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ce Upon a Time…and finally.
悄然张开的裂隙无处不在,即便是强如半神的瓦尔基里,也有一部分沦陷在了扑向自己的死棘浪潮里。而在那些非人的身影中,仍有一道刺眼的血色在肆意地刮起刀尖的风暴。
尖刀没入心脏处,已被扭曲的荆骨包裹住半边身躯的修女终于停下无法自制的嚎叫。一丝神智重回那对满布狂乱的眼瞳中,它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的致命伤,又抬头看回面前手握武器的牛仔。失去生气的躯体被猩红色的暴君一脚踢开,被死棘侵蚀的怪物试图祈祷,低不可闻的祈祷声却只能与逐渐化作飞灰的自己一同消散。
一把军刀潜藏在此起彼伏的嘶叫里迅速刺向牛仔的背后,黑帮首领敏锐察觉到正后方的偷袭,飞快地抽回刀刃,将手里的两把武器交叉在一起,牢牢抵住希尔维娅飞扑过来的攻击。
即使脚下行踏的已为一片炼狱,依旧自我的凯莱布还是嚣张地朝交错在一处的利刃另一端的那张脸啐了一口:“不打算继续躲了吗?我可是有好多的债要跟你讨回来,丑八怪。”
“你这粗鄙之人真是令我厌烦,红凯尔,”没能得手的希尔维娅在角力中似乎察觉到了远方响起的喇叭声,趁着血注幸存的瓦尔基里朝自己围拢过来之前,立刻伸出带着尖刺的附肢逼退了她们的首领,“无妨,我就按你的方式来好好地回敬你。”
骨翼振动覆在其上的皮膜,猛地掀起乱流。希尔维娅如一支射出的飞箭,向橡林镇外那条唯一的通路飞去。向后退了几步的凯莱布伸手把差点被吹飞的帽子抓回来,直到卡车高亢的喇叭声再度响起,这才意识到邪教头子话里另有所指。
“啊…真该死!”凯莱布甩开斗篷一跃而起,将高耸的橡树树梢踩在脚下,紧追希尔维娅而去。
卡车在一路狂飙中承受了太多次攻击,变形的车厢已经四处漏风,摇摇欲坠。所有人都清楚,再让卡里略将军对卡车造成损伤,他们这一路来的努力都将变成徒劳无功的注脚。
“如果杀死朋友是不可避免的事……”艾莉卡抹掉打在脸上的雨水,将来自往日的眼泪一同擦干,她看向身边的迪布瓦,眼中光芒闪动,“那这份罪责应由我们承担。”
寡言的研究员握紧了手中那把曾是断头台一部分的巨斧,也点点头回以肯定:“我明白。”
“法国佬,我来帮你们一把。”矮小的庄园主将捆着盾牌的铁链缠在手臂上,站到艾莉卡和刚刚重回战线的迪布瓦身前。追逐着卡车的骸骨巨人身躯虽已残破,但又一次将骨爪朝她们挥来。劳蕾塔举起满是裂痕的盾牌偏开袭来的尖爪,顺势踩在上面一路飞快地奔到将军长满交错死棘的肩上。
萨尔瓦多,低下头来!
面对着卡里略那对灼烧着鬼火的双目,劳蕾塔抛出盾牌卡在巨人的颈椎处,逼着将军伏低它不肯屈从的头颅同时,紧抓着铁链荡到了幽紫色的灵体正前方,她另一只手里的链锤被高高举起,对准虚影中不停跳动的火焰挥下。
所有都在那一刻,缓慢下来。
风声穿过骨翼,尖利的啸叫似乎要刺穿所有人的耳膜。军刀斩断了铁链和骨架,附肢刺入血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轰然倒下的骸骨巨人死死抓着车厢尾端,受到撞击的卡车几乎要翻覆。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连一向眼光敏锐的巴尔苏克都没能来得及捕捉到自上空飞扑而来的究竟是什么,直到耳麦里传来劳蕾塔一阵剧烈的咳嗽。随后无线电台里便不再有任何回应。
希尔维娅拍打自己背后的骨翼急速升空。邪教牧师低头瞥了一眼被伸展螯肢穿刺的猎物,那只没有死棘盘绕的独眼中流出毒涎,与扭曲的低笑声一齐融化在她不能自已的志得意满之中。不可一世的弗农领主此时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被希尔维娅抓在手中动弹不得。洇开的鲜血从庄园主腰间的伤口中汨汨流下,浓重的铁锈味顺着焦黑的附肢一路传进了牧师的鼻腔里。
“多么令人失望,劳伦斯·弗农,”希尔维娅把毫无反应的劳蕾塔靠向自己,好像在玩弄一只洋娃娃,“徒有其表的奴隶主,我还没玩够,你可不能就这么坏掉了。”
突然,链锤挥舞卷起的风声呼啸着朝希尔维娅袭来,牧师情急之下抽出军刀挡在身侧,附肢被折断的脆声和腹部传来的剧痛正无声提醒她怀中猎物的獠牙仍然危险。劳蕾塔已顾不上眼前一片虚幻,强撑着与希尔维娅在半空中缠斗起来。挥出灵装的一击未能得手,庄园主扭动手腕转变角度再度朝牧师的头部甩去,另一只手用尽全力掰断了穿透自己的死棘触角,借此暂时脱离了被困的姿态。希尔维娅手中那把扭曲的军刀再度防住闪着寒光的锤头,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卡住连接柄部的铁链。手上猛地发力,便将这把自复生以来一直陪伴庄园主的灵装一分为二,链锤在数次激烈碰撞下化成闪烁的碎片,消散在无边的黑夜里。失去了武器的劳蕾塔双脚死死夹在希尔维娅腰间,两人身姿瞬间重合在一处,没等牧师反应过来,咬着牙的庄园主用自己的额头对准那张已覆上死棘的脸狠狠撞去。一道混着湛蓝和纯白的不祥幽光自夜空中直坠而下。
视觉已经模糊的劳蕾塔在下坠中仍然持续对着希尔维娅挥出一拳又一拳,全身灌注了侵蚀邪力的牧师立刻从短短一瞬的昏迷中清醒过来,将再生完毕的附肢护在心口,举起军刀正要把疯狂挣扎的劳蕾塔再捅出个血洞——
尖刀从下方飞来,凶狠无情地斩断交错在一处的附肢,卡在了希尔维娅的骨翼之间。凯莱布抓着刀柄拖着的链条朝她逼近,挥出另一把锋刃与扭曲军刀格咬在一处。三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离地面越来越近,凯莱布趁势偏转开刀尖,牵走已有些意识不清的劳蕾塔,一脚蹬开化为怪形的希尔维娅,再借着被牧师弹回地上的长刀的落势,抱着自己的生意伙伴稳稳地踩在了橡树交错的枝杈上。
“老家伙撑着点,别睡着了。”血注的首领拍拍劳蕾塔的脸。没等她跳回到地面上,扑打着骨翼悬于天上的希尔维娅便掷出军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裂隙。顷刻间无数明灭不定的光絮已伸出触手牢牢缚住凯莱布和劳蕾塔,缓缓地往那道冒出幽光的裂口里拖。
“两条丧家犬,”在被裂隙吞噬之前,凯莱布只听到希尔维娅充满怒火的恶言,“在无人知晓的记忆里淹死吧。”
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下一秒,血注的首领便发现自己正身处另一片时空,回到了她前一段生命终结的那个瞬间,站在了他曾经倒下的地方。厚重的烟雾凝在天际,满是涂鸦和污渍的小巷在唤回凯莱布不堪的往日画面。唯独怀里昏迷不醒的劳蕾塔在提醒着她此处只是裂隙彼端,而非真正的过去。
原本矗立于此的人群被静止的死棘取代,红凯尔的出现将它们从凝滞的时间中唤醒,啸叫着朝她逼近。凯莱布只挥出一刀便把它们尽数击碎,但死棘又在片刻喘息后再度凝聚起来,打算无休止地与她纠缠下去。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黑帮首领注意到了自己的生意伙伴腰上那可怖伤口的边缘开始钻出细小毒藤模样的死棘,身子也热得发烫,这无异于在昭示这个古老的瓦尔基里正在缓步走向崩解的末路。
“冲出去,我会带着你和她找到出路的,‘红凯尔’!”听到呼唤的帮派首领在一瞬间看到了那个诗人——诺埃尔忽隐忽现的身影。她正努力地招着手,为身险重围的凯莱布提供指引。
“去你的弗农,快死了也还会使唤人。”凯莱布夹紧了臂弯里的劳蕾塔,迈开奔跑的步伐朝巷口冲杀出去。
没有死棘,没有狩骨,矮小的庄园主缓缓地睁开眼,在一片无声的森林深处醒来,黑白交汇相间的世界沉默地映入了劳蕾塔的眼帘内。纯白的日光被揉成碎片,顺着缝隙空余打在她的不着片缕的身体上。
劳蕾塔看向远处山头那栋带有柱廊的穹顶府邸,只觉得令她熟悉。于是她跨越微微起伏的山麓,涉过清澈的小河,在这所有声音都失去踪迹的单调世界中,赤足踩过浸润在黑白色调中的每一处,最后来到白柱门廊下。
-我的好女孩,当行走至尽头,你是否想过会要再一次回到这里来?-
劳蕾塔推开那扇紧闭的大门时,那阵苍老沙哑的声音又再度回响在她的耳边。劳伦斯此时的话语就宛如已经不久于世的将死之人,不再恶毒,不再嘲讽,甚至能从每个音节中摸索出他长久以来不停堆叠的疲惫。
当劳蕾塔穿过圆形大厅,沿着大理石砌起的阶梯一级一级地往楼上走去时,那些与她相隔了数百年的记忆终于被唤醒。是的,她想起来了,是的,弗吉尼亚……与蓝岭相拥,和里万纳河亲吻的夏洛茨维尔。就是这里,属于弗农,属于他的土地……
劳蕾塔轻轻打开主人房的门扉,即使这个满是黑与白的往日之境里只余寂静,她也还是尽量轻柔,一步一步地朝床榻走去。劳伦斯·弗农就是在这座巨大的府邸中成长、离开又归来。她现在与床榻间只剩三两步的距离,却停下了脚步。在这一路行走的时间里,空白的脑海中那些早已泛黄的曾经正逐渐明晰起来。所以她清楚地知道床褥下那躺着的躯体,便是往昔身影的最后时刻……
-为何停下,这不正是你的死亡吗?-
-为何犹豫,是因为你不敢面对自己的末路?-
-为何胆怯,莫非你不肯放手抛却那些无意义又空虚的……-
“你最好他妈的就这么死了,劳蕾塔·弗农!”墙皮在突如其来的晃动中剥落,高耸的圆穹顶突然开裂,一抹猩红的颜色硬生生地插进了充斥着黑白两色的四周里。这道刺目的红光照得劳蕾塔几乎睁不开眼,却也以粗暴的方式将色彩重新覆在了庄园主的身上。属于那个骂声主人的狩猎直刀忽地出现在她的手里,同时把那个充满欲望,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永远要高人一等的“弗农领主”带了回来。
“什么都行,要真不甘心的话就赶快回应我!”来自凯莱布的咒骂声仍然在她耳边回荡。
“吵死了,牛仔。”劳蕾塔原本黯然的眼中此刻已恢复了神采,瓦尔基里的超然力量重新在她体内充盈。
-不管你是什么蠢玩意,想假借劳伦斯·弗农那发了霉的记忆来操纵我,做梦!-
-真是可惜……你还是不肯接受自己的过去,也断绝了亲手重塑未来的可能。-
随着劳伦斯的声音一同撕破伪装的还有这整座府邸,不祥的暗紫幽光从墙上和屋顶的裂缝漏出,床榻和家具瞬间化成扭曲生长的死棘,发出尖啸的狩骨在来自往昔的呼唤下纷纷从漆黑的角落中爬出,像浪潮一般统统朝劳蕾塔扑去。
-何等愚昧!沉溺在低级的欲望中,而拒绝这份它亲手赐给你的交织之予……你可知道你错失了多么宝贵的——-
“可别搞错了,你这自以为是的东西,如今我这副完美的躯体即是昭昭天命所赋,绝无任何身姿能更胜一筹,”弗农领主高声向回荡的幻音说道,手里握着狩猎刀,在呼吸之间便把为首的焦黑骨架砍得粉碎,“怎么不见你用我以前的模样来和我过过招,噢……你也觉得他没有胜算吗?”
那以更高维存在自居的蛊惑不再回响,黑与白相交的天地开始崩坏,整座府邸猛烈地摇晃着,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意识借此发出它的震怒,劳蕾塔一边嘲笑着来自虚空的声音,一边在与源源不断出现的狩骨厮杀中退出卧房,往大门外冲出去。就在她被死棘包围之际,又一束猩红色的光芒穿过天上弥漫的幽紫色,打在了府邸外那片长满黑色杂草的空地上。凯莱布那极具辨识度的、带着嚣张与煽动力的嗓音透过这道光束,又一次强行闯入这片时空。
“别跟那些骨头纠缠了!这鬼地方早就死透了!赶紧顺着我的声音找过来,照我说的做!”
劳蕾塔回头对着府邸的方向竖起中指,她知道那个企图蛊惑自己变成提线木偶的存在正注视着。庄园主在脚下的土地消失的前一刻轻巧地朝前跳去,身影沐浴在那道令人目眩的红色光束中,脱离了这个正在急速崩塌的幻境。
当劳蕾塔再度睁眼,一片朦胧里只有一簇火红的头发。于是她伸出手去抓住眼前这抹实在惹她心烦的暴烈颜色,却在视界逐渐清晰后看到了令自己颇为迷惑的一幕。自己身上穿着的已经不能叫衣物了,整个人近乎赤身裸体。而旁边的凯莱布的手上还紧紧攥着龙骑兵军服的碎片——上帝啊,她们俩相识几十年,她从来都没见过红凯尔脸上出现过这么可笑的表情……
“这么迫不及待的吗,俄狄浦斯?”
