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标题下大概是小段子集,有没有2不知道。【喂。】
……大家的肝力都太吓人了,容我先吐个拖了一周的小段子再……开始码主线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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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惦心堂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2844/】
宣和七年,那还是徽宗朝时候的事儿。那会儿金国正追着辽国打,还顾不上瞧咱们大宋。临安府没升临安府,还叫杭州城。清河坊老熊家的尚惦心堂倒是一直在的,三层楼,大门朝着河坊巷开,街坊邻居都知道,有个跌打损伤找熊大夫总没错。
河坊巷热闹哇。沿河的店门栉比鳞次,卖灯烛的、卖纸墨的、买鞋履的,往来还有提篮叫卖浆水的、贩香花的、售小儿玩具的,每日里人潮熙攘,虽说不上摩肩接踵,至少也能算得上络绎不绝。
人多得很,也不知道打哪就冒出个穿绸着缎、看着出身富足人家的五六岁小孩儿,抱着个木棉絮的皮球儿,咯咯笑着在街上跑,跑急了没看路,一跤绊在路沿上,跌了个结实。许是跌疼了,滚到边上的球也不管,趴在地上便哭了起来。
哭了有一会儿也没见大人来找,倒是一团黑影拢过来,一双大手抄着他肋下把他举了起来。这一下突发其来让小家伙一时忘了哭,愣愣看着眼前。举起他的人身材高大,这么拎着他就像拎只小猫似的,脸有些严肃,却并不显得很吓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开口来问他。
“哪家的小娃娃,自己不看路,跌了跤,还怪别人咯?”
小家伙约莫是觉得委屈,扁扁嘴又打算继续哭,却听见他啧了一声,似乎很不满意的样子,把小家伙在手里掂了掂,换到单手托着,腾出另一只手捏捏胳膊。
“身娇肉贵骨头轻,这么娇着惯着养出来不跌跤才怪呢。我可和你说,少壮不锻炼,老来闹卒中。”
“……阿叔,这句话好像不是这样讲的。”
“谁跟你说不是这样讲……诶,你还哭么?你要不哭了过来我给你仔细讲讲这锻炼的好处……”
等到沈家的奶娘仆妇急得快哭出来地找到尚惦心堂里的时候,沈家心肝宝贝命根子的小少爷正跟着熊大夫练五禽戏,一伸胳膊一抬腿架势还蛮认真的样子。熊大夫挺客气,走的时候还塞了小少爷一满嘴的云片糕,说是世交好友捎过来的土产,医馆里没有小孩子,没人愿意吃,都给了你吧。
糕倒是挺精致,洁白如雪,点缀着零星鲜艳的碎红末儿,像花瓣落雪似的,很是漂亮。
如果忽略沈家小少爷给辣出来的满脸泪花的话。
熊大夫倒似乎挺满意的,一边挥手送他们离开一边还念叨着“糯米养胃益脾,茱萸散寒驱湿,要多吃,多吃好”。
结果素来有些急脾气的沈家老爷,这一次听了仆妇们的诚惶诚恐的请罪之后竟没怎么发脾气,只摆手说不妨事,小人儿不跑不跳不会高,他要爱玩由他去,街坊邻居的,盯紧点就是。一面说着一面随手从桌上拣了块糕,也没细看就往嘴里放,一下子脸色都变了,忙不迭地全给吐了出来。
后来啊,后来很是过了好些年。金人下了东京,康王成了官家。临安也叫金兵烧过,也哭过;也迎过帝驾,也欢喜过。然而百姓的日子总是那么粗茶淡饭、柴米油盐地安静地过。
腊月里迎年,不是什么要人命的大病,很少有人上医馆去找晦气。沈苑抱着一摞盒子在尚惦心堂门口探探脑袋,里头似乎干脆连伙计也打发回去过年了,冷冷清清的连个人影都没见。角落里坐了个人高马大的影子,背对着门口,似乎哧溜哧溜在吃面。沈苑话还没说先堆了笑,喊一声熊叔迈进门去。
应声回过头来的却并不是他熟悉的熊大夫。身形是很像的,脸却要年轻得多,眉目里依稀有些相似的影子,沈苑愣了愣。
“叨扰啦,熊大夫不在吗?我是净因坊的沈苑,来送年礼的。”
那人便嗯了一声,放下筷子起身来迎他,瞧着倒像是比熊大夫还要略魁梧一些的样子。
“家叔出趟远门,医馆暂时由我照看着。我是熊即。”
沈苑便把手里的盒子寻地儿搁了,笑着拱手来见礼。
“啊,熊大哥好,阿苑给您拜个早年。”
熊即一边回礼,一边默起了自家叔叔留下的一长串清单。
“……哦,净因坊沈家。你家老爷子可好些了?”
