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一开始就斩断关系的话,那还有什么理由再联系呢。
……
少女冷漠地挂断了电话,另一头只留下一阵急促的忙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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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木凛是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平时听起来再舒缓的音乐一旦惊扰入梦,怎样都觉得刺耳,惹人厌烦。她不大情愿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是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如今已经到了六月份,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洋洋洒洒地铺在被教科书和练习册堆满的书桌上,晒得直晃眼。
这样的天气确实让人犯困。
眯着眼睛看了看来电,屏幕上显示着一连串没有规律的数字,虽然没有备注,但她记得这号码属于谁。
“喂?”
接通后,那边先是短暂地沉默,隐约传来了深呼吸的声音。
“是……凛吗?”
“是我,亚里莎。”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亲切一些,像是两人本就应该熟识那样。
“怎么了?突然间打电话给我。”
“呃……只是…”八木亚里莎显得有些不太擅长跟自己同胞的妹妹交流,轻声细气地吞吐道,“你……下周末有空吗?”
“……”八木凛瞟了一眼日历,思索着,“嗯……下周六我得去补习,周日的话还没具体安排。你想约我出去吗?”
“啊……不…唔、只是春假过后好久……没见面了。我想……我想……”通话那边传来姐姐紧张得打结的声音,对妹妹如此直白的提问亚里莎感到无力应对,凛仿佛已经看到了对方努力组织着合适措辞的模样。
八木凛垂下了眼睑,把原本想说的客套话咽了回去,一边拿起笔继续之前未完成的习题,模棱两可地回复道:“我知道了,如果确定了的话我会给你回电话的,那就先这样了哦?”
“…嗯,好的。”
“再见。”
“…再见。”
……
就这样与亚里莎互相道了别,只是通话没有就这样结束:她们彼此都不说话,而是等待着有一方先挂断——这样一来就演变成了一场加长的拉锯战。
八木凛听到那边清晰的呼吸声,像是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化为了无言的沉默。
……
“凛,要注意安全哦,再见。”
最后,亚里莎轻轻地又说了一句,彻底结束了通讯。
——到底,在想什么呢?亚里莎。
放下了手机,八木凛对着草稿纸发起呆来。所谓双胞胎之间拥有特殊心灵感应的传说,完全没有印证在她身上,此时此刻她感到对姐姐的了解几乎所剩无几。
已经,生疏成这样了吗?果然无论她们怎么努力想要拉近彼此的距离,都没办法填补这十多年来的空缺了吧。
“你在和谁打电话?”母亲责问的声音一下将她飞离的思绪拉回,山崎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许是考虑到女儿还没吃饭,于是手里提着从外面带回的食物。
面对母亲毫无预兆的出现,八木凛已经习惯了。
不太确定到底被听到了多少内容,她只能试探性地回答:“哦,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来问我有没有空一起去图书馆什么的。”
山崎惠美把袋子往书桌上一放,随手拿起女儿的手机翻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严肃的神情这才减轻了一些。
“既然这样,那你下周日没安排的话就去吧,别人特意来邀约你拒绝了总不太好。”在一番检查无果之后,她放弃了询问,随后指指桌上的食物:“今天应酬时带回来的点心,休息时吃一点吧。”
“谢谢妈妈。”八木凛微笑着点了点头,庆幸自己随口扯的谎竟没被识破。
……或许不该高兴得这么早呢。
等到母亲离开房间并带上了门,她默默地打开手机把通话记录删掉了。
干净整洁的列表一如她此刻的内心,泛着苍白的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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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田班主任的母亲去世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听到这样的消息,难免使人产生不安。
“只是上了年纪所以到时候了吧?”
一些学生私底下如此安慰着自己,仿佛这样就能将内心的阴霾掩盖过去似的。
然而接踵而来的噩耗让人却无法再用任何理由敷衍。
『六月二十三日,山本美奈子的母亲和弟弟于车祸中丧生。』
八木凛的座位就在门口第一排第一个,当有老师把美奈子叫出去时,她把过程看得清清楚楚。
文静的少女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慌乱的离去,她眼中的绝望与惶恐,让座位上的她察觉到了不妙。
隔天事情就传开了,虽然有所预料,但她仍旧无法平息内心的震撼。
日常的生活彻彻底底地被打破,还是说从一开始,所谓日常就已经变成了非日常呢?