“操你,闭嘴。”凯莱布听懂了话里的揶揄,猛地甩开碎布,凶狠的神色重新回到脸上。
“你不能,我也不能……”劳蕾塔叹了口气,环视了一圈自己所处的地方——这是一辆塞满了广播设备的面包车,长柄锤矛和伸展羽翼的崭新鸢盾代替了那柄已经被破坏的灵装,安静地躺在她的身侧。劳蕾塔隐约间还看到了那位失踪的小诗人半透明的灵体,正隔着车窗向她颔首示意。她抓住一旁的生意伙伴的手臂撑起身,盯着对方的眼睛问:“不打算解释一下?”
“啧,我带着你这个要死不死的老东西在这片鬼地方一路杀出来,找到了这辆还没被吞掉的广播车,还好运气站在我这边,这早该报废的破车就是回现实的出路,”凯莱布一把将自己披着的斗篷甩给劳蕾塔,扭过头去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播音设备,“说得够清楚了吗,老年痴呆?”
老旧的面包车因裂隙中各处不停传来的震荡微微摇晃,红凯尔似乎预见到了这处异界内闯入了更多像他一样的外来者,立刻借着麦克风开始她的简短演说。
“各位鲁莽又无知的大英雄,想必你们也发现了这鬼地方和那个邪教头子的联系才敢闯进来,既然如此我就再添一把火,顺着我的声音找过来!咱们把这里给搅个底朝天!这世界再怎么烂,也都是留给咱们糟蹋的!轮不到那个婊子养的抢地盘!”
凯莱布猖狂无比的声音回荡在这宛如死境的虚空内,似乎是为了响应她所说的,裂隙内的震荡变得更加剧烈且频繁。
诺埃尔穿过车门,漂浮在两人中间:“与富有素养的弗农领主您相比,‘红凯尔’发号施令的方式我着实是喜欢不来,不过有时候说出口的话确实要比写下的文字更有力量。当然,或许她此时的失言只是为了掩盖自己之前的紧张焦虑也说不定呢?毕竟您之前的锚定过程太过惊险,我也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位瓦尔基里身上同时看到死棘侵蚀和超越神光相互抵消,最后还能恢复成和重生一般无瑕的状态……”
凯莱布回过头来瞪着诗人,眼光利得仿佛要在灵体身上用刀剜下血肉:“作为线人来说,你太他妈的多嘴多舌了,诺埃尔。”
“哇哦,还真是详略得当,”劳蕾塔已经在脑内理清现况,嘴上饶不停地挖苦着自己的老搭档。在小诗人多少带着点拱火心态的微笑里挤到凯莱布身前,“你就打算让我穿这玩意回橡林镇去?”
“不想穿就还回来,少拿你那块跟钢板一样的胸脯挤我,我的灵装库里比这玩意好的可没……嘿!”凯莱布没好气地扯住斗篷,一来一回间头上的牛仔帽被趁机抢走。劳蕾塔把手伸进帽中,变魔术一样从里头抽出一整套自己平日里那身衣裙。
“我当然知道你灵装库里有什么,”庄园主一边对首领露出狡黠的笑,一边穿回帝政裙,“好东西你就留着吧,我可是有自己的。”
“什么时候……好啊,劳蕾塔·弗农你真行啊……把我的私库当成你的衣柜,你快点给我滚出去!”凯莱布把战术喉麦丢回给劳蕾塔,那道斜横的伤疤随着脸部肌肉的抽动而蜿蜒,“背着我招揽人手,假借我的声音下令,等我搞定这边再好好跟你算算账,这片河湾地究竟是谁说了算!”
“别了,别了,你那幽怨的颂歌将消退,越过草地,穿过静静的小溪,爬上山坡……”车门外已经泛起纯白的光芒,诺埃尔笑意吟吟,本应悲伤的诗句却被她朗诵出了祝福。
周遭一切正在这道白光之中慢慢淡去。劳蕾塔拿起自己全新的灵装,闭上双眼作好了准备。她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该继续……和希尔维娅清算未了结的怨仇。
“伊丽莎白,闪开!”
“我差一点就捅穿她的喉咙了!你才该滚远点,邮差!”
“那你也会被这群宗教疯子剁成肉泥的,蠢狗。”
“放你的屁,玩偶熊!”
三个瓦尔基里在原本应该是教堂一角的废墟间躲闪,悬在天上的希尔维娅从胸口的裂痕中扯出光絮向她们投射,击碎了挡在中间的玫瑰花窗。面对这片由玻璃碎片组成的爆炸气流,她们不得不躲向附近悬浮着的废墟。
“神怜悯汝,赦免汝所有罪愆,汝等于世间余留残痕将在祂的国得到报应。”身披铠甲的天使如同一颗铁色流星,吟唱着驱魔祷言将一波涌向她们的狩骨尽数劈碎,随后振起灰暗双翼猛地向希尔维娅的方向飞去。却在半途中又被再度袭来的死棘困住羽翼,挣扎中从空中跌落下来。嘶吼的狩骨浪潮似乎永不停歇,受域外邪力得祝的邪教牧师也令她们疲于应付。这道以瓦尔基里自身组成的临时阵线已经隐约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希尔维娅疯狂的笑声自高空传来,转瞬间便已经降到她们暂时藏身的砖墙之上,高举手中扭曲的军刀向奥贝伦德后脑劈下。维诺想要推开奥贝,伊克斯投出染血长钉,压低身姿撞向眼前的敌首,试图拦住那道凶刃。但太迟了,一切都已来不及……
就在此刻,一面被掷出的鸢盾突破裂隙,越过重重障碍飞到了军刀下方,栓着铁链的精钢接住了满是恶意的利刃,刀与盾相触碰,激起了一片火花。
紧接其后的是闪着寒光的长柄锤矛,锐尖破开幽暗烟瘴,裹挟起高啸的风声直取邪教牧师的咽喉而来。
希尔维娅立刻反应过来,扑打起骨翼向后退远。抽回武器挡在身侧并精准地顶住尖锐的矛头,将这柄灵装卸开。
“怎么慢下来了,好女孩们。”
婉转的嗓音穿过嘈杂喑哑的电流杂音,清晰地传递到了几位仍在奋战中的瓦尔基里耳麦里。蓝与白组成的矮小身影从教堂地面的裂隙中冲破阻拦,接住被击飞的灵装,轻巧地站在漂浮的碎块之上,只身拦在希尔维娅和自己的临时小队成员之间。
“先去把那些系住裂隙的光絮处理了——”劳蕾塔的指令还未下完,牧师便已自高空俯冲下来,挥起刀刃向她砍去。庄园主举盾格开攻击,送出锤矛直刺希尔维娅的面门。两人瞬间纠缠在一处,在这片重力失序的空间中相互扑击,随即又分开。劳蕾塔转身在散落的砖墙和窗棂之间辗转腾挪,一边避开攻击一边将希尔维娅引到更狭窄的低处。于是邪教牧师更用力地拍打骨翼,大笑着紧追不放。牧师的附肢扒开挡在路上的废墟碎块,朝庄园主的背后抓去。劳蕾塔回过身来投出盾牌抵住骨爪,扯住铁链退到祈祷圣像后面。希尔维娅挥舞军刀,在那大理石雕刻的面容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在碎石四散中伸出另外的附肢试图抓取庄园主。
这段追逐战令希尔维娅逐渐心生烦躁,仿佛是在和一个影子纠缠不休。在偏过身躲开射向自己的矛尖后,她终于抓住了那个影子。烟尘还未散去,她将骨爪收回到身前:“玩闹结束了,你这烦人的臭虫。”
就在此时呼啸的破风声从牧师身后逼近,打断了她一侧的骨翼。被劳蕾塔投射出去的锤矛如同有自我意识一般飞回她的手中。庄园主用盾牌敲碎构成爪尖的死棘,甩出铁链紧紧缠住希尔维娅。她趁牧师来不及防备,又以势头极猛的头槌撞向对方:“是你这狗娘养的玩意要结束了。”
希尔维娅只觉得自己突然变得软弱无力,尖啸着用手里的军刀朝劳蕾塔砍去。而劳蕾塔也以盾牌和锤矛回敬,灵装相互碾磨,火花四射,每一次的交击都在空中划出弧线。两个瓦尔基里就这样在快得令目光都无法捕捉的互斗中不停下坠,下坠,往下坠去。
一阵温暖的金光带着更多的少女身影突入了这片死境,化为女武神的埃利亚斯高声向所有人宣告着归往骑士团和所有意愿消灭凶恶异端的瓦尔基里已前来援助。
铁匠的锻锤有节奏地捶下每一记,将一小群张牙舞爪的狩骨全部敲碎成齑粉。
帮派份子拉动链锯卷起旋风,在震耳的轰鸣中将拉扯现实的光絮如热刀切黄油一般的砍断得干干净净。
像阴影一样隐去身形的艾米丽加入战斗,在被奏响的简单音调中射出枪弹,精准击中乱潮中企图偷袭的黑袍疯徒。
维诺吹响充满挑衅意味的口哨,像斗牛士般晃开向她冲去的狩骨,踏出无比迅捷的步伐,以手中刺剑挑开缠绕的死棘。
伊克斯把自己当作最锋利的刀尖,嚎叫声穿透粘滞的瘴雾,借着自己挥舞的长钉泼洒血液,浇灭不停生长蔓延的荆骨丛。
覆着铁铠的以利奥拉在声声虔诚的祷告中击碎阻拦住她的桎梏,挣开所有束缚并再度展开灰色双翼,掀起气流凌空而过,给燃着幽火的骸骨潮降下神罚。
已然打起精神的奥贝伦德则趁势跃起,双手高举沉重的灵装,伴随着高昂而充满义愤的怒喝声向最后一根,同时也是最粗壮的的光絮狠狠砸下。光柱被工兵锤击中,裂痕立刻爬满那幽幽泛紫的表面,随后粉碎成点点光屑消散于空中。
被死棘包围的裂隙失去了光絮维系,正缓缓闭合。超人的瓦尔基里们不论是背后生出双翅,亦或仍旧保持着自我,正在闪耀着神圣光芒的埃利亚斯的号召下举起刀兵,勇猛无畏地直面那些被倾注了异界邪力的死棘。汹涌的死之浪潮即便如此仍然不肯平息,以更凶暴的势头拍打在娇小少女的身上,被侵蚀唤醒的炼狱绝境正开始显出颓势。
仍与希尔维娅在空中缠斗的劳蕾塔无暇去顾及那些,在即将撞上教堂倒塌的塔楼时,庄园主在风中将身体一扭,一脚踢向牧师的小腹,压着她穿过那口已经破损的铜钟重重落在地上,在死棘蔓生的巢穴中央砸出一个大坑。
“一再地阻拦我,你早该躺进坟冢里腐烂了,劳伦斯·弗农!”
浓烟还未散去,借助再生附肢站起来的希尔维娅愤怒地咆哮着。那阵软弱的冷意此刻又再次从脚尖爬上来,使得牧师脸上终于显出了一丝不安的神色。她用附肢扯断被铁链缠住的骨翼,军刀在空中留下残影,以更快的速度袭向劳蕾塔。而稳稳落回地面的庄园主只是盯着牧师,架住盾牌牢牢格挡下密集的劈砍。
“我警告过了,”劳蕾塔隔着盾牌对希尔维娅讥讽,夹着她从喉底漏出的轻笑,“用那个名字惹怒我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不止她,我也还有笔烂债要跟你讨,塞拉斯·维萨留斯。”
尖刀从牧师身后的阴影里掷出,划过她已经沾上泥土的裙摆。猩红色的暴君眨眼间逼近,挥出另一把长刀将两只刺向庄园主的螯肢斩落。庄园主也趁机刺出锤矛,扭动手腕使得旋转的矛头搅烂了那只握住武器的骨爪,将军刀挑飞到一边。恶名昭彰的两位瓦尔基里欺身逼近这场灾祸漩涡的锚点,以坚盾边缘与锋利长刀只取希尔维娅胸口正中那个闪烁着不祥异色的裂口。
“给我滚回你该呆的地方,下贱东西。”
“我才是在这片河湾地称王称霸的人,吃屎去吧异教徒。”
希尔维娅在盾牌的压迫下几乎要窒息,喘息间尖刀又斩断她一只附肢,邪教牧师情急之下仰头发出一阵刺穿耳膜的尖锐爆鸣,逼得劳蕾塔和凯莱布不得不暂且松开手。陷入疯狂的牧师眨眼之间又再生出交错的骨爪,就像一头被逼入角落的噬人凶兽,带着被掀起的乱流扑向两人,速度之快连瓦尔基里的超然视觉都几乎捕捉不到。凯莱布借着自己的本能反应举刀抵住攻击,而曾屡屡踏入战阵的劳蕾塔单手举盾挡在身前,凭经验回击凶锐的爪尖。
“这是艾莉卡,内部已处理妥当,该结束了。”
就在此时,劳蕾塔的耳麦里终于有一个平淡冷静的声音透过嘈杂的电流,将讯息传递到她耳朵里。
“弗农收到,”大为振奋的庄园主又露出了往日的那包含残忍的甜美笑容,她一边回复无线电的彼端一边对凯莱布抛出眼色,“我们这就送一份大礼过去,好好接住。”
接收到劳蕾塔暗号的红河城暴君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扯起。那个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于是凯莱布低喝一声偏开袭向自己的附肢,以极快的步子退到搭档身后。劳蕾塔猛地格开拍在盾牌上的骨爪,同时全力投出锤矛。已失去理智的希尔维娅扭过身,将将躲过飞来的矛头,伸出所有的附肢一把抓住露出破绽的劳蕾塔,并开始挤压。
“到头来还不是被我抓到了,死吧你这作祟的吸血虫!”
