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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里哦——”
幸若和花拉了拉姐姐的衣摆,然而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是某种捉迷藏吗?
和花看着努力叫着自己名字的姐姐,不解的歪过头。
“我在这里哦?”
她朝姐姐挥了挥手,还踮起了脚尖。
幸若和成依旧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四处寻找着。
周围乱做一团,有人在安慰和成,也有人和她一起四下寻找和花。
和花抱着手机的几册书,还是那么呆呆地看着大家。
“我在这里哦。”
一步之遥的姐姐看起来越来越慌,冷汗顺着发辫和额角低落。她来回在书架下和窗台边走动,就是不看在她面前的自己。
“我在这里哦……”
从有记忆开,幸若和花的世界总是像蒙了一层雾,又或者说像与别人隔了一池水。她的声音和视线咕嘟嘟地透过某种无法驱散的介质,慢慢扩散折射到外界。有一阵的咕嘟嘟和呜噜噜后,别人有些扭曲的回话和动作再返回到她身边。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并不真切。
所以她会饶有兴趣地看着蚂蚁一点点把食物搬回巢穴,看蜘蛛慢慢在树枝之间来来回回织一扇网,或是天上的云渐渐流动,最后缓缓散开消失。
足够慢又足够恒定,可以慢慢地透过雾气,把双手和目光落过去,感受得真切。
那些变化得太快的东西,她就没法好好看懂。
光怪陆离,又遥不可及的世界中,和成是她的锚。
只要追逐着她,就能知道自己在哪里,之后应该做些什么。
和花看着已经开始崩溃的和成,周围吵嚷的声音一圈圈随着深海的波纹荡开。
她想了想,开始伸手给姐姐编辫子。
她喜欢给姐姐编辫子。
姐姐那么好的人,当然应该有更好看的发型。把能找到的装饰全部给她,让她变得更显眼也更好看。
而且这么做的时候,姐姐总是看起来很开心。散发着温柔又放松的气息。
和花认真地梳理着手中的发丝,细致地分成三股,再左右交叉。
和成比她高了不少,她要伸直了手才能编得整齐又漂亮——一般来说,和成这种时候总是会体贴地蹲下来,或是坐着,半靠在她身上。
不过没关系。
和花垫了垫脚,把手伸得更直。
或许编完这跟辫子,姐姐就知道游戏结束了,可以不用假装看不到自己了。
她想了想,还把自己的蝴蝶结拆了下来,绑到姐姐头上。
然而下一秒,蝴蝶结又回到了她的头上,自己精心编的辫子也消失了。
和花睁大了眼睛,大脑空白。活像见到比自己还大的鱼的三花猫。
这是什么?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和成在周围人的劝说下似乎是找回了些理智,在窗台放了一块糕点,和众人一起离开书房。
和花没有多想,只觉得姐姐放了,那必然是给自己的,于是伸手就去拿。
是担心自己会不会饿吗?明明之前才吃了东西。
还在震撼中的和花的脑子只来得及做这个反应,就看到自己的手穿过了糕点,什么都没拿到。
她有点委屈,这是和成特意留给自己的。
是姐姐给她的。
已经是她的了,为什么拿不到呢?
然后她后知后觉,开始慌起来。
和花本能地想到和成身边去,握住和成的手,让和成把自己抱在怀里。
但当她跌跌撞撞跑到和成旁边,拉住了和成的手时,和成也没有回头。
和花看着和成的背景,眨了好多好多下眼睛,看着和成消失在另一排书架后。
姐姐看不到自己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
自己走丢了。
她花了一点时间明白这一点,然后还是那么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书——或许这几本书能帮到姐姐——走回到自己最开始和姐姐分开一段距离的书架旁蹲下。
姐姐说过如果走散了就在原地等她。
和花看着书房的天花板,一动不动,一点距离都没有偏。
她眨着眼睛,听着混沌又嘈杂的声音,像是珊瑚礁中的鱼一样吐着只有自己能听到声音的泡泡。
姐姐会回来找自己的。
在这里等等她吧。
姐姐是不会离开自己的。
和花像是对这个理论非常信服,还点了点头。
她看着天花板,一道道数那里的木板的数量,直到自己都有些困,迷迷糊糊打起瞌睡。
忽然,像是突然被从水中被捞起一样,她的五官突然清晰起来。
和花睁开眼睛,双手还抱着那几册书。
她四处看了看,又慢慢沉到自己熟悉的状态中,意识到这里是五楼的楼梯口。
但是比起好奇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最熟悉的色彩。
“和花——”和成急急忙忙地朝她跑来。
于是所有的疑惑和担忧都随着气泡炸裂消散,她重新找回了自己的锚。
“我在这里哦!”
字数:12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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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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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什么呢?
只是单纯从定义上来讨论的话,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太难以回答的命题。
但是当某人真的开始去思考流动的时间所带来的影响和变化,那似乎这个问题就足以上升到思考了也毫无意义的程度。
菅原无法得到这个答案。也不知道自己经过思考但依旧冲动下给出的回答能从心上人那里得到几分。
她回忆着刚刚到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才去思考欧泊每一个行为,乃至每一个眼神之后的含义。
她无意识地碰着自己的嘴唇。
事到如今再思考这些,是不是又有点过于马后炮了?
毕竟……
菅原舔了舔嘴唇,似乎刚刚柔软的触感还留在这里。
她是有很多机会可以推开自己的。也是有足够的时间向自己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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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试试所谓不会变更的爱意。”
“就算结局会觉得难过也没关系。因为你值得。”
菅原长篇大论的话最后停止在这里。
她是想要深思熟虑之后给欧泊一个回答的,她确实是想的。
但是话说到一半,大脑又开始自作主张地亢奋起来。那些会让人羞耻的直球般的话接连不断地被说出,饶是对面是欧泊,也有了轻微的恍惚。
她不太记得自己到底对欧泊说了多少次“喜欢”,也不记得自己吞下了多少个还没说出口的“喜欢”。
不过她还是庆幸自己的胡言乱语找到了一个可以停下来的地方,不至于让欧泊觉得自己热情过头,像是在威胁或是绑架。
菅原悄悄打量着欧泊,她是有些不安的。
“那姑且让我再看看这所谓不会变更的爱意吧。”
欧泊的声音不大,但是清晰。
好容易压抑住的心跳再次以极高的频率大声诉说着爱意。
她知道着不是与某人坠入爱河最好的时机——不如说,这是最糟糕的时机,但是她确实太缺乏对自己的控制力。
不论是思想,还是行为。
比如眼下。
菅原跨步走到欧泊面前,拉出她的手后稍微踮起了脚尖。她的大脑几乎是瞬间就计算出了轨迹和距离,让自己的嘴唇准确且效率地与欧泊相贴,把一个亲吻留在她的嘴角。
一瞬间的触碰就足够烧灼出漫天的烟火。
菅原睁着眼睛,悉数收下欧泊因为惊讶而抬起的眉毛和只映射出自己的双眼。强烈的满足感填满了她的内心,而因此催生出的不满足感也不停地向神经中枢提议掠夺更多。
短暂的呼吸交合间,她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和午后欧泊贴近她时的气息一样。
就算没有尼古丁的作用,菅原也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对烟草上瘾。
她总是行动之后,才反过来考虑自己的行为是否得当。
菅原因为自己的举动绷紧了四肢。她们认识的时间还不过一天,这样会不会太过唐突?欧泊会不会并不愿意接受自己?
