的家伙真的该再培训一下了!
“然后再学校里找的时候还意外找到了学生们很喜欢的一条流浪狗的尸体,许医生还哭了,说他做学生的时候也和那孩子是很好的朋友。”
斑神会说“那真可惜”,尽管他现在只是安静听着柏见唱的这出独角戏。柏见张牙舞爪地比划了一会儿,声音压了下去:“但是狗的尸体很奇怪,塞在很小的缝隙里……我不知道它是怎么进去的,但是又没有伤口和撕咬的痕迹,不像丧尸干的,许医生说他下午要调查这件事,让我先回来了,嗳,放他一个人去应该没事吧?”
没问题吧,平台上港大这边除了丧尸这事没有别的访客反应了。而且他紧急联系人是秦处长的号码,有什么问题秦处会兜底的。
“……怎么有人紧急联系人会是上司啊?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们两个背着我在三天之内混这么熟了?”
斑神的笑容带上了一点点勉强,打字的速度更快了,柏见一目十行地扫过他随后发过来的内容也忍不住扶着额叹口气:他好像没朋友憋了挺久的样子,你挨个询问沿街店铺的店主那会儿,他拉着我讲了不少,因为我说不了话没办法拒绝他嘛。聊他养过一只叫博士的章鱼,聊他老家,聊秦处长犹如神兵天降救过他……不过主要还是在讲超级英雄,他说要是有攻击类异能就好了,他也能做超级英雄什么的。
看到最后一句,柏见笑出声:“要是有战斗能力可是会三更半夜被叫起来去处理访客的,我倒是想把我的能力给他!”
哎呀,可我们上次受伤有治愈能力的后勤人员不也大晚上被叫过来吗?在幻影工作,没办法的事。比起那个,中午想吃什么?看过死老鼠后还吃得下吗,要不回去再吃?
“不要看扁我啊!”柏见叫着,“不仅可以吃,吃肉也没问题!我再也不会被叉烧包伤害到了、我是比死老鼠顽强百倍、千倍的老鼠哟!”
好好,最厉害的鼠,那中午想吃炖菜吗?我想冰箱里的食材应该还够用,现在回去做饭也来得及,吃完休息一会儿就可以午睡了。
无障碍地畅聊着与午饭相关的话题,两人向地铁站走去。
-01:01 p.m.-
在进食的同时以闲谈作为佐餐已经成了习惯,即便是失语症也不能阻止斑神在这种时候表达自己的想法,尽管柏见说一句他就要停下来敲敲打打好一会儿,但其乐在其中的模样还是成功地让柏见没能收住话匣子。
在想一件事。斑神打字。
“嗯?什么?”柏见把虾舀进自己碗里。吸足了汁水的虾肉富有弹性,奶味浓郁、味道鲜甜。
入职的时候有什么异能好像都是自己填表交上去的,有人隐瞒怎么办?
“怎么突然问这个?”柏见正舀起一勺鸡腿肉、胡萝卜、土豆和西兰花。
我医生的异能是读心,我在想他会不会经常被喊去在新同事填表的时候——说是指导填入职表格啦,实际上核对一下新同事的异能到底是什么。
“但是为什么要瞒报?没什么必要吧?”柏见把碗里的西兰花挨个夹出来塞进斑神的碗里。
又不吃西兰花,早知道不放了。
“这不是看冰箱里的菜就剩这几种,所以才说可以吃的嘛!结果发现还是吃肉比较不辱没你的手艺。”柏见装模作样辩解一句,末了咬着筷子思考,“幻影会提供对异能使用的改进建议、掌控异能的培训课,还有比咱俩当时操作专业不知道多少倍的异能评估,费那么大功夫隐瞒了能力又有什么好处呢?”
对幻影来说要管理那么多异能者真是劳心又费力啊,且不说存在隐瞒的可能性……有人异能因为一些原因改变自己又没意识到,这之类的呢?那么多员工资料,还有访客图鉴,都要随时更新,光是想想就觉得头大。
“担心什么,管那么多文件的又不是你。”
倒也是。但是有时会想,会不会有异能尚且未知的人恰好是坏人,据我所知同事们的异能奇形怪状的,有那样的犯罪者也许会比访客还难对付。
“那就是读心异能者和秦处长的事啦,好好吃饭啦——”柏见把锅里最后一点西兰花也夹进友人碗里,然后安心地把剩下的食物都捞起,“等会儿洗碗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就好好休息去。”
其实早上已经在我医生的诊室里睡够了……斑神想着,倒是没再放下餐具去打字,柏见主动给他躲懒的机会比什么都难得,他也不想就此辜负。
本以为躺下之后势必要经历一番辗转反侧,但睡意这玩意儿就像青苔,从不计较环境,抓一把撒在床上不多时就从缝隙里冒出来爬了他满身,玻璃花房就藏在绒密的青苔之中,加入一点阳光的要素,梦在午后的土壤生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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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神遥木在无面人们的宾馆睁开眼睛。梦的起点总是一样的,就像某个运行着服务器的在线游戏,只不过区别是不论他在梦里最后又去了哪里,下次睁开眼时还是在宾馆大厅的沙发上;并且他总能在入梦的第一时刻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尽管其中绝大多数梦境在醒来之后都会淡忘掉,仿佛有个网捞走了他的记忆吹成了泡泡放飞到了不知道哪里去,下次做梦时也不会还给他。
