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拿起父亲的手杖,身边再也没有春夏秋冬。
旅人的季节,是永恒的荒野。
驻足于残垣断壁,仿若曾被风暴(历战之人们)所摧残。
他茫然注视。
那里洒落着的是谁的鲜血,那里散落着的是谁的追忆?
“这里,是我的世界。”
微风像是她的细语,在黑暗中吐露谎言。
过去身穿的洁白华服,早与灰烬融合。
拄起的银色长杖,置立角落为时间吞噬。
曾在脚下流动的人潮,如今也自然消失。
“当然,并不想回去。”
她在静缪背后露出微笑。
那是一成不变的日子,时针反反复复走过同样的轮盘。
墨色、褐色、绿色……各式各样的眼睛里,映出的却是相同的场景。
他们看我的眼神从未变过……虔诚而敬畏。
那是真实的我(自我)?那是我渴望的我(将来)?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看呐,我(真实的我)在这里。
“为何,要视而不见?”
请不要用那样的眼神,请不要述说那样的心愿。
他们的想法(祈祷),已经与我无关。
疾病、痛苦、苦难、死亡、分离……
作为最终回报,深红色的帷幕缓缓拉上(高傲之目静静注视)。
因为,就如指针定会走完一圈。
一切的一切,自有定夺。
“不过,我却错了呢。”
人们的欲望,只会无止境地膨胀。
引导的光辉坠落,儒弱的心也步上后尘。
我只是,想寻求真实的我啊。
如此微不足道的要求,为什么无法实现?
指针转动着,转动着……
时间流转着,流转着……
谁也不会想到吧,有一天,时间会吞噬自己。
毫无预兆,镜中的她恍然站到眼前。
原来,就连本心,也发现那不过是无意义的任性。
那么,索性抛弃累赘,让沉睡真情实感苏醒。
折断时针(无形者赋予此身的权利),违反时间(环绕生命气息之物所套上的枷锁)……
对,去反抗世界(从古至今便已决定好的规则)吧。
他们所目睹的,是渊染的黑影。
他们所听闻的,是雷鸣的灰空。
他们所触碰的,是诅咒的暗灵。
回应祈祷,引导的光辉再次升起。
划过身体的银之星光(剑)。
飘落的鲜红花瓣,是解脱的象征。
刺穿右眼的金之朝阳(弓)。
溺于黑暗,尽情破坏,尽情毁灭。
回应祈祷,悠远之风为新的牺牲者默哀。
“胜者,并不是那么容易决定的呢。”
风始起激烈的舞蹈,像是在为新的黎明欢呼。
雾气散去,废墟尽头是鲜绿的枷锁。
斩断它,它阻挡了你前进的方向。
投向我的怀抱吧,那样你会得到永恒的眷顾。
微风像是她的轻言,在黑暗中悄悄诱惑。
他用父亲的手杖,小心穿过废墟。
旅人的荒野,平静了太久太久。
旅人的季节,是无垠的永恒。
漫漫归乡途,行于前人之诗。
偶遇的人们,彼此交换视线。
夕夜余温下,轻启双唇吟唱。
这是旅人兰帕德·切里托夫的故事。
天球际畔,黑影肆虐。
风暴须臾,万世归零。
堕落的星光为天空悲鸣,朽败的文明亦大地伤痕。
幸存者们合上躯壳自囚幕墙背后,用心中真实的谎言将外界抹消。
恍惚,千百岁月匆匆转逝。
悲鸣化为呜咽,点点星光隐显阴云。
伤痕变作结痂,诞生似人非人之物。
憧憬着不存在的外界,憧憬缥缈的赤色幻影,少年伫起手杖踏入荒野。
这是旅人兰帕德·切里托夫的故事。