“都是你的错!为什么你要破坏?!”
教室里,吵得像集市一样。
山本美奈子揪着心目中的罪魁祸首,将自己的悲伤与愤怒发泄到了他身上,已经完全忘记了约定。
而处于事件中心的少年——秋本秋,被所有人审视着,质疑着,【不存在之人】这个头衔此刻听起来就像个笑话。
就在事情即将变得严重的时候,两人被拉开了,山本在保健委员的陪同下一起去了保健室。
“秋本同学,你……破坏了约定吧。”
目送山本离开之后,作为班长的五十岚拓人率先向秋本发问,语气十分的笃定,似乎有着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不过短短十二天,就发生了两起事件,我可不认为这仅仅只是巧合而已。”
一旦有人率先打破了规矩,那么束缚着人们的约定就显得不再重要了。在五十岚的逼问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秋本身上。
而他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甚至连为自己辩解都做不到。
……
八木凛皱了皱眉,选择了冷眼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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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漩涡席卷了众人,开始逐渐地蚕食,没有人能够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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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到哪儿去了?”
这天早上,八木凛没有像往常一样拿出课本预习,而是焦急地翻找着书包。
从她坐下开始,就没有再见过自己一直珍爱着的手帐了。
课桌箱、书包,一切可能的地方都没发现任何踪迹。
“八木同学,你的手帐。”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熟悉的红色封皮出现在视野里。
抬起头习惯性地眯了眯眼睛,这才看清帮她解了燃眉之急的人——荒木内。
“啊……谢谢。”八木凛慌忙将自己的手帐收回了课桌箱,想着既然被人捡到,那大概是自己连着课本一块抱在怀里,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遗落了吧。
只是……
“你的手帐很特别,所以我有些印象。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不是你的话我就拿去失物招领处了,”面前黑发的少女笑了笑,“不过现在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
这个说法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八木凛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是没有看过了。
“不客气,下次可注意别再丢了。”荒木内抬头看了眼时钟,大概是觉得离上课时间还早,索性就多待了一会儿。
“说起来,你很喜欢画画呢。”她注意到了八木凛课桌上的手绘本,随口提道。
“嗯,画画的时候可以让我安下心来。”
八木凛点了点头,顺着这个话题讨论下去,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因此而缓和了一些。
荒木内似乎有种让人放松的魅力,不一会儿就让她逐渐地敞开来,毕竟绘画是自己最喜欢的事情,所以一说起来就止不住话头了。
“不如我帮你画一张吧。”
话完,八木凛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鲁莽的提议。
“你愿意画我吗?”
等到她惊讶地抬头,荒木内已经拉了一把椅子坐在自己面前了。
深吸了一口气,她拿出了自己的铅笔,特意戴上了眼镜好让眼睛看的清楚些。
……
当人过于专注于一件事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被屏蔽掉了似的,八木凛只听得到自己铅笔在纸上运作时发出的摩擦声,视野里也只有荒木内淡淡的笑脸。
她观察得很仔细,眼前的少女虽然微笑着,只是眼睛里却流露着丁点疏离。
作画的手顿了顿,她最后再稍微调整了一下,将完成的画递给了荒木内。
由于没带合适的工具,所以她只是在便签本上画了一副简单的速写,这一点还是荒木内提议的。
有些紧张地抿紧了嘴唇,她看着荒木内把便签纸收好,并朝她点了点头。
“谢谢,我会好好珍藏的。”
说完她便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就在第一列的最后一个位置。
八木凛收回了一直盯着荒木不放的视线,刚才的事发生得太快,她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提出那么突兀的要求。
或许只是……因为自己上次投票时随手写了她的名字吧。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不要说出这件事情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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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的时间过的很快,但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自从那天之后班里的气氛变得压抑沉重,让人透不过气来。
最后一节课上完,八木凛没有多作停留,很快回到了家里。
“我回来了。”嘴里说着并不会有人回应的话,她脱下了鞋子放在玄关处。
一进门她就注意到了放在鞋架最顶层的一个鞋盒,这个只有里面放着零用钱的时候母亲才会拿出来,久而久之就成了母女之间的暗号,意味着母亲今晚不会回来了。
略微叹了口气,她从盒子里拿出了钞票,进屋换了身衣服便急切地出门。家里的装修本来就很冷清,一个人实在是不想多待。
这个时候她往往会选择吃完饭到家附近的甜品店里去,一边吃茶点一边做完作业,捱到该睡觉的时间才回家。
手机铃声不适时的响起了,八木凛感到奇怪,谁会在这时候打电话给她?