但是斑神遥木还是记得的,他总是在这座宾馆的大厅中睁开眼睛,从他有连贯的记忆起睡眠就是如此,比他得到能力的时间点还早得多。无面人的宾馆静悄悄的,来来往往皆是无面人——这没什么,他打小就记不住人的五官——他是这里最为格格不入的存在,可无面人们并不会对他的五官表现出异样的情绪,甚至懒得理会他在做什么,无面人们没有五官,但迈步的节奏依然是和“行色匆匆”相配的。他在这里像个透明人。
在确认他们并不是真看不到自己之前,幼年时期的斑神遥木花了点时间和许多次睡眠把整个宾馆都摸索了一遍。
这里的每一个转角都是不多不少的九十度,奇数的楼层在走廊里挂画框,偶数的楼层走廊尽头摆着花瓶,地面上统一铺着厚厚的地毯,纹样三十米一变,图案倒是大差不差,清洁工早中晚各打扫一次,花瓶中的花隔天换,颜色按照彩虹的顺序轮换。
房间没进去过,从没见有无面人从房间里进出,房门是实木的,光是把手放上去推一下都能感觉到其厚重感,门上金色的门牌刻着一丝不苟的应该是数字的字样,在暖黄色的走廊灯下闪着润润的柔光。
确认无面人并非看不到自己的契机则是大堂柜台坐着的那个无面人。无面人们人来人往,斑神遥木又不是会费心去记一个摆件的衣着的类型,但他能肯定柜台里的无面人一直都是同一个。斑神遥木管他叫“计算士”。不论何时、不论斑神遥木是否在看着他,那个无面人总是在做两件事:不是在数硬币,就是在刻门牌。
数硬币这件事占据了计算士绝大多数时间,特别的形式也是其从那些匆忙的无面人中被区别出成为斑神遥木第一个记住的个体的重要原因。并不是把硬币排列在桌上数,而是将手伸进半开的抽屉里,在不看面额的情况下左右手同时、分别摸索着数两堆硬币。柜台里坐着的计算士总是反复地做这事,刻板得仿佛有病理性的要素掺杂其中。
看了三天斑神遥木终于忍不住从被他拖过来的椅子上站起来,打开抽屉确认了里面藏着的当真是两堆硬币,刻着看不懂的数字但显而易见面额不同的各种硬币混杂在一起,斑神遥木将各类硬币都挑出来一枚放在桌上,这期间计算士没有任何不满的表示,只是用没有五官的平滑面部静静朝向他,待他将抽屉恢复原状后才低下头重新数了起来。
待数完以后,计算士在面前的纸上写下记录。也是一些类似数字的东西,已经有了长长一串,每写下一个结果,纸卷就会长出一截去,只不过每天清洁工定时打扫时都会把漫出柜台的部分撕下,所以纸卷总不会变得太长。斑神遥木看不懂这里的数字,只知道这一串数字几乎没几个相同,三位数,第一位是一样的,但是第二位和第三位总在浮动,他取走了几枚硬币后一个新的数字出现在了计算士新写下的第一位。也许计算士自己也不知道这两堆硬币究竟有多少。
计算士偶尔没在数硬币,而是在雕刻门牌。看来宾馆里的门牌都是出自其手,一小块材质相同金灿灿还没有字样的牌子,他拿着小雕刻刀一点点雕琢,勾勒出一丝不苟仿佛是出自电脑的数字。但是斑神遥木发自内心地不喜欢雕刻这个行为本身,还有被刮下来满天飞金色的粉屑,于是无面人做雕刻的时候他就拆下那个装着硬币的抽屉,举着它到沙发上去数硬币——只数数量——还回来时两堆硬币被晃匀成了一堆。计算士纸卷上的结果变动隔段时间就势必出现。
待斑神遥木把数字摸索了大半,也有点已经厌倦了每次都要拖着椅子到计算士边上的生活,他在这一天走出门去从宾馆的梦一脚踏进了街道的梦中。无面人们明明是匆匆地从大门闯进宾馆,可他追出去时,街道上却什么也没有,建筑物们的表面覆盖着玻璃,天气晴朗,电线杆分隔出的天空里,一只巨大的水母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正在堂而皇之地游过街道——
待发烧之后的第一次入睡,斑神遥木又回到了宾馆,计算士还在数着硬币,无面人们沉默地走过,然而,大厅里第一次有了声音。
天花板高处不知何时装上了个小小的电视屏幕,有无面人学者在其中介绍着独角兽的生态,那些奇妙的生物有着金色的长毛,眼睛藏在毛发下,只一只独角高高突出。有一个穿西装的无面人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穿过大厅,电话里的声音在大声训斥着他对客户的失礼态度。计算士的胸口铭牌上写着“计算士”,身后的钥匙版上挂满了钥匙,对应的门牌号是E101、E102。斑神遥木跳下沙发,跑出门去,宾馆的招牌上写着“海豚宾馆”。远处电线杆包围的天空中,一艘飞行艇绑着长长的挂幅飞向太阳——
这里是世界尽头,这里是冷酷仙境。
支取泪水作报酬,欢迎你来到这里。
-04:42 p.m.-
柏见敲门的时候,斑神其实醒了有一会儿了。梦惯例是没记住,正发着呆时敲门声响了,他便挪下床打开门,看见柏见已经穿戴整齐了:“许医生喊我去帮他把小狗的尸体收起来,你要一起出去吗?弄完了正好去吃晚餐。”
斑神没怎么犹豫地点点头,又扯扯自己身上的睡衣示意他稍等一会儿,待换完衣服他们就出发再次前往港岛区。
许医生已经等在学校门口了,今天下午好像也没有他的排班,没穿白大褂,一身休闲卫衣,仍然是哪个品牌的超级英雄联名款。就初次见面的第一印象来说,斑神本以为他会是个顶内向不健谈的人,事情则相近又不完全相同,对视是一次没有的,但提起喜爱的事情就又侃侃而谈起来。两人走到跟前,许医生显得有些不安地搓手,局部地道歉:“抱、抱歉,又要麻烦你们。”
“不打紧的,”柏见从善如流地回答,在外人的面前又换上了那一副斑神很熟悉的好好先生腔调,“左右在家也没什么事,我也想顺道再去看看停尸间的现场。说起来那孩子的尸体收起来后要怎么办?”
