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京榊冰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種情況:北嶋多惠子正坐在她對面,哭得稀裏嘩啦,鼻尖和兩頰藉著酒勁愈來愈紅。
流魂街的凌晨是熱鬧非凡的,不論治安是差還是好;不同之處在於前者的熱鬧是由偷襲者的暗笑和這一秒已是屍體的傢伙在此前發出的慘叫之此起彼伏組成的,而後者則用未打烊夜市的叫賣加上討價還價替代了這些。她和北嶋就是在這裡的一間居酒屋坐下來,點幾道下酒菜,要一壺酒;然而當這些都已經在桌上擺好,卻沒有人伸手來動。她不想,而北嶋則在沈默半晌之後拎過酒壺就斟滿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眼淚一下子就湧出來。
北嶋並不是愛哭的女孩子,京榊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不是不愛哭,倒不如說是從來不掉一滴淚。真央時代訓練時被木劍劈中側腰淤青一片,不哭;被同期的男生奚落「區區一個女孩子,怎麼當得了死神啦」,不哭,還順便附送力道嚇人的一砍;甚至在十三番隊的花園副隊長告知她他的哥哥北嶋治在現世失蹤時,她也沒有掉淚,只是低下了頭,垂下的發帘遮住了泛紅的眼眶。
可是她現在竟然在人聲鼎沸的餐館裡哭得這麼慘。至於原因,京榊非常清楚。
「鬼藤前輩他,他就在我面前倒下去了。傷口在脖子上,動脈斷開了,我的回道幫不到他⋯」
該說些什麼比較好呢。京榊給自己斟上今晚的第一杯酒,而對面的北嶋似乎是喝夠了——下肚的酒不經循環全變成了淚一樣,越喝哭得越狠——拾起筷子,夾起一塊黑輪,手卻顫得厲害,怎麼也送不進嘴裡去,最後乾脆筷子「噹啷」一聲掉在碟子上,抬手捂著臉再度哭起來。「如果,如果我可以再強一點!早一點把那隻大虛殺掉!鬼藤前輩就不會被它偷襲——」
「才不是你的錯喲。」儘量讓自己語調輕快些,京榊把她掉在盤裏的那塊黑輪夾給她,然後把自己杯中的酒喝掉,也沒時間細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地開口,「鬼藤的死,無論是誰也預料不到的嘛。我是說,他那麼強,就連你跟他一起行動這麼久都沒法知道他會被大虛打成那樣⋯再說,實話來講吧,我們要幹掉大虛真的挺困難。並不是打倒了某個敵人,就是變強了——不僅是鬼藤,你哥哥也跟你這麼說過吧。」
抽鼻子的聲音似乎小了一點,但還在繼續。有轉機了,京榊拿過她的杯子,語氣比之前更加人為地輕快一層,句子中的重音都要不協調起來,「逝者已矣,活人能做的只有帶著他們的份兒一起活下去了——所以打起精神來吧!啊,對了,你之前是不是去找過——」
傳令神機的來電提示打斷了她的話,這鈴聲頓時讓北嶋也不哭了,京榊一把抓出正以緊急來電模式鳴叫的傳令神機,接通,「京榊四席,不好了!靜靈庭內出現了大量大虛,剛剛還接到通知說蒼士隊長和屜木隊長叛變了!現在要求所有隊士回到靜靈庭進行支援!」
還沒等她張口說什麼,北嶋就已經沖了出去,瞬時一股凶狠的靈壓在居酒屋上空爆發開來。不好的預感襲來:「等等啦多惠子!你冷靜一點!」
京榊從屋裡沖出來抬頭看,北嶋黑紅的眼睛燒成了近乎動脈血般鮮紅的顏色,她在裡面看見了躺在血泊中的鬼藤。「賬就先拜託你付了,阿冰⋯我明天就還。」
「老大。」
十一番隊新任的三席巧巧之花之花一個利落的瞬步落地,手裡已經握了刀。「辛苦了,巧巧。情況如何?沒受傷吧?」
「還好,我也沒事。大虛三點方向的攻勢已經不行了,但是七點方向還需要人手。伊佐木總隊長要求十一番隊消滅盡可能多地消滅大虛,主要目標是那些亞丘卡斯級的。」她甩甩頭,撩開散下來擋住了眼睛的劉海,偏頭看見北嶋剛剛哭紅的一張臉,「老大,你⋯」
「我沒事。」她在這視線下下意識地伸手正了正右臂上的副隊長袖標,拔刀出鞘,「你先去三點方向清掃,一只也不要留。我去七點方向。注意安全。」
「是。也請您保重。」巧巧足尖點地,騰空的瞬間就幾乎看不見人影,大虛的怪叫聲中接連冒出幾聲慘叫。
戰鬥仍在繼續。那麼接下來⋯北嶋深吸一口氣,鬼藤的背影在夜色中忽隱忽現:「砸碎那錯覺,骨音!」
瞬時靈壓如炸裂一般以她為中心鋪蓋開來,又迅速地收回於她周身;肩胛骨從皮膚中無聲地穿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包覆在她整只左臂。一條巨大的骨甲赫然出現,而在其背面則以骨質的鎖鏈與她右手中的短刃相連。此刻她可以感到四肢百骸都在震顫,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打垮那些傢伙!
