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徐文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是死的。
他坐在沙发中间,低着头奋力研究木制茶几上的纹路,而徐茜茜双手环胸,正站在他面前——一进门,耿直就被支开了,到厨房去给饥肠辘辘的徐茜茜下面条,客厅顿时成为一个完美的二人世界。
准备就绪,徐茜茜清了清嗓子,从书包里掏出笔袋当做惊堂木,往茶几上一砸,朗声道:“现在开始针对徐文同志个人作风问题的审讯,希望徐文同志能充分了解到自己的处境,积极配合,坦白从宽,抗拒枪毙,我问你,厨房里那个男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啊。”徐文头也不抬,答得十分无辜。
“哦,”徐茜茜发出一声冷笑,朝卧室里望了一眼,看到床上摆着两个枕头,又是冷笑,“同床共枕,挺行啊,您这句'没关系'好有说服力哟。”
“真的没关系啊!”徐文哀叫,快速把前因后果给供了,“他是耿七的远方表弟,到A市打工来着,没地方住,耿七求我,我才让他租了咱家屋!我跟他真没有任何关系!”
“那他怎么没睡自己房间,要跟你睡?”徐茜茜两手叉腰,怒瞪徐文,“你不要逃避重点!”
“这……没来得及买床垫啊。”徐文解释。
“门口还放着优衣库的袋子呢,我又不瞎!有时间买衣服,没时间买床垫?”徐茜茜听得直翻白眼,忽然脸色一沉:“等会儿……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徐文噤声。
“妈?!”徐茜茜感到不可思议。
“一点!”徐文抱头蜷缩,用微弱的声音说:“只有一点……”
徐茜茜气得跺脚:“连耿七叔叔的表弟也不放过,你是不是太丧心病狂了妈!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了?!”
徐文不说话,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钻进沙发缝里。
“不上白银不找新男友,你上白银了吗?”徐茜茜接着说,“还有,确定关系之前要先让我监察三个月,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儿?”
徐文弱弱地点头。
徐茜茜感到出离愤怒:“我才离家一周,你就把人带回家,还睡一张床,我再晚点回来还得了?!”
“睡一张床也不代表什么啊……”徐文委屈地辩解,“我跟他真没关系,就单方面有一丢丢好感而已,况且,他是直男啊……”
“真的?”徐茜茜眼神如刀。
“大……大概、吧……”徐文缩了缩脖子,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
徐茜茜的脸完全冷了下来:“明天就让他搬走。”
“不行!”徐文立即否决,“跟你耿七叔不好交代。”
“那跟女儿就好交代了?”徐茜茜恨铁不成钢地瞪视着他,“妈,你是不是也忘了以前发生过什么?!属金鱼的?能不能走点心啊!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徐文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如果可以,他是真的不愿再回忆起从前。
徐茜茜也察觉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事,陷入沉默,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了,只剩下时钟滴答滴答走,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耿直这时探出头来,眼睛在对峙的两个人身上转悠两圈,开口问:“面我煮好了……你们聊完没?”
徐茜茜别开脸:“……”
徐文叹了口气:“……先吃面吧。”
面是鸡汤面,刚巧昨晚上剩了点儿,耿直把汤热了做底,下了把自己从乡下带来的手工面条,打个蛋,煮成溏心的,盛出来后又切了叉烧铺上,不知道徐茜茜吃不吃葱花,就没放,一端出来就是扑鼻的香。
徐茜茜本来不想吃的,她有心给耿直冷脸看,奈何实在太饿,面看起来又实在好吃,心里别扭了一会儿,还是坐下了。
吃第一口,她表情就变了,紧接着大口把面吃光,汤也喝得一干二净,抹嘴的时候恨不能再来一碗。
望着空荡荡的碗,徐茜茜痛恨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被敌人的糖衣炮弹给击败,脸不自觉又黑了一点。
耿直不明白为什么徐茜茜吃完面以后脸色变得更差了,他又不知道该不该问,一头雾水地洗碗收拾屋,把放在门口的衣服捡好,又帮徐茜茜收了笔袋,徐茜茜坐在餐桌旁看着,良久,冷哼一声,进了自己房间,把门摔得山响。
“……她怎么了?”耿直望向徐文,徐文仰面瘫在沙发上,用手盖着脸。
“别理她,这是历史遗留问题。”
“不洗澡啊?”
“晚点会的……你先去睡吧。”
耿直听出了徐文声音里的疲惫,不再多问。
02、
等到徐文上床,已经接近凌晨四点了。
倒不是为徐茜茜的小脾气苦恼到这个点——小姑娘出来洗澡时表情已经平静了许多,虽然还是没理徐文。
这会儿要再上赶着找她谈心,估计只会大吵一架。
权衡之下,徐文选择闭嘴,安分地窝在沙发里看陆德云发来的案件资料,不一会,就没心思管别的了。
陆德云给的资料,虽然详细,但对徐文来说,有用的信息其实没多少,主要记录了一下当天那件碎尸案的过程,进行了一下案件推导。
正如徐文所看到的,当时现场只有一个死者,名叫周燕,是XX艺校舞蹈系的一名大三生,案发地点是她在校外的租屋。
那片老居民楼里,现在除了恋旧的老人家,住的就是艺校学生,离艺校很近,走路三分钟就到校门口,虽然环境差,但还是有很多学生冲着租金便宜和路程短在里面租住,这也直接导致了小区附近比较脏乱差,入室行窃的事时常发生。
发现周燕遇害的是住在隔壁的老太太。周燕为人热情,时常帮左邻右舍的老爷老太做事,很得大家喜欢。那天,老太太自己做了点糍粑,想拿去给周燕吃,敲门敲了老半天也没人应声,她以为周燕出去了,就给周燕打电话,结果听到门里传来铃声。
现在的大学生,出门不带手机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五,老太太回家后,心神不宁,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等到下午饭点还没见周燕回来,干脆报了警。
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周燕已经被分成了一百八十块,除了床中央那颗头,其他部分早已看不出原样了,老太太当时险些厥过去。一阵兵荒马乱之后,陆德云赶到现场,看着看着,发现不对劲,于是联系了徐文和云兴言,接下去的事,含含糊糊写了点,还没徐文自己知道的多,最后推测是入室抢劫,转变为强奸,最后杀人碎尸的恶性案件。
事实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徐文又倒回第一页,看了看周燕的照片,挺漂亮一女孩,但并不是那天被缚在阵里那位厉鬼。况且,当时的情况看来,徐文能肯定还存在更多被害人。依照画阵的用血量,他估摸得有三四个尸体没见着,或许更多,可惜现在案子被特调局截走了,陆德云就算有心调查,也没办法再继续。
有那么一个人,很可能是名驱魔师,杀了至少五个人,收集血液,画了缚鬼阵,伪装成人祭,等他上钩,这是为什么?那个人又有可能是谁?
徐文想,他丝毫不怀疑对方的目标是自己——XX艺校那一片正好是陆德云的管区,陆德云跟他关系好在警局里又是人尽皆知的事,基本上十件恶性案件里,有八件他都要去看看。对方选择在陆德云的管区里,犯下恶性案件,布一个驱鬼师才会往里跳的陷阱,傻子都知道是针对谁。
想到这,徐文又忍不住对特调局感到巨大的不满。作为一个可能受害者,他居然连自己调查的权利都没有,实在令人憋气。
来回看了几遍资料,徐文越看越觉得憋屈,干脆关了电脑准备去睡,屁股边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徐文点开看,是一条短信。
【城西高速往B城方向,第一个加油站往下500米岔口,速来。】
来源号码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徐文皱皱眉,对这个手机号没有印象,觉得大概是发错了,再看时间,快三点半。
凌晨三点半,约见高速路边,是不是弱智?
徐文删掉短信,关了手机。
03、
第二天一大早,耿直照例去晨跑,徐文睡得太晚,爬起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快两点,居然连耿直叫他起来吃早餐都没听到,睡得像昏迷一样,精神倒是好了许多。
徐茜茜坐在餐桌边上,拿着片吐司慢慢啃,满脸的萎靡,头发乱七八糟,看样子也是刚起床。
徐文走到她身边,瞧了瞧她的黑眼圈,问:“昨晚几点睡的?”
徐茜茜心虚地咬着吐司:“额……洗完澡就睡了。”
徐文在她肩上狠狠拍了一掌,训道:“早点睡!说你多少次了!”
“好啦!”徐茜茜扭肩避开,徐文左右看了看,没看到耿直,又问:“他人呢?”
“不知道啊,“徐茜茜把剩下的面包全部塞进嘴里,含含混混地说:”我才懒得关注他呢。”
“嘿,你这孩子……差不多得了啊。”
正说着,锁响了,耿直推开门进来,怀里抱了一大叠报纸。
“文哥。”他把报纸放在地上,弯腰一边脱鞋,一边跟徐文打招呼,“起来啦,今早怎么叫都叫不醒你,我把早餐放桌上了,你热热吃。”
徐文愣愣地看着地上那叠报纸,问:“你去哪了……怎么那么多报纸?”
“买菜去了。”耿直说,“小区门口遇到一位大爷,大冷天的推着单车卖报纸,我就干脆全买了。”
徐文表情霎时微妙起来,连徐茜茜也回头看着他,耿直赶紧说:“不贵的不贵的,也就十来块钱,吃饭的时候还能铺桌上挡垃圾。”
“算了,”徐文摆摆手,“买就买了吧,你拿书房去。”
耿直把报纸搬进书房,想了想,给徐文拿了一份,给茜茜拿了一份,自己也拿了一份,茜茜不看,吃完早餐,拎起包走了,说去找云老师玩游戏,徐文不管她,跟耿直一起窝在客厅里看报。
徐文都快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没买报纸了,似乎自从姥爷去世以后,家里就再没人每天坚持看报,很多新闻都直接从电视或者电脑上了解,更直观,也更方便。此时再次拿起报纸,心中不免生出些感慨。
看的不是报纸,是情怀啊。
耿直买的是A城早报,一本七八张,分好几个板块,介绍A城大小事。徐文翘着二郎腿慢慢看,翻到第三版的时候,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耿直凑过来。
徐文指着角落里一张照片,问他:“觉不觉得很眼熟?”