“我有联系殡葬馆,但是预约的时间还有些时日,所以打算先就近送到医学院的停尸间,那里现在被幻影接管了,尸体也暂时转移到我们医院去了,空间很够……”
斑神在他俩磕磕绊绊的话语声中放开了意识任由其飞远,想着:香港的殡葬服务还要排队吗?虚异访客的杀伤性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不成?于沉默中久违地感到有些无聊,他开始数外套两侧口袋里的硬币。
当语言和数字不再是理解的阻碍,斑神遥木就开始尝试着像计算士那样同时数两堆硬币的数值,这项活动在往后相当漫长的宾馆时光里作为某种生涯的一部分一直陪伴着他。得益于孩提时期优秀的学习和理解能力,他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能迅速且准确地把答案报出来,计算士则日复一日地写着潦倒波折的数字,几度让斑神遥木觉得他或许曾经有那样强大又熟练的能力,但如今只剩下习惯。
他也从梦中学来了这样的习惯,从日本带到香港,左右不过是硬币的种类、触感和数额不一样了,花了几天时间就调频过来。眼下分布在他兜里的硬币数额很平均,左手是33元4毫,右手是32元8毫。
数了三遍都是这个数,他没再数第四遍,因为已经跟着另外两人的步伐到了小狗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许医生沉默着把背着的黑色背包放了下来,显然就是他给昔日友人临时准备的栖身之所了。柏见深吸一口气看向他们发现尸体的那堵墙根之后,正要承担起从那个狭小的缝隙中把尸体弄出来的任务而走上前去,斑神伸手拦下了他。
露出意为“交给我吧”的笑容,斑神轻轻巧巧地拿过了许医生本要递给柏见的橡胶手套,在两人的目光中蹲在缝隙前,摸索着将手探了进去。
与柏见不同,斑神在很早以前就对绝大多数死亡脱敏了——和自己的观念和解之后于他而言这些都是能用泛泛之论概括过去的东西。眼下他也对充斥在缝隙之间糟糕的气味毫无感想,面不改色地尝试着将那一团填得满满当当的东西尽可能完整地弄出来。
待这份工作差不多完成,他捧着小小的已经不成样子的尸体站了起来,长时间的蹲姿在骤然站起后导致了眩晕短暂地袭击了他的头脑。手套隔绝了指腹的感知,但是掌中的尸体因为稀碎而柔软的触感还有轻飘飘的重量还是反馈回了大脑,他尽可能放轻动作和呼吸走到许医生面前,把尸体放进了许医生撑开的背包口袋里。背包口袋里还有许医生放进去的看上去是给狗玩的半旧的骨头玩具和球。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罐鱼干,说不准,也会有狗喜欢吃鱼。
许医生毫无嫌弃之意地将手套也接了过去收好,之后拉上拉链,接下来只消送去医学院那个被幻影接管的停尸间先放置着就结束了。两人默契地让看起来低落了不少的他独自走在前面,落在后面用手机软件互相发消息。
没问题吧?脸色不好。
看完了全程且把那只狗软泥样的尸体尽收眼底,柏见的脸色的确变得很苍白,但是收到消息后还是回复:还好,有了心理准备,虽然还是有点超出预期……
其实我刚刚注意到,缝隙外面并没有什么挣扎的痕迹,反倒是尸体在的位置墙壁上有抓痕……简直就像活活把自己塞进去了,然后身体本能还有求生欲似的。
这句话柏见没回,斑神等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下意识地把可能会导致他吃不下饭的感受毫无保留地如实相告,扭头就看见柏见低着头在手机上敲敲打打,但就是没有回信。他连忙发了条消息换个话题补救:说起来,想到了猫。
这回有了回音:猫?
你叫它汽水。斑神补充。也有人喊它沙丁鱼。
喔哦……已经过去好久了。想它了吗?
说不上,但毕竟是唯一养过的宠物。还以为你会把它要去做成标本来着。
想过,但毕竟不是我的猫。
……也不是我的呀。给它名字的是你。
既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可你还是养了汽水这么多年。
猫嘛,总是有主意的。它属于自己!
