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活到大结局……
和十一月开始就会变成白色的小樽不一样,这儿即便到了圣诞夜也没有下雪。氏原徒花不太习惯,觉得少了点过冬的感觉。他走过圣心的大门外,看到几名女学生正在和学校的修女一同分发面包和热乎乎的汤,接受馈赠的穷苦人们一边接过,一边感谢学生的善意。他听八千世说过这个充满爱与善的布施活动,帮得了一时,又帮不了一世——当时徒花是这么想的,可八千世很快告诉他,尽管食物仅能充饥,但行为能唤醒更多的善意。比起简单地填饱人们的肚子,这次的活动更像是一次投资。
现在他看着徘徊于附近拍摄的记者,明白了八千世的意思:学校得到名声,更多心存善念者则会加入,而或许这里真就有人因为这一顿简餐便能挨过冬夜。他转而觉得今天没有下雪是好的,不然那些八千世倾注心血制作的食物很快就会冻得冰凉了。他看看时间,意识到再在这儿发呆就要迟到了,便快步远离了圣心校门。
当他赶到约定见面的地点时,正好八千世从学校的围墙边缘翻了出来,看到徒花后的她莞尔一笑,大方而利索地从高墙上跳下,正好落在徒花慌忙抬起的臂弯里:“真守时呀。”她咯咯笑着,紧紧地搂了对方一下后,这才自己站回到地面。
“当然……毕竟约好了,那个,今天我们……”他说着垂下脑袋,不太好意思把那个外来词直白地说出口。
“今天我们要去约会!”八千世眨眨眼睛,快乐地将徒花的话语接了过来。“虽然因为晚上还要为大家演唱圣歌,我们没有办法在外面逗留太久……但是没关系,在我们重逢的那天,我就决定今天要这么做了。”
她已经换下圣心学院的制服,穿了一套精致讲究,风格成熟的西式连衣裙,看起来和外面成熟的大人们一样。徒花细细打量了一番,对方甚至为了今天化了妆,他又低下头,这才注意到两人的衣服是成套的,难怪里见受托帮八千世将衣服送过来的时候,吩咐自己一定要在今天穿上它。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和耳后根,觉得它们有点发烫。“嗯,就听八千世的,不过学校那边没有问题吗?就是……我看到门口在给人们发吃的……”
“别担心,不会有问题的。”八千世挽住他的胳膊,顺势迈开步伐,“我和同学说过,做完自己的部分以后我就会回寝室休息。尽管我喜欢善行,但我着实无法去热爱人类——鬼女的家族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没有互为同胞的意识,每一个个体都是孤独的。我曾努力过,努力让自己去体会人类的感觉,但终究还是没能成功。”
“我能理解,我也是这么想的。”徒花说完又觉得不太对,马上又接上了一句,“但是八千世不一样,我们永远都是一起的,不是吗?”
“是的,当然不一样,”八千世笑了,“你我本应作为一体诞生于世……但是我很感谢我们现在能像这样,穿着成对的衣服,互相喊对方的名字,手牵手走在其他与自己无关的人们之间……想到徒花的时候我会觉得,那所谓的爱或许真的会在哪天扎根在我的身上。”
做梦都梦到滑铲失败被砍头x
他被两三个部员推搡着赶入课室,这些个看不清脸的前辈待自己如同对待一头牲口。他刚在屋内站定身子,立马就有人用力朝他的膝盖后窝踩了一脚,迫使他跪到地上。他分不清自己左右到底有些谁在,但正前方的人他不需要视力也能辨认出来。蛇岐白雀的气味对他而言危险得很,不得不时刻提防。
至于他大费周章地把自己带到这里来,想也知道是为了由少女M引发的一系列传闻。氏原徒花对此毫无兴趣,也自然没有头绪,只要不会对八千世产生威胁,圣心的女孩诞下谁的血脉都无所谓。
“我听闻你平时在家的时候会喂养一些动物。”然而蛇岐白雀却说起了与少女M毫无关联的话题。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开始,徒花感觉自己的心跳速度加快了些许。
“是的。”
氏原徒花给予肯定的答复之后便不再多言,这位社长等待了片刻,似乎对这简单的答案不太满意。“就这样?没有什么别的想要补充吗?”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补充。”此刻徒花倒是有点庆幸自己的双眼被蒙在不透光的布料下边,“如果你想要养动物的心得,我倒是可以告诉你需要注意点什么。”
他话音刚落,前额便狠狠地撞向地面,传来一阵剧痛。他被按倒在地,拳头和棍棒接连落在他身上,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反击,下一秒右臂被猛地朝上方拖拽,与身体形成了扭曲的角度;他下意识打算站起,却听到小拇指传来一声清脆的断响。他的额前与背后沁出冷汗,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咬紧牙关艰难忍住了发出惨叫——现在不是反抗也不是示弱的好时机。
“我没有你这样的兴致,只是考虑到你是新生,所以出于前辈的义务提醒你,学校里带不得宠物。”蛇岐白雀平静地说着,仿佛徒花的惨状与自己毫无瓜葛。“被发现的话,就只能拧断脖子扔进草丛了。”
“我明白……”氏原徒花匍匐于地,发出沉闷的回应,他的脑袋正嗡嗡作响,胸腔里可能裂了两根骨头,右手小拇指更是丑陋地肿成了一根萝卜。他不知道蛇岐白雀是怎么察觉到自己的秘密的,但当下的情形倒是令他确认了对方应该是只了解到了一点皮毛,他忘记疼痛,稍稍安下心来。蛇岐白雀并不知道在这个家里被饲养的宠物究竟是哪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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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世赶到的时候,那鬼女已经咽了气。氏原徒花站在尸体旁边,手里握着他从家里偷出来的刀,刀的前段还埋在鬼女的皮肉下面。她意识到自己的不请自来似乎将徒花吓得不轻,现在他的手正在止不住地颤抖,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没法独自将刀拔出来了。