耿直仔细瞧了瞧,虽然眼睛打了马赛克,但还真有点眼熟。
“是昨天咱们遇到的那个将死之男。”徐文提示道,耿直恍然大悟。
一个昨天还跟他呛声的男人,今天就变成了早报刑事版右下角的新闻主角,徐文感觉很奇妙,感叹果然跟耿直说的一样,这人命不久矣。
他抖抖报纸,仔细读了读新闻内容,说是昨晚凌晨三点半左右,在城西高速往B城方向的路段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宝马冲出护栏,连打三个滚儿,车身接近散架,警察赶到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死透了,案发现场没发现任何能证明死者身份,连手机都没有半部,警察忙活大半夜,最后只好先把尸体带回警局。
因为是交通意外,所以占的篇幅不大,要不是徐文昨天见过死者,没准就把这块忽略过去了。
他觉得有点奇怪。
城西高速……凌晨三点半……怎么好像在哪见过呢?
徐文摸摸下巴,猛地想起昨晚被他删掉的那条短信。
【城西高速往B城方向,第一个加油站往下500米岔口,速来。】
……不是那么巧吧?徐文有点不敢相信。
难道那条短信没有发错?徐文想了想,认为很有可能。
那到底是谁发来的?陆德云?
徐文觉得陆德云为了给他发个短信特地换号码的可能性不高,但不是陆德云,徐文又找不出还有谁会给他发这条短信,因为他现在隐隐有种感觉,这件事跟缚鬼案有关联。
耿直也抖开自己的报纸,仔细读了读那条新闻,长吁短叹了会儿,发现徐文表情不太对劲。
“怎么了?”他又问。
“额……”徐文舌尖轻颤,绕了半圈的话又吞下肚里,转个弯出来,已经换了一句:“我先打个电话。”
徐文直接打给陆德云,响了两声,对面就接了起来。
“小徐啊,我正要找你。”陆德云声音很小,似乎刻意压低了,徐文侧耳聆听,发现除了陆德云的呼吸声,那边半点声音也没有,也不知道陆德云躲在哪里。
“……你干嘛呢?”徐文无语了一秒,问道,“做贼啊?”
“对啊。”陆德云声音更小了,“还不是为你,昨晚城西高速死了个人,你晓得不?”
徐文一听,正题切入得有点快,他现在百分之八十确定那个男人跟缚鬼案有关了。
“知道,刚看完报纸。”徐文声音也不自觉压低,活像个间谍,耿直坐在旁边,奇怪地望了他一眼。
“我觉得这案子不简单,是不是有问题?”
“问题大了。”陆德云说,“尸体昨晚被带回城西警局,今早十点特调局就巴巴地赶过去要求移交,这肯定有鬼啊。”
“哇靠,我就知道,这帮孙子!”徐文忍不住一拍大腿,骂道,又赶紧放小声,跟陆德云两人特务似地交换情报,把昨天在市中心的事说了。
陆德云告诉他,特调局虽然十点就去了,可办手续办到现在,尸体仍留在城西警局,估计得下午三点才能转移,徐文一看表,两点多,赶紧问他:“你能不能帮我取点尸体上的东西,什么毛发啊皮肤组织啊之类,指甲盖大小就成,我有用。”
“知道你需要,”陆德云说,“这事我不方便出面,我已经另派人过去取了,下午送给你。”
“哎哟,谢谢陆队,您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我的贴心小棉袄。”徐文笑着恭维。
“省省吧。”陆德云说,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记住,这件事完全算你个人行动,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出面帮你,一切自己小心。”
徐文连连称是,电话挂了,他把报纸往桌上一放,站起身。
“耿直,走,出门。“
耿直刚看到娱乐版块,正在读电影推荐呢,报纸忽然被徐文拿开。
“去哪啊?”耿直仰头问,感觉这幕似曾相识。
“去你昨天剪头发那地方。”徐文拍拍手,“急事,快换衣服。”
03、
再次光临“Top and bottom”,宋小乐并不在,徐文主要也不是找他。
徐文让耿直坐沙发上,徐文指示道:“用眼睛看着,有异常告诉我。”
耿直点点头。
徐文走到前台,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证。
以前,陆德云为了行事方便,给徐文办了本警察证,出门时,徐文给带上了。
他把证件给前台看,说在查案,要问问情况,对方表示店长不在,要等店长回来才能接受询问。
“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徐文说,“昨天有个穿灰色条纹西装的男人来过,你记得吗?”
前台皱皱眉:“不记得有这个人……”
旁边正在收银的小妹忽然插嘴道:“啊,我记得,是不是剃了个板寸,皮肤白白的,看起来有点吓人那个?”
徐文点头:“对对对,就是他,还记得他来干什么不?”
收银小妹说:“他来问了璐姐些事,很快就走了。”
“问了什么?”
“这……”收银小妹迟疑地看了眼被她称为“璐姐”的前台。
“这件事很重要,希望你能配合调查。”徐文拿着警察证敲了敲桌边,。
前台接过话头,说:“我也想起来了,当时他来问我们这边一位周姓会员在不在,我告诉他这位会员从上个月起就没有再来过,他便离开了。”
周?徐文心思一动,问:“周什么?”
“抱歉,这属于客户隐私,店长不在,我们无权解答。”
“那我就有权逮捕你,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马上回答我的问题,或者跟我去警局慢慢聊。”
徐文这话说得其实很违反程序,但一般人都会被唬住,他以此套过血多人的话,自认为这位璐姐也不例外,却没想到对方油盐不进。
“抱歉,没有店长的许可,我无权透露任何客户信息。”
“……”
麻烦。
徐文心里“啧”了一声,他当然不可能真的把前台带回警局,况且,徐文估计只要自己现在踏入警局三十米范围内,特调局马上就会过来跟他抢人,他只好快速切换方案B。
徐文收起警察证,掏出了手机:“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有店长许可,就能透露吗?”
前台干脆地点头:“是的,只要有店长许可,可以透露一些基本信息。”
“好,”徐文手机朝她一点,“你等着。”转身就给宋小乐拨电话。
电话响了一分钟,没人接,自动挂断,徐文拨了第二次,一样,耐着性子拨第三次,第四次……一直拨了快十次,终于接通了。
“谁啊!我靠!“宋小乐带着浓浓起床气的声音传来,骂了一句之后,噼里啪啦又带出来一串:“扰人清梦是死罪知不知道!你妈没教过你放弃两个字怎么写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事我先挂了啊!”
“我徐文!”徐文耐心早已告罄,此时声音吼得比宋小乐还大。
宋小乐登时没了声响,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起床气已经没了。
“……哎哟,小徐徐,是你啊,怎么啦一大早的吃炸药,欲求不满?”
“没时间跟你贫。”徐文不耐烦地说,“有事请你帮忙。”
他把事给宋小乐说了,又将电话递给前台,前台听着电话,嗯嗯几声,挂了以后,直接把会员资料调出来给徐文看。
徐文心里松了口气,大呼走后门万岁,对着电脑一看,名字栏上果然整整齐齐写着“周燕”。
“她是去年入的VIP,基本上每个月15号左右会来做头发,很少断。”前台解释道,“不过从上个月15号开始,她就没再来了。”
“当然不会来,她已经死了。”徐文状似无意地说。
前台听了,手一抖,脸色刷地变得惨白,站在她身边的收银小妹也好不到哪去,吓得直接跌倒在椅子上。
徐文看了她们两一眼,道:“感谢二位配合。”
说完叫上耿直,走了。
一出门,徐文就低声问:“有没有看见什么?”
耿直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鬼没看见,妖倒是见着几只。”
“妖就算了,不是我们的事。”徐文说,“再去周燕家看看。”
“周燕是谁?”耿直疑惑。
徐文干脆把事情一股脑全跟他说了。
时间不多,徐文还要赶回家等陆德云送来的东西,一合计,两个人也不晃公交了,打个车,直奔那片老居民楼而去。
是的,耿直宝宝要变形了(等
01、
临近年关,A市的天气越来越冷,街上的早餐铺纷纷关店放年假,小区附近出来溜达的人也少了,可说是万人空巷。
今年寒潮还特别厉害,据说已经达到了灾害级,各地开始降雪,气温一夜之间下降了十几度,徐文不得不把夏被拿出来,搭在棉被上一起盖,免得晚上睡觉的时候冷。
耿直问A市会不会下雪,徐文拿不准,只说如果再继续降温,很大可能会有雪天,耿直听了,有点兴奋,他已经快十年没见过雪了。
因为天冷,徐文最近越发不想动弹,时常在被子里窝到十一点,网吧去得也不勤了,头天在家里给陆德云打报告,完事以后,就化作一条咸鱼,抱着笔记本电脑补琅X榜。
耿直倒没有因气温下降而懒惰,依旧每天一大早起床,晨跑,做操,买不到早餐就自己煮,日子过得比中学生还规律,成天跟徐文进行“快点起床吃早餐”的拉锯战。
“起不来!”徐文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大喊,“我眼睛睁不开!”
“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啊。”耿直在床边苦口婆心。
“现在起床我会死的!“徐文惨叫。
耿直说不动徐文,干脆动手连人带被扛起来,打算直接带到桌上去。
徐文惊慌失措:“你干什么!快放下!要摔了!“
耿直说:“起不起?”
徐文迭声道:“起起起起起!”
日子一成不变,只是耿直不再去搬砖了——徐文不让他去,说那恶鬼还没有完全驱散,到处乱跑不安全,自己又不可能时刻陪在他身边。
耿直有些犹豫,毕竟这份工作是耿七给他介绍的,哪能说不去就不去。他跟徐文讨论了几句,徐文干脆直接给耿七打电话,五分钟以后,耿七也让耿直别去了。
“那房租怎么办?”耿直问,“不工作没钱。”
徐文蜷缩在电脑椅上,一边点开QQ,敲云兴言上游戏,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以后多的是要你帮忙的地方,你给我帮忙,就算抵房租了。”
于是耿直和徐文一起,赋闲在家,同追琅X榜,偶尔围观徐文打游戏。
到周六,徐文总算有了点活力,吃完早餐,打算跟耿直详细说说那天的情况,免得下次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他窝在沙发里,腿上盖了条小毛毯,叼着烟,一边心里直骂贼老天,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耿直拿了小板凳,隔着茶几坐在对面,像个等待老师解决疑难问题的乖学生。
有条不紊地勾完最后一笔,徐文将笔记本调个方向,放到耿直面前,示意他看。耿直垂眼看了,画的是两个圆,大圆套小圆,里面绕着一圈歪歪扭扭的符号,看起来有点眼熟。
“是什么?”他问。
“是个阵法,看清楚了,”徐文点点那图案,说:“用脑子记住,别看完了就忘,这叫唤鬼阵,字面意思,可以用来召唤鬼魂,跟什么笔仙碟仙很相似,但更正规,甚至能指向性地召唤特定鬼魂,是个很常用也很常见的阵法。”
耿直边听,边拿起笔,从笔记本上撕了张纸,着手开始临摹。
徐文接着道:“为什么说它常见,因为网上流传的关于这个阵法的信息,百分之九十都是正确的,你有兴趣可以去查阅一下,基本上有点法力的人,只要按着百度百科上的图把阵画出来,就能用来唤鬼,一大票半桶水的假大仙都靠它骗钱,特烦人。”
“没办法管管吗?”耿直问。
“哪有办法管,网络这东西……”徐文缓缓吐出个烟圈,眯着眼睛说,“所以各大家现在都有规定,谁向外透露家传阵法,被发现了,那都是要按罪论处的,驱鬼时也得小心着来,轻易不能让外人在场。”
“哦,”耿直想了想,担忧地说:“那你现在教我这个,没关系吧?”