菅原短促地呼吸了一下,试图做点什么为自己的行为好歹做个解释。
“好啦,别闹了。”
欧泊像往日一样,揉了揉她的头发。
菅原看着她,不明白这样的举动是欧泊决定把这一切当做一个还不成熟小孩子的玩笑,还是某种礼貌的拒绝。还未退却的心悸被蒙上隐隐的酸涩和不安,菅原第二次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这一次,也还是欧泊占了先手。
“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含有邀约性质的话语是清爽的夏风,扫清所有的阴霾,催绿新叶,吹来夏花。
不适宜的情感在不适宜的地点,以无法被理性干扰的方式蔓延扩散,侵蚀理智。
“没有!”
菅原笑着回答:
“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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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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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有些走音的吉他在菅原的手中也还是奏响了称得上不错的音色。但是她缓缓唱出的歌足以掩盖任何不和谐音。
大概是对歌词和谱子足够熟悉,菅原并没有看着吉他,而是直视着眼前自己的听众。
“时の流れに身をまかせ”
已经有些年头的歌被以清亮年轻的声音唱着,回荡在不大的房间内。
连菅原自己都没想到,她可以把这首歌唱得堪称完美。
她唯一的听众也扬起了淡淡的笑,随着曲调哼唱起来。欧泊似乎并不熟悉这首曲子,哼唱得断断续续,却也还是跟着着菅原歌声的节拍,小幅度地摇晃着身子。
这样和平时有些不一样的她让菅原的心情更加雀跃。
唱完最后一个字,还没等吉他声彻底消散,菅原三步并作两步地扑到欧泊身边。
三番两次遇到这样情况的欧泊也颇为熟练地接住了菅原。
“好听吗?”菅原抬眼看向欧泊,紧紧地抱着她不松手。
看着眼前简直像是想要被摸头的狗狗,欧泊也只能笑着点头:“好听,很好听。”
“但是我觉得你唱得更好听!是我听过最好听的!”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欧泊愣了愣:“不过是跟着你哼几句……”
菅原抬起头来看着她,颇有一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好听你可不能拒绝”的意思。
欧泊也多少知道自己拗不过她,笑着摇了摇头。
“要是你喜欢听,我有空就唱歌给你听。”
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的菅原又借机在她身上蹭了蹭,像是什么宣布主权的小动物:“就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唱得像今天这么好听……”
“好。”
欧泊半是安抚地回答她,揉了揉那颗因为头发有些散乱,而显得有些毛茸茸的脑袋。
“所以这是什么曲子?”
欧泊这一次没有把她推开,只是岔开了话题。
“是首有些年头的歌,不过我还是很喜欢……”菅原大大方方地霸占着她的气息,轻快地说着:“歌名我也很喜欢,叫做《任时光流逝》”
“任时光流逝吗……”
欧泊有些微的愣怔,她像是看回了什么很遥远的地方,目光中难得地笼上了一层迷茫。
“你在想什么?”
菅原凑近了些,无形的尾巴依旧摇得飞快。
“只是觉得这个主题很有趣……”欧泊沉吟了一会儿,再看向菅原时,眼中似乎已经有了什么不太一样的神采:“时光永不老,爱意真的能与时间同在吗?”
菅原眨了眨眼睛,没想到会突然这样的问题。
她从来没有考虑过时间的长短和深度,喜欢就一头扎进去,等热情消散再慢慢抽出身来。
时间并非毫无意义,但在她看来,似乎也并不至于如此深入地去思考。
她一瞬间想要用脱口而出的话把这个问题带过,但欧泊认真的神色却提醒着她,这绝不是一个可以随便回答的问题。
菅原松开了紧紧环绕住欧泊的手,开始头一次地在热烈的情绪中叫回理智,去思考一个并未留意过的问题。
欧泊多少带了些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安静地,平和地,却又几乎带了一点点难以言喻的胁迫地,等待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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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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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泊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绵长而均匀。
在一整天的探索之后,就算有再为怪力乱神、让人恶心胆寒的事件,人也会因为身体上的疲惫而陷入沉睡。
菅原仰躺在她身边,尽管眼皮已经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心脏还因为这份太过接近的距离而砰砰跳动。
有寡淡的月光从窗户淌入室内,让她能勉强看清欧泊的脸。
欧泊的睡姿很规整。从她躺下到现在,几乎没有动过。
考虑到她似乎对安静的睡眠环境非常在意,菅原一直都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动静,不论是翻身,还是尝试着把自己挪到离她更近一点的地方。
菅原很喜欢欧泊身上的气味。
这并不是说欧泊有使用化妆品或是香水的习惯,而是带了些玄妙含义的,凑近欧泊能嗅到的气味。
无法用花香或是果香这类已经被标榜好的词语描述,只能含糊地描述为会让她想起雨夜、森林和初冬的海滩。
那是很让人方式的气味。
菅原这么想着,又悄悄地离欧泊更近了一点。
从这个距离,她的睫毛便也清晰可见了。
长而密的睫毛安稳地阂在眼睑之上,像和翅而栖的蝶。敛起的翅膀遮盖了闪耀的鳞粉,在日光消散之后,便也把光辉四溢的羽翼藏在不起眼的颜色下。
菅原在记忆中搜索着那双让自己一见钟情的眼瞳在月光下的颜色。
斑斓的蛋白石在微弱的光线中就失去了夺目的火彩,但透亮银白的月光又会为它镀上一层白日里不常见的深邃。
像是挂在天边,触不可及的虹落入潭水,晕染成带了色彩,让人忍不住纵身跃入的深渊。
菅原小小地叹了口气。
欧泊也正如她给自己的称号,不论走到哪里都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
要怎么才能独占她呢?
菅原想到这里,又莫名地有些忿忿,半眯着眼睛,恨不得把所有企图走进她的人通通赶走,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在万籁俱寂的晚上皱着眉头打虚空狗狗拳。
干脆就把她藏到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小心地放到光线找不到的地方。
菅原有些报复性质地想着,理性和对欧泊某几个面对喜爱瞬间跳出来,拒绝这个提案。
就算是她自己,也是更愿意看到欧泊按自己的步调和方式,利落地生活的。
又是一次小声的叹气充斥在房间中。
菅原小心翼翼地支起身子,又慢慢地,以不会惊动眠鸟的速度靠近欧泊。
她暂时还没想好自己要做什么,或许可以偷偷给她一个吻,又或许可以趁现在悄悄贴一贴她的脸颊。
在几乎就要贴上欧泊的距离,菅原屏住呼吸,以防气流打扰了沉睡的女性。
她还有几秒钟可以考虑自己的行动计划。
又一阵稍大声些的叹气响起,驱散了屋内假意的寂静和小心的试探。
“你还不睡吗?”
欧泊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眨着带了迷蒙的眼睛,向已经石化在原地的菅原抛出问题。
“我……那个……”
“明天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欧泊皱着眉头,语气中明显地混入了些无奈和不耐烦。
“……对不起。”
狗狗委屈地低头,绞尽脑汁思考如何道歉,又或者现在应该乖乖闭嘴,让对方能再次入睡。
“快睡吧。”
欧泊的声音轻得微不可闻。她翻了个身,把菅原裹到自己的被子中,按在怀里。
菅原眨了眨眼睛,彻底清醒了。
字数: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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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渡鸦与柴犬
“如果要养动物的话,你想要养狗狗还是猫咪呢?”