劳蕾塔咬着牙死死顶住逐渐向自己聚拢的重压,看向希尔维娅的眼里却有得逞的快意。希尔维娅从庄园主一闪而过的眼神中只怔了半秒,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已落入奸诈奴隶主的陷阱,但她已来不及把劳蕾塔抛开了——
就是趁着邪教头子松懈防备的这短短一瞬,凯莱布从下方极其刁钻的角度,使出双刀向上挑起,将希尔维娅所有漆黑的死棘附肢尽数斩断。不给敌首任何喘息的机会,她一脚踏在牧师身上,以刀尖对准胸口那泛着不祥紫光的裂口狠狠刺下。
但希尔维娅还是迅速生出两根扭曲死棘死死缠住刀锋,凭借残留的邪力与长刀的主人相互角力。下一秒,从骨爪中脱困的劳蕾塔接回了被自己掷出的锤矛,她将长兵翻转,紧接着跳向凯莱布,把矛头下分铸而出的战锤对准刀柄砸下又抬起,用尽全力反复不停地敲击。一次,两次,漆黑的死棘仍不肯松开束缚,但闪着致命寒光的刀尖正在一点点没入幽紫之内。三次……
随着第四下的重击,死棘枯萎成惨白的飞灰,而希尔维娅也被尖刀贯穿心口。
“永别了!”劳蕾塔和凯莱布异口同声地高呼着,把失去生气的邪教头子猛起一脚踹进同她一样丑恶的裂隙中。
“我绝不……”希尔维娅即使已如此狼狈,但还是挣扎着扒在裂隙的边缘不肯陷入其中,她胸前的裂口正不停向外泄出扭曲得不成形的光絮,“我绝对不会……”
已升华为真正女武神姿态的埃利亚斯拍打着双翼从高空落下,身上耀着的金光闪得邪教牧师睁不开眼。紧随其后的以利奥拉如同一支射出的铁矢,与埃利亚斯一齐将希尔维娅撞进裂隙狰狞的大口中,闯进那片异界做最后的清算。
劳蕾塔突然趔趄了几步,软绵绵地倒向凯莱布,压着她一起躺在地上。
劳蕾塔闭起眼,缓缓地低笑着:“牛仔,最后不还得是乖乖听我的吗,你的投资人什么时候出过错?”
“这狗屎乡下地方也就你……”凯莱布本想像往常一样骂些什么,又突然停下,最后释怀地跟着大笑出声。
这片长满橡树,流淌着红色河水的土地,仍然属于她们。
(弗农领主在河湾地的故事,就此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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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佬、俄国人、还有其他的瓦尔基里都已安全在裂隙完全闭合的前一刻脱身回归现实。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疲惫不堪的表情。
弗农领主突然站起来,指了指朝南的方向:“往这边过去,开车大概半小时的路程,公路边上有一家店,他们的烟熏烤肉不错,还有浇满枫糖浆的超大份松饼,去不去?”
“谁要这种时候专程过去啊!”一群人里不知道是谁抱怨了一句,少女外形的超人们有的摇头,有的犹豫。
“我请客。”劳蕾塔强势地反驳了所有人。
凯莱布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跟着站起身:“算我一个。”
“真慷慨啊弗农老爷,那我们去看看你运可乐的卡车还能不能动,走吧朋友们。”
半小时后,达拉斯远郊外一辆破烂不堪的卡车缓缓驶入了汽车餐厅前的停车位。一大群看着像从泥巴坑里滚过的少女们推开大门,吵吵嚷嚷地坐满了整家店。
Our yore stretch like shadows
落下的雨点打在瓦尔基里的皮盔上,发出细小的响声。一缕发丝从劳蕾塔的额旁垂下,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打湿了她身上斜挎的深蓝绶带。曾经的龙骑兵军官顾不上这些,她紧盯着又一次跳到骸骨巨人眼前的幼小身影,耳麦里的临时电台还在不停调度这支由几个瓦尔基里组成的战斗小队。目前正面战线在仅有她和奥贝伦德两人维持抵挡的情况下,任何遗漏都会造成可怖的后果。
“……迪布瓦无回复,让钟表匠暂时脱离战线去检查研究员现在的情况……”
“伊丽莎白在三个街区外,正往你们那靠拢……”
“……啊该死——信使,收到呼叫就赶紧回复!”
“卡罗尔,继续保持呼叫,我还能撑——当心左侧!”劳蕾塔对着电台下达指令到一半立刻发现巨人的动作有变,趁着攻击前兆高声提醒奥贝伦德。同时迅速单手举盾,顶住面前巨怪那漆黑骨刺从半空中降下的沉重一击。她挥出链锤将骨刺敲碎,两次呼吸间便已冲到卡里略的右下方,对准交错生长的骨架猛击。仍在刺向自己的死棘间躲闪腾挪的奥贝趁着巨人无法平衡的短短一瞬里,举起工兵锤直取巨人灵体里那颗跳动着幽冥火焰的心脏。
漆黑的骨架眨眼间便再生而出,抵挡住了奥贝伦德的重击。“啧,接住我!”体型幼小的瓦尔基里带着不甘,避开挥来的骨爪向劳蕾塔的位置跳过去。庄园主收回链锤顺势架盾,稳稳接住了奥贝伦德。
“攻击腿部!”劳蕾塔抓住奥贝伦德的手,避开巨人的正上方攻击时将她猛地甩向另一侧,“一起动手!”
两个瓦尔基里在话语中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那一刻,宛如心灵互通般同时举起链锤和工兵锤,将骸骨巨人的两条由死棘构成的腿骨一齐击断。失去了支撑点的高耸巨人向前倾倒,本能地伸出骨爪撑在已经破碎的路面上。
伴随着剧烈震动,劳蕾塔在摇晃的视界中终于捕捉到了绝佳的时机。那颗闪着不祥色彩的心脏就在她和奥贝伦德中间。两位瓦尔基里甚至没有等眼神交互,挥舞手中灵装一齐冲向心脏的位置。
就是现在!
然后……
落下的雨在停滞,溅出的鲜血在停滞,永远向前的时间在停滞。周围一切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死死粘住,逐渐干涸。
卡里略几乎要震破耳膜的尖啸声打破了如同水泥凝固在那个刹那的时间。骸骨巨人包围心脏的肋骨张开锐利的爪尖刺穿怒喝着扑来的奥贝伦德,而又一次再生出来的附肢牢牢抓住劳蕾塔,巨大的力量令她根本无法挣脱。下一秒——
下一秒,又一个民兵看到在枪口飘散的白烟和满天尘土中逐渐逼近的红衫军,扭头摸向自己的腰间,发现火药和子弹早已经打光,回神过来一把刺刀便捅入他的心脏。阵地里的起义军有的尖叫,有的沉默,嘟囔和咒骂充斥耳边。红衫军的士兵无情且麻木地踏过隔篱,将那些还剩一口气的人开膛破肚,装填好弹药后又去瞄准那些满心恐惧,落荒而逃的人,然后扣下扳机。还活着的,已经死去的,所有人都没有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站在这片阵地中。死去的民兵那涣散的眼瞳里映出她的倒影,她看向远处的风帆和城镇,迟疑间突然有个粗糙的手掌放在她的肩头,劳蕾塔就这样,突然从早已被自己扫进角落泛黄的记忆中翻到了答案。
是的,1775年的6月17日,她就在这里,就在查尔斯顿半岛,和自己身后还正值壮年的劳伦斯·弗农站在能够俯瞰整个波士顿的布里兹山头上。
“如何,是更喜欢这里还是那座赌城?”烟尘混着浓重的血气久久不散,熟悉的声音传进劳蕾塔耳中,她转回身看向还是一名起义民兵的劳伦斯,对方张开双臂,脸上滴着毒液的残忍笑容和她自己毫无二致。
矮小的瓦尔基里盯着自己曾经的脸孔并未回答,只是冷哼一声,不满地说道:“看来这就是我的第二次死亡了。”
这话既像在嘲讽劳蕾塔,也似乎在讥笑站在她面前的劳伦斯。强壮高大的男人眼中闪过阴鸷的神色,忽然间伸出右手死死掐住劳蕾塔的喉咙,令她喘不过气来。
“我怎么会舍得就这样,让你死得像个英雄……”那只手越掐越紧,庄园主眼看着男人扭曲的面孔缓慢地逼近自己,面庞上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恶毒的气息,“你,我,我们是谁?我们是恶人弗农,恶人就要有恶人的死法,丑陋不堪,走投无路,受尽唾骂,让所有人都啐上一口。直到一切结束,才适合像一条流浪狗一样躺在路边,在无人在意的时刻里独自死掉。”
不对,一切都不对。区区凡人之躯,他在凭借什么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才能够扼制我?
“既然还没到那个时刻,”劳蕾塔努力抽着气,挣扎中握紧了拳头,“那你这婊子养的就给我滚开!”
瓦尔基里的拳头猛地往男人的脸上招呼,就在接触到那张熟悉又无比嫌恶的脸孔的前一刻——
前一刻,被拉回现实的劳蕾塔感觉到自己被畸形怪物攥在巨大骨爪中,狠狠砸进了建筑的废墟里。一片黑暗中,将军挥动臂膀带起的烈风如同告死预言,宣布劳蕾塔即将行入死荫的幽谷。
预想中的致命一击却迟迟未到。
“你这狗屎给我松开!”
“您好!有您的送命邮件到!”
“注意点,它会再生……”
灵装的刀锋撕裂了挟卷死亡的烈风,破入交错死棘组成的骨爪,将劳蕾塔从束缚中释放出来,她在朦胧中听到了丽兹的嚎声,混在摩托引擎和骸骨巨人此起彼伏的咆哮声里的玩笑和提醒。还有更多属于其他瓦尔基里稚嫩却高昂的声音,其中混着她们的战吼,她们的高呼,她们的关切。
神志的亮光重新注入了庄园主眼里那片沉入黯淡的碧蓝,待到视觉恢复过来,艾莉卡一如既往显着淡漠表情的脸取代了自己的过往出现在劳蕾塔的眼前。“没死就站起来继续,”黑色的女孩以相同的话回敬庄园主,“我们的合作还没结束,不是吗?”
艾莉卡牵住劳蕾塔的手,把庄园主从废墟里拉出来。她上下扫了一眼颇为狼狈的弗农领主,确认劳蕾塔只是受了一些轻伤,依旧能继续战斗。这个存在古老的瓦尔基里素质实在强悍,哪怕在短暂丢失意识前,也还是把武器与盾牌牢牢握在手里绝不松开。
“嘿,听我说一句好吗大人物们,我们就一定得在城里把这玩意给解决掉吗?连我都看出来了,它的再生无穷无尽,这点你们比我清楚——等等……”在耳麦里不停抱怨的卡罗尔突然停下了话头。
“我的天哪,它是把所有会动的都当作那个什么‘塞拉斯·维萨留斯’吗!”一时间只剩下电波杂音的无线电里突然冒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加进来的声音。劳蕾塔听得出来,这是那个穿着翠蓝色制服的邮递员。
“对,就是塞拉斯·维萨留斯!既然它嚎了大半个晚上想要干掉那个家伙,我们就带它去!”卡罗尔像是挖到金矿一样叫起来,终于丢掉了她一贯平静的语调。
巴尔苏克的声音紧接着卡罗尔接进来:“哈哈,我喜欢这个提议……老爷,弗农老爷?”
“我在听,继续说。”
“把你那辆运可乐的卡车借我,我们领这个迷路的客人回家。”
“……天啊,巴尔苏克,你可真贵,”劳蕾塔对几人盘算的谋划立刻心领神会,咯咯笑起来,又因为扯动伤口把咳嗽夹在笑声中,“结果到头来还让牛仔说到点子上了,让格伦把车开到城南的铁架桥和你接应,我们来吸引那个卡里略去橡林镇见她那个天杀的老相好。”
劳蕾塔扯紧盾牌的绑带,看了一眼身边的艾莉卡:“是不是该去和你的老熟人们见一见,想来她们也不会愿意让萨尔瓦多顶着这个鬼样子继续痛苦下去。”
“……我会和骑士团的负责人调配人手清理出城通路。”艾莉卡清楚,现在对弗农领主再隐瞒身份已无可能,干脆果决地点了点头。她随即遁入脚边黑影,身形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卡罗尔,帮我跟莎拉说一声,不管血注那群家伙是死是活,都催起来给我,不,给我们的好牛仔干活。”劳蕾塔盯着愈行愈远的那团摇晃的幽紫不放,往已经破损得不能称之为路面的地上啐一口血,灼烧在眼中的恶火似要点燃巨人整副漆黑的骨架。
弗农庄园的会客室已经变成了临时指挥所,通讯设备和仪器延展出的电缆整齐地收束成一条,蜿蜒地伸向地下室的发电机。庄园里的所有凡人们被全部聚集在宅邸内部,按照管家女士的安排有条不絮地工作着。
身为安保主管的格伦暂时将庄园的守备任务交给了副手的鲍勃。这名退伍老兵在听到弗农领主的指令后一秒也未耽搁,立刻赶去了车库。坐在指挥台前的卡罗尔摘下耳机,转回身正想转达劳蕾塔在无线电里的命令,刚巧就和一直在守在会客室里的老管家对上了视线。
“卡罗尔小姐,我听得很清楚,还需要再来点吗?”莎拉走近指挥台,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坐在卡罗尔边上的边境牧羊犬,另一只手利落地拧开苏打水的瓶盖给坐在通讯台前的两个瓦尔基里已经空了的冰杯中添满了冒着气泡的透明液体。
“啊谢谢您,”只要弗农领主本人不在,莉莉安娜便能放松下来,她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那……刚才弗农领主说的要让您做的事是?”个性活泼的瓦尔基里看了看管家女士,半是好奇半是关心地问着。也不知为何,明明这个血腥爱丽丝的恐怖巢穴里全是能勾起她死前记忆的惊吓点,但唯独眼前这位老女士,一举一动都足以安抚所有人紧张的情绪。
“不必担心,我已经都办妥了。”莎拉面带微笑,伸出手越过卡罗尔在通讯台上的其中一块电子触屏上轻点几下,监控画面一侧的屏幕上立刻跳出了占据了一整块画面,密密麻麻的名字。管家拿出手机只花了几秒钟时间,便已经操作完毕。
希弗、卡托、麦琪、莉莉思、吕蓓卡、蘭……几乎所有的血注成员名字后面带着的灰色圆点在老女士通过手机操控后,陆陆续续切换成了绿色。
不多时,凯莱布的声音便通过手机的外放听筒传了出来。
[血注现在还能动的家伙们,想尽办法给我把那个顶着人脸的狩骨巨人往城南的出城高速路口引过去!等这档子事完了以后,你只要有本事活着站在我面前,不管是灵装还是地皮,随便你挑!]