沈苑有些意外,又觉得高兴,笑得眉眼弯弯的。
“好多了,已经能坐起来稍稍活动一下。谢谢熊大哥关心。”
“那便好。发过卒中的人,可得特别注意,起居要宜时,饮食要节制。早锻炼,多锻炼,但也不能瞎锻炼……”
“噗……”
禁不住笑出声的沈苑忙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并不是……只不过觉得熊大哥说话的口气,简直和熊叔一模一样,所以忍不住就……”
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啊了一声,过去把一摞礼盒最上面的那个藤篮盖儿掀开。里头是个梅子青的小口瓷坛子,红绸封得结实,看不出来盛的是什么。
“这一坛是之前熊叔要的精炼过的好艾油。本该早些就送过来,前些时候家父病了,家里有些乱,一时就没顾上。熊叔原说是要送人的,也不知道他何时能回?还来不来得及赶上?”
熊即先是摇了摇头。
“游山玩水乐呵着呢,一时半会儿估计回不来。”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你也别在意。我知道这是要给谁的,不是什么要紧人物。说起来这会儿就留在我这,我转交给他家人也是一样……”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停,表情有些古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又憋住了没有笑出来。
“咳,总之这事儿劳你费心了。”
沈苑给他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既然这么说了,也便随口应了一声。
“街坊邻居的,熊大哥这话就说得太客气了。我家做食肆营生,这东西本就要备足了供川蜀来的客人唤取的。无非淘澄时候多过几道,算得什么费心。”
熊即笑笑。
“我倒是也想说有什么使唤得上便叫我,大年下的,我这个行当说了可不合适。等开年了若是方便,我上贵府去瞧瞧老爷子可好?”
沈苑便也不再多和他客气,只点点头。
“好。劳动熊大哥。”
年前琐事多,沈苑只略站了站,说了会儿话便告辞要走。熊即送到门口,忍不住还是念了几句虽然家里大人病了事多也要保证睡足,仗着年轻就熬夜要不得,掏空了底子等年岁上去了就愁着吧之类的,瞧见沈苑抿了嘴又要乐,摇了摇头叹口气。
“唉,医者父母心,你可……”
“上点心?”
沈苑笑嘻嘻地指了指尚惦心堂的招牌。熊即便笑,拱了拱手。
“慢走。”
“留步。”
【注】
·“茱萸,味辛而苦,土人八月采,捣滤取汁,入石灰搅成,名曰艾油,亦曰辣米油。味辛辣,入食物中用。”——《本草纲目》
……虽然是明朝的书不过觉得能参考的只有这个了……让我任性地提前一下【。
·卒中就是中医对中风的说法。沈老爷子年轻的时候的确不爱动,请叫老熊乌鸦嘴。
·熊吉……即的卡主说有些包袱不要那么早抖出来,于是把一些梗藏起来了。有看不明白的地方请等待原主本人的解答23333333
(亦名《映柳轩沈苑少爷的寻常一日》。或名《晚交了四天的拖延症》。)
本来想写出《武林旧事》的风格然而最后变成了《多收了三五斗》,笔拙没药救。
……总觉得一不小心就写成了真•种田•文……请问在主线开始之后我还来得及把剧情掰回来吗【晚了。
*询问了企划主之后得到了无特殊指定的天气可以自行发挥的解释,我就设了个七月十九下雨……抢了先手,希望有剧情冲突的各位不要打我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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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柳轩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2778/