「打垮那些傢伙!」她一躍而起,腳尖點過幾段房檐,左手的骨甲即直直穿透一只大虛的頭。那怪物想回頭看她,揮舞著巨大的手臂,卻被短刀砍下了所有手指,隨後臉上又被補一刀,只能無力地倒下。這隻只是個嘍囉,北嶋清楚地知道亞丘卡斯不會只有這樣的實力。
「艱苦的還在後面⋯唔?!」
視野的十二點方向,一團黑乎乎的不明物質前站了三個人。面具臉、扭曲的笑容,還有柔順的長馬尾辮——
「迷賀前輩!你怎麼也跟他們一起!」
前十一番隊隊員,現在十二番隊任職的迷賀途三轉過頭來。「是你啊⋯多惠子。」
「十一番隊的新晉副隊長嗎?」十二番隊隊長——北嶋反應一秒才想起他已經是叛徒——一之瀨蒼士慢條斯理地開口,沒有被面具遮住的半邊臉嘴角彎起一個角度詭譎的笑容,「首先應該跟你講一下,你剛剛這句話從必要性來說,既有必要又是完全的廢話。當然,你作為靜靈庭的一員,有必要確認敵我身份——」
北嶋已經沖了過來,右手向他投擲出短刀,被他一把接住後在空中一踏,反手以骨甲揮來。
「真沒禮貌,我還沒說完。」一之瀨似乎翻了個白眼,伸手不知怎麼一擋就將她彈開到幾米外,迷賀在此時已站到他身前,靈壓穩定地加大。「而另一方面,難道她站在我們身邊,不是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嗎?——迷賀,先解決掉她吧⋯真噁心。」
北嶋還沒有反應過來,幾支利刃已經從正面飛向她,她條件反射地伸手,「噹」的一聲,骨甲擋掉了大半,卻還是被其中一隻劃開了肩膀。迷賀收束了袖口——方才短劍的來源,半張臉浸在劉海的陰影裏,只有眼裏的一星光在靜靈庭泛出魚肚白的天空下發亮——十分危險的光亮。
這是那位曾經在十一番隊因為戰鬥力不足而待不下去,卻仍然待人很好的迷賀前輩嗎?挡住她挥过来的短刀,北嶋騰地伸手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前輩!他們可是叛徒啊!你如果和他們去了——」
「就按同罪論處,我知道啊。」對方一臉平靜,動作卻沒停下,一個掃堂腿逼得她以側手翻閃避,不得不放開了她。「這樣的理由是攔不住我的。」她頓了頓,北嶋手中那把骨刀的刃泛出薄而鋒利的光,「能攔住我的——」
少女的頭髮在空中劃出弧線、雙腿癱軟跪地只是曲曲一瞬的事情。肩膀上的創口滲出的血液顏色暗得不正常,她眼睛不受控制地上翻。
是毒⋯
「啊,你聽不到了。」
「多惠子,站起來!戰鬥還沒結束,你難道想送命嗎!」
她猛地睜開眼,鬼藤一個爆栗敲在她額頭上,在她疼得眼冒淚珠時順手撂倒一隻虛。包圍圈正在縮小,她手上的骨甲沈重得抬不起來。大概是骨折了。鬼藤有些艱難地站起,握成拳的右手一直沒有鬆開。「之前就跟你說過,不要逞強——『強大』不是這麼來的。」
啊啊,鬼藤前輩生前確實說過這樣的話。
然後就死去了⋯
「如果!如果我可以再強一點!前輩你撐住啊!援軍馬上就要到了!」鮮血從頸部的大動脈噴湧而出,回道卻完全不起作用。鬼藤的呼吸越來越微弱,等血流完,他將必死無疑。雙手按住皮膚下斷裂的血管,多惠子想如果眼淚能夠變成血漿輸入進去就好了。
——若可以是這樣就好了!會造成這樣的結果,全是因為我沒能解決掉那隻從前輩背後揮下爪子的虛!