看到那串号码时,她眉头一下蹙起来了,犹豫了一会儿才接通。
“啊,凛。”没等她开口,亚里莎便迫不及待地打了招呼。
“嗯,怎么了?”
似乎听出来妹妹语气里的冷淡,亚里莎顿时又不知该怎么表述了,小心翼翼地问:“呃,那个,现在到周末了……上次说的事……”
回答她的却是沉默。
“怎么了?”
八木凛斟酌了片刻,轻微的叹息回荡在楼道里,显得格外凝重:“亚里莎。”
“嗯?”
咬着牙停顿了片刻,费了很大力气才叫出那个称呼:“爸爸,前天打电话给我了。”
“诶?”电话那端一副吃惊的口吻。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号码,但是我不会怀疑你。”
“不…不是……”
无视了亚里莎急于解释的样子,八木凛缓缓地说道:“以后,要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还是不要联系了吧。”
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这一次她选择了先挂断。
抓着已经安静下来的手机,愣了好久都说不出话。
『到底是什么让我们离得越来越远呢?』
八木凛走出楼道,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空,喃喃自问。
至于问题的答案,她已经不想再继续深究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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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命运让我们分开,那就不必要再向着彼此前进了罢。』
『毕竟现在靠近我,可是会被诅咒的。』
这绝对是个不怎么愉快的开学日。
此时此刻坐在三年三班的教室里,看着黑板上罗列的名单,八木凛不禁在心中暗暗腹诽。
——麻烦。
不论是被分配到了这个学园里流传的不详之地也好,还是开学时桌椅莫名其妙地少了也好,以及现在大家正举行的这场听起来十分荒谬的选举,都充斥着满满的麻烦气息。
思索了片刻,她在白纸上写了脑子里还有些印象的名字,投进了投票箱。
反正,也只是随便选的。
等刚上任的班干部们唱票结束,黑板上留下了一个票数最多的名字——秋本 秋。
不知道为什么凛松了口气,或许对自己投出的那一票多少还是有些在意的吧。
被点到名的男生默默地站了起来,但全班所有的人包括老师不为所动。
因为从这一刻起,他在三年三班已经“不存在”了。不存在之人无论是做什么事,大家都是“看不到”和“听不到”的,是吧?
就这样,开学的第一次班级议会结束了,之后的一天过得稀松平常,可她知道,这一年或许并不会那么轻松。
“啊,好想换班级,我休学行不行?”——内心里无所事事地挣扎和吐槽了一番,就算再怎么不乐意,八木凛也只得接受现实了。
放晚学的时候,她选择了独自一人离开教室。因为在发生了这么多麻烦事之后,她实在没有心情去结交什么新同学。
……
就在她想要快点逃回家的时候,“那个”,又开始了。
——“喂,你听说了吗?那个传闻……”
“什么?”
“关于【三年三班的诅咒】。”
……
凛皱了皱眉,低着头绕过前面两个窃窃私语的学生,快速地走远,仿佛这样就能把那议论的声音甩掉。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处,一天之内她已经听过了至少三个不同的版本了。流言,传说,是学生们课余时间乐于交流的话题,每个人似乎都很喜欢谈论着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然后报以虚伪的同情或者幸灾乐祸,反正不关自己的事,怎么说都没关系,对吧?