她叹了口气,上前握住徒花的手腕,与他一同柔和而顺畅地将刀抽离了眼前的尸体。她转头看向徒花,对方的眼里掺杂着惊恐与愧疚,除此之外她还读出了一丝愠怒,她觉得徒花自己都没有发现。“对不起……”这是她今日从他口中听到的第一句话。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我想听你的解释。为什么会是光呢……我说过那是专门狩猎鬼女的学生组织,有人胁迫你吗?”她倒是希望对方立马开始哭诉说自己的确遭人逼迫,可她也知道世上没有人能强迫氏原徒花。她松开徒花的手,对方即刻就随着太刀落地的咣当一声同时跪倒在她脚边;她不喜欢这样,就弯下腰去,拎着徒花的衣襟迫使对方重新站起来,她的指节抵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只能抬头看向自己。
“……我想能和您拥有一样的东西……”徒花慢吞吞地说着,咽喉深处发出尖细的喘息,他生来便不善于呼吸。“我想要漫长的寿命,健康的身体,我想和您一起度过长久的时日……这些连您也不知道的奥秘可能就藏在鬼女的血液,脊椎或者脑组织里,我能做到的,我可以……对不起,我不该让您看到这副景象的,但是您无需担心,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事,我会处理得很好……处理得很干净……很干净……”
他眼里泛着泪,嘴角却努力地试图上扬起来,应当是想让八千世安心。八千世看着他狼狈羞愧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将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责备和质问吞了回去。
差点睡过头呃啊,其实还有很多别的这周补完呜呜
氏原家的族人向来对生命十分敏感。譬如生灵的降临与衰亡,它们对八千世而言就仿佛自然的一环,好比微风拂过面庞,细雨落于手背。徒花感受不到这些变化,他一方面认同这是彼此悬殊的能力所造成的差异,一方面又觉得,如果自己不斤斤计较于这条短得可怜的寿命,或许倒是能借八千世的手掀开世界的一角来看看。对于氏原徒花来说,窥见他人的生死只能徒增苦闷罢了。
“再过不久,就会有新的生命诞生于此……学校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倒也是新奇。”八千世像是说着明天会下雨那样,叙述起自己近日里感知到的异常。她将脑袋枕在徒花的膝盖上头,又让徒花像抚摸家里的猫儿那样把手搁在自己的额间,自己则眯着眼睛。她喜欢以这种方式度过小憩的时光。
“新的生命?”徒花思考片刻,明白了八千世的意思,“您是指,学校里有人受孕……是您那边的学生?还是教师之类的?”他并不清楚学校是否允许这样的行为,可一想到这件事发生在圣心,他便开始不安起来了。对于鬼女而言其他同类并非同胞,腹中怀有幼儿的鬼女有多么可怖他自然清楚。
八千世摇了摇头,“我想应该是学生吧?目前我还无法感知得如此精确,只是近几日在晚祷的时候我时常能感觉到,陌生又脆弱的生命正安眠于母体的腹中,做着懵懂幸福的梦。”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抚平徒花不知不觉拧起的眉头,“徒花很在意吗?”
“是的,我当然在意。如果是人类那便罢,可如果怀有身孕的是鬼女,您在学校就很容易遇到危险了。”
“哎,原来是在思考我的安危吗?虽然很感动,但我以为你会更在乎这件事本身的。”
“这件事本身……?”
见徒花一脸茫然,她似乎有点失望,倏地坐起身子,又趁着徒花没反应过来,从侧面搂住他。她的下巴搁到了徒花的肩上,好让她的声音和气息更顺畅地落到对方耳边。“其实我在想的是,如果徒花期望的话,我可以怀上徒花的孩子哦。”
她的话语让鬼之子心头一紧。
“……还请您不要这样捉弄我。”我断然没有这样的资格——他觉得这后半话不是八千世所喜欢听到的,便将之咽回肚里。他能想象此刻自己的脸颊和耳朵现在一定正因为充血而泛着不自然的红。
见羞赧与局促飞快地爬上他的脸,八千世像是恶作剧得逞那样地笑了。“难道不好吗?有人觉得灵魂能保持一致的话就能冲破肉体的束缚合二为一,也有人会简单明了地把交媾视作融为一体的行为,不过还有人认为,血脉融合后产下子嗣就是结合的本质……徒花难道不想和我成为一体吗?”
氏原徒花起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紧接着窘迫地晃了晃脑袋。“我……我并非不愿意,可是我……对不起,这么重要事情,您必须慎重考虑,毕竟鬼之子只能让您和氏原一族获得不纯的血脉……”
他说到一半,却被对方的食指按住嘴唇。
“没事的,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么多冠冕堂皇——虽然我确实这般真心实意得考量过,但我也知道徒花不会同意我这么做,因为这不是徒花所期待的形式。”八千世仍旧紧紧地靠在他身上,她的语气如往常一样平缓柔和,她用它们织出悲伤的句子。“该道歉的人是我,我无法延长你的寿命,无法实现你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