「還要繼續弱小下去嗎?」
當喉嚨被專精暗殺的指尖抵上時,二番隊的隊長花鳥院五月這樣問她。此時她雙手都被反剪,骨甲被擊碎,刀刃深深扎進背後的地上,錨一樣把她定在原地。而花鳥院,這給了鬼藤前輩不知多少連敗的女人一腳踏在上面,指甲上的利刃抵著她的脖子,冰一樣冷漠卻又在最深處沸騰的眼神刺得她不敢回頭。「死是很輕易的事情。而守護不是。」
「我不要⋯」就連發聲都很艱難,「我是十一番隊的副隊長⋯我不能⋯」
那只修長有力的手放開她,緊接著不知怎的就抓住她的胳膊和腿,將她一把扔出去,「能不能,自己來證明。」
北嶋不知道自己是否在下落,她緊緊閉上眼睛:冷靜,現在要做的是——
「你要變強啊,多惠子。」
她瞪大眼睛:「治哥⋯」
茶色短髮的大眼睛男生對她微笑著。「你可以的。多惠子可是很強的啊。」
「不過,還要更強才可以哦。比如⋯」
專注于現時,不要想那麼多。指尖還有點無力,大概是麻藥的後勁。大虛們的包圍圈正在縮小,山一樣壯碩身形的基利安和正揚起殘酷笑容的亞丘卡斯,層層疊疊,她幾乎要看不見靜靈庭的曙光。
哪裡都找不到他們的身影。
但這已經無妨。倒不如說,就是這樣才好。
前輩,治哥,花鳥院隊長⋯我不能總依賴于你們,對吧。
將靈壓集中于腳底,北嶋在瞬間騰空而起:「破道之三十三,蒼火墜!」一只基利安的頭頂著了火,那傢伙沒有多少智能,趁他慌亂的時候骨甲大刀果斷地劈下,她踩著那隻已經耷拉下去的肩膀跳上另一隻的頭頂。亞丘卡斯正從背後向她撲來。
「不要逞強,做自己能做到的。」她在心裡默念,腳下後撤——離那只亞丘卡斯越遠越好,現在的她沖上去只會落得個在包夾中死去的下場——一蹬將自己撞進身後的基利安懷中,後者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什麼戳進了胸膛,緊接著一股氣流在他胸腔中爆裂開來,這虛身上又多了一個洞——而空氣炮的來源,則是北嶋右手緊握的那把骨刃。
刀劍來往幾個回合,基利安一隻隻倒下,而她身上也添了幾道傷口,血從頭頂流下來,模糊了左眼球的視線。終於到了避無可避的時候,亞丘卡斯的手伸到了眼前——挑戰花鳥院前輩的時候,我的手這樣伸出去,她是這樣抓住的——一把拖過大虛的手腕,借他直沖來的慣性一口氣拽脫那隻胳膊。接下來只要趕在超速再生之前——
「戰鬥中時機、經驗、技術是都很重要沒錯啦。不過最重要的,起碼是對我們十一番隊來說——」鬼藤一擊劈落對面矮個後輩手中的木刀,她發誓她看見了那男人眼中淹沒一切的凶狠的笑意,再抬起頭卻已然在空中轉了個圈摔在地上,聽見他在說剩下那半句話。
「別顧慮!不要猶豫!放手去幹!擊倒他就對了!