然而此刻八木凛十分地讨厌这种活动,毕竟没人会喜欢自己成为流言的一部分。哪怕这个流言确有其事,她也依旧没有什么真实感。
这种不愉快的情绪一直萦绕着她直到回到了家里。
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她开始回想起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三年三班】,这个词语在夜见北中学是个不详的代名词。传闻在很久之前,有个十分受欢迎的学生名叫【Misaki】。在她去世之后,班里的老师和同学因为无法接受,而依旧装作她还活着的样子而生活,最后在毕业照上出现了死者不该存在的身影。
从此三年三班便成了离死亡最近的地方,【灾厄】的阴影笼罩着这个班级。如果想平安地度过这一年,必须选出一个不存在之人并将他彻底无视,以此来平息由【死者】回归所照成的不合理。
——这就是关于三年三班的诅咒最准确的版本了。
尽管亲耳从班主任那里听到这个事情,凛心里也没有多少真实的感觉。进教室的时候明明一切都那么正常,下一刻就有人告诉你现在情况危急可能大家会有生命危险,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在开玩笑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流行这种骗小孩的把戏吗?
可,这真的只是在玩笑而已吗?她无法下定论。
毕竟白天的时候所有人都那么认真地按照解决方法进行选举了的,大家都在遵循一样的游戏规则,这种时候跳出来就是给人增加麻烦了——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从众心理吧。
“砰。”
房门外突然响起了大门开合的声音,凛心里一惊,下意识地看了看时钟,随后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坐到书桌前,拉开书包的拉链拿出书本假装预习明天的课程。
很快地,下班回来的母亲进来了,不声不响地走到了女儿身后。
“作业做完了吗?”
“……嗯。”
“那就看看明天要学习的内容吧。”
“我正在做,妈妈。”
“嗯。”母亲说着,没有问凛的意见便打开了她的抽屉。
“你已经中三了,很快就要进行升学考试,可别让我失望。我替你联系了补课的老师,下个星期就可以开始去了。还有……”
山崎夫人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一点点地拿出凛放在收纳盒里的纸胶带以及画本,用力地丢在桌面上。
“我不希望在看到你房间里还有多余的东西,别花太多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是,妈妈。”
气氛尴尬地沉默着,凛低着头,用力地咬了咬下唇,除了顺从,她没有多说辩解的话。
“我晚上还有应酬,这钱你拿着待会儿自己去吃晚饭吧,预习完早点睡觉。”
交代完这些,山崎夫人便离开了。凛默默地把画本和收纳盒放回了抽屉里,过了很久才松了口气。
随后她便像个没事人一样拿着晚饭钱换衣服出门了。
伴随着下课铃声,以及老师的亲切叮咛,春假前的最后一节课结束了,学生们多数搭伴回家,教室里不一会儿就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
只有凛慢悠悠地收拾自己的东西,还在座位上发了会呆。
无意地往教室门口看了一眼,却瞥见一张惊慌的脸。
在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对方便伸手扶着红色的方框眼镜低下了头,另一只手臂抱紧了胸前夹着的书本,迅速地穿过走廊,佯装刚好路过的样子,匆匆地走掉了,好像在躲着谁一般,连招呼都没有打。
虽说对此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她并没有多在意,回过神来把课桌箱里的画册塞到了书包里。
“啊,八木,刚才那个女生是你的朋友?”邻座的同学开始聊起闲话来,随口问道。
“不是啊。”凛摇了摇头,淡然地回答,合上书包拉链之后,她起身准备离开。
“咦?可是……她昨天还问我你手机号码来着?我还以为你们很熟呢。”
刚踏出的脚顿了顿,她脸上的表情登时有些古怪,皱着眉问:“你怎么回她的?”
见状, 女生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颊:“呃…我就给了你家里的呀,问了一圈谁都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你不会……生气吧?”
“噗,没有啦,我只是稍微有点惊讶,”笑了笑,凛看着窗外的走廊,眯起眼睛想了一会,说道:“亚里沙……她居然会问我电话。”
随后她留下满头雾水的同学,打了声招呼便背起书包走出教室,再四下张望了一圈,但并没有发现那个人的身影,显然早已经走了。
稍稍叹了口气,她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已然是放学后半个小时了,随着众师生的离开,空荡荡的校园弥漫起一股诡异的气氛,冷风阵阵,吹得人直打哆嗦。凛赶紧加快步伐跟着最后一波学生走出大门。
“你听说了吗?那个传闻。”
“……什么?哪个?”