这个问题太过随处可见,甚至让人觉得是不是到了每个人生命中都会被问这么一次的错觉。
菅原拄在窗台,看着透绿的叶片随风上下翻腾,挂在窗口屋檐的风铃发出清声脆响。
她曾经有过那么一个暑假,认真考虑起饲养一只某个种类的小动物,并在“是养一只狗,还是一只猫呢?”这个问题上摇摆了许久。翻阅了大量书籍和视频之后,她最终觉得一只狗应该是更为合适的选择——可以和自己心爱的小狗一起出行玩耍,还可以抱着它睡觉。
她做好了一切的构想,甚至认真做了如如何挑选狗粮,如何为狗狗搭窝一类细致又必要的功课。甚至自己看了不少兽医书籍,以防爱犬生病。
这么详细且热情的计划持续了大半个月,直到具体实施时,这一系列顺理成章的打算卡在了非常初步且意外的地方。
她的母亲认为养狗过于麻烦,且菅原只有假期会在家,因此申请不予通过。
菅原觉得母亲说得在理,自己也没法反驳。她一时而起的热情终究是熄灭在无法逾越的客观条件下,再怎么详尽的细节也只得作罢。
菅原吹着风扇,看着有积雨云堆积的夏日天空,不知为何又想到了那个早夭的计划。
“你在想什么?”
玻璃杯贴上她脸颊的同时,因为晃动而撞击在一起的冰块搅动柠檬茶,发出干脆的声响,像是风铃的和音。
菅原被冻了一个激灵,她鼓起腮帮子看着来人,脸皱成一团地接过杯子。
“好冰!”
“反正夏天本来就热,当做消暑了。”
欧泊也坐到她身边,用自己的杯子与菅原的碰了碰。
她依旧不喜欢穿内衣,饱满流畅的弧度隐隐掩在衬衣里,被描摹出的部分又不由诱人遐想。
“所以,你在想什么?”
欧泊重复了一次自己的问题,她单手撑着下巴,侧了头眼睛晃晃地看着菅原,比阳光更为耀眼。
菅原也趴了下来,摇头晃脑地说出自己的往事,详尽地向欧泊描述着那只自己想象中的小狗。
它会有浅褐色的毛皮,被自己养得油光水滑;耳朵上有厚厚的细绒毛,会立得笔挺;它的尾巴最好是向内卷曲,看到人回家时总左右摇晃,然后把有黑色肉垫的脚爪搭在人膝盖上。
菅原说着那只从来没有存在过的狗,说着自己要用什么材料,以什么方式为它建造狗屋,说着要挑选的项圈颜色和牵引绳花纹。
欧泊安静且耐心地听着,甚至是时不时地为她不值得从哪里冒出来的幼稚想法点一点头。菅原在她眼前比比划划,她则时不时地抿一口杯子里被冰镇得刚刚好的手制柠檬茶。
阳光是淡淡的柠檬色,经过树叶时,就变成了微甜的芒果绿。
欧泊太清楚眼前这个半大不小的人在热情高涨时是什么样子,她也善意地并没有遏制她的意思。
那只菅原描述中的小狗在欧泊的脑中渐渐成型,但怎么看都有些这个描述者的影子。
这个念头生出的一瞬间,欧泊想象中的那只小狗,就已经全然变成了菅原梨纪的样子。
欧泊忍不住笑出了声。
“嗯?怎么了吗?”菅原眨着眼睛,不觉得“狗屋的顶部比起使用防水漆,更适合直接盖上遮雨棚”这句话有什么好笑。
欧泊伸手捏了捏菅原的脸,感受着熟悉的温度和触感。她答非所问地开口,手一直没有停下来:“所以,你现在还想养一只小狗吗?”
出乎她意料地,菅原摇了摇头。
“哦?那是想养一只猫?”
一边说着,欧泊就像是一只猫那样,柔韧地伸了个懒腰,在阳光底下以逸待劳地看着菅原,等待答案自己送上门来。
菅原又摇了摇头。
她看着阳光跳跃在欧泊微微泛着蓝光的头发上,看着她唇角微微翘起的弧度,和仿佛与生俱来的慵懒神态。
菅原伸出手,让手指顺着欧泊的头顶拨撩发丝,在柔软光亮的色彩里穿行。她看着那泛了如同宝石一样光泽的卷曲长发,耳畔像是响起了飞鸟扇动羽翼,腾空而去的声音。
她想要饲养的,或许是一只羽毛泛蓝的渡鸦。
字数:1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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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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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找到了神出鬼没的侦探,问出了和没有答复差不多的问题后,菅原向自己这位颇为神秘的室友道别,再次来到欧泊身边。
细细数来,这到底是自己这天内第几次来找她了呢?
大概是看着跑来跑去的菅原也颇为有趣,一来二去之后,欧泊的眉目见也更多了些笑意。
“回来了?”
菅原挠了挠头,笑嘻嘻地往欧泊身边一坐,又朝她吐了吐舌头,怎么看都不会有21岁。
“我去问了侦探小姐,不过她似乎也没太多发现……”
欧泊提到过,她对那位看起来就探索和解密颇有心得的少女所得的成果有些兴趣,也托菅原去为她打听一下有没有获得更多线索。
想来就算是侦探,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也无法很快得到结果。菅原的询问没有带来什么有效的信息。
尽管如此,欧泊似乎还是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的样子,对菅原点了点头。
“不过侦探说得对,还是小心些比较好。你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不论什么时候,适当的关心都不会让人讨厌。
“今天晚上,我们也一起去周围调查看看吧。害怕的时候可以站在我身后。”
欧泊看着菅原,似乎已经把她当做了需要去保护的对象。
从常理来说的话,确实是这样没错。菅原风风火火又蹦蹦跳跳,如果在小说或是动画中,怎么看她都是那类会一不小心触发机关,又或者从楼梯上一脚踏空咕噜噜滚下来的角色。
菅原也并不高,比神尾礼耶大了好几岁的她,却依旧比这个充满正气的高中生矮了几厘米。就更不用提看起来至少一米七的欧泊。矫健的身体配合上女性冷静的气质,以及凌厉的处事风格,好像随时可以轻松地把菅原拎起来带走。
但菅原也并不只是需要保护的人。
“你也有会害怕的时候吗?”
菅原看着欧泊,尝试从她的眼中窥探出蛛丝马迹的动摇。
“会,我害怕的事很多。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可能不让那些事情发生。”
尽管说着“害怕”,菅原也并没有从她的表情中寻找到一丝一毫可以被称为“害怕”的情绪。
那双眼睛依旧淬亮清澈,而她的眉头嘴角也依旧平缓。
总是会有这些小小的瞬间,让菅原觉得自己离她比想象中远。
或许中莫名的空洞感是源于欧泊的失忆。菅原如此思考着,忍不住地琢磨到底会有什么事情,让她害怕。
到那个时候,她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她会把一切也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吗?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要记得找我哦?”
