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http://elfartworld.com/works/75828/
骤降的暴雨敲打起房顶,响声大得吓人。
雪绪眉心漏了一滴雨水,便抬起头看了看有些残旧的油纸伞,眼瞅着沿着伞骨中心在往下渗水,她又低头看了看脚上新换的足袋,边缘也已经湿了小半截。不得已,先向就近房屋的挡雨檐下站着等,只盼这是晚春常见的急雨,稍待就停,不然就白做那么久准备了。
准备不光是说她手中备好的扫墓用的木桶竹勺,还有连着三四天的心理调整。
雨水激起一层薄薄的雾,在各家门前的石灯映照下,氤氲出奇特的迷蒙氛围。雪绪一抬头便看见对面的消防桶上站着两只喝水的麻雀,被雨水逼得进退狼狈,勉强站在桶沿上,被顺着排水槽淌下的水流浇了一身,惊得连连扑腾几下飞走了。
雪绪不由笑出了声。
她站在檐下的阴影中,本不引人注意,这下发出声音,路边匆匆跑过的行人才抬头瞥了她一眼,有个拿衣服挡在头上着急忙慌往家跑的五岁小鬼,突然在雨中站住,用手指着雪绪叫了一声:“花!”然而也只驻足了这一瞬,又跑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次,最终还是将衣服顶起来没命地往前方狂奔。
雪绪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提的木桶,油纸伞有一大半是特别注意为手中的木桶挡雨。
桶中是娇艳明媚的鲜花,错落有致地扎成一束。较大的那几支是沁着香气的白木莲,旁边的是泛着微紫色的白色蝴蝶兰,之后是雪白的繖花虎眼万年青和白得几乎透光的琉璃唐草,最后作为陪衬填充了木桶的,是东谷山的春日也随处可见的野春菊。算不上童年的童年时期,雪绪曾经沿途捡了一小把这样的缤纷鲜艳,编成小小的花环。
“这花风雅一点的名字叫忘都草。客人要的白花哀凄感有点重了,所以擅自决定加一些忘都草进行点缀,这样更有生气一些。”之前帮她挑选花朵的花店店主,态度柔软地用园艺剪修整了花枝,之后从立柜中摸出包裹用的丝带与和纸。雪绪看得分明,店主眼睛有疾。她原想搭手帮忙,对方却似心有所感,轻轻摇头:“不碍事。”说罢,又将白木莲和琉璃唐草的位置稍微调整了一下,像看得见一样将这一大把花放进雪绪的小木桶中。
“这个时节,客人点名要白花,是要准备祭扫么?”
雪绪到达花店的时间,天尚未落雨,这间花店却像长久笼在湿气中,青翠绿意让人进门就觉眼底一片清凉。双目失明的店主披着紫色的厚披巾坐在花木的自然香气中喝茶,听到雪绪走来就朝她的方向转过了头。得知雪绪想要一捧白花之后,也相当熟稔地报出了各类入耳就觉清朗芬芳的名称,一直到全部整理好之后,店主才询问了雪绪的用意。
“是啊。”雪绪付了钱,又觉得自己回答有些冷淡,还想说点什么,那位名为小森希子的花店店主又笑着叮嘱道:“这样的话,时间已经不早了,这个月夜深时刻有伪影作祟,客人多加注意才好。”
对方一句话没问为何雪绪要这个时间才去祭扫,不知为何,雪绪为这份特别的细心感到有些高兴。她在离开花店的时候也向对方稍稍鞠躬行礼:“多谢关心,也请您多保重。”
话是这样说,但是雨再不停,恐怕真的来不及在约定的时间到达墓园。
雪绪无奈地看着越发嚣张的雨帘,正犹豫要不要干脆就这样直接过去,身后传来了打开窗子的声音。
“哎呀,鹿又姑娘。”那人从窗子里探出半个身子,似乎打算将防雨窗关好,以免雨水落进屋里,却正好看到了站在檐下躲雨的雪绪。那人栗色的长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仿佛十六岁少女的可爱面容,黑白条纹的和服正是上个月雪绪见过的那身。
对方径自发出了邀请。
“雨势太大了,现在时间又不早,药私塾眼下也没病人,鹿又姑娘不如进来躲雨。”
居然自己就站在药私塾的后堂……想了想自己走过来也没注意位置,鹿又感到有些脱力。她实在不太想在这个状态下见到森川姑娘。
后堂的门就在她眼前打开了,方才说话的人已经将防雨窗关好,从后门露了面,她一面小心提防着檐上的雨水滴到身上,一面冲雪绪招手:“快来。”
等雪绪回过神,她已经坐在从未再去过第二次的药私塾的后堂里,上次一别之后再未见过第二次的森川连,正伸手递给她一杯温好的酒。
药私塾的后堂呈现出与正厅迥然不同的风貌,除了一大摞排列的酒坛药缸和各类药柜之外,后堂的布置比起一丝不苟的前厅要少女心了很多,氛围更宽松,空间感更拥挤。有趣的是在角落里摆满了风味独特的纪念品,像是各地知名无名的特产,被人千里迢迢送来聚集在此地。手工制作的粘土偶人和用稻草扎成的奇特护符,还有形态朴素的盘子以及做工精美的绣片,堆积在一处看起来很是突兀。
“那是黑狩在外地游历的时候带回来的东西。慢慢收起来也有规模了。不用在意。”针对那个引人好奇的角落,连随意地给了答案。察觉到黑狩指的是谁,以及用黑狩这个称呼暗示着的两人的关系,雪绪轻轻眨了眨眼睛。
“这样的天气还外出是不是太为难了?就算是祭扫也不用非赶着这个时间吧。”
连把雪绪的花桶挂在了房梁的挂钉上,白色的花朵与周遭挂了一串的风干药材列在一起,竟显出几分奇特的诗意。
“与人有约。”雪绪把烫过的酒杯握在手心,啜了一口,脸立刻皱了起来,“好酸。”
连的笑容说不上是不是恶作剧得逞。
“喝不惯么?给你这个。”她推过去一碟蜜饯,然后递给雪绪一枚木签。随后她紧了紧身上的毛披,坐回到惯常的工作位置,继续起手头的工作。
连应该是在研磨药材,工作台上摊放着药研和几个不同的药钵,桌案前方还摊放着书画了不同药草的卷轴。连手里的工作不停,但是自己也会偷吃一样小心翼翼地用木签拈蜜饯吃。雪绪也自取了一枚放入口中,那是质感介于陈皮和梅干之间的特别浆果制作的蜜饯,因为还用了盐腌渍,蜜饯在雪绪的口腔里留下特别的甘咸余味。
“从路程推测,鹿又姑娘刚才在希子那里买花。”
“用希子来称呼的话,小森店主是森川姑娘的旧识么?”