这时候,两个女生走到了她的前面,大概是说着校园十大灵异传闻之类的话题,神秘兮兮地讨论。
“下学期我们不是马上要三年级了吗?我听说分到三班的话……”
“啊,那个我有听说呢……”
两个人说着说着也离得越来越远,后面的内容已经听不到了,不过从她们的语气听来想必不是什么好事。这让凛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印象里似乎在哪儿也听说过有关传言的内容,但却是回忆不起具体来了。
不过,她很快就放弃了思考这件事,快步走向家的方向。
附:大一开学军训,实在没时间撸文了 _(:з」∠)_……希望不要嫌弃。
乘着救生艇渐渐没入了浓雾之中,进入了一片白蒙蒙的世界。
咸湿的鱼腥味凝固在空气里,四周的雾气仿佛是鬼魅的化身,无论视觉和心理上都带来压抑和沉重的感觉。
以前只是在甲板上眺望,直到坐在这窄小的船只里,近距离地接触大海,才发觉头顶的天空是如此诡秘,透着妖异的红,低低地,像是由那白雾渐变演化而成。
船四周的海水是深邃的黑,用手捞起一汪却是透明的,但感觉不到那份来自水的活力与生命,海面平静得打紧,宛如一块平滑的晶石,而我们的到来却将这块石头分裂开了,船浆划出一道痕迹,在水面晕开,久久才能平静。
我望着对面同样在划浆的青年,一身黑色的装束,黑色的发和黑色的眼眸,沉默的颜色让我想起已经失踪的乌鸦。
他是来自另一艘船的乌兹,是来接应我们的人。
西尔维娅抱着双膝蜷缩在船角,她没有坐在我身边,这令我无奈又慌张。但至少,她如今看起来已经没有那么消沉了,特意扎起了马尾,换了一身方便活动的装束。
不知道划了多久,就在我以为要迷失方向的时候,前方的雾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我们慢慢划着靠近了这艘庞然大物。
登上了新的甲板,四周的人又多了起来,然而我却在他们眼中看到了凝重与恐慌。
看来还没有结束啊,这个迷局。
船上安静得可怕。
就好像世界只剩下我独自一人那般,四周只听得到自己粗浅不一的喘息——因为刚从梦中惊醒的缘故,心神难以平定。
然而不安的原因不只是这些,在睁开眼睛后过了几秒,我立即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卫生间。胃,已经没有什么可吐的东西了,从食道里涌出的苦水又酸又涩,似乎还有那么点啤酒的味道。
“啧……”我扶着墙壁的瓷砖慢慢站直身体,眼睛所见有几分模糊,脑袋跟胀满了水似的,令思维都堵塞了。不过这比起腹中的绞痛来,还不算什么。除了没有血之外,我想也和被人捅了一刀没什么区别了。
真是糟糕啊……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目前的状况,除了刚才所说的两样之外,饥饿感已经发展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浑身因为没有能量的供给而虚弱无力,还散发着汗水混合酒气的难闻气味。
“真是受够了。”一边这样懊恼地说着,我迅速地冲洗完毕,水的滋润与洗礼多少让那种头快要爆炸的感觉减轻不少,整个人看起来也精神了一点。
站在浴室的镜子前,面对着其中憔悴的身影,我不得不仔细审视这几天以来我都干了些什么了。
也许我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正深陷这诸多诡异事件的这一事实吧,或者说一直都在刻意地回避思考其中的利害关系。毕竟事发突然,直到现在我还仍旧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说着安慰她的话,实际上我才是最不关心的那个吧……
“西尔维娅……”想到这里,原本已经平复了点的胃痛突然加重,尖锐的疼痛直冲心口,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了。如果这不是地板湿漉的浴室的话,我想我早就倒在地上疼得卷起身子打滚了。
踉跄着脚步走出门,幸好背包被放置在显眼的地方,省了去找的功夫,我应该有记得带药。
“欸……?”但当那轻飘飘的药瓶被拿出来的时候,我有些愣神,不肯放弃地摇了摇,塑料瓶子里顿时传来了物体碰撞的声音——这让我松了口气,然事实是我又被泼了盆冷水——瓶子里不是药片,而是一个透明的密封好的塑料袋子,里边装着的是一枚戒指,这是我打算求婚用的。
原本想用个老套但挺实用的路数向她表达心意,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让我原有的计划都破灭了,这枚戒指也就只能寂寞地躺在药瓶子里。