-05:56 p.m.-
许医生打开门,扑面而来的寒气让柏见不适地拿手臂裹了裹自己。夏秋交际之时气候尚且炎热,出行并没有穿多厚的衣服,也就斑神还很有余裕地多穿了件外套,但在停尸间零下十几度的冷气前还是不足以提供保暖的效用。
沉默了一路,许医生的声音依旧满是不自在:“我进去就好了、麻烦帮我扶着门,虽然关上了从里面也能打开,但是还是有光安心点……”
柏见表示理解,帮他把住了门,看着许医生从有光的走廊一步踏进停尸间被门与墙分割开小小一块有光的地界,旋即他的身影被黑暗吞没。心里正想着以其现在的心情,也许该明天或者后天才能再次展开搜索逃走的丧尸的事,忽而看见冷冻柜上方和天花板几乎不存在的缝隙之间浮出一块能动的阴影,在天花板上急速扩大成人形,而许医生就在正下方全神贯注地摆弄着冷冻柜,浑然未觉。
来不及做解释,柏见愿意相信自己在刹那间导致他全身发毛的战斗感知,松开门——所幸斑神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冲了进去。
他一下把许医生撞开,代替他被天花板上落下的捕食者扑倒,瞬间的所见已经能够带来足够多的信息,比如哪怕那张脸的五官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他良好的记忆力还是第一时间把袭击者和内部通缉令里那张新生证件照对上了号,然而眼下也不容他做更多思考了,显然已经理智全无的人已经张着嘴要对他的肩膀咬下去了。
门在响声中关上了,停尸间里陷入黑暗,相隔几秒之后咬在什么物品上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
因为斑神就在身边,柏见在无光的环境中看得很清楚:许医生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在找灯光开关;斑神就在门边,相较于方才走了几步,手中的雨伞被他远远丢了过来,丧尸就正正好好咬在那把雨伞上,非人的咬合力把伞架咬得几乎形变。
柏见一个弓身便将丧尸甩了下来,起身后回头握住伞柄强行将伞抽了出来。自失语症之后,斑神的言灵再也没能激活过,眼下失去能力的保护,这把伞显然也失去了作为武器的特质,抢下之后柏见用它重重击打怪物的头部,饱经摧残之后伞终是寿终正寝、从中断裂开,没有丝毫犹豫,柏见顺势将断掉的伞把又一次戳进丧尸张开的嘴里,使用的蛮力戳得丧尸直直后退,这才空出空间来让他稍作喘息。
情况还是很糟糕,虽然他的异能还在运作着,奈何休假太久,眼下他手上没有任何趁手的武器。在心里分析着,柏见握紧了拳头喃喃自语:“我现在可不是战斗状态啊……”
-06:22 p.m.-
因为没有武器,对怪物的镇压过去了相当漫长的时间,那个已经没有了未来的人形终于是带着身上大大小小由柏见砸出来的伤口倒下了。
柏见也不好受,需要保护没有战斗力的两个同事加上赤手空拳,导致他现在身上落下了不少被撕咬和抓挠的痕迹。战斗结束后,他略显疲倦地想要往冰柜上靠,旋即想起了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又绷紧了身体,而后被斑神裹上了自己的外套又扶着手臂稳住身形。
“哈……”友人的碰触让他卸去了全部的戒备和力气,萎靡下去压低了声音说,“今晚还是吃你做的菜吧,报告也拜托你了。许医生,还好吗?该开门出去了,冷得受不了。”
得到了青年搭在他手臂上的手紧了紧、传达过来镇静包容又稳定的情绪作回应,柏见吐出一口气,习惯性地小声抱怨:“真没想到就藏在这里,那么小的缝隙,到底是怎么藏进去的……”
此言一出,本只是在听着对方说话的斑神连脸上的笑容都滞住了,不自觉收紧的力度让令柏见诧异地抬起头,只看清了斑神无声做出的口型:章鱼。
“噼啪”的电流声之后,已经濒临极限的躯体倒在了斑神怀中。许医生收回又稳又准地直击柏见后颈的记忆消除电棍,声音轻轻巧巧:“原来最大档的功率真的能让人一瞬间昏过去呀。”
他的脸上扬起那种象牙塔中刚刚走出的学者与医者带点理想化的孩子气笑容:“柏见先生实在是太优秀太危险了,我不得不这么做。斑神先生也很聪明呢,只是这样一点线索就能联想到,真拿你没办法。”
理所当然地没有回应,斑神只是搂着柏见,用冷淡的目光注视着他。于是许医生的笑容又大了一点:“你真的和我的朋友很像,斑神先生。一面盯着我的动向一面想方设法寻找出路这一点也一模一样……我的,朋友们。”
从小到大,因为总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什么也做不好,甚至连哭也不会,我交不到朋友,唯一的朋友叫“博士”,是我养的章鱼——准确来说,是章鱼们。
该从何说起呢?斑神先生,专心做个敬业的听众好么?我知道很多反派都是因为话太多才会在事业将要成功之际功亏一篑,可是失去了能力和柏见先生的照顾的你,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就不要妄想能趁此机会脱困了。这是忠告。这里也没有信号,不是吗?