“哎呀……”连又摆出那副说不得的笑,“我跟她稍微有些渊源。”
如果是平时,雪绪或许会配合着追问下去,但是因为对手是连,心里就懒得多想,只是点点头。
但连不觉得扫兴,而是用手支着腮帮子抬头看了看挂在梁上的花束,又继续跟雪绪搭话:“希子剪了白色茶梅送你,可见是很喜欢你呢。”
白色的茶梅。雪绪也抬头看向花束。
“不是的。”自初见起就是如此,雪绪招架不了森川连,未必是出于敌意,但总觉得对方跟自己合不来。她有些困扰地握紧酒杯。
“是别人买的花,小森店主顺便送了我几枚。”
那是在雪绪刚刚要离开的时候,有一个她很熟悉的人冲进了小森希子的花店。
“那个,请问有白色的茶梅么?”鹤见唯人进到店里就开始东张西望,腰间的铃铛也发出嘈杂的铃声,发现店主是盲人的时候他明显地吃了一惊,随后面露惭愧之色,将声音压低了一些:“我妻子喜欢那种花,不知道这里有没有。”
“有,现在还有一些晚开的茶梅花,而且一直有客人喜欢,所以事先准备了,请您稍等。”小森店主照例带着笑容接待了鹤见唯人,她将包好的花枝递给唯人之后,还轻声说了一句:“请代我向您夫人问好。”
一听到对方提到自家妻子,唯人就伸出手小心地抱起了花,露出沉溺在妻子爱意中的无用男人脸上常见的陶醉表情,直到他转身要走,他才第一次正眼看了雪绪,随意地点了下头打了招呼:“鹿又姑娘好。”
不冷不热的态度倒是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只是现在这个样子在别处撞见,确实有些尴尬。雪绪在唯人面前一言不发地露出笑容,直到他出了门,笑容才染上苦涩的意味。
“刚才那位客人,店主认识么?”她随口向店主提了一茬。
小森店主摇了摇头。
“这次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但是我想,他的妻子应该是我店里的常客,我能嗅到他身上有和那位客人一样的味道。”灰蓝色长发的店主拿着手中白色茶梅的花枝,剪下了两朵,向雪绪伸出手,“茶梅是我很喜欢的花朵,这两枚,就送给客人您吧。”
鹤见唯人的妻子啊。雪绪又想起那日在乌月馆楼下傲然注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自己以后不再去鹤见宅邸的话,结衣跟伊织说不定也聊得来。不过,到底是什么私怨呢,无论怎么想都无法理解……算了,在自己的事情了结之前,这些都不重要。
永远十六岁的药私塾主人森川连意味深长地观察着雪绪的脸。
“我说,鹿又姑娘。”连自说自话地随意延伸着话题,“黑狩在经过铃鹿的时候,曾经听过过当地有这样的传说。在阵雨的夏夜手持白花穿过山脉古道,会在逢魔时刻召回自冥川迷路的故人魂灵。虽然与江户毫无关系,但鹿又姑娘你手持白花的样子,让我很不安呢。”
“只是去祭扫而已……虽然时间稍微有些晚。”
各种意义的“晚”。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突然提到这种事情会不安的不应该是你吧……雪绪不由在脑内反驳了回去,但是被对方那样盯着,就说不出刻薄话。她再抬头看向那白色花束,正如小森店主所说,层叠的白色花朵渗出的哀凄之感,在灯火照耀下尤其强烈。那白花像是一种诱剂,促使她产生了奇特的冲动发问。
“森川姑娘,作为医者,你也是见惯生死之人,敢问死者可以复生么。”
连兴致盎然地凝视着雪绪的眼睛。
“不能,天地万物运行唯此一理不可颠覆,已死之人断然不得重回世间。”
“连萤者影祸这类无稽之物都为真实,为何死而复生是胡言诳语。”
连笑出了声,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梅酒,像是思考了一下要如何回答。
这时,药私塾的前厅传来有人推门的声音。
雪绪吃了一惊,连则懒懒地用手掩着打了个哈欠,起身站了起来。
“这个时间还会来病人么,时间可有点晚……”她用手指在空中虚点了一下雪绪的方向,“我过去看看,外面雨水好像停了,鹿又姑娘不妨再坐一会儿,去陵园的路这边走过去很快,不会误事。”
连轻轻按了一下雪绪的肩膀,露出一切了然于心的笑容。
雪绪看她一眼,就读出她眼中流泻而出的无言劝慰。
——鹿又姑娘,你入妄了。
不,才不是。死者不能生返这样的事情,当然不会不知道。从来没有执着过为这种不可能的事情浪费精力,只是想把过往的迷雾统统驱散干净,然后求得斩断的因果。若干年前就已经下定决心,即使为此奔波半生也未尝不可。
只是这样就够了么?难道就没有一点点,一点点想法,想过如果,那些被卷入不幸的人们有机会重新出现在眼前……
雪绪烦躁地伏在桌案上,桌板的温度颇有些凉,正好让她冷静下来。
连一离开后堂,一直绷紧在雪绪周身的诡异紧张感便怠然褪散,她可以稍微不那么顾忌地袒露一些自己的真实情绪。雪绪用木签戳着森川连自制的蜜饯,像是泄愤一样在浆果蜜饯的表层留下若干洞眼。