“可我现在是真的胃痛啊……拜托……”无奈地自言自语着,经过一番寻找之后,我总算是找到了被放在背包夹层里的药。
还好,不是太糟糕。
疼痛缓和了之后,我才记起来看时间,刚才大概折腾了将近两个小时,现在是早上九点左右。
确认时间之后,不安的感觉又再次出现了,这个时候应该有人起来了才对,然而外面实在太安静了,西尔维娅也没有过来敲门。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终于按耐不住地披上了外套,匆匆出了房门。来到A3门前,抬起手轻轻叩了几下。
回答我的是一阵沉默。
“……西尔维娅?”
……
“唯?你在屋里吗?”
……
……
世界突然变得寂静了,连什么时候其余的三人也出现在过道里都没有注意到,我脑子里只剩下“她不见了”这四个字,连眼睛里都是了。
手,不自觉地颤抖着,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无论如何也动不了一分一毫。
“啧……”良久之后,取回掌控权的我从嘴里发出了一声冷哼,攥紧了拳头。
深呼吸了几次,我扫视了一眼过道里正在门与门之间焦急走动的三人,分别是千灵、奈真以及查娜。
两个小女孩看起来比较慌张,查娜自从失去了父亲之后就一直沉默寡言,此刻脸上已是一片苍白。以往比较活跃的奈真也安静了,一丝飘忽的烟雾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千灵不知什么时候又点起了烟。
“大家……都去哪里了?”奈真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她紧攥着裙角,新换的红色小洋裙已经被捏得有些皱了,肩膀上还是斜挎着那个可爱的草莓小包。
她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因为也没有人知道答案。在整理了心情过后,我敲响了A4的房门——依然是同样的结果,连修也不在了。
“去找找看吧。”不知道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的这句话,我只觉得内心一片冰凉,冷得异常。
在这之后,我再次确认了一遍其余的房间,意外的倒是在敲站长的门时,我听到了轻微的声响。门后的人似乎都已经把手握上把手了,但不知何故又收了回去。
“我不想出去,你们让我一个人静静吧。”站长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不难想象他此时憔悴失落的神情,不过确定了他人还在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没有再多加打扰,我一个人转悠到了厨房。
来到这里心情说不出地复杂,毕竟冰箱里还躺着道哥的尸体,作为发现者之一,对于这块地还是有几分抵触的。
厨房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在我就要离去的时候,地上的一团不明物体吸引了我的视线,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个小小的纸团。
弯腰将它拾起,再小心翼翼地展开。发黄的纸张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了,上面赫然写着“地下室打开了,快来”的字样。
又是同样的方法,同样的语气,这次纸条又被传到了哪些人手里呢?不管如何,至少失踪的那些人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消息。
西尔维娅……你会在那里么?
带着对她的担忧以及诸多疑问,我将纸条上的信息告诉了千灵她们。
奈真忍不住第一个说道:“哥…哥哥那个笨蛋,不会真去了吧?”
“真去了到还好。”我看着她小脸上着急的表情,虽然嘴里骂着笨蛋,其实也是在为圭一担心呢。
“就是怕没有去……这样的话……”说到后面我已经有些不敢想下去了,陷入了沉默。
“安格斯说的对,船上我们都找过一圈了,如果他们不在地下室的话,那么就真的不知道还能去哪了。”千灵掐灭了手上的烟头,率先走了出去,两个女孩并排跟在她后面,随后我也同她们一起走向了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