南舶司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2831/】
绍兴十二年。七月十九日。雨。
映柳轩的沈少爷一早准备出门的时候丫鬟递了把伞过来,他嘴里还咬着半块早点没吃完的酥饼,一面把一只手往外出穿的衫子里套,一面探出头去檐下瞧了瞧天色。
“可算下雨了。”
沈苑有些含糊不清地说着。
今年的立秋来得晚。俗谚说,晚立秋,热死牛。加上临安府连着大半个月滴雨未落,简直热得人不想出门。今日可算盼来一场雨,虽然不大,淅淅沥沥不像秋雨更似春雨的样子,却也多少缓解了些这段日子以来的燥热。
因为天气凉爽,沈苑到映柳轩还比平时略早了点。站在檐下收起滴着水的伞时陈掌柜正使唤着伙计开店门,瞧见他来,拱拱手叫了一声少爷,沈苑忙赶着回礼喊陈叔。陈掌柜养的那只唤作墨奴的猫儿听见动静从里间跑出来瞧他,脖子上的银铃铛泠泠响了一路,他便笑,俯身下去摸摸猫咪的脑袋,问墨奴早饭吃了没。
晨间原约了平津桥瓷器铺子的老板谈生意。本想着落了雨对方恐怕不会来,不想没多久便见张老板亲自顶着雨笠带了两个挑夫沿大路过来,少不得两厢客气了一番,才让到楼上的雅座里谈。
沈苑想要一批上好的青瓷浅盘,在桥市寻了几家都嫌颜色不够匀净,独看上张老板家一个粉青盖碗的釉色雅致可爱,便请他烧了几款不同形制的薄盘来看看效果,这次张老板便是送了样品过来给他定款。大大小小摆一满桌,沈苑挑挑这个扣扣那个,拣了几只出来和张老板反复议论细节,待琐碎事项都定妥下来已到了饭点,便自然而然地留了饭。
自来晴西湖不如雨西湖。今天落了点小雨,西湖畔的游人反而比往几日还要更多些,连带着映柳轩的生意也分外的好。沈苑把张老板送出门的时候一眼瞟见大厅里基本座无虚席,陈掌柜正忙得不可开交。做成了生意的张老板分外笑容可掬,三步一揖地恳请他留步,他也就谦让上几句,折返了回去。
正赶上北边映柳轩常订菱藕的那家庄子,这时候送了批新下的菱角过来。伙计们多半忙着招呼食客,陈掌柜也忙得匀不出手,他便自己捋了袖子去清点核收。七月菱角八月藕,这批红菱正是最饱满的时候,送来时又淋了点雨,水灵灵泛着光,叫人看了就喜欢。新鲜的嫩菱绞汁消暑解酒,近来秋老虎烧得厉害,所以卖得一贯不错。沈苑又寻思着取一部分磨浆,混了糯米粉蒸糖糕,不知是不是会比寻常的藕粉桂花糕吃口更清爽些,便交代后厨的糕点师傅抽空试着做来看看。说完事,他又绕去前厅瞧陈掌柜需不需要递个手。陈掌柜倒是把他往外推,说去去去,这点事让少东家插手还聘我老陈来做什么,沈苑笑嘻嘻一口一个陈叔腻了好几句,这才回头往账房去看帐。
过了未正时候,正经来吃饭的就少了。也就是三两游倦的客人进店歇歇脚,要些茶食消磨时间。账房刘先生还在噼里啪啦一丝不苟地理着当天的账目,沈苑不过想来查几笔上月没清完的开销,核对清楚便和先生道了扰,出来往檐下略站一站,伸展一下手脚。
过了午,雨倒是歇了,云却没散,天色只薄薄地透了点亮出来。空气里的尘土给冲了个干净,润润地透着点凉丝丝的青草甜气儿。屋里不知哪一席的女眷似乎捻了白玉鱼蓉糕在逗弄墨奴,清清脆脆的笑声和着银铃铛的响声活泼泼地扑出帘外来。
陈掌柜在和常来的白家公子说着些寒暄话,沈苑瞧见,便也过去打了个招呼。这位白公子游湖的时候臂弯里惯是要挽着个美人的,这会儿自然也并不例外。沈苑半是恭维半是打趣地揶揄他几句,这大金主便哈哈大笑地领着他的女伴自上楼去寻他爱坐的那间雅座。沈苑背了楼梯冲陈掌柜挤挤眉毛。
“新面孔?”