“不要糟蹋食物,雪绪。”
遭到雷击一般倏然抬头,雪绪发带上的铃铛发出脆响,震得她有些头痛。
眼前是空无一人只留下若干尚未收拢的药材的桌面,摊开半截的卷轴顺着合拢的方向轻轻滚了一滚,仿佛刚才有人伸手拨动了它。行灯火苗燃烧得十分稳定。
刚才的声音。
不会听错,那是——
连似乎在前厅与来人交谈,有听不分明的碎语传到这边,这本是普通生活中寻常的背景杂音,此刻听在耳中,却让后堂的空间更显虚幻了起来。
雪绪低头看着刚才无意识地乱戳的蜜饯,不大的浆果表面留下乱七八糟的孔洞。她用木签将蜜饯送至口中,一边轻轻咀嚼,一边再度趴伏到桌面上。乌黑的长桌吸收着十分有年代感的行灯发出的昏黄光线,像浸泡在连熬煮的药汤中一样浑浊。雪绪低着眼帘,盯着桌面上灯光的映射,模模糊糊能看到,对面渐渐现出绰约的影。
真如永暗所说,大祸之月,每日酉时,伪影将现。会化作思念之人形象的虚假秽物,一旦与之对话就会被夺去魂魄么……
——我想见你,姐姐。
雪绪反手将铃铛的核捏住,无声地把它从发带上扯了下来。
她再一次抬起了头。
友惠坐在方才连的位置上,白皙的侧脸被灯光映得清清楚楚。她似乎对往行灯上飞扑的小虫很感兴趣,一只手托住下巴,神态悠闲地观察着那盏灯。她竟似从雨中走来,头发和衣服看起来都是湿漉漉的,雪绪有一点担心她身上的水滴会滴进连的药钵。
姐姐。
雪绪的嘴唇轻轻翕动,发出无声的呼唤。
“现在的话,你比较像姐姐。”友惠的声音而今听起来不像记忆里那样拥有着接近大人一样的决断,反而是刚刚开始成熟的女性那种柔软的声线。十四岁的友惠看起来竟然那么小,明明和记忆里一模一样,但是,那个拥有樱草香气的果决背影,又和眼前的女孩截然不同。姐姐去世的那个年纪,原来也还只是个大孩子。
“你现在还会想着我是不是讨厌你么。”友惠依然没有看着雪绪,她用两只手的指尖端起连留下的酒杯,尝了一口,便跟雪绪一样皱起脸,“好酸。”但她立刻将表情抹平,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用手指擦掉嘴角的酒痕。
十四岁的姐姐在冷淡的一本正经之外是这个样子么?小时候完全没有察觉到。雪绪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嘴角。
“雪绪。”友惠第一次直视了雪绪的眼睛,她站起身,身高才堪堪高过伏在桌面上的雪绪一头,“你长大了呢,真好。”
“在东谷山的日子很辛苦,在江户的日子也很辛苦。你受苦了。”说着足以让妹妹眼眶一热的话,友惠表情仍然淡淡的,就像是要例行教训她不可胡闹一样,然后,友惠朝雪绪伸出了手,她本该是介于女人和儿童之间的白嫩手臂,妖异得变长,眼看着可以穿过长桌,正好触及雪绪的脸。
“雪绪,你还记得蚂蚁的事情么。”友惠的瞳孔诡异得扩散开,嘴角上扬成让人感到悚然的形状,“你没有做错事,直到今天也还是如此。”
“但是,蚂蚁是因你而死的。带着白花去看望那个人的时候,不要忘记。”
——连你也是这样看的么,姐姐。我就注定无可原谅么。
雪绪一度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停滞了,她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友惠的手朝她伸过来,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开口喊出友惠的名字,口中甘咸的蜜饯突然麻痹了舌头,让她发不出声音。
铃铛骤响。
三支锋利至极的银针急速地飞穿友惠的身形,身着滴水和服的十四岁少女的虚影瞬息化作烟尘散去,而银针死死钉进了木墙,针尾犹自颤动。
“真够放肆,这种东西竟敢出现在我这里。”连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都要低了几分温度,语气里的傲慢让人有些惊讶。雪绪心神尚未从方才与装作是友惠的伪物的对话中缓过来,有人递给她一杯热茶,她以为是连,便伸手接下,啜了一口。
那不是茶的味道。极苦的初味之后,奇特饮品的酸甜感让她心神安定下来,雪绪转身想要向连道谢,映入眼帘的是蓝色的衣襟。
这是什么特别的启示么?递给她茶杯的手与两年前元旦收去她酒壶的手重叠在一起,同样看不穿的被头发挡住的左眼与分毫未变的淡漠的脸,雪绪怀着十万分的错愕呆在原地,无法移开目光。
“……佐伯先生。”
药师用从未见过的隐隐有些发怒的表情看着她,眉毛轻轻拧起,半晌才说出一句话:“鹿又姑娘,还请你好好爱惜生命。”
“爱惜生命……”佐伯先生对这种事很在意?看起来明明是不动声色的人。但应该爱惜生命的大有人在,那行列未必包括这样的自己。雪绪若无其事地松开了一直死死捏在手掌中的铃铛,将它重新挂回到发带上:“是,我还没到为了这种事情去死的时候。”