「那才是『強大』啊!」
大虛蔑視的笑容還留在臉上,然而此時,那是不得不——除了眼球之外,他甚至連面部的肌肉都無法動一下。此刻一張靈壓織成的大網將他從頭到腳結實縛住,越掙扎越加力,而那靈力做的藤條還在向肉裏掐,直至切筋碎骨——
小個子的黑發少女抬起頭,那藤蔓的根源來自她的手;指尖還有點顫抖,但在收束藤蔓的那一瞬間,沒有絲毫的猶豫與膽怯。
也許我可以做到——真正的「變強」。
「實驗破道,一號——藤源。」
少年向来喜欢镇子的清晨。
小镇多雾。少年想象着那条最宽阔的大街,冒险者们背着古老的武器,在朦胧之中前进。而格拉斯大叔则坐在他那木制的展示台后,向每个路过的人夸耀他锻造的剑——那些兵器陈列在台前,连附在它们身上的水汽都带着锋锐的气息。日出的细碎光线穿过淡淡的白雾,落在早起的女孩们的金发上。
格拉斯大叔的剑是不会生锈的。少年想,也许只有魔物的血才能让它们变钝。他拐出小巷,走上了这条大街。日光正在融化白雾,但他仍需拨开水汽,与沉默的冒险者们擦肩而过。
“哟,快来这看看!我的剑可是镇子上最好的剑!”
看到少年走近,格拉斯大叔豪放地笑了起来。少年抓了抓头发,苦笑着回应对方。
“格拉斯大叔,是我啦。”
“啊。”大叔愣了一下,然后再次笑了起来——这次是音量正常的多的,让少年正好能听清的笑声,“是你啊……说来,多亏了你的帮助,镇子渐渐热闹起来了。”
“……嗯。”
少年心不在焉的答道。街上的冒险者们今日不像往常一样行色匆匆,而是走走停停,仿佛要把四周的景色刻入心中一般。
也许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吧。
“……就是这样了。”格拉斯大叔并没有在意少年的走神,只是就这么说了下去,“那条龙还在那里……只要它在那里,镇子就不可能继续发展起来。”
少年才回过神,伸手抚摸了一下背后的巨剑。
“我愿意去。”少年说,“那是……最后一只巨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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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雾刚刚散去,少年的衣服还有些微湿。而薇奥拉提着她那盖着白布的竹篮,笑着站在小镇口。
“……哟。”
少年搭话。格拉斯大叔说,薇奥拉每一天都会去那只巨龙所在的地方采集药草。如果要找巨龙的话,就跟着她一起去吧——
这些少年都知道。把亚麻色的长发扎成一条麻花辫的少女每天清晨都会站在小镇口,等待白雾散去。这时候的她会对路过身边的少年微笑,温柔的像是一幅油画。
“好久不见,”薇奥拉眨了眨自己淡绿色的双眼,“要去屠龙?”
这么大的事被她轻描淡写的提到,少年一下子有些噎住。
“是的。”他只好这么回答,“……能和我同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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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广阔而干净。
少年和薇奥拉走在山谷之中,每一脚都会让地面上散发出一阵青草的香气。
龙居住的地方并不远。这像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少年和薇奥拉都没有提起这个问题,仿佛它是世界中微不足道的一片拼图。就像是现在天幕碧蓝,两人只是它垂下的那个方向上小小的一点一样。
“中午就能到那里。”薇奥拉走在少年的前面,用安静而透明的声音说着,“不用着急哟。”
“不、并没有着急。”
少年摇头。不过薇奥拉没有听见似的,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我也能帮到你的。别看我这样,从巨龙嘴下逃生还是没问题的哦。”
“是、是。不过我可不能让女孩子独自一人陷入危险啊。”
薇奥拉坏笑了一下,还是没有理会少年。他只好撇了撇嘴。
“到时候别让我来负责保护你哦。”
她莞尔一笑,用手指点了点少年。
“这种事情,大可放心啦。”
少年抽出巨剑,但却反射不到日光。
他们的头顶上,黑龙遮天蔽日而来。
“薇奥拉!”