她向来不是会把话藏在心里的人,这一次也不例外。
“虽然我能做的事情很少,但是也总会有我能为你做的事情。”
菅原也不知道她的自信从何而来。或许可以归结为还没有接触过世间险恶和太大挫折,让她依旧以盲信一般的态度相信着万事总会有不错的结局,相信着自己能为喜欢的人减少些负担,让她有所陪伴。
在尚不知这一切究竟是愚蠢还是信念的时候,时间也只是按着应有的节奏流淌,在通往未来的每一个可能性的岔口打下标记。
眼下一头扎进迷渊且心甘情愿的她,和眼下依旧对过往未开并非全知的她,彼此或主动或被动地迈步,在万千可能性的道路上踏步合舞。
“那就照顾好你自己吧。”
她先迈出一步,鞋跟叩地,主导着舞步往前方行进。
“我们都要照顾好自己。”
她紧随其后,与她食指相扣,搭肩的手下滑揽住她的腰,往斜侧跨步,拉着她回旋一圈,在原地站定。
乐曲还在继续,道路蔓延,不知下一个拐点会通往何方。
但至少,还有这一曲舞。
字数: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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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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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珍惜地捧着手上的东西,匆匆忙忙一路小跑。
直到她远远地望见那个被蓝色浸润的身影,表情才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即使如此,她的脚步也一刻都没有停下来过。
“梨纪……”
欧泊还没来得及开口,兴奋过头且探险成功的小狗已经把带来的东西捧到了她的面前:“这个给你!”
安静躺在她的手心的,是不知道从哪里获得的香薰花包,靠近的话能闻到薰衣草的气息。尽管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物件,但在这个有太多异味的诡异地带,已经足够给人带来好心情和一夜的安睡了。
“是……香薰花包吗?”欧泊伸手拣起礼物,迟疑了一会儿又把它放回菅原的手中。
“心意我收下了,不过这个你不如拿回去。”
她以微笑面对菅原不解的表情,伸出纤细的食指戳了一戳菅原的脑袋:“用这个,晚上睡眠应该会好些。”
她指的应当是之前菅原提到过,自己做了噩梦的事。
送礼不成,反而收到了礼物的菅原有些困惑,但很快也就大方地收下,回给欧泊一个拥抱。
“谢谢!那我就带走啦?”
叼来了礼物的狗狗又吊着属于自己的宝物吧嗒吧嗒地离去,留下被突然袭击的人在原地看着那个一骑绝尘的背影,不禁失笑。
“晚上见。”
欧泊不知道飞奔离开的菅原有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不过很快,那个已经跑出了一些距离的身影回过头来,蹦跳着一边倒退,一边朝她大力挥了好几次手。
欧泊甚至都有些担心她会不会摔倒。
不过至少到菅原从欧泊的视线中消失为止,她都蹦得稳稳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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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看着花包,又看了看自己睡觉的房间,陷入了思考。
她不想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把从心上人那里拿来的礼物丢在哪里,但她也确实找不到什么地方保存——就像那支至今还在她口袋里的烟。
被套显然不是什么好选择,褥子之下就是地板,她情愿自己躺上去也绝对不会把需要珍惜的东西放在哪里。
一般来说,枕头上方会是不错的选择,但已经丢失过一次工具包的她对把自己的东西就在身上产生了强烈的愿望。
话虽如此,时刻把它带在身边反而是更糟糕的选择。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她之后不会见到更多尸体,不会剖开更多尸体。按照这大概诡异地方的情况,或许也会存在需要跳到污水仕堆里的可能。
要是出现了那样的情况可怎么办呢?
把花包放在这里,至少能获得一个有薰衣草香的晚上。
思考了很久,她选择把花包放到枕头下,靠近她常睡的那一侧。
薰衣草的功效有多少并没有保证,但是菅原多少知道,想到这份礼物是由谁送给她的,就足够让她在睡梦中安眠,并且期待着第二天的阳光。
当然,有这份礼物在身边,她还能不能睡得着,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字数:17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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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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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寂静。周围还是没有哪怕一点的声音。
菅原坐在欧泊旁边,看着头顶窸窣的树影,和被遗落下的光斑。
她问了欧泊些说不上社交,也称不上了解的问题。她努力搜索着和欧泊不多的交集,避开与记忆相关的话题,也不提那些欧泊从没有参与的曾经。
“这么说来……难道你是警察或者侦探吗?哦,不过我们已经有一个侦探了。”
菅原没头没脑地问到。
“我只是单纯讨厌失控罢了,你觉得会有我这样的侦探或者警察吗?”就算是这样的问题,欧泊也失笑着给了菅原称得上耐心的回答。
“感觉你在面对尸体啦,异常情况啦这些事情的时候都很冷静。”菅原歪着头,回忆着十几个小时之前两个人的初遇。
欧泊太冷静了,不论是与身上染了血,看起来惊惶不安的极光和琉璃不同,和对于谜题有着非凡热情的侦探不同,和有些许脱线但也会害怕会惊讶的叔叔断眉也不同。
菅原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她只是这么想到,然后也就这么询问了。
“大概是因为那天经历了太多奇怪的事,看到尸体是没有更多心力去紧张了。”
对上菅原询问的眼神,欧泊像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扳着手指说:“概率极低的空难、失忆、还有落石和尸体……”
“确实是这样呢……”
菅原看着欧泊,有些尴尬地抓了头。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或许欧泊也像她一样,在陌生的环境里感到了极大的迷茫和恐惧,被突发的事件打得措手不及,以至于忘了处理自己的情绪和恐惧。
她们之间的距离很近。
菅原想到了稍早些时候那个被拉得很近的距离,想到了淡淡的烟草气。
她没怎么犹豫,也没怎么思考就伸出了手,紧紧地抱住了欧泊。
“姐姐也很不容易呢。”
欧泊有些意外,但还是接住了她。
她好像已经渐渐习惯了揉一揉这只总往自己身边蹭的生物的脑袋,温和地开口:“谢谢你的拥抱。”
菅原不确定欧泊是否因为这个拥抱感觉到更宽慰,或是更温暖。也没有思考这个行为对第一天认识的人来说是否得当。她只是觉得或许这个看起来冷静的成熟女性也需要一点拥抱,也需要一点勇气。
至于当事人怎么想,某种程度上跟她的关系也并不太大。
菅原在她身上赖了好一会儿,才被欧泊以轻巧的力道从怀抱中脱开。
于是她安分地继续坐在欧泊身边,只是小心地,有意无意地坐得更近了一些。这样小小的变化也让菅原开心得几乎要飞起来。
喜欢、想要凑近、可爱、漂亮。
大量充斥着粉红色的气泡从她脑袋中咕嘟咕嘟地冒着,淹没所有正常的感官。每得到的任何一点反馈都会被刻入脑中,连带着烧灼出一整片的连锁反应。
“梨纪呢?昨晚睡得怎么样?”