“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从伪影手里逃脱的。”连闲闲地靠在一旁,怕冷似的紧了紧身上的毛披,“鹿又姑娘是不是着急去陵园呢?现在雨已经停了。”
佐伯递来的那杯不知名的饮品似乎让人的情绪安定了很多,雪绪一口气将剩余的部分喝完,接过佐伯从梁上取下的花束木桶。只呆了这一会儿,身上被淋湿的地方倒也干了。雪绪走出药私塾的房门,却看到佐伯也提了灯笼出来。
“这个时间独自行走太危险了,我送你。”
连依然闲闲地靠在门后,朝两人挥手。
“路上小心。”
正如连所说,从药私塾到墓园另有一条捷径。佐伯提着灯笼走在雪绪半个身位远的前方,一直不发一言,雪绪也似乎全无跟对方对话的打算。灯笼的火光从这头移到那头,只能听到空寂无人的长街上,两人的木屐发出的杂乱的踏声。
“抱歉,佐伯先生。”雪绪先开了口。
“不用。”药师冷淡地回应后,隔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为什么突然要道歉呢。”
“感觉你生气了。”
佐伯这次没有回应。
一直到墓园的入口将近,雪绪才再度开口。
“就到这里就可以了,请您不用担心,我不会再把祝铃解开了。那边我有些私事,不方便与人同行。”
佐伯回过身看着雪绪,点了点头。
他转身离开之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鹿又姑娘,伪影并非你思念之人。那不过是诱骗人的低级伎俩,请不要把它当作真实。”
雪绪笑了起来:“我明白,谢谢您。”
“是要去祭扫方才于伪影身上所见之人么。”
“不是。”
雪绪断然否认。
“我要看望的人是,因我而死之人。”
佐伯黑狩返回药私塾的时候,森川连正拿着他的烟管装作抽烟的样子,却不慎被烟雾呛了喉咙,一看到佐伯走进房间,便咳嗽着挥手将烟雾驱开。
“你还是去送她了嘛。”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刚才消灭伪影时杀气深重的气质全然不见,稍微撅起嘴撒娇的样子正符合她看起来只有十六岁的脸。“那孩子明显不喜欢我,不然就我来送了。”说这话的时候连故意斜睥着佐伯的脸,“不过,她看起来已经很危险了。不知道这次给她服的那剂真夜果能缓解多少。”
“……嗯。”佐伯走到连的身旁,非常自然地接过连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梅酒,就这样端着连的酒杯喝了一口,“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以前见过她。”
连好奇地抬眼,看到佐伯垂下眼帘,以不忍的神色目视着虚空。
“她经历过伪影之后的那个眼神,我在两年前曾经见过。”
-tbc-
茶梅从十一月开到四月所以没有bug【强行
那一堆白花的参考读物是梨木香步的家守绮谭。
铃鹿的当地传说是我胡编的不要在意。
PS,一个不知道算不算伏笔的,写完才发现原来可以套上的,花语梗,白色茶梅的花语是理想的爱。
本文涉及的伪影什么的是四月官方伪影梗,不知道伪影是个什么设定的走这里http://elfartworld.com/works/80024/manga/
不知道真夜果是什么设定的走这里http://elfartworld.com/works/75397/manga/
不知道森川连和佐伯黑狩是永暗的……那现在也该知道了【
第一次写希子桑!因为想设定成以前不认识的人所以让鹿又一直用很生疏的称呼。不过坐在花木扶疏之间的美少女什么的很动人不是么!
这章主题除了收线之外就是早就大概知道自己失恋了的失恋鹿……什么的。
外间的雪不知何时也都消融了。
或许是由于长夜的缘故吧,在影雪退去后,空气中仍残留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紧紧依附在人们的衣袖间,在肌肤上游走流窜。
藤原宅邸中寄居的夜明神似乎也稍稍受到了寒意的影响,这些时日来极少外出,更多时候是在府中一隅沉默无言,长久无声的仰首凝视着夜幕。
坠落的预感早已经有了。
“……”
内室中,姬君同使女们的声音透过帷屏和挂起的帘幕只传来模糊的只言片语,缘侧冰凉沾着些许白霜,似乎连同倚靠在梁柱上的夜明神身上,都微微凝起了浅浅的粉白。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投在了印入幕布、微微摇动的人影之上,那人影由虚变实,伴随着衣料摩擦之声,最终隔着一层帘幕停了下来。
“流大人……?”