“这是某种骇入手段吗,我不是明白。”卡罗尔一边刷新红河城内能接入的摄像头,一边问道。
“首领的讯息当然是假的,这只是劳蕾塔小姐在假设首领如果失踪的情况下,和我制定的管制整座城市和帮派应急预案之一,”莎拉只是保持着微笑,退到了一边,“当然我认为以首领她的实力,自然不会把红河城拱手送人。”
希望那个红色暴君在听到这个假讯息后不会气得朝弗农的肚子上捅几刀吧……卡罗尔抿着嘴唇,稍作思考后决定把这句话烂在心底。
畸形的巨人紧追着眼前疾驰的卡车。踏过之处张开裂隙,无数死棘从深处伸展出来,企图缠住怒吼的移动堡垒从它们之间突围。
“丽兹,把挡路的都杀了!”劳蕾塔把档位打到最大,榨取着车辆不停泵动着的心脏里所剩不多的柴油。悍马在高速路上疾驰,试图甩开如浪潮一般在车后紧追不舍的狩骨。即便如此仍有一部分已不具人形的狩骨嘶吼着跳上了车顶,伊克斯回以同样狂暴的吼叫,眨眼间便用八根长钉将包围悍马的怪物尽数消灭殆尽。
“我可以了,弗农——”奥贝伦德的脸色苍白,她还没来得及擦掉从额旁流下的血痕就揣起自己的灵装准备爬上车顶。劳蕾塔把油门踩死,将方向盘猛打向一边,险之又险地躲开了骸骨巨人的踩踏,卡里略那死棘构建的巨大骨掌震得整个车身都晃动不止。奥贝伦德被这一下急转弯甩到后座门边,身上被挤压到的伤口又冒出殷红,透过绷带浸到劳蕾塔披在她身上的军官外套上,晕开一片血渍。
“你开车技术也太烂了!”娇小的瓦尔基里叫了起来,也没顾上自己的伤势,立刻开门抓住侧边栏杆跃上了车顶。
“我说过要叫我劳蕾塔,”庄园主无视抱怨,若不是她雇来的巴尔苏克此刻正开着前方那辆拖挂卡车,现下又何必劳烦自己亲力亲为?劳蕾塔单手架住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备在车上的灵装箱里抄起连射弩,对准巨人的腿骨后侧不停扣动扳机,“丽兹,奥贝!看清我的射击点位,那片是骨爪攻击不到的死角处!”
悍马再一次提速,在劳蕾塔的掌控下避开交替的踩踏,灵活地穿梭于骸骨巨人的身下。车顶的两个瓦尔基里趁着巨人其中一只骨肢靠近时,立刻跳上交错生长的死棘丛间,手里的灵装大开大合地朝自己周围所有能破坏的荆棘,袭向自己的尖刺,带着乱流挥来的爪击统统击碎成消散的飞灰。
劳蕾塔已经超过卡里略,将越野车暂时保持在巨人的前方。她推开车门,反过身瞄准将军其中一只漆黑的骨爪,用尽全力将抓在手里的鸢盾投掷出去。不规则的鸢盾闪着湛蓝的光芒不停旋转,在和死棘同样黑暗的夜晚里格外显眼,被庄园主投出的盾牌尖锐边缘此时代替了刀刃,在风声呼啸中斩断了抓向两个幼小身影的骨肢,死死地卡在保护卡里略灵体的肋骨缝隙间。劳蕾塔低喝一声拉紧了缚在盾牌上的粗壮链条,迅速地卷在自己腰间。被巨力拉扯的鸢盾崩开了肋骨,在巨人响彻黑夜的尖啸中飞回到了弗农领主手中。
“弗农老爷,你的座驾还能跑多远?”
回到驾驶位上的劳蕾塔听到了巴尔苏克的呼叫,立刻回复道:“总之到不了橡林镇。”
她透过后视镜观察到仍在巨人身上持续攻击的两个瓦尔基里。伊克斯和奥贝伦德满身伤痕,飞溅的鲜血甚至染红了脚边的死棘。但她们绝不停手,绝不会在此刻停下手。
劳伦斯·弗农的幻影此刻又突然坐在了副驾位上,一如既往地朝劳蕾塔讥讽。
-看看你圈养的两条好狗,她们快死了。-
-闭上你的狗嘴,我以你之名立下了誓言会照看好所有人。-
-如果我做不到呢,如果你做不到呢,好女孩?-
-你早已经尝过失败的滋味了,我绝不可能再去吞下那苦果。-
劳蕾塔挥手拂开往日的幻影,降下车速退到骸骨巨人双腿间的空当处。
“弗农领主,奥贝和伊丽莎白也快撑不住了,”站在卡车车厢顶上的艾莉卡插进无线电对话里,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焦虑,“带她们回车上。”
“可以,两分钟后在车厢顶接应我们。”
呵,就权当是接受你的恳求,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艾莉卡。
劳蕾塔又一次把半边身子探出去,大声呼唤:“好女孩们,下来!”
随着喊声渐息,已经快沐浴在自己血里的两个瓦尔基里重重地落到了车顶上。体力不支的奥贝伦德差一点就滚到地面上,劳蕾塔一把抓住她,避免了这个毛茸茸的小女孩被碾成肉泥的下场。
“劳蕾塔,我还能打!”伊克斯不解地朝她叫着,但声音里也尽显虚弱,“我还能赢……”
“好,我们会赢的。”庄园主瞄了一眼已经亮起红灯的显示面板,从装备箱里挑出几样灵装卡住方向盘和油门,剩下的全都舍弃在车座内,做好了送这辆心爱的座驾去完成它最后使命的准备。她将奥贝伦德和武器与盾牌一起用铁链缠住背在身后,一把将还在吵闹的伊克斯扛过肩,站在了悍马的车前盖上,钢铁怪兽咆哮着耗尽最后一滴血,越过巨大的将军,赶到了卡车的正后方。
劳蕾塔俯低身,带着两个瓦尔基里朝前方高高跳起,已经散乱的金发在两辆车之间的上空中飘荡。悍马在主人离开的那一刻因油已耗尽开始失速,在劳蕾塔一只脚刚踏上卡车钢质车厢顶上时,和骸骨巨人的骨掌撞在一起,钢铁发出悲鸣,最后在死棘的穿刺中爆出了绚丽的火花。
艾莉卡稳稳地接住了她们,关切地查看奥贝伦德的伤势。卡车因为后方的爆炸影响,在并不平坦的路上颠簸了几下,一些物资从车厢顶上的推拉门里被颠出来,同时从厢体里也爆出好一阵激烈的俄语。
卡里略将军从烟雾中再度现身,对她们紧紧追赶。劳蕾塔捡起滚到脚边的一罐可乐,单手扣开拉环仰头猛灌。
萨尔瓦多,你和塞拉斯的恩怨最好足够精彩。
劳蕾塔盯着骸骨巨人在爆炸火光的衬托下闪烁不定的鬼魅眼瞳。她擦掉嘴角边的碳酸气沫,一把捏扁了易拉罐。
这样才对得起我付的观影券。
在这些瓦尔基里身后远方的那片橡树林里,充满诡邪的地狱大门正缓缓向她们打开。
Our yesterdays lengthen like shadows
凯莱布的信息几乎是和那道巨大裂隙扩张所带来的的窒息感同时传到的。
牛仔,有没有想过你的宫殿会在一瞬间崩塌?
劳蕾塔把手机丢到一边,转而以命令的口吻对聚在会客厅里的一众瓦尔基里说:“收藏室里的如果有你们看上的东西,就拿去。从现在开始,你们所有人都暂时归属于我,我们时间不多,十分钟后就出发去河湾那边。”
弗农庄园的仆人们即使在这样的紧急情况下,也依然迅速地为劳蕾塔完成了梳妆打扮。他们低下头站在一旁,等待着他们的领主下一步指令。
-重新穿上这身制服,感觉很糟,对不对?-
-作为一段记忆来说,你太絮叨了,老混蛋。-
庄园主看着镜中映出的模样,借着镜像反射对自己身后的管家女士点了点头。一众人等立刻退了出去,偌大的化妆间仅余下劳蕾塔和莎拉。
颈上还缠着绷带的管家走上前,熟练的双手在金色发丝间穿行编织。尽管短暂,但这是难得的,独属于她和弗农领主两人之间的时间。
“医生怎么说?”劳蕾塔闭着眼,放心地让老女士摆弄自己的头发。
“小姐您太多虑了,那些普通信众只是挟持我的时候手重了些,擦出一点皮外伤而已,”莎拉一如既往地温和,手上极快地编好了发辫,“来救援我的那支队伍,倒是锋利且危险。”
“像当初的你一样吗,亲爱的普林兹干员?”劳蕾塔睁开眼睛,对着镜子往左右两侧扭头,对盘起的发型颇为满意。她戴好象征龙骑兵军官的皮盔,转回身像一个真正的十五岁女孩一样对自己的管家露出纯净的笑容:“多虑的是你哦,再锋利的刀如今不也让我握在手中了吗?”
“那我们还是先做好眼下之事,庄园有我在,我会坚守阵地,”老女士回以和蔼的微笑,短短顿了一下,以那个不常用的名字称呼自己的雇主,“您可以尽管放心,劳伦斯先生。”
“那么,就让战争从此刻开始吧。”
“将军”萨尔瓦多·卡里略,独立军的领袖,死而复生的传奇,拉丁美洲的解放者,更是带领着归往骑士团逐渐步入正轨,踏上正义之途的团长。但无论她曾经有多少个被人传诵的美称,立下多少为人称道的功绩,在失踪了百年后的如今,也不过是一具由死棘构成,带着所有的复仇怒火而出现在此处,陷入狂暴,带来恐怖的残躯。
再伟大的英雄传说也终会落幕,你究竟是带着多少不甘,多少愤恨才会化成如今的这副丑陋的姿态?
劳蕾塔隔着已经化为建筑和霓虹灯牌的墓园,充斥着破坏和死亡的米歇尔大街看着远处那个巨大的骨骸身影,冷哼一声。随即猛打方向盘拐到另外一条暂时还未被废弃的车辆堵塞的马路。“走这条路我们追不上去,抓稳了!”
“塞拉斯——!塞拉斯·维萨留斯——!”在雨点和烟尘中,不断有少女的身影从街道旁的接近全部垮塌的楼中跃出,将自己的武器对准那个怪物身上扭曲交错的死棘骨架砍下。几乎与数层楼高齐平的卡里略如同驱赶蝇虫一般,对她们甩出连比肩半神的瓦尔基里都无法承受的挥击。
“卑劣的背誓者!我要亲手——将你摧毁!!!”
由瓦尔基里组成的防线正在被摧毁,骸骨巨人鬼火般跳动的眼眸中死死盯着自己曾经的同类,又一次刺穿两个接近她的瓦尔基里。狂暴的卡里略金属摩擦一样的嘶吼响彻夜空,盖过了所有拦在她前方,试图阻止这个曾经身披无数荣光的英雄,如今却沦为无任何理智可言的怪物的归往者的怒喝和高呼。
“等一下,那边有刚被击退的骑士团……啊,也许还有血注的成员——”卡罗尔的声音突然被干扰的电波截断,耳机里接下来只余噪音,庄园主这会才发现原本在后座的艾莉卡和迪布瓦已经在刚才一片混乱中先跳下车接近那个巨大的怪物。暂时失去指引的劳蕾塔一脚踩死油门,猛地撞开拦路的水泥碎块和车辆。
“失败者退下!这里现在由我接管!”军用悍马尖啸着,还有劳蕾塔自己的高声警告掠过那些被卡里略击溃而撤退的瓦尔基里。风声混着雨水从被摇下的玻璃窗灌入车内,拍在弗农领主的脸上,待她驾着座下的钢铁怪兽终于破开重重阻碍赶到卡里略前方时,骸骨巨人的面前早已又出现了两个渺小身影在与她不停缠斗。深色皮肤的研究员挥舞着手中巨斧,勉力劈开朝自己袭来的骨刺。一身黑色的艾莉卡身上不再裹着之前那般锐利的气场,冷淡的脸上尽是藏不住的悲伤。她似乎在低声对着怪物说了什么,却没得到除了疯狂咆吼以外的任何回应。艾莉卡只能咬着牙,用军刀格开直取自己要害处的尖爪,反手将与自己的头发同样漆黑的死棘砍断。下一刻,曾经的“将军”被两把灵装劈砍而缺失的骨骸结构伴随着她震耳欲聋的吼声中再生,一些归往骑士团的瓦尔基里正从两侧包围,却被瞬间增生而出的肢端挡下进攻的脚步,又被巨人的反击扫进周围建筑物的废墟堆中。
又一轮斩断刺向自己的骨爪后,接近力竭的艾莉卡只是稍有松懈,便在刹那间被死棘巨人的拳头击飞,小小的黑色身影直撞进沥青马路地面,带着碎块向后翻滚,卡在了一辆已经完全变形的小轿车前车盖上。眼见“将军”的幽紫眼眸注视着暂时动弹不得的艾莉卡,迪布瓦的速度在瞬间加快,怒喝着举起斧头一把劈断所有袭取自己友人的另一只巨型骨爪。卡里略那头白金色长发因她的怒吼而凌乱,鬼魅的眼瞳转而看向研究员,没有留给迪布瓦一点喘息时间,再生而出的骨肢直直朝她挥出。研究员只能在致命的攻击触及自己的前一刻将灵装挡在身前,下一刻便被巨大的力量击飞,穿过只剩一面墙壁的楼栋,落到相邻的街区里。
艾莉卡摇晃着从车身的凹陷里站起,没等她还能再重复呼唤一次骸骨巨人曾经的名字,由死棘组成的十多根骨刺立刻闪着寒光朝她袭去。
穿着军服的劳蕾塔就在这个最紧要的时刻,带着一面造型古怪的鸢盾和自己那柄双头链锤自黑夜中落到地狱般的战场中仅剩的空间。举起盾牌站在了艾莉卡的身前。鸢盾锐利的边缘斩断了一部分骨刺尖端,并借着使用者的力量向并不规则的边缘延展出一层忽明忽暗,足以覆盖整支小队的透明护盾。这层护盾带着和她湛蓝双眼同样的颜色,在一片昏黑的夜里仿佛舒展的飞翼。
“喂……领主,老爷……弗农!能听到吗!”劳蕾塔耳麦里的卡罗尔这时终于战胜了干扰电波,愤怒地直呼着她的姓氏。换作平常,以驯狗人的性子她绝不敢如此僭越。但此时此刻,只要这个战时电台恢复了通讯,即便是那个躲在迪布瓦身后的莉莉安娜的嗫嚅也要好过四周不绝于耳的哀叫和痛呼声。
“收到,说。”劳蕾塔举着盾牌将凶狠的攻击尽数挡下,一步都没有向后退。暗银色的链锤在下一秒,裹挟着一阵阵破风声,将意图取走瓦尔基里性命的骨肢敲成齑粉,化成逐渐泛白的飞灰,消散于淅沥的雨水中。
“保持防御姿势!两秒后接应友军!”卡罗尔的话音刚落,踩在一辆燃烧着大火的油罐车车头上的奥贝伦德撞开一路上的废墟碎块,一跃而起朝劳蕾塔牢牢占据的位置跳来。
随着油罐车与狂暴的巨人相撞产生的巨大爆炸声,劳蕾塔微微屈身,在奥贝伦德的双脚和盾面接触的瞬间用尽全力猛地将她推向火光中的卡里略。挥舞着工兵锤的瓦尔基里怒吼着对准了骸骨巨人用死棘包裹住的,那颗仿佛凝聚着此世间所有的恶意,以幽紫火焰化成的心脏。
“没死就站起来继续,”劳蕾塔偏过头,催促自己身后的艾莉卡,“我说过了,我会照看好你们所有人。”
满溢罪恶的红河城在今夜,恶人弗农将无比贪婪地吞食掉这个充斥着死亡和恐惧的时刻。
Summary:大家载歌载舞,最终走向墓地,公墓里也是灯烛通明,逝者的相片在墓前熠熠。这是魂灵也将为此欢笑的夜晚。
阅览注意:全文2k+。故事到此告一段落,谢谢支持!