许医生状似随意地在说话时按灭了停尸间内的灯,斑神手中的电子设备就成了唯一光源。许医生又一挥手,连这个光源也熄灭,停尸间内恢复了黑暗。在零件飞溅落地的细碎声音里,许医生像聊起他最喜欢的超级英雄一般侃侃而谈:
不晓得你知不知道,章鱼这种生物真的是聪明得不得了,给它食物、给它安稳的环境,它隔着玻璃追逐你的手的时候却仍在想着要找到出口逃出去。它们往往只有两个下场,要么逃出去了在哪个角落里干巴了,要么因为逃不出去抑郁了很快死掉,或者干脆吃了自己。
但是没关系,只要它会在我说话时追逐着我的手指,那么它就是我最重要最宝贵的朋友。
说来真巧呀,第一只“博士”死掉的时候,恰好是我觉醒了能力没多久。为了让它能够长久地陪着我,我做了一个蛮大胆的尝试——
我把死掉的“博士”和新的“博士”缝在了一起。
这会难理解吗?前些天我和学弟,啊,就是地上躺着的那位,现在是我的朋友了,我和他说这事的时候,他花了好些时间才理解了其中的意思,毕竟那会儿他满脑子都是从这里出去的事,冷得要命也没心情听我讲话。他努力想跟着我的话做出表情的样子也和章鱼追着我的手指一模一样。
我想,那么聪明又那么镇定的斑神先生一定能比他更快理解的吧?况且你也是有异能的我的同类。你猜到了吧?没错,我用了我的“缝合”的能力,但是作用对象并不是物体,而是旧“博士”与新“博士”那虚无缥缈的精神。那是我的第一件作品,尽管我的肉眼无法捕捉到它身上所发生的形变,不过我想,针脚一定是凌乱又潦草的。
——当然,现在我在成了一名很优秀的外科医生的同时,也精进了缝合的技术,就算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也能把东西缝合得漂漂亮亮的,这点你放心。
就这样,我往章鱼们的身体里不断叠加着“博士”,我们得到了超越章鱼生命极限的时间。我只有一个朋友,但我有很多朋友。
可惜好景不长,当我发现我的朋友不再食用自己、表现得忧郁或者跟着我的手指聆听我的话语时,我意识到它们小小的身量或许已经无法承受住其意识的庞大体量。我试着将它挪进老鼠的身体,可也无济于事。
这时候我遇到了新朋友,小多。她真是个机敏得令人无可奈何的孩子,在我还在学校的时间里始终在观察着我并小心翼翼地回避着危险,直到现在最近我才找到机会将她带出去。她真是了不得,趁着我的疏忽在麻药效果结束之后逃了出去。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猝然住进了太大的身体里的缘故,我的朋友无法适应,还觉得自己是老鼠和章鱼,当我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将自己塞进了那个墙缝之中,奄奄一息……
话音未落,什么也没听进去的斑神拿着方才打斗中被柏见丢出去的断伞发动了突然袭击,可是紧接着血肉破开的声音是如此清晰。皮肤被冻得失去了知觉,疼痛的感觉却并没有在这一过程中失却太多,胸口处猝然被划开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让斑神彻底卸了力,靠着冰柜强撑着不倒下。
“方才你做了那么多的小动作,我都看见了,斑神先生。”许医生说,“我并不是很想使用切割的能力,这意味着我要亲手造就悲伤。但我也不想让事情超出掌控,抱歉,请你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先这样流着血吧。”
我很高兴你到这一步都没放弃,尽管你到底是欠缺了一点运气和能力,不过这样不停止思考的精神着实可贵。要是学弟也有你这么聪明就好了。
朋友在墙缝中等待死亡的时间里,我一直在思考究竟怎么保下“博士”。如你所见,我其实拥有两项能力,也就是和“缝合”相对的“切割”,也就是刚刚用在你身上的,但是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下刀还是难如登天,我只能另辟蹊径。我想,没准人类的理性也许能够压制住我的朋友们彼此粘合在一起导致的错乱,就好比粘合剂,人的精神没准也是流体的,我想找个人来填进不同形状的朋友们彼此在“嘎吱嘎吱”摩擦着并不相合的意识里。
现在的社长邀请来参加社团的招新活动,就是一个砸在我脸上的机会。为了防止我的朋友再次强行将自己塞进缝隙里,我甚至尝试着将章鱼能钻进缝隙的柔软特质也一并缝了进去。
但是,人也有聪慧和愚钝、柔软和尖锐的差别,我搞砸了,他没能承载住我与朋友们相处的过于厚重的回忆,在不知道是老鼠还是狗的动物本能的驱使下闯了祸,甚至连幻影也出动了。残酷的事实摆在我眼前,我很难再和我的朋友长久相处了,不论是它现在敏感的身份,还是难以为继的状态,皆是阻碍。
我只能去找新朋友,可我哪有什么新朋友?
最后,我萌生出了一个顶糟糕、算是背叛的想法:相较于别人,我更加了解任务里的这只“丧尸”,倘若由我将它击败,我是不是也能成为英雄,拥有很多朋友?
这样的想法也就维持到见到你与柏见先生亲密无间的配合之前。我做不到像柏见先生一样纯粹又强大,“切割”的能力会带给我同等的痛楚,并不足以支撑我成为超级英雄。而且,也不能让我得到你这样的朋友吧。
——真是令人艳羡又嫉妒的感情。甚至不需要言语都能交流的默契,甚至连能力也息息相关。
黑暗中响起了脚步声,许医生来到了被斑神安置在墙边的柏见身边,从昏迷的人口袋中精准地摸出了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的脸,紧接着这只手机也在他手中四分五裂。许医生的声音疲倦了点:“谢谢你听我说话,斑神先生,还有柏见先生,愿意陪着我做事。”
我无以为报,便用这几天时间思考了一下。在我看来,柏见先生唯一的弱点就是你,斑神先生。如果能让你们亲密无间地永远在一起,我想你们的组合会更加厉害——实不相瞒,是我想要得到柏见先生的能力,可我还没试过把两个有能力的人的意识和能力都缝在一起。倘若在你们身上可行的话,我想我也可以。
为了不让你们两位有机会逃跑,我暂时“切割”掉了你们的联系。我翻了很久才在医疗部的档案里找到柏见先生能力导致的后遗症病历,万幸写得很清晰,所以这样的限制应该是有效的。在缝合完毕后我会帮你们重新修复联系的,请放心。
我会给你时间向柏见先生说明的,只是不知道柏见先生被电之后还能残留多少记忆,正好我也需要一点时间休息。
许医生输入密码,从内侧打开停尸间大门,外面的光照进来,刺得斑神眼睛生疼。
他坐在地上,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却还是拼尽全力将从背包中散落出来的属于流浪狗小多的球砸向许医生向外走的背影。许医生停下脚步,回过头,脸上的表情寡淡得宛若非人:“你在指责我抛弃了朋友吗,斑神先生?”