幕布一侧的姬君小声唤道。
似乎是回应她的呼唤,一小股清风略略吹拂过她面前的细布,带起微微的鼓动,温柔的拂过面颊。
将之视作夜明神的回应,雅轻声笑了起来。
尽管同夜明神之间的关系说不上亲密,对方似乎也并不愿意同人类过多接触,但在偶尔的平淡相处中,姬君还是能够隐约感受到些许难以察觉的温柔。
“流大人,果然百夜之后就会离开吧?”
她轻声发出了叹息,虽然交际不多,但想到对方就此离去,多少还是生出了一丝寂寞之意,“不知……还会有再相见的机会吗……”
“……”
外间一片沉默。雅安静的等待许久,这才听到夜明神低沉的声音响起。
“……不会再见了。”
这是含有某种断言性质的话语,在平静的语调之下,隐隐藏有某些不可知的感情。
“是吗……流大人的话,比起在人群之中,还是更适合畅游在天空之上吧。”
轻轻闭上双目,浮现在黑暗中的是初见时那一片灼烧眼膜的红光,就连无法视物的她都能够清晰的‘看’到,就算被黑暗笼罩亦高傲不羁的色彩。
……或许正是因此,那时的她才会被一股反常的冲动支配,在大脑思考之前,身体便采取了行动吧。
这个夜明神所拥有的,是强烈的不容置疑的色彩,这样的人物——没错,这样强烈的自我、不容动摇的灵格,或许这正是他们人类所描绘出的,升华为‘神灵’的人格所必须有的品质也不一定。
帷幕之外的金眸青年安静的注视着姬君的剪影,微微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人类的少女毫不知情,在片刻的感伤之后,她终于抱着两分踌躇与烦恼,向流星诉说了自己的困扰。
“如果……是流大人的话……”
流仿佛看到少女轻轻颦起眉,“要为了恋人转生却不得长寿,还要失去过去的记忆,如果是流大人的话,会不会觉得这样太过残忍,会不会认为……还是继续作为夜明神生存下去,才是对夜明神来说最好的结局……?”
是作为人类失去一切同恋人在一起,还是作为站在高处俯瞰人间的夜明神活下去。
从对方吐出第一个字眼开始,流就清楚的认知到,这是不能够继续下去的问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倾听、不能思考、不能回答的疑问。
构筑自己灵格的所有元素都躁动不安的发出了警告。不可,不可,不可。
不可听。
不可想。
不可答。
从自己口中而出的答案,一定会成为切断自己的利刃,唯有自己对自己的否定,才是摧毁夜明神最有效的方法。
流星是划过天际的刹那之物。是唯有在天上才被人仰望,唯有在天上才绽放光芒之物。渴望地面的流星将失去灿烂到激烈的光,而渴望地面的流星的夜明神其存在本身会因存在于否定之中的矛盾而瓦解,如同被抽去根基的建筑,除崩溃外别无他途。
因此落入地上的流星不过只是普通的顽石。
因此变作了顽石的流星不再有灵。
因此否定了自己的夜明神将不再存在。
……
……但是。
“……也不坏。”
但是啊。
“如果是和……一起的话,作为人类,也不坏。”
由她递上的毒酒,他怎么才能做到置之不理呢?
在说出自己回答的一瞬间,身体内部的某处似乎发出了轻微的悲鸣,如同被碾碎崩落一般的痛楚也只持续了一瞬,随后一切都被抽离,连痛觉都一并消失了。
作为流星倾听了万人的祈愿,却在最后的最后,连祈求唯一珍贵的这个人的幸福都无法再做到。
已经不能再称为流星的青年对一切都已经清楚了。
他安静的用心注视着那一方剪影,从最初到最后,两人之间一直都是这样的距离。
只是在最后一刻,还是想要亲口对她说些什么。
“雅——”
在记忆中,这是唯一一次直呼少女的名字。
“——”
“…………?”
帷幕后的姬君略显诧异的睁大了双眼,她微微偏了偏头,为夜明神些许的反常而小小的疑惑,“什么事?”
她的疑问这一次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姬君终于按耐不住,伸手掀开面前的细绢,稍稍探出头来。
“……流大人?”
……
再不会有人回答她。
——————
结束了结束了,虽然感觉快进了很多内容不过………………不管啦((ntm
其实最开始做人设的时候也不是一心想BE的啦……不过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咳,怎么说呢……这种性格的家伙注孤生一点都不奇怪,就算没有情敌他想HE也很难,真的。
所以从头到尾流只笑过一次(没人看见),只喊了一次雅的名字,最重要的话还是没能说出来。
之前雅和吉吉在讨论结局的时候,其实偷偷在想如果雅最后BE了,那么这种“实现他人愿望的流星结局却连最重要的人的幸福也无法实现”“满怀期望期盼着雅的幸福安然消失的流的心愿被现实碾碎”的结局也很美味啊…………不过他们两还是HE吧,拜托你们了,我会忍耐着不干了这碗黑泥的!