贝蒂并不经常回家。她的学业繁忙,论文和考试总在等着她,当然那些随之而来的机会也是,她如今站在繁华城市中最优秀的学府,张开每一根手指想要抓住所有的橄榄枝。二十来岁正是人生的坦途都向你打开的时节,日程表上的每个格子都恨不得填满铺路的砖石,以至于她忽然发现这些砖石一时没跟上她的步子、竟给她空出了整整一周假期时,才惊觉时间过得是那样快,已有近两年没有回去过。
分别时她叫悬铃木记得回家过亡灵节,去年真到了节日将近,她却终究还是没订下机票。好像爽约的人变成她了似的。这段时间她逼迫自己不去摄取有关瓦尔基里的任何消息,新闻也好传言也罢,后来再忙起来也没有心思关心这些了,偶尔就像这个种族从未在地球上存在过一样。去年有一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她的同学们都挤在屏幕前观看新闻直播时,她走上去扣上了那台笔记本电脑。有时一些莫名其妙的芥蒂就是会长在你心里,让你不愿回头,即使没有人做错什么。
作为瓦尔基里一定很忙,她说不定也没有空回家;寻找自我是一件很难的事,她说不定也还没有找到;穷乡僻壤的地方没什么意思,不想回去也是人之常情。贝蒂如是想。
但她站在月历上那一整行空白前良久,终于还是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干燥、窄小,这是每一个人客观描述此地时都会使用的词;对如今已成年的贝蒂来说,它已经小得花不上几步就能走完。她挨个敲响每一户的门带去问候和礼物,熟悉的邻居们有的已苍老得不便出门,曾经的同龄玩伴不少定居他乡。老狗布鲁托趴在中心广场的喷泉下眯着眼,只在她伸手时才慢悠悠把脑袋搭上去,松弛的颈项皮软软热热地堆在手心。建筑和街道翻新过,但傍晚亡灵节的彩灯亮起时,她感到这里依旧无比熟悉。
贝蒂并不是抗拒参加派对的内向派,不过来到广场的人群中时,她还是久违地听到自己心脏正砰砰跃动的声音。她穿着的是希拉年轻时的红舞裙,配以传统样式的鲜艳花纹,即使她不怎么会跳舞,稍微转转身子也足以变成一朵张扬醒目的花。被她踩了好几脚的舞伴并不在意,依然伸手邀请她再跳一曲;贝蒂笑着冲他摇摇头,拎起裙摆退步行礼,告诉他自己已有约。
有谁的约呢?她真的会来吗?如此一走神,手上的工具一不小心也歪了,贝蒂的目光重新落回她正制作的墨西哥剪纸上,她从小就喜欢这项需要一点点凿出来的精细艺术,敲出一个个规整的格子令她感到平静。现在,纸上骷髅头的脸歪了,看起来像在滑稽地歪着嘴笑。贝蒂也被它逗乐,笑了一声又觉得没什么好笑的,于是抿了抿嘴。有时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就是会长在你心里。
她跟在游行的队伍里,手里捧着一小时前雕出来的镂空南瓜灯,脸上化着半小时前画好的骷髅脸妆。削弱五官的线条后大家都长得很像。这是令所有人都十分愉快的夜晚,你能听到哪一家的电视里在放什么节目,奔跑的小孩擦着你的裙边挤过去,我们拍手笑,一些油彩被蹭在衣裙上,一些花被素不相识的人为你别在头顶。大家载歌载舞,最终走向墓地,公墓里也是灯烛通明,逝者的相片在墓前熠熠。这是魂灵也将为此欢笑的夜晚,因为你知道你们彼此爱着,在那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的灵魂踩着烛火、糖果、万寿菊花瓣,走过去、走回家。
大南瓜留在希拉的墓前,里面填满她沿途收到的花与糖。人群散去后,贝蒂才独自走回家,街上安静了,她的脸尚且还发热,因为聚会欢闹而略感头晕。铺满花瓣的大路上分出一条细小的小路,大概是从南瓜镂空的口里漏出来的,通向她们偏僻的小房子。贝蒂有些恍惚,踩着片片橘色花瓣往回走,离开镇上一窗窗的暖黄灯光,当她真正站在漆黑的夜里时,她看见家里的灯竟也亮着,门前的树下有一个影子。
她设想过很多次重逢会是什么样的:也许会很平淡,也许会很尴尬,她可能不想和悬铃木说话,甚至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就转身离开假装从没回来。但在以上情景的任何一个成真之前,眼泪先她的思考一步涌了出来。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先抬手把泪珠擦掉,它们越擦越多,最后简直变成揉搓着整个脸颊。妆一定抹花了,油彩一定满面都是。她感到被瓦尔基里身上散发出的融融微光笼住,在拥抱与不拥抱之间犹豫的手握在她肩上,熟悉的未曾变化的低沉而平缓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贝蒂,贝蒂。不要难过……你为什么哭?”
她也不知道。她报复般地抓过瓦尔基里的双手,将满面油彩蹭在干净的掌心上。她听见自己在说话:“手怎么还是那么粗!长那么糙干嘛!”又说:“你怎么变了那么多?怎么这样,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话不经思考地从嘴边流出:“早知道我就真的不看新闻了,也不看那些资料,早知道我就真的不回来了……”最后她实在哽咽得无法说出任何话,于是蹲下来,瓦尔基里也随她一同半跪,用肩膀支撑着她的额头。
“我们约好了每年亡灵节回来……我记得,我用笔记下来了。”悬铃木用要一句句回答过去的语气叙述,“超越改变了很多,但我不会忘记你们。贝蒂,贝蒂……我不知道你今年会来……关于手的事,我会试着用护手霜……”
贝蒂又笑出来,一拳锤在她另一边肩上,声音闷闷地让她别说了。她们安静地互相拥抱着,瓦尔基里小心展开羽翼,让它成为第二层温暖的包裹。有那么一刻贝蒂觉得这羽翼上会腾起火,一把烧尽她们二人让她们融成一颗玻璃球叮当落地,但这只是一瞬的幻想,她们只是这样温暖地互相拥抱着。
“我好像又明白人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笑或流泪了,”悬铃木的胸腔随着说话嗡嗡着,“但又有点不明白,我有些忘了。你还愿意教给我吗?贝蒂。”
贝蒂并不经常回家,她的学业繁忙,与瓦尔基里相关的法条总是争论不定,研究资料又更新一轮,案例和论文总在等着她阅读,即使她已经读过非常多。
但我不会告诉你这些的,贝蒂想。她以把更多面妆油彩蹭在瓦尔基里胸前作为回应。
本电台节目的名称取自多格维亚作家埃琳-玛格丽特·贝诺娃的《非主义者大道》,“非主义”是一个典型的多格维亚语词汇,在多格维亚语的独特语态中,“非主义既表示“所有主义”也表示“无主义”,以及从前者到后者之间的所有流动状态,我们也将它称为“流动现实”。这部作品中,多兰尼宫前的大道随着时代变迁不断更改名称,从皇帝大道到独立大道、从民族主义者大道到社会主义者大道、从托洛茨基大道到自由主义者大道、未来主义者大道……在一切的终点,时间的尽头,多格维亚的见证者使用“非主义者大道”这个名字简短涵盖了它的一切。
在开始本期的节目前,我不得不宣布一则令人遗憾的消息:《非主义者月刊》电台节目将于1971年9月正式停播。不同于以往的学院警告、内容审查、针对主办方的移民调查或取消学位威胁,本次停播的原因是真正的不可抗力:本电台的主办者罗萨里奥·萨尔瓦铁拉,也就是我本人,已于1971年9月7日因枪击死亡。
现在,听众们,我的朋友,让我们珍惜有限和无限的时间,开始本期的节目。和往常以及未来一样,我将为你们带来霍普金斯大学文学社杂志《非主义者月刊》本期的作品选段。本杂志致力于收录流动现实主义文学以及诗歌作品,随时欢迎有意愿的读者或诗人投稿。第一段故事来自1798年:《如上即下》,As above so below。这篇作品的标题来源于赫耳墨斯主义哲学,形容微观与宏观,微小的人与宏大宇宙间相互对照和统一的关系。
《如上即下》
1798年,卡宴,法属圭亚那
死亡可以有相当漫长的过程。雅克·迪布瓦的死亡从血液开始,他的血开始发烫,心脏把有毒的沸腾血液泵到身体的每个角落,他发热咳嗽,被其他的政治犯请到了远离他们的单独区域居住,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热带瘟疫的征兆。瘟疫和苦役让这里被称作不流血的断头台。萨尔瓦多·卡里略是唯一坚持要来探访他的人,比以往更频繁,更急切地从迪布瓦这里了解更多关于法国人和他们的国家的知识,以用来驱逐他们。他们心照不宣地知道这是迪布瓦的最后时光。很快血液把死亡传递到了他的整个身体,他开始吐血,内脏在仍然完好的躯壳里逐个破裂。有一天一群用麻布裹住了全身的犯人把他抬到了荒野上,这里有一个大坑,用来丢弃带有传染病的尸体。他们抬走雅克·迪布瓦这天的傍晚,萨尔瓦多·卡里略最后一次来到这里,遗憾地得知他的法国朋友已经死了。雅克·迪布瓦在这个大坑里躺了两天,也许有三天,才真正变成尸体;苍蝇绕着他的眼睛打转等待他的死亡,蛇虫迫不及待地开始啃咬他的手脚,无数尸体在他身下散发恐怖的腐臭气味,但雅克·迪布瓦仍然拒绝轻易死去。
雅克·迪布瓦有两次从堆满尸体的大坑里醒来。第一次在一七九八年,死亡终于浸透他的身体,他却没有按正确的方式死去,他在荒野上的乱葬坑里醒来了,发现身边躺着自己刚刚失去温度的尸体,而他自己则变成了一个十几岁模样的少女。和这怪异现象同时而来的还有被称为“死棘”的骸骨形貌的怪物,这些死而复生的“少女”和与她们一起复生的“灵装”武器是唯一能消灭死棘的东西,她们不会长大,不会累,不会被人类的造物杀死,唯一能杀掉她们的只有彼此和死棘。所以你看,只要有足够多的荒谬事情一起发生,男人会作为少女复生这事就显得没那么荒谬了,甚至于荒谬的事情之间还能隐约透露出一点关联和逻辑来。总而言之,雅克·迪布瓦的死亡已经持续了两个世纪,并且仍未结束,他仍然在一具少女的躯壳里,并非生者也并非死者。世界上绝大部分的文化里,生和死之间都有一道悬崖一样分明的界限,要么活着,要么死了,生者在悬崖上行走,死者的国度在地下,死亡大概是很沉重的东西,所以死者总是沉到地层下面去。雅克·迪布瓦还活着的时候就被扔进了属于死者的地下,大约也是他被卡在了生死之间的原因。
今天,雅克·迪布瓦又一次从堆满尸体的大坑里醒来。实际上她并不能确定这是一个坑,因为她面前只有一面悬崖,悬崖两侧向地平线延伸看不到尽头;她以为这是一个大坑,不过是因为她曾经在一个堆放尸体的坑洞里躺到咽气。她其实也不知道这个悬崖有多高,因为悬崖下层层叠叠堆着身首分离的死棘的尸体,看不到四处的边界和最下的地面。她唯一可以去的地方是上面,当她往上爬时,一具一具的没有头的死棘尸体经过他身边从悬崖上面掉下来。千百年来有许许多多不愿意死去的人试图从亡者之地爬回地面,千百万有未竟之事的人如西西弗斯一样攀爬这样生与死的悬崖,雅克·迪布瓦爬到了悬崖上,她看到悬崖上仍旧是一片荒野,但她弄明白了不断掉下悬崖的尸体从何而来——荒芜的原野架设着一条断头台流水线。
由于这里显而易见地不在现实世界中,断头台流水线也不会让这里显得更荒诞;更何况在现实世界里有更不合逻辑的事情持续地发生了二百多年。这条断头台流水线和字面上一样,或者说更接近于一条真正的流水线,死棘被整齐捆绑在看不到尽头的传送带上,被流水线尽头的断头台切掉头颅,再被扔到悬崖下去,在雅克·迪布瓦的时代需要手动操作的断头台正在自动运作,咔,咔,咔,干净利落地一升一降,高效地切掉一个个脑袋。在雅克·迪布瓦的时代,砍掉一个脑袋要动用很多人力,也许和后来人们对恐怖统治时期的印象不同,在那个人头纷纷落地的时代,砍头其实是件复杂的事情,谁能够负责砍头,谁会被砍头,会经过繁琐的争论和斗争,并且每一天都可能发生变化;无论如何在断头机的两侧,永远有两个阵营的人。流水线改变了这一切。在这里断头机全自动地砍头,无休无止,不知疲倦,可以这样运作到人类和文明的终点。雅克·迪布瓦试图关掉这台机器,但她没能找到任何操作杆或开关,断头机已经不需要操作者了,连能源也是无限的。她想索性破坏掉这台机器,而她手里陈旧的刀片——来自一台和她一同复生的断头台灵装,如果按照瓦尔基里们的说法,“灵装是我们灵魂的一部分实体”,那这台属于雅克·迪布瓦的断头台本身便是一种嘲弄——旧时代的、用人力操作的刀片无法撼动这台机器分毫,就像是命运又一次嘲弄她,反倒让她差点再次掉下悬崖。
在失去平衡的这一瞬间,她看到这台全自动断头台——如果你见过断头台的图像或者实物,我的朋友,你会知道它是一座悬挂着刀片的木框架,就好像一扇门一样——它的木框好像一扇门扉,门洞里映出了另一个世界,而一个她熟悉的人穿过即将落到头顶的刀片、穿过这扇门,抓住了即将掉下悬崖的雅克·迪布瓦。
“所以说,这真的是一扇连接两个世界的门,”艾莉卡,曾经是卢西恩·勒梅尔的黑头发少女抓着迪布瓦的手臂,“这是哪里?我可以告诉你,另一头是巴黎。”
“也许是卡宴的乱葬坑,很像那里。但这东西,”雅克·迪布瓦重新爬回了悬崖,指了指那条超现实的断头流水线,“不应该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噢,不流血的断头台。我似乎找到一些关联了,那么你对我们的世界之间由断头台联系着这一事实有什么看法吗,雅克·迪布瓦上尉?”