“你不一样,另当别论。”徐文摆手。
耿直放下心,低头画完了一个阵,递给徐文看,徐文看了一眼,撕掉:“你这玩意儿,我画出来都召不到鬼,重画。”
耿直又开始画另一张,徐文弹了弹烟灰,继续说:“再来讲讲人祭,顾名思义,就是用人作为祭品,来激活唤鬼阵,通常只有无法力的普通人才会这么做,人血画阵,再分尸,分别放在这,这,这,还有这,”徐文在法阵四角点了点,又在阵眼画个圈,“最后头放中间,阵就成了,这点网上也有,不过因为和谐原因,很难找到,而且用人祭召出来的鬼,通常都是厉鬼,不好控制,百害无一利。”
耿直有点明白了:“我们那天见到的,就是这种阵吗?”
“不是。”徐文摇摇头,拿过笔记本,换了只红笔,给阵眼上的符号添了几道,又递给耿直,“是这个,看好了,两个阵虽然差不多,但作用完全相反,这是缚鬼阵。”
耿直接过来,仔细研究:“按照字面意思,是用来束缚鬼魂的阵法?”
“孺子可教也——”徐文拉长声音说,“这个阵法就不常见了,属于驱鬼师专用,普通人或是假大仙都根本用不来,人祭也不行,阵法的绘制,不要求媒介,只要求法力,束缚厉鬼、恶鬼效果很不错。”
耿直:“所以那天的阵其实是缚鬼阵,用来束缚那只女鬼,但是有人利用人祭误导你,让你破阵,把鬼放了出来。”
“理解得不错。”徐文点头,他发现耿直真的很聪明,脑子转得很快,弯弯绕绕的,一下子就转明白了。
“可是……这么做的是谁?”耿直皱眉,“有法力的人才能办到的事,难不成是别的驱鬼师?”
“我也不知道,这事还要调查,先不谈,既然说到了破阵,给你讲讲破阵法。”徐文把烟捻熄,去书房里取了朱砂过来,“一般阵法,都会用朱砂混狗血,注入法力,将阵法改乱,当破,特殊的方法一时半会说不完,只说我那天用的滴血破阵,对驱鬼师来说,滴血破阵其实是最好的破阵方法,快捷又方便,但对法力操控要求很高,如果是唤鬼阵,破阵同时还能直接制住被唤来的鬼魂,到时,对鬼魂进行盘问也更简单,可对缚鬼阵就是个例外,滴血破阵反而会激发厉鬼的凶性。”
“这么说来,唤鬼阵和缚鬼阵简直就像两个对立面一样。”耿直说。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很多阵法都有相互辅助或是对立的特性存在,说不清,多看看就明白了。”
耿直点点头,停了笔,说话间,他又临摹了几张,一张比一张好,最后那张几乎只要注入法力就能起作用了,徐文满意地看着,刚想表扬耿直两句,忽然听他问:
“那你当时亲我,是为了驱散附身在我体内的鬼魂吗?”
徐文:“……”
“亲……什么亲不亲的!”这话题有点过于跳跃,徐文尴尬地辩解,“我那是为了让你把符水喝下去好吧!符水会刺激鬼魂离开你的身体,离开了就好办了。”
“哦……”耿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徐文严肃地看回去。
“那……你每次替别人驱鬼时,都要这样喂符水吗?”耿直摸摸下巴,开始做笔记。
“没有好吗!”徐文赶紧阻止他,“你别乱写!其实用灌的也可以!”
耿直停了笔:“那怎么没给我用灌的?”
“……”徐文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根筋抽了,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不说这个,咱先认真谈谈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成不。”
耿直一听徐文提到他的眼睛,就难以避免地有点儿紧张,马上忘了“亲亲”的事,这几天来,徐文一直想谈这个,可耿直总是回避。。
他搓搓手,几番欲言又止,徐文也不催,等他组织好语言,等了好一会儿,耿直才开口:“上次也说过……我从小就能见鬼,其实不止鬼,我还能看见那种奇怪的,像人一样的动物,小时候不懂事……”
“等等……”徐文抬起手,示意耿直打住,“什么动物,说清楚点。”
“就是……”耿直边回忆,边说,“我大概五岁的时候吧,邻居家在外地打工的儿子回村过年,带回来个女朋友,初二时,我跟我爸去串门,看到那女的长着狐狸耳朵和尾巴,有时候脑袋都会变成狐狸脑袋,我吓坏了,回去跟我爸说,我爸说我不学好,学骗人,把我打了一顿,还让我去道歉……后来我也时常看到其他类似的情况,但都没有再告诉别人。”
“狐狸精……”徐文倾身向前,惊奇地看着耿直,“那是妖怪,你连妖怪也看得见?”
耿直点点头:“都能看见。”
“双瞳……居然是双瞳……”徐文低声喃喃,继而又皱起眉来自言自语,“可是……不应该啊……双瞳又不是什么五毛钱一把的大白菜,都是世家传承,怎么会一个乡下来的人就有双瞳……”
耿直不安地观察徐文的反应,听徐文这样说,忍不住问:“是不是不好?”他其实还是有点害怕,毕竟这种能力在小时候给他带来了很不美好的经历。
徐文看他一眼,屈起手指敲敲他的额头:“哪不好了,好的很,你知道这叫什么不?双瞳,能见鬼又能见妖,是很稀有的能力。”
完了又说:“云兴言记得吧,跟你一样,不过他只能见妖,叫“妖目”,你比他还厉害点儿。”
耿直听了,虽然还有些不明白,但总算是松了口气,摸摸眼睛,安心了。
徐文也不理他,自个儿抱着沙发靠枕想了会儿,问又开始临摹阵法的耿直:“你爸真姓耿?”
“当然啊。”耿直应道。
“那你妈呢?”徐文又问。
耿直认真画圆:“没见过。”
那就是妈有问题了,徐文听耿直说没见过妈,不好再继续问,干脆也不想了,反正耿直是双瞳这件事,对他简直百利而无一害,你好我好大家好,没有刨根问底的必要。
他站起身,狠狠揉了两把耿直的头发,道:“去,穿衣服,晚上回来再学,我教你画符,先出门。”
耿直乖乖放下笔,仰着脸问:“干嘛去?”
徐文从上方俯视耿直,朝他的大花棉裤一指,“买衣服,剪头发,改改你这邋遢的形象。”
02、
徐文半个月来首次启动了自己的爱车,载着耿直直奔市中心而去。
秋风卷起落叶,飞向市中心林立的商场,徐文驾着车,在楼宇间寻找停车位,结果找了半个小时,最后还是把车停到了市中心过去两公里的一个小区地下停车场,出来又要坐公车返回。
耿直帮徐文刷好公交卡,忍不住叹了口气:“早跟你说坐公车了。”
徐文虚弱地瘫在椅子上:“住口……”
公车缓缓前行,过一个红灯要等几分钟,车厢里开足了暖气,闷得人昏昏欲睡。
上车没多久,徐文就开始小鸡啄米,脑袋一点一点的,耿直干脆把他扳到肩上,让他靠着打盹儿,自己拿起纸笔,在摇晃的环境里坚强地做预算规划。
在家乡上学的时候,耿直学得最好的科目就是数学,主要用于帮他爸记账。因为从小培养,耿直在资金管理方面已经形成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方式。在他的计算里,通过对目前的存款和未来的收入及支出进行宏观预想,最后得出结果是,这次上街,买衣服裤子最多能花五百块,还是建立在跟徐文对半分的前提下,如果能压缩到两百五十以内,耿直打算自己全出,不管徐文怎么说,也不能再花他的钱。
人在外,无论多熟悉多亲密的朋友,都要把账算清楚,欠钱不还是人际交往的大忌——这句话是耿直出门前,他爸反复交代的,耿直牢牢记在心里。
下了车,徐文带着耿直目标明确地杀进优衣库,指着男装区道:“随便挑。”
耿直左右看了看,价位普遍在一两百左右,还有许多在打折,折后价九十九,虽然耿直觉得还是贵了,但他也明白大城市的物价跟乡下不能比,只好更用心地挑,主要是选保暖的、耐脏的,白色毛衣不能再买了,他那件还是姑妈过年回去给带的,说他穿浅色好看,耿直也只在过年穿。这次离家到A市,为了给徐文留个好印象,他才特地穿上,结果骑了半天自行车,都快变成灰毛衣了。
徐文后来给他送去干洗,那一笔干洗费让耿直肉疼的不行。
最后挑了件黑色的圆领毛衣,和条牛仔裤,毛衣一百二十九,牛仔裤九十九,完美在耿直预算之内。
徐文站在旁边玩手机,打了两局消消乐,发现耿直已经挑好了。
“这么快?”锁起屏幕,徐文眼睛往耿直手里的衣服上转:“怎么尽挑黑色的?”
“耐脏。”耿直说。
“脏怕什么,回头送去洗就成,你穿浅色比较好看。”徐文说,拿过耿直手里的衣服,抖开仔细看,“哇,这款式比我还老,你怎么选的?”