纯粹逻辑上的‘因为否定了自己存在的基础所以存在本身不成立’这种死亡方式……我个人还是挺喜欢的(
再次提出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还是相同的。
“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现在的我,已经足够幸福了呀……”
无欲到此种程度的人类,在夜明神的认知中是不可能存在的。他注视着姬君无光的双目,长久的陷入了沉默。
整个四月就要过去了。比之似乎被无限拉长的三月,这十数日恍惚只在转瞬之间。
流靠在廊下的房柱上,屋外下着雨,这春深渐夏的雨水在夜中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影祸之年就连虫鸣之声都较寻常少了些,只有雨水拍打在枝叶上、碎裂在空气里、渗透进泥土中的细碎声音,不绝的传入耳中。
这正是前人这样描绘的场景吧:
うちしめりあやめぞかをるほとときす
鳴くや五月の雨のゆふぐれ
小院中的确是栽有菖蒲的。
此刻尚未全开,只隐约瞧见些许淡雅的紫色。晚樱零落的芳华与垂落的可怜藤花之风采将之压得无处容身,只在园中的一角零散的伫立着。
身后传来细微的衣料摩擦之声。
眼角的余光扫过出现在自己身侧的华服一角,夜明神未置一词,对公家的女公子不合礼节的行为无声的予以默许。
在没有使女在场,私下两人独处的场合,姬君大抵也是较为随意的。
“流大人,您喜欢雨吗?”
像往常一样,这一次也是由雅首先开口。
若是旁人的话,或许早就被夜明神难言的冷漠吓退了吧——或者对于流来说,这样反而还更好些——但雅却并非如此。就算对方鲜少主动与她交流,在态度上也察觉不出一丝亲近之意,她也依然认定流星的夜明神的本质一定相当温柔。
若非如此,这位事实上并不喜欢人类的萤者大人,为何会如此安静的忍耐自己这样的叨扰呢?
自己毫无意义的探寻,也总是能够得到对方的回答。
就好像现在这样。
“……不讨厌。”
虽然简短,但绝不会落空。
因为这样一个回答而露出了笑容,雅向外探了探身,虽然世界总是昏暗一片,但拂面而来的清风夹杂着湿润的雨水气息,雨滴的跳跃如同奏曲,她忍不住大胆的伸手朝那些小小的音符探去,小东西们紧挨着跳动在她的掌心,带着丝丝凉意从指缝中溜走了。
夜明神安静的看着姬君面上显出了两分少见的顽皮笑意,不由得也探出身去,学着少女的模样,伸手接住从垂挂的紫藤上滑落的雨水。
被雨水打落的花瓣一同飘落在他伸出的食指上。
心绪从未有过的平和。除却眼前这方世界中的沙沙雨声,万物的声音再不入耳。除却眼前的少女同映衬其面颊的累累花枝,余下它物再不进视线。
接收万人祈愿的流星在这一刻近乎可悲的这样想着——
时光可否就此停留在这一刻。
究竟抛下自尊向谁祈求,才可留住此刻呢。
这是在下一秒便被他亲手碾碎,连一丝痕迹也不留存的无妄之念。从最初便不该存在于骄傲的夜明神的脑海,就连一瞬的思考都被视为禁忌。
他生来站在高处,习惯于俯瞰的风景,构成那高贵灵格的一切因素都异常强烈的拒绝着落于地面后所产生的一切,那些滚落在泥土中的念想会从根基处将夜明神的存在瓦解,当他从天际的流星变为深埋泥里的顽石时,名为流的夜明神其本身,想必一定就不复存在了吧。
在面对这个人时,也只能说出这样的话语。
“注意。”
虽说是缠绵的春雨,但雅已将小半身子都探出了屋檐,甚是愉快的任由雨水拍打在面颊上,乌黑厚重的额发也被沾湿,被主人用手向两边不甚讲究的拨了拨。
流警醒着体质并不过人的姬君。即便雨水多么柔和,仍然也有风寒的可能。
伴随着他的话音,和缓的清风将雅的额发撩起,吹开了她宽大的衣袖,她忽的生出一种腾在空中的新鲜感,惊奇的睁大了双眼,感受着托服自己的风儿温柔而细致的拂去自己面上的水珠,卷走了潮湿的空气。
她被柔风带动着收回了向外探出的身子,有些不舍的感到最后一缕风从指尖绕过离开了。
“……流大人……!”
这是充满了惊奇与喜悦的惊呼。雅并未产生半点被打断的不快,反而掩着唇,眉目弯弯笑出声来。
“果然,流大人相当温柔……”
她边笑边发出了这样的感叹,沉默着坐在一旁的夜明神不由得因为这极少收到的评价而一阵僵硬,面色复杂的注视着笑靥如花的姬君。
如花朵般娇艳可怜,他无法碰触的这个人啊。
流伸出手,小心的取下随着雨水落在雅发上的花瓣,这悄然的举动只引得微微感受到了什么的少女有些茫然的偏头眨了眨眼睛,疑惑的探寻:
“流……大人……?”