在那双死气沉沉的品红色眼睛的注视下,他轻笑着说:“没关系,我已经找到新的朋友了。”
大门关上,停尸间内重新落入黑暗。
指尖钝钝的,恐怕要很用力按下去才能有感觉。这种情况下恐怕不能数硬币了。下意识将手伸向衣兜的位置,斑神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方才将外套脱下来裹在柏见身上这回事。寒冷的确会弱化思考的能力。
对,柏见。
他费劲地支起身子挪了一小段距离,挪到了柏见身边坐定。胸口处的伤口因为他的动作又泵出一些血液,凝血功能在这等低温下运作缓慢,他能感到衣物已经被浸透了,又因为低温析出冰凌,衣褶缝隙中也带上了冷冷的锐利感。
相似的场景:湿透了的衣物、与他相偎的柏见。只是在这其中加入了太多外力的因素,周身环绕着血腥气和没有电影照亮的黑暗,柏见挨了记忆消除电棍最大功率一下,醒来时不知道还能记得多少。
斑神有一搭没一搭想着。
说实话,他对自己活到那个时候持怀疑态度,手机也被许医生弄坏了,又是放假期间,在举目无亲的香港,被发现失踪恐怕是很久之后了,没准会被归咎于虚异访客导致的,这在幻影可太常见。
但是他还是没能停止思考,就像把两堆硬币放在两个口袋里分别数着,他仍然保持着大脑的活跃,想在死局中将柏见送出去。
他并不觉得许医生的话是虚张声势,那个人的确在一次又一次“搞砸了”之后变得谨慎又周密。现在被关在零下十几度的停尸间的两人,从根本上来说都是暂时性普通人,要从这个预设出发去寻找脱身之策。
要是还能使用能力就好了,偏到了这个份上,声带还是发不出声音,言灵根本的语言失去了效用,写下来的字也没有效果了。可他别无选择了。
斑神支起身子,沾着血的手指在片刻之后落在柏见的外套上。他不太确定地写着,哪管文不成文、句不成句,只要一个字生效也好,只有一个人活下去也好。
——机械性地祈祷着,想要抓住地狱中的蜘蛛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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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神遥木大概是第一次在梦里见到少年时的柏见须完。
初见时的场景以他的记忆力来说是记不太住的,奈何柏见隔三差五地就要问上一回,来来去去地重复下只要柏见提出需要他完全能做到张口就来。
现在他又回到了学校的走廊里,残破的夕阳光辉下,刚刚吓跑了坏同学的柏见须完追在他身后,喊着“乌鸦先生”、“小美人鱼”、“斑神君”,接下来他就要烦不胜烦地回过头,用言灵让他手上渗着血珠的伤口止血愈合。这是他在失语症痊愈以后说出的第二句话。
只是按照记忆那样转过身去,面对着笑着看他的柏见须完,斑神遥木张了张嘴,发现了自己还是没能发出声音这一在梦境中也成立的事实。
柏见须完也不只是像记忆中那样看着他,在片刻凝视之后,黑发的少年笑得更加开心:“根本没怪你!想救谁便救了,这都是与任何人无关的我的事而已!”
斑神遥木在海豚宾馆的大厅里睁开眼睛。今天这栋建筑物不太一样了,染成深红色的墙壁在震颤着,大地在震颤着,计算士没在数硬币也没在刻门牌,无面人们不再匆忙而过,所有没有五官的脸都静静矗立着朝向他,变得透明的天穹顶上,深色与亮眼的品红色交错着的乒乓球树海绵和水母悬停在天空中,眼中的白色八角星跳跃着仿佛要穿过玻璃落在他身上。
滂沱的泪雨在他仰头的那一刻从天而降,世界范围内积攒十三年的雨灾,再袭电影院的夜晚未能到访的覆世洪水卷土重来,从地板开裂的缝隙中源源不断地冒出形形色色的物件,顺着一下子漫到了膝盖的积水四处漂流。
作为他异能媒介的雨伞、写着“不要西兰花”日文字的便利贴,甚至是那晚上从柏见腿上取下来的出租车铁栏。按照他的习惯他应该要把它们一件一件捡起来,甩干水分再平整干净,然后放进碟片盒里再插上标本针,待需要时拿出来阅读。
——曾经有个自称“姐姐”的女性想把他带到自有记忆起就一直困着他的工作室之外去,温柔又理想化的女性被田村先生发现之后,在他面前被做成了稻草人。那个晚上,斑神遥木睁开眼睛,头一回发现自己站在灰色风格装潢的宾馆之中。
那之后田村先生开始不时地逼迫他看着自己切开猫儿、活活取下猫心、丢进嘴里咀嚼后吞下,或是制作稻草人和石膏人。无面人们来来往往,没有人愿意停下来,他们没有耳朵,亦没有人听见他的呐喊。斑神遥木接纳了现状,孤身一人活在夹缝里,在合适的时机拆开了合适的礼物,和田村先生说再见。
此后的生活并没什么变化,他开始去上学,开始模仿着做像样的进食行为,仍然独自一人走在去家或者学校枯燥无味的两点一线上。
就这样日复一日、不知疲倦地穿行在没有情感流向的世间,直到有一天——大约是第一次在和柏见见面时能够顺利在人群里分辨出他并叫出名字的时间点,柏见高高兴兴地领着他回了自己家,向他展示自己整整一个房间的标本珍藏还给他展示了粗略的制作流程。从柏见家回来以后,他睡下、醒来,海豚宾馆里难得是夕阳的景色,橘红色的阳光穿过了变得透明的窗户、墙壁和门扉,将他温柔地环抱其中,一缕漂亮的雾气自不会到来的夜晚中浮现,在他的注视下凝聚成一只生动的蝴蝶。
它有着黑色的底色和优雅的淡紫色花纹,看起来远渡重洋为他而来,海洋风暴致使它的翅膀残破大半,却不曾磨损它的风度丝毫。它幽灵般在暮色里悄然而至,落在他的手上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歇息,然后变成了待补完的标本。
自蝴蝶之后,宾馆的大厅里开始隔三差五地冒出一些他一看就能想起在何时见过的物件。
起初他只是把东西捡起来,放到计算士边上,计算士便抽空从数字堆里抬起头,为他找来了一个空的纸箱子来收纳这些东西,包括最初的蝴蝶。