菅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被带了些亲密地说出口,而后的问题更是可以直接指向于对自己的关心。
她连比带画地说着自己昨晚的噩梦,说着自己如何被叫醒,说着早上让人反胃的经历。而事到如今的这一切都被她以像是观看电影一样全盘托出,不带一点后怕,像是在描述着别人的故事。
反倒是欧泊皱起了眉头:“这些东西,以后就别看了吧。好好呆着放松一下,不跟着他们去调查也是可以的。没必要勉强自己。”
这或许是自己最希望听到的话。
直接的语言让菅原很本能地开始思考自己在欧泊面前的兴奋和幸福是否是某种物极必反的代偿行为。少许的思索让她意识到了有些不妙的思维深渊,于是她放弃深思,开始把一切交给自己的爬虫脑,语气轻佻地回应欧泊。
“但是我也想早点离开这里,所以还是想努力调查看看。再说了,就算是看到了很糟糕的东西,不是还有你在这里吗?”
她站起身来,拉住欧泊的手,凝视着女性让她喜欢的容颜,兴高采烈地说。
“看到你就觉得整个人都有精神了!”
如果要我经历一场战争才能来到你身边,那也是值得的。
台词在她脑中闪回。这是听上去很帅气的台词,自己的语言是不是和它有些异曲同工之处呢?这样的话会让眼前的人心里有些波澜吗?
对欧泊最本能的喜欢渐渐萌芽出占有欲和追求欲。
菅原对自己异样的情绪多少是有些自觉的,但这并不会造成任何损伤,也不会酝酿出什么问题。只要不吓到欧泊本人,让她远离自己,那就应该万事大吉。
而且她确实对欧泊充满了好感和兴趣,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变的。
“那你不舒服的时候,来找我吧。”欧泊笑了。
菅原眨了眨眼睛,自己的计谋或许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不过……”欧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如果真的感到了不适,就不要勉强自己。”
这是并无虚假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担忧。
计谋最终还是拜在了坦率之下,试探性的脚步被温柔所俘获。
菅原梨纪用力点了点头,对欧泊露出这几天以来,或许是最为放松和灿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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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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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一下下地洗刷着地板。
血腥气还没有从鼻腔褪去,手上握住的也似乎并不是扫把,而是什么更加粘稠腐坏的东西。
她停下工作,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手。
就算再怎么想要忘记,拿起不锋利水果刀切割肉体的感觉还是深深地刻在感知器官中。
刀柄有些粗糙。
割开气管时还能勉强安慰自己不过是切割肉块,在发现喉管中空无一物时,菅原还是有了短暂的恍惚。
要继续下去吗?要就这么停手吗?已经到这个地步还能停下来吗?
掰开尸体双手暴露喉咙的感触还没有彻底从手上散去,整个空间内酸臭腐败的气息已经让每次呼吸都变得疼痛起来。
菅原看着尸体的腹部,隐约听到有人在远处呕吐。
刀尖上的血污盖过了金属的反光。她突然觉得刀柄握上去和螺丝刀或许没有那么不同。不小心沾到机油时,似乎也会有刺鼻的气味和黏腻的触感。
菅原觉得自己脑子里似乎有一股弦发出一声脆响后绷断了。
“受不了的人请回避一下,我要动手了。”
菅原听到自己这么说。
这应该是自己所发出的声音。自己确实开了口,也震动了声带。这通过骨传导,最终到达大脑被解析的话,却平静机械得让人陌生。
菅原把刀尖抵上尸体的胸口、用力剖开肌肉和脂肪时总觉得有些奇怪:自己平时说话时是这的声音吗?
酱色的内脏在小刀一次次的努力下从腹腔流出。菅原没学过什么解剖学的知识,眼下也只是一边摸索一边胡乱拨弄着,希望能找到身边特别的东西。黏膜的触感让人不太舒服,冰冷的内脏又让她想起坠机后那片能冻到人骨头里的湖。
菅原拉扯出或许是胃袋的东西,然后平视着前方,推卸责任一样把搜寻的任务交给手指。戳破之后用手和刀一起拨弄着。
我在找什么呢?
菅原的思绪有了短暂的空白。
我在做什么呢?
她曾经寻找过的大大小小的东西在脑中浮现,似乎有自己的扳手发卡,有学生卡,有钢笔帽,和很多很多其他零碎的东西。
手指被潮湿发黏的脏器包裹着,时不时会有戳破了什么的感觉,又会有某种液体流过指间。
菅原开始感到困惑,那些东西自己都找到了啊?那么现在自己是在寻找什么呢?
打火机。
一个打火机以不可被忽视的方式,猛地出现在菅原的大脑中。带着极高的饱和度和极大的体积,强硬地挤到她眼前。
哦,我在找打火机,似乎是这么回事。
菅原觉得心里充实了些。然后很快地,各种颜色和各类款式的打火机开始源源不断地出现在她脑中,甚至可以手拉手跳起圆圈舞。那些没来得及加入舞蹈的打火机甚至开始鼓着掌跺着脚打起拍子来。
挺好,挺乐。
菅原“看着”那些欢乐的打火机,好像自己也走到它们之间,手拉手转圈圈。
直到她的指尖终于碰到了什么和周围格格不入的硬物。
菅原握住了它,把它拉出来。
她低下头,手中是一枚沾染了脓液、黏膜组织以及血液结块的钥匙。
然后她看到了自己被染污的衣服,沾满了同样恶心固体和液体的手,以及被开肠破肚,内脏搅裹外翻的破烂尸体
猛然回归和直视现实带来的冲击感狠狠地往她的小腹击了一拳。本来已经逐渐习惯的臭味又争抢着钻入她的鼻腔。而这一次,她也成为了臭味的源头之一。
她掰开了尸体的手,剖开了气管和腹腔,并且在有些腐烂的尸体腹部用手在内脏里摸索,最后找到了临死前被吞下的钥匙。
菅原梨纪清晰地记得刚刚发生的一切。
“呕……”
最后的意志力让她把钥匙放在了地上,然后从人群中穿出,跑到一旁呕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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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是谁要找打火机?”
某人的呼喊声让菅原回过神来。
她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那是也一起在这次的事故中幸存下来的天野。
“是我……”菅原恍惚着走了过去,正犹豫着要不要用手去接——就算洗了再多次,腐尸的气味依旧没有散去,似乎是什么在皮肤表面生根发芽,不断增殖的孢子——天野拉过她的手腕,把火机放在了她手中。
“给。”
话一说完,天野又继续手头的打扫去了。
这是个很普通的塑料打火机,随处可见,是那种会不小心被放到不知道哪里,也勾不起人兴趣去找的类型。
天野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打扫得很认真。
菅原深呼吸了一次,万幸这个地方现在闻起来已经好太多,至少不至于让她再吐一次。
她把火机紧握在手心,然后朝欧泊会在的地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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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菅原一路跑,一边已经喊出了声。
“给你这个————”
她笑得灿烂,动作行云流水地拿出火机,递到欧泊面前。
柴犬的尾巴左右摇晃,眼中充满希望。
“嗯?你帮我找来了?辛苦了。”欧泊接过火机,掏出一支烟,稍稍低下头点燃。她的睫毛下垂,笼出好看的阴影。
火光舔上她本就柔和的线条,润出一圈细小的光华。
菅原几乎是屏住呼吸看着她点燃香烟,然后舒出一口淡青色的烟气。
欧泊有些舒服地眯了一下眼睛,像那些在阳光下舒展脊椎的动物。
烟草的为她燃烧死亡,被她吞下后随着下一次的呼吸离散,消融到空中的烟雾就是烟草释然的灵魂。
菅原看着那支烟烧得原来越短,感到一种莫名而来的流逝感。
于是她伸出手,尝试握住流沙。
“那个……我也能试一根吗?”