“打折,便宜,我看着挺厚的。”耿直不明白徐文说的什么款式,在他的观念里,衣服能穿就行,“还是不要干洗了吧,太贵,我手洗。”
“手洗伤衣服,特别是毛衣,不能老手洗,”徐文把耿直选的衣服挨个放回原地,又给他挑了件米色的毛衣和一条绀色休闲裤,“钱又不让你出,担心什么。”
这两天在家里,徐文充分享受了耿直包做饭包打扫卫生的全套家政服务,并亲眼看他把自己头疼许久的书房整理得井井有条,已经懂得了,有些事吧,真的对个人天赋有讲究,比如他,天赋点在驱鬼上,家务虽然都会干,却比不上耿直单手操作,游戏虽然也会打,可云兴言用脚都能把他虐到天黑,真的不能比,不能比,都是辛酸泪。
徐文想通了,不就多养一个人嘛,能用钱把耿直套牢最好,毕竟一个双瞳、一个家务全能做饭好吃的双瞳,那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现在的“眼”,即使不是双瞳,能力出众点的,哪个不被捧着,捧出来的小脾气哟,徐文都不兴说,合作过好几个,基本上都很烦人。
这么对比下来,如果耿直愿意做他专属的眼,那简直了,徐文睡着都能笑醒。
唯一可惜的是,耿直是个直的,哎……不行,打住!徐文你这是在犯错误!
耿直拿着衣服去结账,徐文的思绪又忍不住向外扩散,看到耿直提了袋子回来,才赶紧往回收。
一套衣服,徐文又挑了几双袜子、一双鞋,总价直逼五百,耿直捧着账单,一阵心慌气短,咬咬牙,自己出了三百,从徐文给他的五百块里借了两百,把账结了,衣服拿上,满心只想回家,结果脚还没迈出店门两步,又被徐文拉着上了两层楼,拐进一家男装店。
“这件,”徐文目标明确,拿下一件灰色的长款外套,“我刚刚就在想,这件外套适合你,搭着毛衣和裤子一块穿,好看,就是有点贵,不过男人嘛,比的就是外套,来,试试。”
耿直一听徐文说“有点贵”,立马不想试,只想走,却被徐文强行套上,这一穿,仿佛量身定制,合适得没谁了,徐文当即拍板:“买!”
耿直直接穿着外套去结账,徐文借给他的夹克衫被脱下来,放进优衣库的袋子里。
男装店的店员小姐看着耿直,热情洋溢地笑开了花,一个劲儿拍马屁。
“客人眼光真好,这件衣服是我们店里的热款,现在正赶上活动打八折,才卖一千八呢!”
“一、一、一……什么?”耿直瞪大双眼,话都说不利索了。
“一千八,”店员小姐温柔地接话,拿着剪刀动作利落地剪掉挂牌,“挂牌给您剪了,可以直接穿走,您是付现还是刷卡?”
“不不不不……”
耿直头摇得像拨浪鼓,拉开外套就要脱,徐文一步上前,拦住耿直,把自己的银行卡递过去。
“刷卡,给开张发票。”
耿直急了:“不买!”
徐文不理他:“快点,赶时间。”
耿直去拉徐文手臂:“太贵了,不能买!”
徐文转头看着耿直:“你知道跟男人上街最忌讳说什么不?”
耿直摇摇头,直觉这句话有点不太对劲,徐文已经顺着往下说了:“最忌讳说“贵”,没面子,懂不懂?边上呆着去,没你事。”
耿直还要说什么,排在后边的男人不耐烦了:“别磨叽成不?”
末了,又小声加了句:“穷鬼。”
徐文刚在账单上签完名,听到这句话,倏地回头:“说什么呢你?”
“还说错你了?”那男人也是个横的,干脆放声回道:“千八百块,吵吵半天,至于吗?没钱爷替你们出。”
“你!”徐文被男人一通呛,火气立马往上窜,刚要回几句,忽然被耿直一把拉到身边。
“抱歉,耽误您时间了。”没什么情绪地道了歉,耿直强拉着徐文出了店门。
“等、耿直!你拉我干什么!”耿直使了大力,扣着徐文手腕,徐文根本挣脱不能,还感觉有点儿疼,“放放放……要青了!”
拽着徐文走出一段距离,耿直才停下。
“刚才那个男人有点奇怪。”他低声说。
“能不奇怪吗,智障吧他,”徐文揉着手腕,没好气地说,“谁让你拉我的,这种人不能惯着。”
“不是,”耿直摆摆手,指指自己的眼睛,说:“我刚刚看见了,那个男人面上隐隐有黑气盘绕,还两眼无神,嘴唇发紫,这种面相我见得不多,但都是将死之人。”
“真的假的?”徐文吃惊道,“听你描述,是被鬼吸走了阳气的表现啊,等于抽走了一个人的本源之力,这样的人的确是活不了多久,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耿直摸摸鼻子,说:“就是担心你跟他吵起来,一不小心把人给气死了怎么办。”
徐文:“……”
一通搅和,徐文也没了继续逛的心情,反正衣服已经买完了,干脆带耿直去剪头发。
其实本来应该去看床垫的,但是徐文现在已经放弃了跟耿直分床睡的计划——天气实在太冷,徐文年纪大了,以往睡到天明,脚都是冷的,很难受,徐文又不喜欢电热毯,现在有了耿直这天然大火炉在,是真的舒服不少。两人虽然睡的时候离着一段距离,但是醒了脚基本缠在一块。
耿直最近还发明了新式暖床法,斜着躺,上半身在里侧,下半身在外侧,徐文上床时,下半截被窝基本已经很暖了,碰一碰,耿直就缩回里面,把暖被窝留下给徐文。
徐文因此思考了三十秒,决定分床大计等到天气暖和的时候再说。
03、
剪头发的地方是徐文常去的店,名字叫“Top and Bottom”,一看就知道老板是个死gay。
徐文跟这小老板还算熟人,经常一起去泡吧,两个人点上酒,坐在角落里对附近的男人评头论足,互相分享时事消息,共同哀叹找不到好攻的人生多么寂寞如雪,充满了受与受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八卦情谊。
小老板有点娘,审美水准高出徐文一截,跟别人合资开了家理发店,打出点名声后,自己挂了VIP牌,专门给帅哥做造型。
徐文提前两天给他打电话预约,指天发誓一定带帅哥去,小老板才故作矜持地迅速安排好时间。
刚进门,等候已久的小老板便放下杂志迎上来,穿得花枝招展的,冲徐文直乐:“哟,徐哥哥,你可来……”话说到一半,看见徐文身后的耿直,立马顿住脚,西子捧心,“卧槽……”
徐文正被那一声“徐哥哥”恶心得起鸡皮疙瘩,忍不住搓搓手臂:“你能不能正常点说话。”
小老板此时此刻已经完全荡漾了,浑身不住往外冒粉红色小爱心,举手挡住徐文的脸:“别出声,我正在陷入爱河。”
徐文:“……”
“……陷入个屁的爱河。”没好气地把小老板的手拽下来,徐文冲他打了个响指:“回神好不好,这是易折物品,只能看,不能弯。“
“啊…………”小老板失望地哀叹,想了想,又说,“也是,你看上的男人,不是易折就是渣,本不该抱有希望。”
徐文气得跳脚:“闭嘴啊!”
耿直满脸问号,get不到两个受之间的暗号。
徐文给他介绍:“这是宋小乐,我朋友,待会他给你剪头发,“
又对小老板说:“耿直,耿七远方表弟。”
耿直说:“你好。”
小老板痛苦地捂住脸:“天哦,声音也好好听,不要再说话了,我现在承受不住的心痛。”
耿直:“……”
徐文:“……”
其实徐文能理解小老板的心情,他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感觉——看上的男人是易折物品,还沾亲带故,睡在一张床上也只能互相暖脚,其中心酸失落,不足为外人道。
两人对上电波,惺惺相惜,无声地互相安慰,小老板收拾好情绪,带耿直进到包厢里,拿起剪刀比划了一下,问:“想做个什么造型?”
徐文说:“没想,就弄短点吧,清爽一点。”
小老板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没问题啊,全部交给我吧!“说完翘起兰花指朝包厢门口一点,“你好滚了。”
徐文:“……干嘛,我在里面等啊。”
小老板翻了个白眼:“哎你这人,是不是老得连‘惊喜’两个字都知道怎么写了?做造型是要保留新鲜感和神秘感的好伐?你在这看着我做不下去。”
徐文无语,小老板又催他快滚,耿直也抬眼看他,徐文只好退出包厢,小老板把门一关,直接隔绝所有视线。
没事干,徐文只好坐在等候室的沙发里,翘着腿翻杂志,看了会,门口进来个人,徐文打杂志后面瞧了一眼,居然是先前买衣服碰到的那个将死之男。
男人没发现徐文,只是表情很不好看地走进店里,向柜台询问了什么,又风一般离开。期间,徐文用杂志作掩护,仔细观察了一下,虽然没看出耿直说的什么黑气盘绕,但的确发现这个男人脸色青白,下盘不稳,说话戾气很重,状况极度不良。
不过既然目前没有鬼跟在他身边,那徐文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于是收起心思,继续看杂志,这时,手机响了,是另一朵戾气很重的男子。
“小徐啊。”彼时,陆德云正在警察局里坐着,整个组的人都因为案件交割,忙得团团转,只有他闲出屁了,转着椅子给徐文打电话,“你的报告我看了,写得不错,很详细,组织予以嘉奖。”
“然后呢,”徐文翻过一页,“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什么时候能继续跟进?陆队,不是我说,我觉得这案子不简单……”
“是很不简单,”陆德云纠正,接着道,“所以案子移交特调局,已经没我们什么事了。”
“啊?”徐文有点懵,“不是,为啥啊,特调局不是不管小案子,只管大案吗,怎么就给他们负责了?”
“我也是听说,这案子看着不大,却牵涉到特调局正在查的一个连环案,所以今天一大早上面就派人来下通知,马上移交,估计这会儿已经办妥了。”
“闹着玩呢?”徐文有些不悦,放下杂志,“先不说我为这案子差点出了事,就说那个阵吧,非驱鬼师不能成,冲这,我还怀疑特调局有内奸呢……”
“小徐!”陆德云喝道,“话我当没听见,总之这事儿没商量,你放个假吧,好好休息。”说完,电话挂了。
徐文想不通,刚要拨回去,手机一震,收到条短信。
“案子详细情况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你要做什么,属于你个人行动,凡事不要强来,小心特调局。”
徐文看完,沉默了会儿,删掉短信,起身出门,左拐,到旁边的麦当劳甜品站买新款桃花味甜筒吃。
三十六岁的老男人,举着两个桃花甜筒,跟一群叽叽喳喳的小朋友排排坐在甜品站对面的椅子上,实在有点弱智,还买完才知道没有第二个半价,徐文当时就后悔了。
幸亏没遇到熟人,徐文低着头,旋风加速,吃掉两个甜筒,被冰得脑仁疼。
不过真的很好吃,徐文想,等耿直剪完头发,也带他来吃,两个人在一起,耿直一定是比较弱智的那一个。
吃完甜筒,徐文又逛了两圈,给耿直买了条围巾,就收到小老板的短信,十万火急地召唤他回理发店。
小老板虽然人很不正经,但技术十分靠谱,速度也很惊人,徐文急匆匆赶回去,小老板跟一个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等他,见到徐文,兴奋地站起来冲他招手:“徐文徐文!哎!快来看看!怎么样!不错吧!”