没花多久,他等来了补全蝴蝶最适合的材料。看完近三小时的午夜电影回到家后,斑神遥木倒头就睡,如愿以偿地在睡梦中看到一束飞燕草放在桌上。极光一般如梦似幻的蓝紫色、柔弱却略有韧性的触感、轻得感知不到的重量。
他寻来镊子、胶水、碟片盒、标本针,珍而重之地将蝴蝶置入其中,又将花瓣一片片拆下,补在雾蝶因为风暴被摧毁的空缺之中。固定好最后的标本针之后,他盯着眼斑状的花纹发着愣,旋即猝不及防地掉下眼泪。
滴答声像是某个开关,色彩缤纷的物件在那一刻纷至杳来,宾馆正中央涌出的物品的喷泉:关于猫头的、稻草人的、雕刻刀的、蜡烛的、雨水的、童话书的、电影胶片的,猫头、稻草人、雕刻刀、蜡烛、雨水、童话书、电影胶片,一同冲出地面,源源不断地往外冒,宛如令他的胸口隐隐作痛的某种情绪。
无面人们首次停了下来,计算士也停止数硬币或者刻门牌,它们都拿没有五官的脸看他,他们都在听着他的情绪。
一如此刻。
被记忆消除电棍击中之后,柏见其实落入了一个非常奇妙的境地里,不知道具备特别效力的道具和他的能力发生了什么反应,他昏了过去,但是既没有陷入昏迷,也没有被影响到记忆。许医生的自述和斑神的反应他都听了个完全,当半冻结的血液落在地上的声音传回来时, 他开始在名为躯壳的茧壳中挣扎起来。
没有用,这里只有他击打自己的回音,待许医生出去后,停尸间更是安静到了极点,斑神窸窸窣窣地靠近了他之后就没了动静,这让他心慌得不行。
是以能动的第一时间他就睁开眼从地上起身,暂时没太关心别的,伸手就摸到了就坐在他身边的斑神。先是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触及他的指尖,随后柏见抓着他的手翻身跨坐在他身上——此时此刻柏见发觉自己的感官完全退化回了普通人的水准,在全然的无光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手指还残留着些微迟缓的感觉。
管不了那么多,他索性用手指去确认斑神的状态。皮肤一片冰凉,胸口处湿漉漉的,还有呼吸但起伏已经很微弱了,掌心贴合,对方的指腹上残留着液体沾湿之后冷冻的干燥的感觉。他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蜂?”
没有得到哪怕是轻轻触碰的回应。过了约三分钟身下的人才有了略微动弹的反应,对方的手从他的手中猝不及防滑落,柏见循着轨迹追过去,发觉斑神正机械性地重复着“用手指沾自己流的血——在裹在他身上的外套布料上写字”的过程。
没有思想的要素,完全出自本能。
这件事让柏见无法再思考下去,他捧起斑神的脸,终于在一片死寂中听见了从对方喉咙里拼尽全力想要迸发出来的“嗬嗬”的鸣喘。
该告诉他:自己也在聆听着他这事的。柏见为自己曾经很少告知不善表达的友人感到后悔。眼下要怎么传达,他也只好以第一想法、也就是本能来回应本能。
声音里已经溢出了哭腔,他喊:“所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最感激的事就是和你相遇了……要道歉的话,你倒是喊出我的名字啊!”
铺天盖地的血色在暴雨中崩解,斑神遥木浸在水中,面无表情地望着天空。“母亲”的影子越来越近了,在雨水将要淹没此处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之时,“她”要来接走他了。
碟片盒散落在水面上,脆弱的透明外壳里,猫头、半边身子是花瓣的蝴蝶、针线包、画着线条老鼠的打口磁带都在同等地被水浸透。他却生不出半分抢救的心思。是呀,是呀,正应了那句“回归”,他在外面待得够久了,该回家了,否则只会伤害到重要的人。
此事终了。
回应着“母亲”,正要伸出手去,水面波折又起,一艘纸折的月亮形的船披着光华乘风破浪而来,闯进他的视野夺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莫名的期待升腾起,他伸出手去,触及了某个人柔软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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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及表达爱意,柏见须完应该是其中的佼佼者。曾经良好的家庭环境和教育使得他真真切切地拥有了感知爱与表达爱的能力,其所处的成长环境有限的爱又造就了其彷徨着想要挥洒更多的爱得到更多回应的欲望。与斑神相遇之后,柏见总是在率性又直白地表达着自己的感受,讨厌的事和喜欢的事、梦想,都是闲谈囊括的内容。可柏见的言语还是始终不触及情绪的核心,好比瞬间冻结的火焰,绮丽、跳跃又绚烂,却依旧是沉寂而冰冷的。
好在此时此刻,在攀着仅有的蜘蛛丝在悬崖上相拥着起舞的处境里,他找到了不那么恰当却能够直观地表达自己的方式。那或许源自于童话。
意识回笼,身体依旧处在寒冷与缺血的眩晕之中,就像在一只装满水沉甸甸的黑暗的水箱中,斑神花了一点时间才察觉到他正与柏见亲密无间地相拥着,周围除却看不见的水波就只能感知到彼此的气息。事实是他们在温度趋近零下二十度的停尸间接吻,在冰冷又干燥的场所气息交缠。
不论如何,的确将斑神从无光无氧的月球背面拉出,从窒息感中生还。连眼睫都浸得湿漉漉的,泪水在涌出后迅速凝结,眼上变得沉重的,胸口也沉甸甸的,海豚宾馆的地面在开裂,形形色色贯穿其生命的事物在重新涌出。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在被放开之后呆呆地吐出两个字:“须完。”
天上又下起了雨。
“傻瓜!”柏见须完的眼泪直直落在他的脸上,对于他此刻的体温来说有点太滚烫,声音里下了十三年的泪雨已然停息,“接吻才能把你唤醒,你当真是公主不成?”