“想试试吗?”
欧泊的夹着烟的手指从唇边移开,给烟草执行死缓。
“今天实在是遇到了很多事情……”菅原眨着眼睛,甚至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借口,还是心中确实这么想:“总觉得我可以试试不一样的东西,多少安抚一下自己的神经?”
这次欧泊没再拒绝,向她递出一支烟。
菅原注意到欧泊的指尖也被染上了深浅不一的蓝,惊讶于她把海洋和天空都凝在了自己指尖。
从来没有抽过烟的菅原依葫芦画瓢地模仿着欧泊的动作。衔住过滤嘴,稍微低头把烟草凑近火机,在火焰烧灼香烟时吸气——
“咳咳——”
刺激性的气体让她忍不住地咳嗽,从舌苔蔓延开的苦味弥散到整个口腔和呼吸道。
一直饶有兴趣观察着她动作的欧泊笑出了声:“和你想的味道一样吗?”
欧泊比菅原高几厘米,她低下头来的时候,脖颈和胸口会弯出好看的弧度。
“难说……”菅原一边咳嗽一边吐着舌头,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不熟悉的苦味倒是很好地冲淡了那股尸臭,她也不好说这能不能算是某种消毒。平心而论,虽然并不会欣赏,但焦油的气味并不那么让她讨厌。
等喉头麻痒的刺激感渐渐平息后,她几乎是雀跃着补充道:“但是比今天遇到的其他气味要好!”
“抽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去找点东西吃压一压不好的味道吧。”
欧泊又揉了揉她的脑袋,抽走了那支烟摁灭。有来不及逸散的烟飘摇着缠在她指尖。
菅原再次笑起来,她喜欢被触碰,格外喜欢被眼前这个人触碰。
“但是我觉得还是不错的味道,”她顿了顿,直直地看向欧泊:“是和你一样的味道——”
苦涩依旧盘旋着,但是如果这就是欧泊一直以来喜欢的东西,那似乎在苦涩之中又带了点什么让人上瘾的满足感和甜味。
“要是之后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是吗?”
欧泊打断了菅原的话,上前几步打破了她们之间一直存在的距离。烟草混合着分辨不清,但确实能嗅到的体香,突兀地包裹住菅原。
那双有独特色彩的蓝底眼睛凑得很近,近到似乎染上了属于菅原的浅绿。
“是这个味道吗?”
几分钟前娴熟点燃香烟的手指轻轻抬起了菅原的下巴,欧泊凑得离她更近,让菅原分不清眼下的自己是那支廉价的塑料打火机,还是被她夹在两指之间,等待燃烧的烟。
我已经知道了烟草的味道。
菅原的目光渐渐下移,滑过欧泊的鼻梁,在鼻尖处稍作停留后随着线条下滑,落在她唇上。
那么,在你口中的烟又是什么味道呢?
菅原觉得有些口干。她不自觉地小幅度张开嘴唇,舔了舔自己的牙根。
自己舌尖尝过的味道,会和从她那里得来的一样吗?
只要再近一点,或者动作的幅度再大一点,或许就可以得到这份让人目眩的答案。
烟草、午后的阳光、些许的汗液、尸体、只属于这个人的体香、周围草木的气息。
一切的一切随着被残留的烟味,跟随唾液一起进入食道,被成千上万的细胞分解输送,糅合成菅原梨纪的一部分。
这个地方没有虫鸣和鸟叫,所以她只能听到自己和欧泊的呼吸相互缠绕之后以同样的频率起伏。
在心脏炸裂之前,欧泊松开了手,后退到一如既往的距离。
“快去吃东西吧,饿了一天了。”
欧泊平淡地说,把滑落的发丝撩回耳后。菅原站在原地,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好……好哦……”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欧泊笑着把那支点燃后就熄灭的烟放回菅原手中,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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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度、气味和色彩随她一同远离,留菅原一个人停在阴郁腐臭的荒地。
面对欧泊时活泼灿烂得不像话的梨纪也随之离开,留在原地的是挣扎着活下来的菅原。
她看着欧泊离开的方向,嘴角的笑也散了。重叠的死亡再次发出嘎吱的笑,从四面八方往她的身边包裹。溺水和窒息的感觉再次吞没了她。
直到她低下了头,看到惨绿和黑白灰之外的色彩。
黄色的过滤嘴像是一盏夜灯,至少能照亮脚下的路。
菅原拣起掌心的烟,轻轻嗅了嗅。
明明只接触过寥寥几次的尼古丁和焦油给她无比的熟悉和安心,那是她不至于被冲散击溃的锚点。
菅原戳了戳烟草尖端被烧焦的部分,又探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她想找到个什么更好些的东西,好让自己能尽可能完整地保留这支烟。她甚至在一瞬间想过要不要直接把它吃掉。
为数不多的理智用力敲击着她没多少判断力的脑袋。最后,她把烟放到了裤子的口袋中。
这套湿了干,干了又湿,还有奇怪气味的衣服显然不是储物的最佳地点,但什么都没有的她也只能默默祈祷自己能留这支烟再久一点。
至少久到她能再从欧泊那里获得下一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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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度
梦境里是冰凉的水,和挥之不去的血腥以及腐臭味。
深色的海底想要是要把一切都吞噬殆尽后再消化分解。
火光灼穿了深海,却没有带来一丝热度,只是助纣为虐地和冰冷一起肆虐。
菅原尝试着寻找光,想往更高的地方去,四肢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地缠住。某个声音不断提醒她不要睁眼,不要去看。但越来越重的拉扯感还是让她低下了头。
空乘小姐歪扭的头颅正盯着她,一旁则是飞机上那个她一次都没搭过话的旅客。越来越多的尸体伸出长得让人头皮发麻的手,紧紧地拉住她,往更冰冷的地方去。
“菅原小姐?”
菅原睁开眼,眼前是一旁显然很担心的神尾礼耶。
“菅原小姐,您还好吗?”
见菅原已经醒了过来,神尾收回了放在摇晃着她肩膀的手,看起来松了一口气。
残留的温度好像还能透过衣物的布料温暖肩膀,另一个依旧活着,依旧温暖的生物体温多少填补了些菅原胸口的巨大空洞。
“不是告诉过你,叫我梨纪就好了吗?也完全没必要使用敬语哦,小礼耶。”菅原眯起眼睛对神尾笑了笑:“我没事的。只是做了个噩梦。谢谢你叫醒我!”
“是这样吗……不论如何,我很高兴能帮到您。早上好,菅原小姐。”
“是梨纪哦。早安,小礼耶。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有些什么新发现呢……至少能找到点食物之类的。”
她笑着再一次纠正了神尾,坐起身来有些随便地给自己扎上头发。
“希望今天我们能有点收获。”
幸存者们聚在一起,多少决定了今日的探索路线,在与大家一起去探索之前,菅原鬼使神差地绕回了那几件被用作歇脚处的门前,敲响了其中一间。
这是窗外淡薄的日光看去还有些凉。
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后,门开了。
欧泊的头发还有些散乱,软软地,懒懒地散碎着倚在一边,和它们的主人如出一辙。
“你好……?”
欧泊拨开眼前的头发,稍微低下头和菅原对上了视线。
“你好,欧泊小姐,昨天休息得还好吗?有东西吃吗?没有的话一会儿要和我们一起去找找吗?”