“不好笑,勒梅尔。”
她们仍旧没能关掉这台全自动断头机,也没有在这片荒芜原野上找到另一条路。这个世界唯一的出口好像便是断头台之门。于是他们相视了一眼,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雅克·迪布瓦和他的朋友,被他用断头台杀死卢西恩·勒梅尔,一同穿过了这扇通往一七九三年的巴黎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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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电台播出的所有文章均节选自霍普金斯大学文学社杂志《非主义者月刊》。我们通过《非主义者月刊》发起了流动现实主义文学运动,流动现实主义根植于多格维亚语文学,但并非只能用多格维亚语言理解的文学。流动现实主义反对绝对确定的事实,反对对任何事物盖棺定论的文学创作,真实的世界永远随着时间、人物和立场流动,流动现实主义文学所追求的是对现实流动性的复现。
本期节目的第二段作品名为《九三年》。这则短篇小说和法国文豪维克多·雨果的长篇小说使用了相同的名字,同样发生在一七九三年的法国旺代战争期间。这则故事中的两位主人公分别是陆军上尉和宣誓教士,他们曾是并肩作战的陆军参谋和随军牧师,也是一同推翻王座的革命同志,在随后到来的叛乱和恐怖统治中,两人关于统治、革命和神学产生了无法弥合的分歧,最终以上尉将神甫送上了断头台为结局。
《九三年》
1793年,巴黎,法兰西第一共和国
“你知道吗?五九年的纪念活动里,他们给你建了一座墓碑。他们想在墓碑上刻一句墓志铭之类的话,就像英国人对罗伯斯庇尔做的那样,但最后失败了。没有人想得出一句合适的俏皮话,也没有人知道该怎么总结你,于是墓碑上最后只有名字。”
“我还以为你会混在委员会里给他们出主意。”
“噢,我确实在委员会里,我给他们提供了你的确切出生时间。他们讨论了挺久,都认为没法给你盖棺定论,而我知道你还没有真正死掉,所以墓碑上只有你的名字。”
“……”
“无论如何我们在外面可没法再回到一七九三年的巴黎。小心后面。”
“一七九三年的巴黎可没有、那么多、死棘!”
“我倒觉得、还挺真实的,我是指,噢,谢谢,除了所有人都变成死棘要杀死我们、跟我去那边!”
“简直像死棘在组织游行。”
“还记得这间咖啡馆吗?我很想念它,战后它被美国人买走了,他们原本想在这里开一个赌场,幸好我们的市政府还有一点底线。”
“有个傻瓜诗人曾经在这里吹嘘共和国历的命名日浪漫而诗意,我们偷偷踢翻了他的凳子。”
“只有诗人会喜欢共和国历。我至今这么认为。”
“是我的错觉还是你真的有点怀念这里?”
“你好像不太高兴。”
“我从来没有因为杀死朋友而高兴过。”
“我常觉得你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但又觉得你变了很多。我们是在什么时候重新见面的?”
“一八四八年。是萨尔瓦多召集了我们。”
“我很惊讶。我是说,我们很早就知道彼此都还活着了,感谢萨尔瓦多,我惊讶于那一次你拒绝杀死一个普通人,即使他死掉会对所有人都好。”
“最后他被你杀死了,没什么不同的。”
“为什么?”
“……我不想做这事。”
“因为你是瓦尔基里?”
“对。我们都是瓦尔基里,普通人杀不死我们,我们却可以轻易毁灭他们。这不算公平。我不想用一具……远超人类的身体,去强迫人类做我认为对的事。”
“就像神那样。”
“……人的社会变成什么样是人自己的责任,我仍然这么认为。你笑什么?”
“我只是高兴你确实从没变过。”
“别说无聊的话。现在该想的是怎么结束这场、没个终点的死棘游行……它们复原得太快了!”
“该死的,我可不记得这条林荫大道有这么长……”
“注意言辞,勒梅尔神父。等等,那是……吗?”
“……你猜那座断头台的门会通往哪里?”
“穿过去就知道了。反正我们现在也无处可去,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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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电台的另一位主播迟到了,这篇由对话组成的作品将暂停在这里,稍后继续播送。
一些我们在文学上的敌人,尤其是从流动现实主义者中分裂出去,自称先锋主义或尖锐主义的作者常常攻讦流动现实主义是一场必将失败的文学运动,因为我们在冷僻的多格维亚语中固步自封,我们执着于复原多格维亚语的精妙文字,所以作品永远不可能被英语世界认可。我不会否认我们对多格维亚语的执着,因为一九六八年在多格维亚发生了一场由另一个强大国家主导的血腥残酷的政变,整个民选政府在一夜之间消失,几千人失踪,几十具尸体在海滩上被发现,其中有伟大的诗人胡安·冈萨雷斯。第二天,新的政府宣布这个国家成为了多兰尼共和国,唯一的官方语言是英语。
我们当然知道多格维亚语即将死去了,我们知道流动现实主义运动是一场垂死的挣扎,但除此以外,我们找不到其他能够记得多格维亚语,记得多格维亚共和国的办法。这是会被历史遗弃的角落,而我们在这里。下一篇作品来自一九三八年,名为《等待安赫尔》。我们认为它吸收了荒诞派的特点,原本应当讲述一个不会来到这里的被遗忘者的故事,而如前面所说,这名被遗忘者没有到来,于是故事也就从未发生过。
《等待安赫尔》
1938年,埃布罗河,西班牙第二共和国
“你还记得我们在哪里吗, 雷蒙多?”他半躺在泥泞的河滩上,整个人简直和淤泥融为一体。天色灰蒙蒙的,好像炮弹的灰尘还没完全落下一样。
雷蒙多躺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他们差不多是同时滚落到这里的,但雷蒙多比亚历杭德罗的运气更坏一点,他离炮弹更近,因此听力严重受损。所以他用响得过头的声音回答道:“我们在埃布罗河!亚历杭德罗!你不会忘记我们在干什么了吧!”
亚历杭德罗有些不高兴地朝他喊了回去:“我们在等待安赫尔!该死的,难道我们还能做别的什么事吗?”
雷蒙多倒是对他的回答很满意,他大声嘟囔着:“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呢!你看着可比我惨多了,老兄。”
“这不公平!”亚历杭德罗更不高兴了,“明明是你离那颗炮弹更近,为什么断成两截的是我?”
雷蒙多报以一阵吵闹的大笑。
亚历杭德罗继续愤愤不平地说:“我们只能在这里干等着,哪怕可以站起来,去那里散散步呢?”
“你可站不起来,朋友,你的腿在另一个地方呢。”
“你看上去完好无损,那又如何?”亚历杭德罗立刻回击,“不也只能躺在这里,连动都不能动。”
雷蒙多笑得够了,他瞪着灰蒙蒙的天空,平静地躺了一会儿,说:“你的运气还是比我好一些,这天上连一朵云都没有,可你至少还能看得见河滩呢。”
从这个角度来说,亚历杭德罗的运气确实更佳,他虽然断成两截,但恰好靠在了一块不知什么东西的残骸上,让他用一个半躺的姿势靠在河滩上。如果他没死,这个姿势倒是相当惬意的。而雷蒙多平平地躺着,目之所及只有空白的天空。
“这里的风景怎么样,亚历杭德罗?”雷蒙多问。
他回答:“河水完全是红色的。大概是血吧,死了太多人了。河里有一座断头台,你别笑了,我没有骗你,那里真的有一座莫名其妙的断头台。”
“就算你骗我我也没办法呀,”雷蒙多说,“大概是一种隐喻吧。”
“隐喻?”
“一种修辞手法。”
“别在这时候显摆你上过大学,雷蒙多。”亚历杭德罗啐了一声。
雷蒙多又笑了,说:“你知道断头台的,法国人发明的嘛。最早的时候,国王用它来巩固自己的统治,后来革命者用它来杀死国王,革命者变成统治者后,又继续用它来巩固统治,所以说……”
“所以什么?”
“它就是暴力和统治,亚历杭德罗,它是暴力的机器。我们的战争也是它的外延。”
“你该回去你的大学,雷蒙多。”亚历杭德罗说,“你不应该死在这里,落到和我一起等待安赫尔的下场。”
雷蒙多说:“你可以直说你不想听这个。”
“不管你说什么都比干等着有意思一点儿。”亚历杭德罗又问,“我们等了多久了?”
“我不知道,这里没有时间。你看,天空从来没有暗过。”
亚历杭德罗叹了一口气,说,“但是他不会来的。如果他来了,我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如果安赫尔来了,我们要面目狰狞地向他爬过去,一边爬一边质问‘为什么那封信没有送到’,他也许想杀了我们让我们安息,我们已经死了,他没法再杀第二遍……”
“但那封信根本不必送到,不是吗?”亚历杭德罗说,“我们只是找了个理由让他逃去安全的地方。”
“那就是关键,亚历杭德罗,安赫尔会被我们无止境地纠缠,在痛苦和崩溃中直面自己的内心,明白我们不是因他而死的,他可以继续往前走,重新用安赫尔这个名字,或者干脆就改成维诺,过一段新的人生。”
两具尸体不说话了,许久之后,亚历杭德罗说:“可是他不会来的。”
“拒绝本身也是一种选择,亚历杭德罗。”雷蒙多说,“但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等待安赫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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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作品来自1971年,是本人最重视的一篇,当然存在很多个人的私心。这篇作品中,我们将解释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以及补充关于织造的信息。
《在麦田上,一个守望者》
1971年,弗吉尼亚,美国
莉莉安娜·克雷格正身处一条熟悉的公路,上一次她来到这里时,她的名字还是朱利安·克雷格。天气很好,和朱利安·克雷格被枪杀的那天一样,晴空蓝得像纯净的颜料,道路两侧是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公路上停着无人的旧房车。现在,所有人都应该已经发现了,在这里,每个瓦尔基里都回到了自己的死亡之地。
莉莉独自沿着公路向前走去。她花了几分钟考虑往公路的那一边走,不过,不论她选那一边,都会到达她应该到的地方。被甩在身后的空房车的收音机里传出电波的杂音,渐渐听不到了,不会再有关于文学的电台节目从里面传出,因为在一九七一年的今天,电台唯一的主办人已经死了。今天天气晴朗,气温宜人,微风在麦田里吹拂出连绵的麦浪,就像三十年前一样;麦田里隐约传出细微的机械声,整齐有规律,好像有什么机器隐藏在麦田里。莉莉也试图去寻找声音的来源,但很快就明智地放弃了。她发现那声音随着她的前行越来越清晰,也许很快制造这声响的东西就会出现在她面前。她走得很慢,因为现实世界里不会再有和她记忆里一模一样的70年代,不会再有她的年轻朋友们了,有那么一瞬间,莉莉想要抓住这片虚假的幻象。
从过去到现在,莉莉安娜·克雷格都是一个既胆小又勇敢的人。她讨厌殖民者和资本企业,也讨厌监听和控制。她的身体不算强健,喜欢思前想后,她能毫不犹豫地参加抗议活动声援正在被操控发生残酷政变、国民和大使都受到不公正对待的弱小国家,她也会害怕受伤,害怕被逮捕,害怕死亡。但是现在被卷入一个异常时空孤身一人的莉莉安娜·克雷格却没有往常那样感到恐惧,她平静地继续走着,向着天空大喊:“我不同意你对我的评价,罗萨里奥·萨尔瓦铁拉!”