他身边的男人也跟着站起来,冲徐文一笑。
徐文惊恐地站在原地,吼道:“宋小乐!你干了什么!耿直人呢!你把他藏哪去了!”
小老板疑惑地看了看男人,又看徐文:“你干嘛啊,耿直不就在这儿吗?”
徐文心痛地怒吼:“我让你给他剪头发,没让你给他整容!“
小老板:“什么鬼啊!“
徐文痛苦地捂住脸:“天哦,不要再说话了!我现在承受不住的心痛!”
小老板:“……”
耿直:“……”
徐文花了五分钟,消化耿直的新造型,结果耿直围上他买的围巾时,空窗老gay再次遭受了致命一击,开始疯狂后悔过早放弃了分床大计,有点担忧自己把持不住,心中止不住的悲痛,却又有点暗爽(。)。
两个人跑去吃牛排,耿直努力学习用刀叉,认认真真分解掉一碟T骨牛扒,徐文顺手交换了两个人的盘子,一边吃耿直分好的,一边理所当然地指挥耿直继续,美名其曰给他练手的机会,实则暗戳戳地满足了一下自己的约会假想,简直心机满点。
吃饱喝足,两个人又跑去江边散步,一路走到停车场,开车回家,路上堵了半小时的车,到家已经接近八点。
电梯里,徐文就“今天出门消费的钱该怎么算”一事,与耿直你来我往地打太极,正讨论着,电梯门开,徐文当先走出,看到一个人站在家门口,忽如醍醐灌顶,想起今天周六。
徐茜茜好不容易放了年假,在学校没等到徐文来接,自己回家,又发现家里没人,搁门口等了两个多小时,气得脸都黑了,一见徐文,便双手叉腰,怒吼:“妈!你是不是又忘了!“
徐文惊恐万分:卧槽!怎么办!
耿直惊恐万分:什么!妈?!
我仿佛在写打电竞,下章一定抓鬼,一定抓!!!!!
01、
徐文这个人,其实属于没有生物钟的现代御宅族行列,在耿直来之前,通宵到三四点是常有的情况,除了茜茜周末回家那两天,基本没在凌晨两点之前睡过觉,难得有晚上十一点睡早上七点起的时候。
睁开眼,徐文就感受到了早睡早起的好处,那是神清气爽、精神百倍,昨晚喝了好些酒,这会也不觉得头晕头痛,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徐文发现被子全在自己身上,耿直已经不见了。
看了眼床头闹钟,六点五十,耿直那小子已经起来了?
听到客厅里传来响动,徐文穿好棉睡衣,套上拖鞋出去,见耿直正在餐桌前忙活。
乡下来的小朋友又穿上了他那件白色高领毛衣,下面套了条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肥大的棉裤,光脚套着徐文给他的小熊棉拖,围了茜茜买的轻松熊围裙,右手一个锅铲,左手一个铁锅——铁锅是徐文过年用来炒大菜的,平时都不拿出来,重的很,徐文自己颠锅都要用两只手,耿直却轻轻松松地提在手里,把煎好的鸡蛋铲出来,摆在盘子上。餐桌上还摆了两杯豆浆,搁了几根油条,包子数个,整整齐齐叠在上面,白白胖胖,松松软软,香味让人食欲大增。
“起来啦,洗洗吃早饭吧。”耿直看到徐文,开口招呼他,用锅铲指了指油条包子,“楼下买的,不知道好不好吃,有点贵,我就没多买,回来煎了两个蛋。“
徐文望着贤惠模式的耿直,捂住心口,有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家庭氛围击倒,这也……这也太自然了吧!乡下人都这样吗?!
耿直没理徐文,转身回厨房洗锅,徐文跟在后面去浴室刷牙,一边刷,一边问:“你几点起来的?”
“五点。”耿直奋力刷着锅,冰水冻得他手通红,徐文探手帮他把水龙头转到热水那边。
“以后这样开,水是热的。”
耿直记下来,把手放在热水下冲,刺刺的痛,徐文又问他:“起那么早干什么?”
耿直回答:“晨跑,下去跑了两圈。”
徐文以为耿直是换了个地方,睡不踏实,摸摸下巴说:“不习惯两个人睡?周天我带你去买张床。”反正他也不习惯,有点担心自己把持不住。
“不是。”耿直却摇头,“我平时在家四点起,昨天睡晚了,我操都没来得及做。”
徐文:“………………什么操?”
耿直架好锅,让它沥干水,回身做了几个广播体操的动作,说:“这个操,我天天做。”
徐文把毛巾盖在脸上,没眼看了,隔着毛巾说:“以后别做了……”
耿直不接话,用抹布擦干净灶台,说:“走,吃饭了。”
两人吃完早饭,剩两个包子,被耿直放进冰箱里,说晚上吃,徐文摆手:“晚上我请你吃饭。”
耿直皱眉:“不用。”
“哪不用啊,”徐文不高兴地说,“你是耿七弟弟,来我这住,请你吃饭是礼貌,这叫人情,懂不懂?”
耿直哪里懂,但是看徐文不高兴,也不再多说,收拾好碗筷,从沙发上又拿起他那件鸭屎绿的羽绒服外套,徐文看了一眼,显然是擦过了,比昨晚干净不少。
“周天带你去买被子,买衣服,顺带……”徐文朝上看,耿直为了方便做事把长发挽了起来,有点像广大妇女同胞的经典款发型,“……顺带去把你这头杂毛剪了。”
耿直眉头皱得更深:“我没钱。“
徐文大手一挥:“我出钱,你是要跟我一块住的人,干净点我高兴。“关键是,吃不着也能养养眼。
耿直一听徐文出钱,就没了反对意见,徐文又说:“待会我要去店里看看,你跟我一块,带你认认路,耿七说给你找了工作,是干嘛的?”
耿直老老实实地说:“工地搬砖。”
徐文:“……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毕业了去工地搬砖?”
“农业生产科学。”耿直答得很快。
“哪所大学?”徐文问,“农科其实不错。”
耿直摇摇头:“大学……小七哥不让说。”
“干嘛不让说?……“徐文忽然之间明白了,他冲耿直一伸手,“毕业证,拿我看看。”
耿直又摇头:“小七哥不让看。“
徐文脸沉下去:“耿直,你是不是跟耿琦那混账一起来骗我的?”
耿琦是耿七大名,因为太娘了,耿七不让叫,一叫就翻脸。徐文至少有十年没叫过耿琦这个名字了。
他这会简直气得肝疼,感觉是被最亲密的兄弟下了套,自己还一头扎里面不出来。
“毕业证拿出来!”徐文猛地一拍桌子,指着耿直,拿出了批评茜茜时的架势,耿直毕竟年轻,年龄差距摆在那,乡下人也从来不跟长辈顶嘴,说开了,这中间差着辈分,哪轮得到你耿直说话。
他去拿包,翻开来,从最里层拿出一张用塑料袋包得很好的纸,递给徐文。
徐文接过来,透过塑料袋仔细看了看,那是一张复印纸,上面粘了张耿直的黑白一寸照,旁边是很明显的手写字。
毕业证书
恭喜 耿直 同学,于 20XX年X月X日 在 加里敦 大学 农业生产科学 系,修完教学计划的全部课程,成绩合格,准予毕业,特发此证,以资鼓励。
徐文:“……”
什么鬼毕业证还有特发此证以资鼓励的?!徐文现在百分百确定耿七那孙子是骗自己了,气得手抖,连着手里的那张纸都被抓皱了,耿直在旁边看着,一下急了。
“别用力啊。”耿直说,伸手把纸拿回来,小心翼翼地抹平,“你生气,朝我撒,别弄坏我证书。”
徐文看着耿直认真的表情,一愣,这小子……是把这证书当真的吗?不知怎的,徐文气一下子就没了,甚至还有点心疼起耿直来,他叹了口气,说:“算了算了,走吧,先出门。“
耿直等徐文洗了碗筷,穿好了衣服,跟他一起出门,徐文换鞋时打量他几眼,问:“你昨晚……“说着用手在腰间做了个围的动作,“那两块褐色的,是什么?”
耿直低头瞧了瞧,说:“哦,是外套,我骑单车,热,脱了系腰上。”
徐文好奇地看着他:“系腰上,怎么不干脆系外面啊?”
“系在外面难看啊。”耿直回答,一脸“不是吧你觉得好看?”的表情跟徐文对视。
徐文瘫着脸,出去按电梯,耿直跟出去,顺着路就往楼梯拐,徐文拉住他:“哪去?”
“下楼啊。”耿直说。
徐文睁大眼:“你不是吧,昨晚也是从楼梯上来的?”
耿直点头:“你家忒高了。”
徐文捂住脸,算是服了这个耿直了。
两人坐电梯下楼,徐文手把手教耿直怎么按电梯,耿直脑筋倒是转得快,举一反三,很快就学会了。
到楼底,耿直对徐文说:“我车胎爆了,今天顺便拿去修。”
徐文点点头,示意他去拿,看着耿直把自行车从花圃里提出来的时候,脑海里似乎快速地闪过去什么,徐文没抓住,只是觉得哪里不对,耿直已经单手提溜着那辆大单车过来了。
下一秒,一个年轻仔从花圃旁边飞窜出来。
“站住!”个头还不到耿直肩膀的男人叉着腰挡在耿直面前,水壶状指着他的鼻子,“可逮到你了,罚款!”
徐文总算想起来哪里不对了,忙走上前:“物业的?”
年轻仔才发现徐文,手收回来,不悦地瞪徐文:“我说老徐,你也算咱小区的老住户了,这你亲戚?你怎么能放任他破坏小区绿色环境呢,什么都别说了,罚款!必须罚款!”