菅原一如既往,一股脑儿地把问题抛出去,眼睛直直地盯着对方,像是一只摇着尾巴的柴犬。
“休息得还不错,你呢?”
欧泊的声音听起来要比前一天轻快些,面容也少了倦色。回答完菅原的话之后,欧泊才想起来似乎有个更要紧的问题还没有问过。
“请问你是?”
“我叫做菅原梨纪!21岁!是大学生。”
菅原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这几次是行为多少有些不妥,她的脸有些发烫,声音也不由地比平时大了一些。
自己是不是应该跟小礼耶学一学呢?如果更有礼貌一些,她对自己的印象会更好吗?
菅原没有得到答案,但她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继续纠结于这个问题的必要。
“梨纪……很好听的名字呢,和你一样可爱。”欧泊开口说道,声音比起平时的果决多带了一点笑。末了,还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暖暖的温度从头顶传来。小幅度的规律运动让发丝摩擦出沙沙的轻响。离大脑最近的地方开始源源不断地释放镇定信号,也不停地催促着产出快乐的化学反应。
菅原的脸更红了。她不由自主地咧开了嘴,笑得一脸傻样。
“完全看不出已经21了呢……”大概也是被这样的她逗乐了,欧泊不由感慨了一句。
“欧泊小姐几岁了呢?啊,问这个问题是不是不太好……”一面蹭了蹭欧泊的掌心,梨纪歪着头问道。
“虽然我很想回答你的问题,但我确实不记得自己的年龄了。不过年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她的语尾微微上挑,像是路过的猫勾起尾巴,不轻不重地在你手边撩过,在毛绒绒的触感还没散去时,猫咪已经跳上了墙头。
“嗯!完全不是问题!”菅原用力地点着头:“漂亮姐姐永远是漂亮姐姐——”
“真会说话。”
欧泊伸手捏了捏菅原的脸。
墙头的猫咪走到你身边,把蓬松的尾巴放到了手心。
温度从脸颊蔓延开,混合在血液中,收归心室。以一种温和亲昵的方式从内心最底层的地方燃起暖光,摇曳着去散开从菅原醒来时就一直像幽林一样,附着在她背后的阴冷和湿气。
她不知道这是消融夜色的暖阳,还是飞蛾扑火前最后的幻光。
肿胀的尸体们看着她,从空洞的眼眶中掉落脓血和蛆虫。
菅原梨纪看着欧泊的眼睛,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其他能再失去的了,或许也没有其他什么能再热爱的了。
有着变彩效应的宝石,在透绿的浅溪中投下圈圈扩散的波澜,于溪底反射阳光。
菅原梨纪露出她所能做出最开心的笑,看不见的尾巴疯狂摇摆。
“说来,昨天实在太晚了,洗漱了一下就直接休息了,还没考虑吃的问题。到时候我和你们一起去找食物吧。”
“嗯!那到时候我来叫你。”菅原大力点着头,就差绕在欧泊脚边来回跑圈:“其他呢?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大概是实在拗不过撒欢摇尾巴的菅原,欧泊稍作思考后还是开了口:“那……拜托你帮我找个点火的工具吧?”
“点火?类似打火机之类的吗?”奔跑的狗停了下来。
“嗯。烟瘾有些犯了。”
菅原脑子里闪过那些电影和动画中的场景。昏黄的灯光,缭绕的烟雾,如果把眼前的人也一并放入场景里,就会拼出值得被制成海报或是明信片的画。
“好帅哦……”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也不管这么直白的夸赞到底会不会给人带来困扰。
“嗯?你想学吗?”欧泊稍稍挑了挑眉毛,嘴边挂着些许弧度。
“我没试过……”毕竟对菅原来说,自己的时间基本已经被学习和实操占满了。周围吞云吐雾的同学也并不是没有,但她对烟草并不感兴趣,所以向来是拒绝别人的邀请。但如果是欧泊的喜好之一,那是不是也有尝试的价值?
短暂的犹豫后,菅原笑着说:“你可以教我吗?”
伸出枝丫的人此时反而收回了伸出的手:“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试了。快去找朋友玩吧。”
菅原还来不及反驳自己不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脸颊又被捏了捏。
她眨了眨眼睛,宣布从这一刻起,自己就是会去找朋友玩的小朋友,毫无问题,顺理成章。
“你比烟草更容易上瘾。”
脑子里回荡着不知道哪里看来的三流小说句子。菅原花了很大力气 ,才把它吞回嗓子里。
“我一定会努力找找!”
取而代之地,她向欧泊许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承诺。
“快去吧。”
这并不是什么特殊的话,却还是在菅原心里种下了叫做期待的花种。
她大力向欧泊挥手,然后一路小跑着往正要出发的其他旅行者们的队伍去。
最先看到她的是神尾,而后月岛也注意到了她。
“发生了什么好事吗,菅原小姐?”神尾问道。
菅原揉了揉她的脑袋,露出灿烂得不符合气氛的笑。
“嗯!还是会有好事的。那么说来,你有见过打火机,或者有什么能点火的东西吗?”