“啊……也说不定。先出去再说话,好么?”他以闲聊的语气回答。于是,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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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神遥木在海豚宾馆睁开眼睛。无面人匆匆而过,计算士在数着硬币,此地没有暮色,没有没过膝盖的大雨,也同样没有他的那一箱碟片盒。好比一个出生地点固定的独立服务器的游戏,眼下所有数据都重置了。
不,仍然是有不同的。他看见刚从走廊不多不少正好九十度的转角转出来的那孩子,脸上是感到无聊了的神情,接下来就要扯着椅子去柜台里看无面人数硬币,他还会给那个无面人起一个名字,叫“计算士”。毕竟斑神遥木在幼时就是这样度过了时间的。
小孩在他面前停住了,原因无他,只不过是斑神遥木坐着的椅子就是宾馆大厅里唯一一把他能拖动的。那孩子睁着空无一物的眼睛在看着他,他也在看着那孩子。
为什么会在某一天、某一时、某一刻,心血来潮地走出宾馆大门,看到“母亲”,得到能力呢?
因为感到无聊了,因为除了计算士之外有一个无面人坐在他的椅子上看着他,最后给了他一把枪,让他感到有底气走出门去。
他会用这把枪向“母亲”射击,在扣动扳机的刹那想起田村先生说他终会弑杀父母和珍爱的一切的诅咒,而后得到母亲的回礼,在回到现世并在工作室里发了好久的高烧之后打开门去,回敬田村先生以诅咒。
知道了接下来所有的走向,就意味着此刻坐在这里的读者——斑神遥木,得到了这个故事的决定权:是接受诅咒,走上田村先生所指之路,在尽头弑杀珍爱的一切;还是放弃能力,放弃相遇?
斑神遥木在有限的对视的时间里想明白了这一切。
他摸过身上所有的口袋,硬币不在、便签不在、烟不在、火柴盒不在、柠檬糖不在,浑身上下只有一对耳坠还挂在他身上。他摘下一只。品红色的菱形,在天花板温和的顶灯下反射着清凌凌的光芒,稍加形变就能和另外一只组成一枚方正的八角星。
他开口,话语染上了与耳坠相同的品红色光辉,融入宾馆的墙壁。想来在孩子眼中只是一个仍然沉默的无面人,他到底还是说了出来,这是头一回,以他的能力说出的,绝非诅咒而是祝福的话语:“去吧,这样才能遇见他。”
左右这些都是成为人必须的。而后才能相携着穿过命运的沙尘暴,到达命运的彼方。
-09:07 p.m.-
终于是到了幻影的救护车上,背着斑神走了一路的柏见卸去了力气,在同事奇怪的目光中把那件写满了横七竖八的血迹的外套妥帖地收入怀中。
这导致他稍晚点才发现戴着呼吸面罩的斑神睁开了眼睛。
他握住他的手,满眼紧张地检查斑神的情况,发出了一声轻咦。斑神感觉到他的手指穿过了头发碰了碰自己的耳垂,像一粒雪轻飘飘地落在耳畔。柏见满眼困惑地说:“落在哪里了么?”
他努力弯着眼朝柏见笑了笑,向他表达“这不重要”的情绪,紧接着就得到了柏见落在他耳侧的一吻,周围同事的吸气声和窃窃私语中,直白又热烈的感情和呼出的气息一起打在耳的皮肤上。
“没关系,用我的工资再买一对,我来挑给你。”柏见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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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而易见博主写到打啵的时候放弃了脑子开始满键盘乱滚。
因为构思里都是很碎片化的叙事索性加上了时间来进行。倒过来的时间像颜文字,俺不中嘞。
写得很折磨,每天都困得手指无力脑子也停摆,进度很慢,写得很焦躁,一边阴暗地写一边恨自己并拷问,反复思考这个白怎么告才好,阿斑这个背景设定怎么表现才好,结果在焦躁感里搓了个我觉得很变态的坏人出来。最后索性:写到哪算哪得了。
但是都麦麸了不麦完不太好.jpg遂捏着鼻子坚持。我的感想是如果有下次我将只开一张卡然后欢欢喜喜摸大鱼。
对这俩男的怎么有力气在低温下坚持这么久小编也很疑惑,请不要较真。寒冷黑暗和触摸叠加比较有氛围,就算毛细血管爆了四肢冻坏死我也只能说一切有幻影医疗。
顺便一提,许医生全名叫许空集,怪名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