陈掌柜咳了声,颇有点不以为然的意味。
“客人自家事,少爷理它作甚。”
沈苑也就笑笑,没会儿也把这事丢开。雨既然停了,他便和陈掌柜说要往城里走一趟。前几日里仁坊邓家的小姐做芳辰,在映柳轩做了十来桌百花席,有些零碎的尾帐还没结,已讲好了这几日有空便可以上门去取,只是一直没寻着空。
沈苑牵了匹马,往丰豫门进了城。过了三桥一路往北便是里仁坊,这一趟事情办得顺利,他从邓家出来的时候天色尚早,离下城门还有一些时候,沈苑便顺路回了一趟在净因坊的本宅。
沈家住在净因坊很有一些年头了。南屏山脚的別馆原是现在的沈老爷沈钊年轻的时候为方便照看生意赁的一个小院子,后来房东不知为了什么缘故要举家迁去蜀中,院子便以一个相当合算的价格卖给了沈家。后来沈老爷自己成了亲,往那里住的时候便少了些。及到他聘了个能干又忠心的陈掌柜,去得便更少了。直到三年前沈钊中风,打理祖业的担子突然提前全副落到了沈苑身上。尽管作为沈家唯一活到成年的儿子,他一直有着继承家业的心理准备,然而这样突兀的开始的确让沈苑有些措手不及。前一两年里他几乎就没回过几次老宅,一直住在南屏別馆,夙兴夜寐,认认真真和陈掌柜一件一件学着打理这个看来不算大、细说起来琐事却着实不少的映柳轩。如今他接手映柳轩已有三年,多少也有了些游刃有余的样子,然而却似乎仍然没有要搬回来长住的打算。
家里的仆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未曾告知便出现,见了沈苑只是堆起笑迎上去,接过他的马缰喊一声少爷。他父亲还是老样子,半边身子不太利索,说话也含糊,精神头儿倒还是好好的。母亲苏氏见了他惯例念叨些吃得好不好,立秋已过莫再贪凉的话,听得他说只回家来看看就走,本欲不许,沈苑便解释说晚上有南舶司官爷们定的场子,不去恐怕怠慢了不好,也只得作罢,絮絮地嘱他不要吃太多酒,又叫他记得让别馆的小厮打了灯笼出来接他。末了总归少不了一句,可该娶个知冷暖的媳妇回来看顾你才是。
沈苑最头疼他母亲提起这个。恰这会儿他未出阁的庶妹从侍女手上把茶壶接过来,正垂了眉亲手给他添茶,便半是玩笑半是抱怨地说,临安城的姑娘家都矜贵得很,娶尊大神回来供着做什么,要说知冷暖,我还不如娶眠眠呢。
眠眠正是他庶幼妹沈芊仪的乳名。父亲病倒时她才十二岁,当时苏氏六神无主,她自己的生母吴氏也是个柔弱多病的,担不起什么事来,胞姊沈萃音又已出嫁,不方便总回娘家来帮忙,是她在那一片慌乱里面毅然接起了理家的任务。沈苑在外奔走,她便在内照料父亲,管理佣人。年纪虽小,处事却沉稳细致头头是道,替沈苑分了不少忧。
乍听他这么一说,他妹妹一时摒不住,噗地笑出了声。他母亲本来已经又要开始抹眼泪叹气,给他这么一噎,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恨恨捶他,啐他瞎说八道。
说着会儿话天光已经开始暗了,沈苑要赶在下城门前出城,芊仪送他出来,含了笑和他说,你别理会母亲大人叨烦,仔仔细细选个合心意的嫂子才好,家里有我呢。
沈苑便笑,像模像样地冲她作个揖,道知妹妹辛苦,必为择佳婿以为报。芊仪毕竟年纪小,听了这话把脸一红,眼光扭开不肯看他。沈苑以为她害羞生气不欲理会自己,正待笑眯眯凑过去哄上几句,却听她别着脸轻声开口,声音里倒有那么倔强里透着一丝怅然的声气儿。
“……我要能嫁月娘姐姐一半好都甘愿了,只怕连这都没有。那我还不如在家管一辈子的家,做一辈子的老姑娘呢——就怕你们不乐意养着我。”