这就是我所爱的莉莉安娜·克雷格,我们最亲爱的莉莉。
40号公路的尽头通往一处悬崖。在我死后,我知道了这里是40号公路,在我死后,我知道了我们闯进了一个冷血庄园主的领地。悬崖上仍旧覆盖着金色的麦田,本来会是一副美丽的景象,但道路尽头矗立着一座断头台,咔,咔,咔,全自动地运作着。莉莉也终于知道了麦田里奇怪的机械声来自一条不知从哪铺设过来的、隐藏在麦田里的流水线传送带,它把整齐捆绑着一个个死棘送到断头台下砍掉脑袋再扔下悬崖。需要说明的是,我们死去的地方并没有这样的砍头流水线,在我们的时代,没有人再用这东西砍头了。
“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莉莉自言自语般地问道。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这情有可原,因为在此之前她并不在裂隙爆发的红河城里,本来不应该被卷入织造的世界。莉莉安娜·克雷格在今天早晨追寻着她的同事雅克·迪布瓦的踪迹抵达了红河城,后者则是为了追踪一个遗失的快递包裹,她认为这个包裹是希帕提娅基金会走私灵装的证据。但莉莉无法否认的是,她并不只是为了快递里那个可有可无的研究课题,她听到了一些隐约的呼唤,她不由自主地想接近这里,这呼唤声的源头。在她抵达红河城三小时后,一道大裂隙从地底撕裂了城市,死棘潮水般涌出地面。莉莉被安排留在弗农领主的郊外庄园里,顺便一提,这就是杀死我们的庄园主;她负责和租狗人卡罗尔一起用一部电台调控战局,一切都好好的,直到橡林镇的教堂里冒出又一个会飞的骸骨怪物:现在我们都知道了,它就是“萨尔瓦多·卡里略”想要杀死的叛徒塞拉斯·维萨留斯,也即是圣逾会的领袖希尔维娅。
莉莉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她从监控里听到萨尔瓦多·卡里略在消失前恢复理智,告诉瓦尔基里们需要进入裂隙里面斩断“织造”的根源。她惊呼,这怎么可能!里面可都是死棘!卡罗尔,我们可不会去那里的是吧?她转头去看她的临时同事卡罗尔,却看见卡罗尔痛苦地佝偻起来,她还没来得及惊慌,就被那道从卡罗尔身后出现的裂隙吞噬了。
想起了这一切的莉莉生气地坐下拍着地面,“我就知道!”她说,“那个犯罪分子没那么值得信任!”她坐下后,忽然发现随着刀片的一升一降,断头台像门框一样的框架后面映照出另一个世界。她扔过去一块石头,石头便落到了门后世界的街道,那里看上去是比她印象里古老许多的巴黎;她看到她熟悉的人,雅克·迪布瓦和艾莉卡从门户一闪而过,巴黎街道上遍布着追逐他们的死棘。她知道了,这台断头台真的连接着别的世界。
长久的沉默。
莉莉向着天空说:“你在开玩笑吧?我不会跳过去的。就算没有被砍到,我也拿那些死棘没办法啊!”
她是对的,绝大部分的世界都有无数死棘,等待着撕碎瓦尔基里们。失败者会真正死去,无法从其中脱身者将永远困在这里,这里是现世的死亡镜像,是织造的腹中,它是一道以死亡和现实为食的意志。瓦尔基里是织造无法吞食的生命本身,瓦尔基里从这里诞生,也会毁灭这个与她们相反的世界。所以,莉莉立刻就明白了,这里的每个世界都曾是瓦尔基里的死亡之地,每个人都要在自己的战斗里去战胜些什么。
“那么我呢?”她问。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动运行的砍头机器,不论她做什么都不会停下杀戮。不论在哪段生命,哪个世界,莉莉安娜·克雷格总是在这样的处境里。这一刻她无法再快乐应对,她想起很多属于过去的正在被遗忘的人和事,想起她努力记录却不再有人喜欢看的多格维亚文学,想起那些蒙尘的旧日子。
她坐在悬崖边,如果不去看那台机器,这里是一处风景绝佳的好地方,就好像很久以前她和朋友们幻想过的不再有奴役和压迫的乌托邦,所有人平和地生活,孩子们在农田里玩耍狂奔一整天。她坐在麦田里,望着断头机对面的世界,刀片每起落一次,每切掉一个头颅,门的背后便映照出一个不同的世界。别担心,莉莉安娜·克雷格最终会离开这里回到她该去的世界,也还会再次快乐起来,在那个时刻到来前,她只需要等待着,等待一切结束,等待那些残酷的、她没法阻止也没法改变的死亡和遗忘汇入时间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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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则遗憾的消息:电台的另一位主播正在她的世界里等待一位医生朋友用自己的灵装划破空间、将她带回现实世界,因此今天她无法到场了。接下去仍然由我为大家继续刚刚未完成的第三篇作品《九三年》。在经历了数十次无尽的循环后,两位主人公意识到他们身处一个首尾相连的循环世界。
《九三年》
1793年,巴黎,法兰西第一共和国
“我们经过这里多少次了?”
“数不清了。”
“我们在想差不多的事吗?”
“我猜是的。我们的世界……天哪,我真不想这么说。这两个地方像衔尾蛇一样首尾相连,革命广场连接着卡宴,卡宴又连接着革命广场,我们只是在……徒劳地转圈。”
“就像过去的两百年那样。”
“……”
“我也不想承认这点。我们都被困住了。我刚才在想你说的话,你说,你不想用瓦尔基里的身体来强迫人类做你认为对的事。”
“我是这么说了。”
“你这么说是因为你认为瓦尔基里已经不是人类了,是一种超越人类的存在形式。”
“仅仅在力量上是这样。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现在对于人类来说几乎就和神明一样了,我们有力量去帮助他们、约束他们、让他们变得更好,但我不希望这样。人类要为自己负责,不应该被奴役,也不应该寄希望于被更高的事物拯救。即使世界上现在存在事实上的‘神明‘,也不值得被信仰。”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作为朋友见面时讨论过的内容。那次我说,软弱是人与生俱来的一部分,真正的仁慈是接纳人的缺陷。”
“但敌人不会因为我们的仁慈放过我们。那时我是这么回答你的。”
“和现在几乎一模一样。”
“我明白……我们被困住了两百年。”
“我曾经有很多次想过,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我想你也有同样的感受,总有很多事情仿佛重复地发生,不论我们怎么做。我有时还会想,是否是我们把这些……纷争带到了世界上?我仍旧认为我们做事是有意义的,但是也总会想,它到底变成了多大的浪潮,是否还会结束呢?”
“……起点。是从这里开始的。”
“是的,我也这么想。没想到是织造提醒了我们,所有的开端都是从断头台开始。你愿意和我一起赌一把,试试能不能在那里结束这个循环吗?”
“希望我们是对的,勒梅尔。愿我们还能再见。”
从这里开始,雅克·迪布瓦和卢西奥·勒梅尔再一次告别彼此。他们回到了断头台的两侧,就像两百年前那样。雅克·迪布瓦再一次穿过那扇门扉一般的断头台,她回到了卡宴,她死去之地的悬崖上。断头机在她身后咔咔作响,仍旧不知疲倦地制造着死亡。它已经这么不眠不休地运作了两百年。
她最后一次回头看一七九三年的巴黎,她来的地方,她无法再回去的地方。然后她闭上眼睛,等待那断头机的刀片落在她的脖子上。
1798年,卡宴,法属圭亚那
《如上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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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是一篇适合作为结尾的作品,也是本期节目的最后一篇匿名投稿作品。《非主义者月刊》不拒绝匿名作品,不论你是羞于署名的作家,还是放不下脸面的敌人,都可以向我们投稿。
《最后故事应该如何结束》.
叶夫根尼娅·谢尔盖耶夫娜·季米扬诺娃医生正在裂隙的中心。她从一场回忆的幻梦里挣扎出来,并且明白了关于“织造”的一切。她可以看见构成“织造”的无形之物,那好像一个一个茧,每个茧里都包裹着一个瓦尔基里。她知道那些瓦尔基里正身陷和她刚刚一样的幻梦中,而她也是从这样一个无形的茧里挣脱而出的。在这个超越现实的空间里,叶夫根尼娅·季米扬诺娃医生发现自己前所未有地冷静。她用自己手术刀灵装划开了一个个无形的茧,感觉像在切开奇妙的凝胶,随着手术刀绽开的切口后面便是一个时空。那里面有时有被困住的瓦尔基里,有时是一片虚无,或是被死棘侵蚀的遗骸。
她一个一个切开那些茧,将还活着的瓦尔基里们送去他们该去的地方,其中就有我们的莉莉。在裂隙之外,弗农和凯莱布砍掉了化作骸骨怪物的希尔维娅的骨肢,将她抛进了裂隙。需要说明的是,“织造”在现实中的扩散需要一个实体作为锚点,一九零八年,归往骑士团进入通古斯裂隙探查,探险队员塞拉斯·维萨留斯被织造选中,他复生成为了“锚点”希尔维娅。这之后的一百年,她作为织造的意识化身创立了圣逾会,所做的一切便是为了扩大织造与现实之间的裂隙,帮助织造吞食整个世界。
希尔维娅的残躯被扔回了裂隙之中,仿佛是约定好一般,雅克·迪布瓦和卢西奥·勒梅尔从混乱的时空里挣脱而出,给了她最后一击。很高兴他们赌对了,也许死亡确实是走向新生的必经之路。随着锚点希尔维娅的消亡,横跨整个红河城的裂隙也开始崩溃消失。这是个好结局。
在那之后,红河城的废墟上,幸存者们开始了庆祝。他们找来酒水,庆祝这次无比艰难的胜利。毫不相关的人,或是曾经针锋相对的瓦尔基里,在同个灾难面前不可思议地站到了一起。他们欢闹着,饮酒庆贺,没有比这更快乐的时刻了,就好像在一八七九年的某个咖啡馆里一样。在某个时刻,雅克·迪布瓦和卢西奥·勒梅尔忽然相视了一眼,他们脖子上渗出一道细细的红线。于是他们站起来,最后一次祝酒,在庆祝会最热闹的时刻一同离开了这里,消失在废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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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节目到此便结束了,再次声明:霍普金斯大学文学社杂志《非主义者月刊》在过去、现在、未来和电台停播后仍然欢迎有意者的作品投稿。最后,让我们再一次告别吧,亲爱的莉莉安娜。让我们在一切的终点,时间的尽头再与过去的同志和朋友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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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我不常写前言,但这篇文章意义非凡,我要写>:3
你能看出来,这篇文章前后思路似乎不太统一,这还是我的老毛病,啊哈哈……
但是,好吧,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这并不是什么首次参企的完结感言,当然不是,我得用一个更正式的文章来抒发我的情感,这实在是一段伟大的故事,我很高兴能够参与其中。
无论如何,希弗还是找到了她的前路。有关“我“的那些问题,她已经找到了答案。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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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让我失望了……”
“……为什么你什么都干不好……”
“……我明明对你有这么大的期望……”
“所以说,我只再演示一遍,懂吗,这次好好看着,别让我再教一遍,好吗?”希弗把一把崭新的水果刀放到铁砧上,举起锻锤敲了一下,“只有灵装才能伤害到灵装,所以我们必须得用灵装化的磨刀石和锻锤去处理这些廉价灵装。”她随手拿起一块磨刀石,把水果刀放在上面刺啦刺啦的磨起来,“好好看着,这很简单,顺着一个方向有节奏地磨,别图快,别划到手,懂?”
希弗举起闪闪发亮的水果刀检查了一下,然后把它随手递给身旁的一个学徒,其他学徒们纷纷聚到那人边上,争相观摩这来自资深铁匠的作品。希弗相当满意,收起锤子,余光瞄到斜靠在门口的凯莱布,顺道向她挥了挥手。
“我去,凯莱布,好久不见啊!“
希弗走上前去,握住凯莱布的手,凯莱布笑了两声,绕过希弗看了看她的工坊,然后满意的吹了一声口哨。“有模有样啊,小铁匠,做的不赖!“
学徒们听到凯莱布的声音,纷纷转过头来,有些本来就属于血注的人热情地挥了挥手,其他流亡的瓦尔基里则稍微往人群后面退了两步。凯莱布向她们致意,随后又把头转向希弗:“现在忙吗?”
“我可以为你腾出点时间来。”
“那就走吧,我看酒吧已经修的差不多了,请你喝两杯?”
“走着,喂,你们,接着干活!别让我在凯莱布面前掉份!”在出门前,希弗指着屋里的学徒大喊了几句,然后忽略他们眼神中的哀怨,跟凯莱布一同走出了工坊。
红河城仍然是一幅凄惨的样子,虽然在经历了几个月的工程后,大部分的碎石瓦砾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东倒西歪的树和路灯也已经被搬走,还有不少新的楼正在废墟上升起,但它仍然是一座遭受了可怕冲击的城镇,往日的繁华已然消失殆尽,只留下街道上三三两两仍然留在这里的人还在努力讨个生机,看到凯莱布过来,她们纷纷点头致意,凯莱布看着周围的重建工作,只是抬了抬眉毛。昔日纸醉金迷的赌场已经被裂隙彻底吞噬,在那片相当具有开发价值的空地边缘,有一个小小的临时酒吧,她们走了进去。
“所以说,这几天怎么样?”凯莱布抿了一口酒,眼睛盯着草草布置的酒馆内景,然后看向希弗。
希弗当然知道凯莱布说的是什么,这几个月她可一直在做这项工作。
几个月之前,大概是邪教头子搞的那场大混乱被众人齐心协力搞垮的时候,希弗在织造里都能听见希尔维娅恼羞成怒的叫声。
“愚不可及!你们根本无法领悟……这本是赐予世间的恩典!你们毁掉了一切——亲手扼杀了真正的未来!”