她果然一如既往的得到了夜明神简短的回答。
“无事。”
这样说着的夜明神手中捏着花瓣,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无声的收回了手臂。
想要理顺那如缎般的乌发,但这却并不是他能做的。
“……你应该是有愿望的。”
低喃着仅有自己能够听到的话语,流柔和了视线,注视着面前的姬君。
如果你想要看到这世界、想要看到那个人的话——
哪怕只有一丝期盼,他都会为你实现。
哪怕在那双眼眸中,最初与最后的目光都定格在那个人身上。
“……只要你希望……”
夜明神的金眸中倒映着姬君的身姿,温柔的将那一丝倒影包裹、铭记。
他微微的笑了。
————————
一定要给流发点糖了,为了让流能稍微开心一点点,和歌我就不说意思了嗯。
ゆふぐれは雲のはたてにものぞ思ふ
天つ空なる人をこふとて
……
不知何时起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安静的、沉稳的、细微的绽放在夜中的花朵的声音。
他忽然间习惯了捕捉那个人的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习惯了倾听那个人融在风中几不可查的每一声浅笑。总之不远不近、不声不响,将自己置身在一段距离之外,无言的注视着对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心中发出感慨了。
——对方的双目无法视物,这真是太好了。
只有这样,他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有他对自己的认同,他的自尊,以及其他一切。
他是在天幕之上应运而生的夜明神。
他是超越人类的认知的自然的产物。
长久的站在世界的另一侧,以俯瞰的姿势遍览世间,在漫长的岁月中,就连最初的一丝善意都已被人类的种种恶行消磨殆尽。
但是这样的夜明神,却还是注意到了自己绝不可注意之事。
那就是——他对于那名人类少女早已悄悄萌芽的心意一事。
这是从未有过的,难以自制的心情。
在被自己所注意到的瞬间起,那小小的萌芽便犹如绕树的藤蔓般日渐疯长,想要接近想要碰触,想要将那个人置于身侧,想要满足她所有的愿望。
这是毫无理智的空想。是绝无希望的哀叹。
为什么呢?
因为他是流星,从未、将来也绝不会期冀变为人类。
为什么呢?
因为那个少女已有了倾慕之人,在她眼中、面上、胸腔内,都不会再出现别的人影。
为什么呢?
………………
因为比起其他一切,更加希望她能够‘幸福’。
*
“……がれ……さ、ま……”
“ながれさま”
——这就是他不知从何时起听到的声音。
仅在长夜中绽放的、吞含着污浊的花朵,以自己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
金眸的夜明神倚靠在河川边的树干旁,并不回过头去看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从那双紧抿的唇瓣中更不曾吐出只言片语,他微微偏了偏头,蓦地想起不久前雅向他询问时的场景来。
那时候她是怎么说的?
‘ながれさま可曾亲眼目睹过‘伪影’此物吗?’
他又是怎么回答的?
‘あれは穢れそのもの……………………あんなもの、応えるな。’
……没错。
除了污秽外,那东西再没有任何别的称呼。不论听到从那摊烂泥之中传出何等熟悉的呼唤,都万万不可回应。
他是清楚的。
“ながれさま……”
身侧再度传来少女温婉柔和的唤声,流仍旧一言不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是百日的长夜,但人类自有他们固定的作息时间,在这样的深夜中,这处偏僻的河川旁大抵是不会有人或是萤者逗留的。
流却已不是头一次整晚整晚的徘徊在此处了。
理由?
那是他不愿也不能说出口的。
“ながれさま、ながれさま、ながれさま、ながれさま——”
似乎是久久得不到回应的缘故吧。那原本温柔和悦的声音,也变得稍稍有些刺耳起来,那样急急切切的呼唤着夜明神的名字,甚至在众多个夜晚之后,首次带上了一丝似有泪意的请求。
“ながれさま——どうか——!”
“——”
猛然握紧隐在宽大袖袍中的双手,夜明神的眸底晃过一片迷茫,下唇几不可见的微微颤抖着,无声的上下开合。
那是声音从咽喉处发出,挤过艰涩的喉管,即将脱口而出的前一秒。
“流!!”
与从远处拼命向这边跑过来的白发青年所发出的惊怒的喊声一同,一直萦绕在夜明神身边的黑影,如昨夜露水般无声的消失了。
流面无表情,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木然之色,抬起头来看向一路跑到自己身边,现在正气息不稳的大口喘着气的萤者。
那是在这段时间有过数面之缘的,叫做辉的萤火虫。
“刚刚……”
辉有些欲言又止,夜明神面上一片空白,未流露出半点情绪,却又不知从何处探出了尖针,一根一根刺痛他的心脏。
白发的萤者青年将滚至舌尖的话又再度咽进腹中,只盯着对方不放,到底没有忍住,还是担忧的问了一句:“……没事吧?”
“……”
流没有回答。他首次认真的直视对方,此刻在他的胸中涌动着的,是从未有过的另一种情感。
——那是迷茫、是不解、是羡慕。
他终于在辉担忧的注视中开了口。
“你……不感到痛苦吗。”
“……?什么?”
“在影祸之年偶然获得新生,却也只有短短百日。不感到痛苦吗?”