商人家的庶女,这样的身份能嫁到富足人家做贵妾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芊仪的胞姐月娘沈萃音嫁了大理寺的刀笔小吏,却是正妻,伉俪和睦,举案齐眉,每次回家省亲的时候眉眼间的欢愉藏都藏不住。然而这毕竟只是少数里的少数。
沈苑没想到她在意的是这个,一时楞了楞,回过神想想却觉得有些心疼,忙一迭声安慰起来。
“养养养,怎么不乐意养。眠眠想嫁便风风光光地嫁,不想嫁便不必嫁了,哥养你一辈子。”
芊仪叫他哄得笑起来,虽然仍摇了摇头,似乎不太苟同他意见的样子,然而面上的神色终究是开朗一些,伸手指指家仆递过来的马鞭子。
“就快酉正了,你可快些去罢。仔细城门下了出不去。”
沈苑便应一声,上马笼缰的时候还回头朝妹妹挥挥手,喊些下次给她带新鲜玩意儿回来的话。
一路赶往清波门口的时候城门附近的行人已经颇稀少了,守门的兵士是见熟了他进出的,也没少收时不时塞过来的打酒钱,瞧他过来,一面笑着挪开拦道的木栅栏放他过去,一面高声招呼着沈少爷今天晚了点啊。沈苑便在马背上打团揖,笑着朗声说晚上有场子得着急往回赶,不便下马担待些个,改日再请大哥们吃酒。
阴雨的天儿黑得早,映柳轩门口的红灯笼早早地便点了起来,暖光融融地照着门前的大路。沈苑撩了帘子进门,屋里头的灯更亮,厅里撤了帘帐,照得四处亮堂堂白昼一般。伙计们正忙着为晚上南舶司定的场子做最后的准备,将碗箸杯盘一件一件仔细擦亮布好。原来挂帘子的地方挂上了用薄纱袋子装满的新鲜茉莉花,偶尔窗口吹进几缕凉风,便将清芬送了满室。
南舶司这个衙门,在临安城里大家都知道,是出了名的有钱,却也出了名的难伺候。前个月在官家的丰乐楼里刚掀过一次桌子,起因不过是端上来的眉寿酒里浸了一只比芝麻粒儿还小的黑虫子。
不过这次来的转运使大概并不是掀了丰乐楼的那一位,看起来还是颇好说话的。因为来得比预定的时间略迟了一些,他甚至还拱手朝迎出来的沈苑道了个歉。似乎是在这里设宴款待外宾的样子,一多半的客人只会夷语,要吃喝什么,靠两三名通译根本忙不过来,只能让跑堂的伙计连比划带猜地招呼着。除此之外一场宴饮倒是宾主尽欢,一个肤色深棕的暹罗姑娘甚至还当场褪了腕上的珊瑚串要送给耐心教她剥香榧子的小伙计,那小子还没成亲,简直臊得整张脸都憋红了,直惹一干人等哈哈大笑了半天。
宴终人散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又下来了。映柳轩倒是对这种情况一向有准备,拿了许多素白的纸伞出来,每一把上面疏疏绘了几枝垂柳,落着一方鲜红的篆印,写的映柳二字。沈苑亲自立在门口送客,一把一把递过去,目送这批莺声鸟语离开之后方回过头和陈掌柜及伙计们笑着互道了辛苦。
別馆的小厮一直在门房等他,探头瞧瞧像是结束了便跑出来喊一声少爷,说是拿了伞和雨屐提着灯笼出来接他。陈掌柜便催他赶紧走,说再晚了雨下得更大,恐怕路上跌跤。
然而雨并没下大,走到西湖边上的时候甚至还有那么短短的一会儿从云隙里漏了一点月光的颜色出来,照上雷锋塔的尖顶。沈苑驻足看了看,提着灯笼的小厮便也跟着停下来,把灯笼又往他脚边殷勤地递了递。
“少爷瞧不见么?”
半个月轮很快又藏进了浓云里,似乎刚才那惊鸿一瞥根本并不存在。沈苑便低头冲他笑笑,继续迈开了步子。
“我瞧得见,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