“呵,吃屎去吧。”凯莱布望向天空,然后转头向希弗伸出双手,“来,拉住我的手,我带你出去。”希弗愣了一瞬,然后握紧了凯莱布的手。凯莱布身上的斗篷在一阵阵风浪中波动,然后猛地一震,带着凯莱布和希弗直冲云霄,毫无准备的希弗在空中扭来扭去,身后的铁砧被绳子牵着,好像在放风筝,只不过希弗可一点都不享受这个过程。
“我操嗷嗷嗷嗷嗷嗷他妈的说一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啊!”她们穿过紫色的天空,穿过灰色的乌云,穿过织造那无能狂怒的目光,向着现世直直的冲过去。凯莱布以一个帅气的姿势落在地上,她的双刀插在她身旁,单膝跪地,单手撑地,斗篷飘荡,让她能流畅的站起身,回头看向这令人满意的成果。希弗当然就没那么好运了,她整个人直直拍在地上,眼镜都碎掉了,幸好凯莱布把刀甩出去撞上铁砧,让它换了个方向,不然希弗就要被压死了。
“啊,靠啊,我眼镜都碎了,你可得赔我……唔?”凯莱布扶起骂骂咧咧的希弗,然后把手指放在她嘴上,示意希弗安静,希弗顺着凯莱布的目光看去,看到失去一切力气与手段的希尔维娅正挣扎着飞向天空。她胸前的紫色光芒已经熄灭,身上的骨骼在众人的攻势下也逐渐崩解。“你们,你们这群该死的,该……死……的……!”希尔维娅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在猖狂的对着众人大喊大叫,但她最后的狂言还没说出口,她的双翼就被人们斩下。她在咒骂中坠入身下的裂隙,被暗淡的紫色光芒吞噬,在一片尖利的啸叫中,开裂的大地慢慢合并。
暴雨逐渐平息,曙光透过云层。
“天亮了啊……”希弗望向天空,积雨云被风吹开,荆棘消散成渣,太阳把半边夜空染成浅蓝,在天空的另一边,繁星仍在闪烁。希弗凝望着星星之间闪烁的金光,眼眶里莫名流出泪水,她眨了眨眼,低下头走到凯莱布旁边,希望她能说点什么,但凯莱布也只是盯着天空,一言不发,半晌,她才挤出一句话。
“哈,骑士团的贱人们,血注的叛徒们……风头都让你们给抢去了,可恶啊……“金光四散飞去,纷纷升入天空,化为那点点繁星中的一颗,”混蛋们,给我回来啊!这就跑了,算什么啊……“她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战争结束了,但故事并未结束,大家都很清楚。凯莱布招呼着血注的人们回到红河城共同商议下一步计划,但真正回来的人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在决战前离开了,还有很多人失去了生命,血注的有生力量在这场战争中损耗了不少,如今还愿意听凯莱布的话集合的人,其中也有很多只是皱着眉头站在远处。凯莱布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默默向着红河城的方向走去,然后向着身后摆了摆手。
“愿意跟上的,就跟上,不愿意回来的,就走,一路顺风。”
希弗当然是跟上凯莱布的那一个,她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回到红河城后,稀稀拉拉也有很多血注的人选择离开,凯莱布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希弗后来问过凯莱布这件事,她也只是说“该走的人……是留不住的,无所谓了”。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以后,凯莱布又把大伙召集了起来。
在原本立着赌场的大空地上,凯莱布站在人群中央,环视着周围比往常少了很多的血注成员,然后清了清嗓子。
“大伙一直留到现在,辛苦了。”
“这几天城里乱糟糟的,大家也看出来了,重建工作我已经在安排了,然后……对,这个,喏,麻烦给发下去。“凯莱布掏出一沓东西,随手递给身边的一个成员,成员接过来,瞬间瞪大了双眼。
“房产证?“
“真的是啊……“
“这是什么意思?“人群开始议论起来。凯莱布看房产证发得差不多,开始继续发话。
“开战之前,我答应过大家,参战的人能拿到城里的一栋楼,嗯,虽然现在新的楼还没盖起来,但这片地已经是你们的了,也就是说……对的,到时候会有负责重建工作的人联系你们,你们可以跟他们交流一下你们的楼想用来干什么,反正现在也只剩残垣断壁了,怎么胡闹都随你们。”
希弗倒是没收到自己的房产证,她举手发话,凯莱布倒是回的很干脆。
“啊,那个啊,我知道你要一栋楼也没啥用,所以你待会跟我来一趟,我把我的灵装交易链交给你,还有那个谁,和那个谁,看着点消息,我待会也有东西要托付给你们。”说完了这些之后,凯莱布长舒了一口气,“那就是这样了,我明天晚上就要离开红河城,一时半会回不来,你们有事去找其他老资历,懂吗?我要在外面干大事,可别打扰我。“
然后嘛,希弗就从凯莱布那里搞到了一堆老买家的联系方式,还有很多很不错的灵装,凯莱布在走之前叮嘱希弗,血注的很大一笔经费都是灵装产业提供的,她现在肩负着一个艰巨的任务。所以也就不难理解凯莱布为什么一见面就要问这个问题了。
“嗨,那还用说,你之前交给我的那些东西现在可都是硬通货,市场上价格一个比一个高,然后我手底下还收过来一群人,专门负责对外出口那些便宜灵装,现在这种东西也有市场,买的人还不少呢,还有……”
“哎,打住,我可没问你这些,我跟之前那些常客都问过了,他们都说你干得不错,还有其他人那边,我也去过了,她们也都说你把事干得明明白白的,嗯哼,我敬你一杯。”
凯莱布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目中无人,她似乎多了一些沉稳,一丝狡诈,一丝让希弗捉摸不透的野心。她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放在桌面上。
“我是在问你这两天怎么样,上次我可看你心情不太好。“
“啊,这个嘛……那几天到处送货,干什么都亲历亲为,又没时间干自己的事,忙的很难受啊。这两天好多了,毕竟有员工了,但是嘛,但是……“
希弗握住杯子,冰凉的触感从手上传来,她盯着沉沉浮浮的冰块,苦笑了两声,“果然血注还是回不到之前的状态了啊,你走了之后大家的状态都挺低迷的。城里也是,各种东西都挺惨淡的,就是……唉,哈哈……“
凯莱布点了点头:“没办法的事,毕竟打了那么一场硬仗……至少你们几个老东西还算靠谱,我就知道指望你们是对的。哎,挺好的,至少你们干活干的挺好,你也不像之前那样了,有点自己的事做挺好的。“
“哎呀,也就是看点那种锻造法教程……不过我还真学到了点东西,我发现我那个铁砧不光对成品有用,那种买来的铁锭也可以变成灵装,我在尝试研究一下自制灵装,特殊效果是指望不了了……但是搞一点比餐刀好用的东西还是差不多的……“
凯莱布笑着听着希弗说了不少未来的计划,等到最后一口酒喝完,她果断站起了身。
“挺好,看到你还是这样一副样子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我还得探望一下其他人,”她拿起东西准备离开,却又站住了脚步,“……哦,对了,小铁匠……你知道吗,那天在橡林镇,我也看到我生前的样子了。”
“他问了我很多……有关”我“的问题。”
“哈,倒是挺有意思的,我不知道你碰见的那个你问了些什么……”
“但我希望你也能找到答案。”
凯莱布离开了酒馆,希弗目送她离开,也把最后一口冰凉的酒饮下喉咙。
橡林镇几乎仍是一片废墟,几个血注的骨干正在商讨把这里改成主题乐园或者博物馆的相关事宜,希弗把车停在镇子外,跟大伙打了声招呼,然后迈过碎石,往镇子中心走去。教堂与裂隙曾在的位置,如今是一片绿茵茵的青草,一小丛白色野花在草地上摇曳,希弗走向野花,坐在它旁边。
微风拂过,希弗索性躺在草地上,望向蔚蓝的天空。
有关“我”的那些问题,希弗默默问自己。她觉得自己好像听过很多这种东西,但她不介意再问一遍自己。她觉得自己已经知道自己是谁,已经知道前路何在。她的过去不再困扰她,她的未来也一片明朗,她终于能够抓住自己的当下,能够活成自己的样子……
此生,她将为何而战?
此生,她将为自己而战。
这就是有关“我”的那些问题。
在她的身旁,花仍绽放,一片明朗。
尾声
赞德拉站在楼顶的阴影中,仔细观察两百米外一排大型仓库的窗口。
名为战神的花豹在她脚边放松地趴着,满足地舔着自己的爪子,再用爪子清理面部留下的食物残渣,乖巧的模样任谁看到都会认为它只是一只体型过大的猫咪。
战神今天吃了两个罐头,赞德拉有些担心地想,宠物罐头显然不应该出现在野生动物的食谱里,那也许对战神的健康不好,而且,很明显令它变馋了,不再满足于未经处理的生肉。都怪当初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昏了赞德拉的头脑,一激动就连开了五个猫罐罐。好吧,退一步说,战神也不算野生的了,红河城发生了那么大动静,赞德拉原本已经对找到战神不抱任何希望,没想到它就蹲在距离城镇几百米外的草丛里,夹着尾巴,耳朵放平,即使暴雨倾盆,即使战况激烈,它仍然惊恐但坚定地,一直等到人类伙伴出现为止。
赞德拉抱着花豹大哭一场,结果导致赛莉和扎克嘲笑了她三个月,直到今天还在拿这事打趣。
她没办法,经历了那么多后,她好像变得更多愁善感了,还好现在她只需要再为两件事操心,一个是战神的伙食,一个是她正在做的——回收遗失的、再也不会变多的灵装。
“看到了吗?小赞。”赛莉的声音透过无线耳机传来,赞德拉立刻回神。
“嗯,至少五人看守,每个都有全自动武器。”
“那算什么,”扎克清澈的童音从另一侧耳机里响起,语气却像当了三十年的专业混混,显得很不协调,“直接上呗,又死不了。”
“哎哟,”赛莉抢先一步回应,“就算死不了,还是要受伤、要疼的嘛,万一我流血了,会有人为我心疼的,不·像·你。”她故意把最后的话放慢,一字一顿地说。
“你他妈说什么?信不信老子先过去弄死你!”
“我好怕哦。”
“你……”
“好了,”赞德拉出声打断两人的拌嘴,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三个人一起出任务,都是由资历最浅的她来指挥行动,“等我信号,扎克从前门进,赛莉负责后门,拿到灵装立即撤退。”她顿了顿,没什么底气地补充,“尽量别杀人。”
得到两人热情程度不同的回应后,赞德拉举起了弓,屏息瞄准第一个靠近窗边的倒霉蛋。
距离红河城遇袭、希尔维娅与裂隙一同消失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在喊出那一大堆近似于胡言乱语般的愿望之后,赞德拉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出去。当时她因为重伤而意识模糊,清醒过来时,却嗅到了雨后新鲜空气的气息。
不知道为什么,血注首领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臂,直到离开裂隙,确认周围安全后才放开,赛莉说这是那家伙上辈子加这辈子做的最好的一件事了。
赞德拉抬起头,刚好来得及看到飞翔在夜空中的埃利亚斯最后一眼。
即使离得那么远,但赞德拉觉得祂当时回过头看向自己,并留下一个微笑。
再也没有人见过埃利亚斯的踪迹,其他化身为天使的同伴有不少追随她而去。芙兰留下了,对骑士团成员曾经深厚的爱令她即使失去了人类的情感,也仍然选择留在她们之中。
赞德拉以前不相信天堂的存在,现在她信了,她觉得那些瓦尔基里一定在天上看着自己,随时准备好在下一次世界陷入危机时回归。
之后便是漫长的善后和重建工作,普通人和瓦尔基里都死伤无数,被摧毁的城市需要很久才能恢复元气。德蕾可和查莉接替了埃利亚斯的位置,一丝不苟地提供指导和帮助。
凯莱布对赞德拉产生了一点兴趣,在招揽未遂后,指名让她担任骑士团和血注的中间人,双方合作追回橡林镇失窃的大量无主灵装。没有了裂隙和新的瓦尔基里,这些兵器将价值倍增,另一方面,流入世间也有无穷隐患。
赞德拉对这样轻率的决定感到非常无语,但毫无怨言地接受了这一重任,并和对方讨价还价,敲定了灵装的归属问题,还拒绝了凯莱布给的奖金和一栋楼。
于是,一个诡异的小组诞生了,她,赛莉和血注的扎克,相比于这两人每天产生矛盾的频率,收回灵装遇到的阻碍根本不算问题。
这段时间里,赞德拉偷偷探望了所有过去的家人朋友,欣慰地发现他们已经接受了他的离去。他的父母生活在乡下的房子里,收养了三只狗和五只猫,院子里种满了花。兄弟姐妹各自成家,女友嫁给了一名野生动物纪录片的摄影师,赞德拉救下的那个年轻人成了管理局的小队长,像她当年那样教导与保护新人。
最令人唏嘘的是,那只经历过难产的母狼王年事已高,不再领导家族,却在赞德拉出现时像对待家人一样迎接了她,亲昵地舔着她的脸,仿佛透过这具少女的躯壳,看到了救助过自己的人的灵魂。
然后赞德拉动身了。
短短三个多月,她们已经回收了十三件落入凡人手中的灵装,在所有武器都被找回来之前,赞德拉不会停下。
一支魔法箭矢射中了窗边守卫持枪的手,另一支插进了他的肩头。扎克挥舞着巨斧劈开了门,赛莉安静地融入了门边的阴影。
起初屋里还能听到几声枪响,很快只剩下男人的惊呼和哀嚎。三人夹击之下,战斗在二十秒内就结束了。
“大丰收!”扎克把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保安踢到一旁,敲了敲缴获的箱子,“看看,有三个呢!”他问正在仔细检查灵装的赞德拉,“这个月能歇了吧?”
“不能,”后者淡淡地回答,花豹在她脚边无趣地打了个喷嚏,“但你可以申请换人。”
“操,你明明知道凯莱布不会同意。”
赞德拉抬起头看向身材娇小的同事,思考片刻,“好吧,就休息一天,”她顿了顿又说,“实际上,我还准备了几瓶你喜欢的酒。”
“这才够意思!”女孩欢呼着跑向她们的越野车,拉开车门,一只中等体型、黑白花的小狗扑了出来,边欢快地叫着边狂舔扎克的脸。
“你看,贱人,”扎克抱着狗,用斧子顶端戳了戳正在搬箱子、无法还手的赛莉的腰,“老子才不是没人关心。”
“唉……”金发少女轻轻叹了口气,看向扎克的目光中满是嘲讽般的同情。
“果然还是杀了你!”
两人的打闹声中夹杂着狗叫和花豹凑热闹的低吼,赞德拉面对这一经常上演的场景不禁露出微笑。
忽然之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少女抬头看向夜空。
在云层之上,群星之间,有一颗星看上去格外耀眼,照亮了她们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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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每一位读了我的文字的瓦尔基里。
大家的作品都非常优秀和用心,我看得十分开心。
那么,我们在凳凳的下一个企划见。(会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