少年出声提醒,但是少女远比他想象的来的敏捷,轻轻点地就向后躲去。黑龙嶙峋的翅膀扫过地面,划出破碎的轨迹。
碎石飞溅而来,少年熟练的用巨剑挡下它们,望着那头在低空飞行的巨龙——它的头颅狰狞,身躯庞大却轻灵,翅膀仿佛由黑曜石雕刻而成,坚硬而锋利。
“来啊……我在这儿!”
少年喃喃着。黑龙俯冲而下,它的牙齿都比少年本人还要来的巨大,但是随着模糊的光影划过,那把双手剑猛地撞在了上面,将黑龙震得失去了平衡。
在这里战斗的不是人和龙……而是两个怪物!
黑龙仰起头颅,发出恐怖的吼声。它的翅膀在抖动中竟落下了无数的锋利鳞片,随后双翼抖动,再次恢复完好。
“薇奥拉!”
少女轻巧地在死神之刃中起舞,任凭鳞片贴着自己亚麻色的头发坠落,连身上朴素的裙子都没有丝毫破损。少年再次提起巨剑,毫不畏惧的和龙类金黄色的竖瞳对视,即使那双眼睛如同熔金般,流动着上位生物的威压。
“这是最后一次。”少年沉着的和龙类对视着,“我将杀死你……用这把剑。”
怪物们发出咆哮,山峦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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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少年提着巨剑,背对着黑色的魔物走来时,薇奥拉只是拿着盖着白布的竹篮等着他。
她依旧笑的那么安静,温柔的仿佛油画。
“终于结束了。”她说。
“结束了。”少年的声音不像是大战之后的如释重负,而是带着……那么一点,其它的感情。
碎石堆再次发出响声,那只黑龙仰起自己的头颅,发出嘶哑的声音。薇奥拉和少年转过身,吃惊的看着它。
他看见龙口中吐出的黄昏,将白昼一分为二。也看见那黄昏翻滚扭曲,肆意地破坏着名为世界的画卷。
这是黑龙身为龙族最后的骄傲。
“……薇奥拉!”
昏黄的光束向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射来,她失去了刚才的敏捷,只能微微睁大自己淡绿色的双眼——就连这幅画面,也像是某幅古旧的油画,在厚重的白布后面安静的沉睡着。
睡着。睡着。
巨剑顶在黑龙最后的魔法前,光束向两边分开,仿佛少年是海潮中黑色的礁石。少年的棕发因为狂风而舞动,他咆哮着翻转巨剑,光束向着来处射去——
射向巨龙暴虐的双瞳。少年和少女,最后只站在破碎的山谷之中。
“这下一切都结束了吧?”他疲惫的问。巨剑发出嗡嗡声,在空气中渐渐破碎了。
“我想是的。”
薇奥拉呆呆地说着。少年向她露出微笑。
“真漂亮啊,薇奥拉。”
他这么说道。只是本应让少女脸红羞涩的话,却没有激起对方的任何反应。薇奥拉在维持了一会呆滞的状态之后,对少年说起了别的话。
“我们回去让格拉斯大叔过来吧,他一定很开心……这条龙终于死了。”
少年毫不在意,只是放下手中残破的剑柄,笑着抱住了薇奥拉。
“谢谢你。”
“这样的话,以后镇子就能好好发展了……”
薇奥拉继续说着,眼神如同花瓣一般柔软。
“结束了。”
他低声呢喃,身体化作0与1的洪流。而薇奥拉独自一人站在破碎的山谷之中,继续用安静的语气做着独白。
温柔的像是一幅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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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自己喜欢的游戏运行的最后一天。
少年一直在想象,也许那些停运的游戏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储存在世界的某处沉默地运行着。白雾依然会在清晨准时的造访小镇,格拉斯大叔依然会对每一个路过的人说“我的剑可是镇子上最好的剑”,可爱的薇奥拉依然在清晨站在那个路口,等待白雾散去。
然后薇奥拉会向着什么都没有的空气微笑,会独自一人去寻找那条黑龙,会和空气说着没有人答复的话,会轻巧的躲过黑龙所有的攻击,会在最后面对那道黄昏般的光束。
而这次,再也没有人帮她挡住死亡。
即使第二天清晨,她依旧会站在那个路口。温柔的如同一幅油画。
“……她真寂寞啊。”少年轻声说着,注视着自己虚拟头盔上的进度条。
格式化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