“这个……”礼耶被跳跃的话题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抱歉,我并没有见过。不过如果我发现了,会告诉您的。”
“谢啦——”菅原蹦蹦跳跳地走着,让人不禁觉得身旁的十七岁高中生看起来还要靠谱很多。
菅原在心中给自己罗列着计划表,思考什么时候叫上欧泊一起寻觅食材,又什么时候可以找到点火工具,这么想来,会不会钻木取火要更好些……
吵吵闹闹的思绪和吵吵闹闹的她,不远不近地跟在队伍末尾。
她以从欧泊那里取来的温度驱动心脏,幻觉制造的火光在熄灭之前,至少还能一下又一下地泵出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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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很棒的旅游。
菅原梨纪再一次检查了行李和背包,确保自己已经带上了所有的东西,留给父母的纸条也好好地贴在了冰箱上。
这趟旅行并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只是单纯地去往京都,看看不熟悉的风景,和那些结构精巧的建筑,当做给要毕业的自己的礼物。
最后一次确认了小工具包里没有不可以带上飞机的东西,菅原离开了家门。
今天天气很好,很适合旅行。
她独自坐在电车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车厢内来来往往的人。
菅原绝不是个喜欢安静和独处的人,她吵吵嚷嚷的性格和撒手就没的行动力,总给人一种精力旺盛的柴犬的印象。平时去什么地方,也总是会邀约上三两个朋友,一路聊天吵闹,再到目的地好好游玩一番。但这一次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行程和打算。就算是对父母,也只是含糊地留下“我出去玩啦~过几天回来!”的信息。
菅原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么乘兴旅游的感觉也蛮不赖。
她按部就班地到机场、过安检、登机,本想靠在玻璃上休息一会儿,没想到这班航班却意外地热闹。
菅原也与坐在自己座位前,叫做神尾礼耶的女孩打上了话,并自顾自又单方面地把她认作了自己的朋友。
她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地面和碧蓝色的天空,心中也不免有些雀跃。
想去旅行,想去见那些未知的风景,结实新的朋友,尝试新的美食。
菅原哼着小曲,小幅度地晃动着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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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糟糕的旅行。
冲击感后,世界颠倒。
菅原徒劳地按照之前空乘小姐们教的防冲击方式缩在座椅之间。
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周围的尖叫和冲撞声扭曲了疼痛感和不停灼伤鼻腔的刺鼻气味。她徒劳地紧紧抱住自己,但这样是无法与重力相抗衡的。
她尝试回忆最后听到的正常的声音,但是怎么搜索,脑中循环播放的,就只有广播混合着电流,断断续续的诡异音效。
防冲击姿势也不再能帮得了她。
有什么东西快速且强烈地撞上了她的脊椎,瞬间的窒息感和剧烈的疼痛让她猛地睁大了眼,然后陷入了更深的黑暗中。
我应该在去年暑假,就坚定地说我要养一只狗。
一个有些荒诞的念头从菅原脑中飘出来。
长久的灰暗过后,让她醒过来的,是冰凉的窒息感。
她下意识张开嘴想要呼救,却被灌了一大口水。
混着血腥味的水。
她还活着,似乎还在机舱里,但周围都是水,身边的乘客已经断了气,面朝下半漂浮着,腰间还系着安全带。
菅原连尖叫的空余都没有——更多尸体在她周围沉沉浮浮,好像提醒着她再不采取些什么行动,就会变得和它们一样。
四围陆续也有其他人醒来,这让菅原多少安心了些。
幸存者中似乎有人找到了安全出口的位置,还活着的大家开始往那个方向聚集。
菅原解开安全带,尝试着跨过周围的尸体往机尾淌水走去。
或许能给其他人提供一些帮助,自己也或许能更多些活下来的机会。
当目光中看到一抹金色的麻花辫时,菅原多少又更放心了一些,至少这位新认识的朋友和她的朋友们都还安全。
血和水的噩梦之外,是甚至称得上美丽的风景。
夕阳撒满了天空和湖面,拂面而来的凉风清甜得想让人哭泣。连依旧散发着血腥味的湖水似乎都变得不那么让人反胃,远处深色的湖水还多了些让人心旷神怡的氛围。
菅原终于有了在自己还活着的实感。
她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总是带着的工具包登机时就放到了托运行李中,看来也是拿不到了。
周围的幸存者们开始尝试着向陆地游去,菅原定了定神,也行动起来。
大概是这场飞来横祸过于突兀和沉痛,让她晚了一步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
她非常平静,一下下划着水,往岸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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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还不错的旅行。
他们先后发现了几个其他幸存者,无一例外都失去了记忆,让人不由得好奇他们曾经发生过什么。
在看到某个人的时候,菅原愣了愣。
周围的人多少有些骚动,隐约能听到“内衣”“回避”一类的字眼,她没有太多在意,那个晕倒在地上的人的脸足够吸引她全部的注意了。
昏迷的女性倒在路边,额头微微出汗,散射着细碎的阳光。深色的头发铺开来,和路边的杂草泥土混杂,让人不由觉得可惜,这么好看的颜色是不应该被和其他东西以如此粗暴的方式糅杂的。但这份由深到浅,有些散乱的蓝,又那么适合流淌在泥土与青草之上,像反射了蓝天的水脉。
菅原的脑子乱糟糟的,浮现出奇怪的意向。
她甚至在很短小的一瞬间,觉得眼前的女性就这么沉睡着也不错,像是某种画作。
当然,她还是会被唤醒,毕竟救人要紧。
“这是……你们是什么人?”
那位女性睁开了眼睛。
菅原离得足够近,可以看到她还有些迷蒙的眼睛逐渐变得清醒,从柔软的混沌,一转为锋利与干练。
“你好!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我们是因为空难过来的!请问你是谁?还好吗?需要帮助吗?还有这是我的外衣,不介意的话要披上吗”
大堆的问题咕嘟嘟从她嘴里冒出来,没有考虑过对于才清醒的人而言是否真的能回答这些问题,也没有意识到她的表情和语句,不论是对于刚刚遭遇了空难的自己,还是依旧搞不清状况的女性而言,都太过热烈和激动了。
对方谢绝了她递过去的外套,不知是关心还是礼节性地反过来对她说“小心着凉”。
那双像是被淬了火彩的蓝色眼睛看向菅原时,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菅原知道自己有时会被什么东西突如其来地吸引,一般而言是某种建筑结构,或是某个理论,甚至某种工具。这也让她以比别人更快的速度毕了业。
不过这样热情的承载对象是某个人还是头一次。
菅原没想太多,也没有脑子思考太多。只是像任何时候一样,拉也拉不住地,一股脑地,扑向自己感兴趣的事物里。
“就先……叫我欧泊吧。”
对围在自己身边的幸存者们,她这么说道。
菅原琢磨着这个失去记忆的她为自己取的名字,不住地看向她的眼睛。
菅原对于宝石没有太多的研究和了解,只大概知道欧泊是有缤纷的色彩和凝固底色的某种矿物,与剔透的其他宝石不太一样。
欧泊看着前方,步伐利落。
她的眼睛似乎随着光线在深浅中不断变换,隐约间又有淡淡的流光,映射出霞彩和流阳。
这确实是难得的宝石。
菅原眨了眨眼,快步跟在她的周围,短暂地忘了眼前的困境,冰凉的血水和重叠的尸体。
不论是受了伤的少女,满身是血的一对男女,不寻常的爆炸,还是在河里裸泳的怪人,甚至在面对倒地的尸体,欧泊都非常冷静,甚至为了不让尸体挡路,把它踢开了一些。
菅原并不想对此做出什么评价,毕竟就算是她自己,也在连续不断的刺激下渐渐失去了对“正常”的标量。眼前要考虑的,只有如何解决事件,她的大脑也似乎在渐渐学习如何把死亡当做布景板。
这不是坏事,至少在这样极端的情况下不是。
至于欧泊小姐,利落的言行只让人觉得更加靠谱,格外值得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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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的情况不容乐观,但至少这里有些用于急救的设备,也给所有人提供了能凑合过一晚上的地方。
看着周围的人已经三五成群,和自己属熟识的人商量房间分配,菅原犹豫了一会儿,敲了敲欧泊选择的房间。就算她已经和自称琉璃的人一起住了进去,但只有两个人,或许能有一个位子给自己?
“请问你们那边还有空吗?”
菅原对欧泊露出试探性的笑,尝试着问道。
“抱歉,我睡眠不是很好。”欧泊回给她的笑淡淡的,不让人讨厌,但也足够疏离。
“而且,你和同龄的女孩会更有话题吧?”她又给了菅原另一个台阶,温和但坚决地表达了拒绝。
菅原眨了眨眼睛,有些委屈地点了头:“好哦……”
这也是常有的事。毕竟你也不能指望自己可以多快速地解开一道难题。
大量的计算,重复的试错,不断地积累。这会花上些时间,而这些时间也尤为必要。
“那,晚安。”
欧泊淡淡地说着,合上了门。
菅原以几乎称得上轻快的步调走向其他房间,向礼耶挥了挥手,寻找自己的落脚处。
有些热闹的屋子接纳了她,那位看起来似乎有些难相处的侦探小姐,也并不如看起来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再说,她还是获得了一句温柔的晚安。
菅原梨纪穿着依旧湿哒哒的衣服,躺在房子里,闭上眼睛,强迫着自己多少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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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或许是没那么糟糕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