徐文疑惑:“我没见过你啊,你有工作证吗?”
年轻仔似乎知道徐文会问这个问题,器宇轩昂地掏出一个工作证,勾着带子甩出来:“工作证!您瞧仔细了!”
徐文捞起来看了看,的确是物业工作证,但上面的照片,无论怎么看都是个老奶奶。
“这我奶奶。”年轻仔解释说,完了还抱怨:“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起得太晚了,我奶奶搁下面守了一上午,刚刚累了,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我,回去歇脚了,你们别想着逃啊,我记住你们的脸了!”
徐文:“……”
耿直在旁边围观,一脸不明所以,这会好像听懂了,问:“是今早楼下那个穿花衣服的奶奶?”
年轻仔点头:“是啊,你见着啦?”
耿直说“是”,转头告诉徐文:“我晨跑遇到,老人家还问我有没有结婚。”
徐文:“…………”
“既然如此。”徐文把工作证还给年轻仔,一指耿直:“车是他的,罚款找他要。”
说完往旁边一撤,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耿直本来就没心眼,听徐文这么说,就低头问罚多少,年轻仔看了看奶奶发过来的短信,伸出三根手指。
“三块?”耿直手伸进兜里摸钱。
“三百!”年轻仔没好气地纠正,口音带出来一串,“矮冬青嗦!啷个家卖三块撒!”
耿直只听懂了三百,吓了一跳,把钱全掏出来也只有十五。
“钱不够,不然打欠条?”耿直说。
“三百都没有?”年轻仔也没想到有人那么穷,看了徐文一眼,徐文扭头不搭理。
“恩,我今天去做工,日薪结算,下午回来就给你三百。”耿直说,“你有纸笔不?打个欠条。”
年轻仔有点不好意思了,耿直说话语气太好,表情又诚恳,就像一团棉花,打上去谁也不痛。
“算了算了,”他摆摆手,“花圃整整就行,不罚了不罚了。”
徐文难以置信地看着耿直轻而易举解决一个烦人小物业,感觉自己活在梦里,耿直还拉着年轻仔不让走,一定要罚款,最后年轻收了耿直十五块,走了。
耿直重新把车提起来,朝徐文招手:“你店啥时候开门?”
徐文:“……早开了,走吧。”
两个人到了徐文开的小网吧,已经将近十点。
其实这段路也就走了十来分钟,不算很远,徐文一路上给耿直指点,哪里是公交站,哪里过去是地铁,哪路公车能到什么主要的地方,哪条地铁能直接去耿直的工作地点,顺带还下地铁站给耿直办了张交通卡,耿直把徐文说的话一一记了,自行车拿到网吧附近的修车铺修,然后又目送徐文进了网吧,自己才转了个方向去上班。
02、
徐文推开网吧大门,一股热气迎面扑来,他摘下围巾,前台小妹看见他,走出来打招呼。
“老板,你来啦。”
徐文点头,把围巾挂在前台后面的椅子上,说:“给泡杯红茶,今天人多不?”
前台小妹拆开茶包给他泡茶,一面接话:“人快满了。”
“我那台机呢?”徐文问。
“当然给你留着呢,”小妹笑了笑,说:“大老板的,谁敢用呀。”
徐文不置可否,屈起手指敲了敲小姑娘的额头:“少损我几句吧你就。”
小妹笑嘻嘻地把茶递给他,说:“对了,你那个朋友也来了,就在里面呢。”
徐文端着红茶走进属于自己的小包厢,果然看到云兴言在里面噼里啪啦地按键盘。
“哟,马云。”徐文跟他打招呼。
云兴言一个梯纵飞上天,后面跟着一串小萝莉,眼神也没给徐文一个:“不要叫我马云。”
“云老师。”徐文改口。
云兴言对着麦克风说一句“它要开大了,注意躲地上的圈”,又回徐文:“不要叫我云老师。”
“兴言,”徐文又叫了一声,走到云兴言身边,俯身贴着他耳机,听到里面传来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指挥!那个声音,是不是你家小萌攻哇!”
“我也听到了!声音好磁性!好攻啊!”
“又是他,我记得听过好几次了,都是指挥打本的时候进来的。”
“哇啊啊啊啊啊——”
一片尖叫,云兴言把耳机拉远点,冷冷地说:“别吵,专心打本,还想不想过BOSS了?”说完快捷键把自由麦关了,问徐文:“什么时候来的?”
徐文摸摸鼻子,一边感叹这年头零号老被当一号,好辛苦哇,一边走到对面去开自己的电脑:“刚到,你怎么有空过来,你妈又催你结婚?”
云兴言不说话,只是键盘按得更加勤快,徐文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不禁摇头:“你才27,你妈也够急的。”
徐文认识云兴言,是在三年前,因为工作方面的事,跟云兴言做过搭档,镇了只妖狐。期间发现彼此都爱玩游戏,徐文告诉云兴言他开了家网吧,从此云兴言就成了常客,跟徐文常年留着一个包厢,一起打游戏。
云兴言打游戏很厉害,种类也很杂,基本每个游戏他都有所涉足,最常玩的是X三和英X联盟,因为总有小萝莉跟着他屁股跑,云兴言就喜欢带着这些小萝莉打本或者上分,徐文一度认为他是个变态,后来才知道他只喜欢游戏里的小萝莉。
徐文从此抱上了云兴言的大腿,当徐文在青铜的时候,云兴言已经打上了白银;当徐文成为青铜守门员的时候,云兴言已经是王者了。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徐文都以为云兴言是职业的电竞选手,有一次在街上遇到他的学生,才发现他是大学里教马克思原理的老师。
总的来说,云兴言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高冷男子。
徐文打开电脑,看了看新闻,又把最近在追的X月传最后两集看了,听到云兴言那边键盘声渐息,猜测他是大战也打完了,连忙关上视频,招呼他打英X联盟,云兴言表示不乐意。
“你上次还说要带我上白银。”徐文说。
“就你那臭技术。”云兴言隔空翻了个白眼,“我给你五百块,你买个代练吧。”
“行,那我先给你妈打个电话。”徐文拿出手机。
云兴言键盘一拍,说:“上号。”
两个人登陆账号,直接组队匹配打上分战,云兴言打ADC,徐文打野。
如果说云兴言是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神级ADC,那徐文就是只令队友闻风丧胆的神猪打野,基本上属于人头我来抢、伤害你们扛的路子,被反扑的时候,跑得比云兴言还快,徐文自称这是智慧打野,被队友喷得狗血淋头。
“爱的抱抱,你是不是有病啊,我操!挡伤害啊!”
“妈的你个垃圾爱的抱抱,出去solo,谁输谁跪下叫爹!”
徐文对这些谩骂视若罔闻,依然从野区窜出来抢云兴言的人头,云兴言被抢得烦了,公屏打出一行字。
吃我大雕:“爱的抱抱是我朋友,大家少骂两句,我带你们赢。”
打完在对面跟徐文说:“你再抢我人头,我就挂机。”
徐文满意了,老实了,乖乖辅助云兴言,两个人打了四五把,依旧输多胜少,徐文没上白银,云兴言反而掉到了水晶,徐文总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被全服除了云兴言以外的人都拉黑了,以后只能跟云兴言打solo,不过云兴言大概也很想拉黑他。
“不打了。”云兴言关了电脑,键盘一推,站起来,“五点了,去吃饭。”
“我请你。”徐文也站起来。
云兴言摆手,徐文了然:“相亲?”
“推了好多次,推不了了,下次吧。”云兴言说。
徐文同情地看着他:“不然你告诉你妈,你是同性恋吧,我可以陪你演一演。”
云兴言冷冷地斜视他:“你打上白银再跟我说话。”
两人出了包厢,接晚班的小妹在外面等着,看到徐文就迎上来。
“老板,”小妹说,眼神往外面飘,“有个人,说是你朋友,坐沙发那边呢。”
徐文脚下一顿,这才想起来还有个耿直。
03、
耿直第一次坐地铁,难以避免地坐过了站,转回来的时候花了点时间,到工地时已经迟了,好在那边正值用人时期,工头没说什么,给他发了顶安全帽,让他去搬钢筋。
耿直天生力气就大,在搬砖业务方面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一个人能做三个人的工,搬得又快又好,工头对他非常满意,第一天就给结了五百块,耿直拿出一百五,打算回去找那个物业小年轻,把罚款补上,三百给不起,打个折也好,又拿出两百五,准备给徐文,自己剩了一百,小心地装进毛衣上缝的口袋里,坐地铁回去。
到了网吧附近,耿直去要车,一百块又花出去八十块,把补好胎的自行车拿回来,就去网吧找徐文,跟吧台小妹报了徐文的名字,坐在沙发上等。
徐文出来的时候,后面跟着个戴眼镜的男人,耿直站起来,徐文迎上前问:“饿不饿?去吃饭吧,对了,这是我朋友,云兴言,兴言,这是我兄弟的亲戚,叫耿直,现在跟我住一块。”
云兴言看了看耿直,又看看徐文:“他知不知道你……”
徐文摆手:“还没告诉他呢,之后再说吧。”
耿直满脸问号,被徐文带着,跟云兴言道别,两个人打了辆车去吃饭。
“怎么不坐公车?”耿直问,从兜里掏出那两百五十块,“给你。”
“那地方近,打车方便……这是什么?”徐文望着耿直手上的二百五,愣住了。
“租金,”耿直说,“小七哥说要给的。”
徐文哭笑不得,探手揉揉耿直的脑袋,又把手指插到发间,给他梳了梳:“房租一个月一给呢,哪有天天给的,你先自己拿着,知不知道二百五什么意思啊?你给我还不想要呢。”
耿直不懂什么叫二百五,但听徐文说的也有道理,把钱收了回去。
徐文带耿直去吃饭的地方是个火锅店,也是徐文常去的,干净不说,还物美价廉,就是辣椒有点辣口,徐文提前问了,确认耿直能吃辣才带他去。
“耿七就完全不能吃辣,特没用。”徐文一边点菜,一边跟耿直吐槽耿七。
“舅母是江南水乡的人,小七哥小时候跟她住,难免吃不了。”耿直认真地跟徐文解释。
徐文:“……你是不是一直这么耿直啊?”
耿直:“?”