似乎全然没有料到夜明神会对着他问出这样的问题,白发青年有些无措的拧着眉头思考了好一会,这才艰难的组织好了语言,回答了流的疑惑。
“很痛苦啊。”
他用流没有想到的坦率答复作为开头,面上却带着与痛苦无有半点干系的笑容这么说道,“最初因为切实感受过死亡逐渐逼近的恐惧,所以只是想哪怕能够再多活一天也好——但是当像现在这样获得人类的身躯,能够像现在这样过着这样的日子,又会开始觉得一天也好百日也好,都还是太过短暂了。”
“很贪心吧?只要拥有一点点希望,就会贪得无厌的想要更多……”被夜明神专注的注视着,辉忍不住挠了挠面颊,轻咳一声微微偏过头去。
虽然自己也深知不合时宜,但还是止不住稍稍有些面红起来。
“不过,会这么想也是常情不是吗?虽然痛苦于注定的离别,但在百日里能遇到周围的大家,能遇到……的人,我已经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萤者中间的话语模糊不清,流也并不深究。
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是啊……的确如此……”
这正是他所羡慕的。能够看到自己生命的期限的萤者所特有的勇气,无需考虑残酷的时光,也无需忍受无止境的孤独。
那是他所没有的勇气。
夜明神发出了叹息般的赞同之语,这叹声被河川边拂过的春风卷起吹散,消弭于夜空之中。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面对着近在咫尺却又似远在天幕中的流星,只余下几十日寿命的萤火虫,在心中发出了怎样的叹息。
‘现在还不可以。也许想要说的话,之后会有更好的机会堂堂正正的对他说吧。’
——‘能遇到喜欢的人,我已经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
复健失败,仍然状态不太对头……
赶进度直接玩了伪影的梗,以及和辉的互动,咳。
和歌的作者不明,收录在古今集,大意是爱上了身份高贵的人,对方宛如置身天际云端无法碰触。送给流和辉,两个单恋的苦啊……
短小,过渡,强行出场关联打扰了。
出去耍一趟感觉都不会码字了我需要复健一下……
虽然是间章但照例有和歌,大意为看到弯月想到曾见过一次的女性的弯眉,这里就当做是一见钟情念念不忘吧……
——————————————————————
那个时候姬君被这样询问了。
“名字。”
“……诶?”
“你的名字。”
啊啊,原来是在问她的名字啊。终于理解了少言寡语的对方突如其来的问句的姬君,在心底升起一份安心的同时,面上亦毫不吝啬的带上了柔和的笑容。
“雅。请叫我雅。”
她久违的这样直白的说出自己的名字,随即微笑着带着新鲜的心情回问,“萤者大人呢?萤者大人的名字,可否告知?”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姬君终于满足的捕捉到了夜明神一闪而逝,低沉而短促的回应。
“流。”
这便是深闺中的姬君同划过天际的夜明神之间,最初的对话。
*
对于夜明神来说,事情似乎渐渐朝着一个不妙的方向发展而去了。
最初时是怎样呢?他不过是迫于影祸的追击才滞留在这里,勉强同人类共处一处,在他的眼中,生命短暂且脆弱、无知却狂妄的人类,是比蝼蚁还要更加低等的存在。
不,没有变。他现在也仍旧是如此认为,没有丝毫改观的意思。
但是……
到底是什么不一样了呢?
“哥你最近……果然是感觉温柔多了哦?”
这样毫无顾忌的上下打量着金眸的夜明神,鸟居向阳托着下巴兀自笃定的点了点头,“要说哪里变了,那倒也不是……”
该怎么说呢,似乎仅仅只是金眸中偶尔流出的一星半点的眸光,又或许是眼角眉梢的些许暖意,在旁人的眼中,流星的夜明神周身萦绕的冷意日渐淡薄,渐渐竟也变得有些许可亲起来了。
“……”
不知想到了些什么,流微微抿了抿唇,没有作答。
他脑中一片烦乱,一时闪过毫无关系的屋檐门柱,院中那株满载如期绽放的花朵的樱树,飘零的花瓣落入池中,泛起清浅的水波,层层推开来,打碎了映在水中的狡狡弯月——
名为雅的姬君隐藏在帷幕后的模糊身影避无可避的浮现在眼前。
“——”
呼吸猛然间涩然了。
夜明神有些烦躁的努力将这影像挥出了脑海。
但那不知名的萤者的和歌,却怎么也无法止住。
‘振りさけて三日月 見れば一目見し
人の眉引おもほゆるかも’
那偶尔出入宅邸的萤者,自己为何会对他那时的吟咏记忆犹新呢?
……或许正因为水中摇曳的三日月既虚幻又脆弱,才格外引人注意,叫人难以忘怀吧。流几乎是直觉般的有了这样的认知:对于那个每次都手捧画卷的萤者来说,他本身,的确已意识到自己在追逐着水中明月那样的东西。
金眸的夜明神缓缓的合上眼,长长呼出一口气。
那是不可直视之物。那是不可言说之情。
那是使灵格也为之狂乱之祸事,是无可回避之灾厄。
小小的药铺跨进了一位客人,流在向阳的招待声中,顺着她的视线向门口看去,站在那里的,是一个似曾相识的萤者青年。
“那位,叫做辉。”向阳小声的向兄长介绍,“是只有影祸之年才能见到的,萤火虫的萤者哟……很有趣吧?”
似乎是听到了店铺老板的小声介绍,青年有些许腼腆的抓了抓脑袋,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羞赧的灿烂笑容。
“这段时间多谢照顾,请问……这位是?”
金眸的夜明神对这一切恍若未觉,就连向阳挽着他的胳膊自满的做出介绍,他都没有给与半点回应。
全部的胸腔,都被单单的一个念头占据了。
被水中之月、镜中之花所迷惑,还尚不自觉的愚者——
那不正是他自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