“算了算了。”徐文勾完菜单,把纸递给耿直,“你看看,还要点什么,管饱。”
耿直接过来,也不跟徐文客气,反正到了月末连房租一起交给徐文就好,他点了份南瓜饼,点了份鹌鹑蛋,徐文叫来服务员,把菜点了,一边喝茶,一边接着跟耿直聊天。徐文发现耿直有种特质,能让跟他对话的人感觉非常舒服,仿佛自己说什么,耿直也不会生气,不会大吵大嚷,声音永远不大不小,说话的时候总是认真看对方的眼睛,把徐文看得有点受不了,心想,这人虽然是乡下来的,家教倒是不错。
等了约莫半小时,锅底和菜逐次上齐了,徐文敬耿直一杯酒,说:“我跟耿七感情深厚,不分你我,从此以后,你也是我徐文的弟弟了,有什么难处,都可以跟我说。”
“文叔……”耿直端着酒杯说,说完了又觉得不对,改口道:“文哥。”随后把酒一饮而尽,辣得吐舌头。
徐文笑了笑,给他涮牛肉:“吃菜。”
吃了没一会儿,徐文手机响了:“老司机~带带我~我会唱山歌~”
“……”耿直夹着一块牛肉,停在那里,半响说:“我爸也喜欢这歌。”
徐文臊得脸热,赶紧把电话接了。
“徐文?”那边是个稳重的男声。
徐文没看来电显示,但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陆德云,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耿直,耿直正盯着锅里的土豆等吃,徐文转过背,放低了声音:“你就不能有一次不在我吃晚饭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吗?”
“时间不等人呐,小徐,只能是时间选择你,不能是你选择时间。”陆德云说。
徐文最怕他这调调,赶紧说:“是是是,陆队,找我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你赶紧过来一趟。”陆德云报了个地址,又说:“云老师也来了,正在路上。”
徐文在心里同情了云兴言一秒钟,也不推脱,直接说:“好。”
完了挂上电话,狂催耿直:“快吃快吃快吃,速度七十迈,快快快。”
耿直奇怪地看着徐文,把嘴里的土豆咽了:“有急事?”
徐文顾不得烫,夹了一把菜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应道:“恩,路上跟你说,快吃!“
耿直站起来,拿汤勺一捞,把肉全放到徐文碗里。
徐文:“……”
“你干嘛,我让你吃。”徐文嘴里菜还没吞下去,用筷子挡住耿直的汤勺,“别放我碗里啊。”
“你够吃了不?”耿直问。
“够了够了,你吃吧。”徐文答道。
耿直点点头,操起桌上的盘,把菜噼里啪啦全倒了进去,盖子一盖,两分钟以后一掀,在徐文目瞪口呆的表情里,三分钟解决所有饭菜,一抹嘴,说:“好了。”
徐文看看自己碗里还剩一半的肉和菜,深刻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
十二月二十二日 晴间多云
1、
我很惊讶虽然身处这样的状况,昨天晚上的睡眠仍然非常踏实,中间连梦都没做过。睁开眼刚好是早上八点,比工作日起床上班的时间稍晚一点。
我花了几分钟确认周围的情况,惋惜这一切不是一场怪异的梦,接着为自己居然能利用这种机会休息起来感到一丝愧疚。
洗漱完毕,我来到走廊上,周围的门都关闭着,想必大家都过了一个非常不安的夜晚,不少人好不容易才入眠,目前还在睡梦之中吧。
不过,还是有几个房间里面传出有人活动的声音,走廊尽头的厨房里,也有人开始为自己准备早餐了。
目前的疑点在于,为什么二十三位乘客只有二十二个房间,那位牙医先生的死亡,好像在主办方的计划当中。他们究竟是如何知道有且只有一个人会站起来反对这场活动,并且利用他的死制造威慑效果呢?
要不是已经确认了他的死亡,并将遗体封闭在底舱的房间里,说不定我会怀疑他和主办方合演了这出诡异的戏剧。
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还会有主办方安排好的死亡呢?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船舱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要是昨天的事情就此终结,我们就可以把目光集中在唯一的一场谋杀上了。
我朝厨房的方向走去,看到隔壁的退役军人先生从房间里走出来,我向他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昨天夜里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没有,我进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反锁了门,过了一会儿就入睡了,没有听见或看见外面的情况。”
他耸耸肩回答。
我们一起朝厨房和茶餐厅的方向走去,厨房的冰箱里放着不少方便食品,我取了盖着保鲜膜的米饭和味增汤放进微波炉,而弗迪南先生则把三明治放在烤箱里。
端着食物走进茶餐厅的时候,我们看到几张圆桌旁边,已经有人坐下了。
其一是房间靠近船首的年轻人,记得名字叫做宣长,职业是酒吧招待,他一个人占据了一张圆桌,周身散发着不愿与人接近的气息,看到我们出现,他抬头冲我们打了下招呼,表情倒是意外地随和。
其二是名字像电影演员,叫做达斯汀•霍夫曼的美国大学生,他的眼圈发红,晚上大概没怎么睡,一副疲倦而不安的样子。
他对面坐着两位年轻女性,来自中国,外表显得很温和的幼儿园教师喻爱岛小姐,以及长着娃娃脸和圆圆眼睛,模样很可爱的山崎玉。
喻小姐看到我们出现,站起来指着旁边在电磁炉上热着的两个壶。
“茶?咖啡?”
而山崎用铁夹夹着一个透明罐子里粉红色的球体,丢进自己的饮料。
“这里还有棉花糖哩。”
她们的存在似乎让早上不安的情绪缓和了一点,我向大家确认昨天夜里的情况,但谁也没有提起什么重要线索。
这时,有个身影在门口晃了一下,他好像不太愿意进入这个房间,但就这么转身离开也很奇怪,于是只好端着餐盘走进来,在宣长旁边隔着两个座位的地方坐下。
这家伙仍然是一副女性打扮,不过我也没有资格对别人的爱好指手画脚,只是觉得,那张面孔在哪儿见过似的。
我照例向他询问有关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他好像显得十分抗拒。
“没有,我不知道。”
直到吃完早饭,我们把洗完的餐具放进消毒柜的时候,楠木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对我说。
“和我一起上船的朋友浅贺,说他昨天夜里听到了对面房间有什么声音。”
2、
早餐过后,我决定挨个去大家的房间看看,如果楠木说的事情是真的,有必要先去走廊尽头名字叫做“凡”的年轻人房间检查一下。
那个青年在学习与酒店业相关的专业,正在实习过程中,从一登上这艘飞艇,就不断发表着各种有关房间布置、餐厅装修、物品摆放的意见。虽然个性上有些吹毛求疵,不过从行动的细节上看来,他还是与这一行业十分相称,显得很会照顾别人。
第一次死亡事件发生后,他和另外几个人主要在二层活动,查看过船舱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敲了敲门,房间里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这时,门轻轻地摇晃了一下,我惊讶地发现,它竟然没有上锁。
推开门,房间里一片狼藉。
从昨天的表现看来,凡有洁癖,而且到了轻微强迫症的地步,这对酒店业的见习生来说可能有点不可思议,但他随时随地都带着一次性手套,餐具要一洗再洗,对可能粘上灰尘的装饰品退避三舍,桌布和坐垫上一丝皱褶也不许留下,现在,寝具被扔得遍地都是,衣柜倾斜着……
我感到额角有冷汗流下来,看来噩梦还没结束。
从窄小的玄关走入放着单人大床的空间,凡脸朝下倒在地毯上,稍微张着嘴,已经死去多时。
经过检视,死因应该是氰化钾中毒,而旁边柜子里的氰化钾也没了踪迹。
我通知所有当时在附近的成年男性乘客过来,他们看到这一幕都面面相觑,我说明了推测的死因和死亡时间,学习生物的毕维斯也做了确认,我看到大家眼中逐渐开始产生了恐惧和怀疑,其中也包括对我这个第一发现者的。
“完……完了。”
站在门口,根本不愿踏进这房间一步的浅贺响一脸阴郁地嘟哝着什么。
“难道是从最里面的房间开始杀人……可恶,可恶啊……本来以为和这家伙住对面应该能相安无事的。”
不知道是不是主办方有意为之,这两位住在对面的乘客都患有洁癖症,两人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闭门不出,并且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房间,就连房门两侧的门把手都被擦得一尘不染,一个指纹都没有留下。
虽然即使留下什么证据,我在这里也做不了鉴定就是了。
突然,我在尸体附近的地毯上发现了有规律的痕迹,大概是用手指用力写下的,看起来好像是“ABS”三个字母。
正当我在脑海中搜索着,这是谁的姓名缩写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年轻女性的声音。
“阿布索伦,徘徊于地底的梦境记录者,把仙境发生的一切传达给值得信赖的人……可怜的爱丽丝,没有指引,将会迷失在阴影之中,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穿着繁复裙装,带着红色隐形眼镜的小姐不知什么时候溜进来,说起了奇怪的话,不过经过她的提醒,大家想起了昨天的讲解。
凡是在用这种方法提醒我们,他的身份是“占卜师”吗?为什么这个痕迹没有被杀人者清除,还是其他人为了混淆视听写上去的?
这实在太过巧合,简直像主办方安排的又一个阴谋,难道他们要直接切断我们之中唯一可以验证“红皇后”身份的途径,让我们在茫然无知中互相怀疑,继续进行这场杀人游戏吗?
难以想象,我之外的二十人中,有认真执行着投影屏幕上的指令的人在。
3、
就这样,气氛变得相当糟糕,大家没有一起吃午饭,而是各自回到房间,避免再和其他人接触,在不安中挨到了晚上八点的集会时间。
“我们真的要选出一个人,投票把他处决吗?”
上官小姐表现出踌躇的样子。
大家要么沉默不语,要么开始辩白自己一整晚都呆在房间里,没有踏出过房门一步。但谁也不能给出证明。
突然,那个头发一直乱蓬蓬的,总是显得一脸疲惫的少年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拿出自己的笔记本,提高声音说。
“昨天凡先生在调查船舱的时候开玩笑说,看样子要是来真的,就只有两种可能,被杀,或者杀人,如果我没有第一时间被杀,就很可能是‘红皇后’哪。”
这简直是向红皇后一方宣告“来杀我吧”,或者向爱丽丝一方要求“如果我没死就投票处决我怎么样”,这和他之后的态度大相径庭,很难想象死者有闲情逸致开这种玩笑,难道是他被谁敌对了,或者后来发现了什么?
死者已逝,除了那个奇怪的死亡留言,已经听不到他说话了,然而之后还有更难以理解的事。
“而凤条院君说,如果这么说,红皇后反而不会杀他,因为在之后的讨论环节会怀疑他是红方而投票处决凡先生,这样就又减少了一个爱丽丝方的人。”
在场有几个人表示,确实听到了这种说法。
那个看上去很没心眼的小伙子倒是可能会开玩笑,但是,真的会有人因为随便说的,甚至没被全体成员听到的无心之语,就投票处决谁吗?
“根本无法理解,而且他为什么不来参加讨论呢?”
“难道是……因为什么‘禁言’真的开始生效了?”
“不然就投票给他好了……就算是随便乱开玩笑的教训吧。”
“不会让我们真的动手杀人吧……”
三十分钟的时间非常短暂,讨论就在一片混乱和犹豫中结束了。
但是,时间刚刚一过,房间里就响起了警报一样的声音。
胸部和腹部一阵抽痛,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我看到其他人的脸上也出现了同样的表情。
投影上出现这样的提示:
“如果不在一小时之内完成处决,大家都会死。”
4、
之后的事情实在很令人痛心。
“如果没人来的话,我动手好了。”
快要到时限的时候,那位看起来很开朗的旧书店老板这么说着,站起来向凤条院的房间走去。不久,我们走进那个房间,看到那张年轻的脸浸在浴缸里,停止了呼吸。
这已经不再是可以随便开玩笑的事了,虽然不想沿着主办方的思路走,我想我们只能尽快找到“红皇后”一方的人。
返回房间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拽住了我的袖口。
是对面房间的广岛纱妃太太。
“警察先生,救救我。”
她脸色苍白,表现得非常不安。
“刚才大家都在的时候我没敢发言……昨天夜里一直有人在我的门外徘徊。”
广岛太太迟疑着,
“然后,然后我听见……门口有开锁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开我房门的锁。因为太害怕了,我一夜都没睡好,请务必要帮帮我。”
之后,我检查了她房门的锁,没有发现被损坏的痕迹。
难道“红皇后”一方的人可以得到其他人房门的钥匙吗?
听到这个推测,她显得更加惊惶,连声音都变得颤抖了。
在我还没有转过身的时候,背后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
冰凉纤细的手指伸过来,鼻腔里传来若有若无的香味,能感觉到黑色和服下面柔软的躯体。
广岛太太的脸颊贴在我背上,用快哭出来的语调说着“不想死,不想一个人”之类的话。
姑且不论她的身份和目的,这种精神紧绷的状态不像是演技。
我只能任由她这么待了一会儿,告诉她如果不按时呆在自己屋里,恐怕马上会被主办方处决,之后安慰她夜里也会尽量保持清醒,如果对面发生什么就会过去帮忙。这样才勉强离开她的房间。
关上自己的房门,感到稍微松了口气。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们做错了什么,或是和谁结怨,以至于被送到这样诡异的游戏中来?
今夜的死者又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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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时十五分 在凡的房间发现尸体,死因为氰化钾中毒,死亡时间约在夜间一点左右。凡留 下“ABS”的信息,推测为“阿布索伦”。
晚八时 讨论投票结果为“凤条院 六一”
晚九时 执行处决,执行人为 忈,死因为溺死
十二月二十一日 晴
假如有人把据称是中了六合彩的彩票,天价免费旅游的招待券,稳赚不赔的股票组合,或者下次赛马比赛结果的东西寄到你家里,你会怎么做?
一般人的反应当然是把它们当成骗局,撕碎丢在纸篓里。
但是,仍然会有贪图小利的人按照指示一步步与诈骗犯联系,汇出钱财,最后后悔不迭地跑来报案。
甚至还有被骗买了高额保险、昂贵的保健品、根本不存在的养老基金的老年人,连警方的话都听不进去,而认为那个礼貌得体、体贴入微、诚恳热情的“女孩”或“小伙子”(他们多是年轻人)是世界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这真是一件十分悲哀的事情。
而现在,我也要像这些人一样,一头扎进某个骗局,被某个不知其真面目的团体耍得团团转了。
直到这时,我才了解了一点那些受骗的家伙们的心情。
希望不付出努力就得到从天而降的好处,由于无知容易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纯粹是寻求刺激或是好奇心过剩,或者是在生活中一无所有,没有谁可以商量或询问,没有依赖或牵挂的人。
过度自信,过度自私,或者孤身一人。
事情要从一周前说起,我收到一张不知从哪里来的邀请函,上面介绍了最近随处可见的广告上所说的“豪华飞艇首航”活动,据说这活动会在世界范围内邀请十几名乘客,在太平洋上航行一段时间。而我就是受邀者之一。
我只是县警署的巡查长,薪金维持日常生活之后就剩不下多少,怎么想都不算是成功人士。想来想去,三代以内的直系和旁系亲属,朋友、同事、泛泛之交,乃至我经手的案件中,受过警方帮助的受害人里,都找不出有那样的人。
这事情十分可疑,我擅自决定,不如按邀请函上说的路线,前往飞艇起飞的地点调查看看。
搭乘城际快车将近两个半小时之后,我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下了车,周围都是茂密的树林,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只有块废弃的站牌上面用油漆标示着方向。
油漆的颜色还很鲜艳,想必是最近才漆上去的,树林间隐隐约约有条小路,被灌木和树叶遮挡着,称为兽道也不为过。
现在想来,也许从那时候,我就该转身回去的。
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有用了,我只能尽量完整地把这事件记录下来,为之后的调查提供证据。为了以防万一,我将隐去一部分事实,但我保证,写在这张纸上的,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身经历。
我艰难地从树丛中穿过去,就在快要辨不清方向的时候,终于来到了一栋小型建筑前面,建筑的外部都被树叶遮着,看不清全貌,只标识了入口。
登上去之后,门在我身后关闭了,我脚下的地板震颤起来,有什么机械装置发出巨大的响声。简直像发生地震一样。
周围没有什么可以攀附的地方,只好顺着长长的楼梯继续向上,来到一个明亮宽敞的空间之后,我从四周的环形玻璃窗向外望去,突然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浮在半空了。
原来隐没在树林里的建筑就是飞艇的本体,我看到下方的楼房、树林越来越小,接着渐渐远去,城市和道路换成了蔚蓝的大海。
大概是因为我来得太晚了,主办方没给我多少惊奇的时间,看起来像是舞池上方的乐队所在的平台上慢慢地垂下了投影布,我迅速扫视过挂着蕾丝布幔,用各种闪亮的装饰物、花朵和毛绒玩具布置的房间,摆着精美食物的长桌,放着茶具的圆桌,以及桌旁的其他受邀者。
除我以外的受邀者一共二十二人,听他们小声交谈的语言,像是来自多个不同的国家。大部分人看起来都很年轻,男性人数比较多,除了穿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少女和带着黑纱的女性比较引人注目以外,其他人的穿着打扮全都是普通学生和上班族日常的样子。
我落座之后,大家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正在我打开警察手册给他们看的时候,全部垂下来的投影布上,突然出现了指示我们行动的文字。
它先让我们喝下面前的饮料。
虽然很不情愿,但我看到周围的人都站起来,向那张圆桌走去,或许不这么做,有什么事就不会开始。
我在一位盘着精致发型,个子高挑的年轻女子旁边找到了写着自己姓名的杯子,勉强把那玫红色的饮料喝了下去。
她冲我笑了笑,我惊讶地发现,“她”竟然有喉结,手指的骨节也比较粗大。
难道这是“他”吗。
受邀的乘客,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啊。
投影声称我们目前身处一场游戏,就像是平日里聚会时流行的“狼人游戏”。但是简洁明了讲述规则的,冷冰冰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开玩笑。
而且,它提到了氰化钾。
我斜对面的一位男士感到受到冒犯一般,站起来准备做点什么。
他讲英语的时候带着德国口音,西服外套熨得整齐服帖,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作为这里看起来比较年长的男性,我跟着他走向驾驶室,其实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组织这种活动。
靠近他时,我闻到他的手上和外套上,沾着一点丁香油味。
大概是位牙医,他用力敲了几次门,并大声询问里面有没有人之后,突然发生了意外。
他倒在地上,脸色发白,身体不断痉挛,口中吐出粘稠的液体,其中还夹杂着血块,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不久就不再动弹。
我试着进行应急处理,但他很快停止了呼吸。
看起来像胃部和气管损伤,刚才喝下去的饮料,一定有什么问题。
我感到非常恼火,怎么会有这样诡异的公开杀人。身后的受邀者,也都露出了困惑、恐惧和不安的表情。
但是,投影布上没有再出现提示。
妥善处理了尸体之后,我们打算分头对飞艇进行搜索。
飞艇分为上下两层,一层有刚才我们喝下饮料的宴会厅,周围还有一些娱乐设备,而二层除了餐厅、纪念品商店和蒸汽浴场以外,还有相对的两排房间,房间上的门牌写着我们的名字。
所有的设备都在运转,食物等供给品也很充足。飞艇内部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时钟,大多数是装饰豪华的古典座钟,似乎随时在提示我们时间。一直到外面的天色变黑,一部分人还在继续找,而另外一部分人到二楼的厨房简单吃了点东西,接着满怀不安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搜索的结果令人失望。所有通向外部的门都封闭着,暂时找不到出口,也没有任何逃生工具,如果想办法打破门窗跳出去,恐怕也只会坠入茫茫大海吧。
在我返回房间,检查了自己房间内的家具和设施之后,突然,床头柜的木板上,投射出了一个图案。
那是刚刚宴会厅的投影布上,出现文字说明为我们讲解过的“牌”。
那个图案闪烁了一会儿就消失了。我循着光线,看到天花板的缝隙里有小小的摄像头,看来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某些人的监视之下。
难道我们被卷入三流侦探小说里的连环杀人案了吗。
还是,我们必须按照那些指示,开始这所谓的游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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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时四十五分 到达飞艇“仙境”
下午五时三十分 投影宣告“游戏”开始
下午五时四十分 一名中年男性死亡,死因推测为内脏破裂,茶杯上的名字是“尼尔森”。
晚七时五十分 飞艇一层搜索完毕
晚九时零五分 飞艇二层搜索完毕
晚十时十五分 返回房间
晚十时三十分 获知“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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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试第一人称日记体,比较羞耻,大家请不要在意
*剧情BUG请戳,如果与其他人的日记有什么冲突就当是平行时空吧啊哈哈哈
*先推一点剧情……争取趁还活着跟大家互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