再详细点,再细致点,让他的旅途萌芽吧。
兰帕德,兰帕德,依靠父亲的遗物支撑幼小的身躯,从不畏惧荒野。
他来到异族部落,白净的小少年置身大地子民之间,这才是真正的异族。
在异族人的怂恿下,懵懂的小少年喝下野兽鲜血,那根本是无意义的戏弄。
纤细的咽喉为滚热血液而颤悸,砰然鼓动的心却与四周赞叹相应,他赢得了尊重。
兰帕德已成了荒野的一员。
再详细点,再细致点,让他的旅途启程吧。
兰帕德,兰帕德,粗糙结实的手杖助他行于永恒的荒野,全无退缩念头。
传达思念的神秘萤火,夜空为布画下转瞬的言语。
光辉璀璨的冰蓝熔流,漆黑地底唯一的淡淡寒阳。
屹立悬崖的不倒颠岩,独居的树人遥等地平远方。
千百年间,寰宇哺育的结晶谱写出他的旅途所见。
十四岁的夏夜,天地同耀的巨湖令他叹为观止——这是世界的奇迹啊。
那刻,少年心中萌发出了确信之芽,他要让此生所见变为真正的永恒。
再详细点,再细致点,让他的旅途前进吧。
兰帕德,兰帕德,印刻父名的手杖是他唯一的陪伴,让他不再孤独。
黄金巨兽横行草原,对闯入领地的异类,对他穷追不舍。
他受重伤过。
救助的迷途异族人曾与他同行,却在他最危险的时候失去踪影。
也被背叛过。
但兰帕德从不灰心,从不放弃,他发誓,要让世界成为永恒。
孤独的行者啊,绝不迷茫。
再详细点,再细致点,让他的旅途谱写吧。
兰帕德,兰帕德,杖尖摇晃的火光是后人的道标,给予引导。
挂有油灯的手杖,是辨识他的标志。
末尾简约的签名,是他短暂的告落。
他所谱写的永恒,破除谎言,点亮了人们心中那盏黯淡的灯。
他所写下的文字,会成为某位少年一生的向往。
旅人们追随他的脚印,亦是踏上属于自己的信念。
他们中,有的人或许才刚伊始,或许已然结束。
但兰帕德的旅途还将继续。
再详细点,再细致点,让他的旅途流传吧。
兰帕德,兰帕德,结实的手杖让他救下卷入激流的女子,那是他一生挚爱。
娇艳的玫瑰,随风飘舞,芳华显尽。
挺直的青松,昂首远方,永不言弃。
旅人啊,无垠荒野是如此孤寂,永恒荒野是如此辽阔。
旅人啊,荒野的道路,是前人流传之诗,是无法重叠的缅想。
相遇如此短暂,只在刹那。
玫红的衣装,赤色的幻影……竟如此相像。
望着她步向信念的背影,似与孩提时代的记忆重叠。
是记忆左右了情感,还是情感左右了记忆?
兰帕德没有思索答案,他转身,迈向他的地平。
再详细点,再细致点,让他的旅途升华吧。
兰帕德,兰帕德,父亲的遗物伴随人生,他继承了手杖的一切,坚韧不拔。
他经历了一切。
袭过视野的奔腾兽群,为深藏地底之巨龙所追赶。
从空落下的如雨瀑布,转眼失去踪影的云后之岛。
深埋澄冰的斑斓紫晶,其心似有沉眠的美丽女子。
他经历了一切。
他登上云雾翻滚的雪山之尖,透过云层一览大地。
兰帕德告诉自己,他谱写世间一切,让世界成为了永恒。
然而,有一样东西他却遗漏了——即是“永恒”本身。
——时间。
雪白得刺眼,模糊的视线中,他再次看到了——赤色的幻影。
千百年前,赤色风暴卷席世界,生灵涂炭。
银之星光,金之朝阳,两者合一,夺回晴空。
曾为神话之物,如今仅存流言。
兰帕德知道,他的旅途,从未结束。
兰帕德,兰帕德,伟大的兰帕德·切里托夫!
想必,他最终寻得了时间尽头,在灵魂的升华中满足逝去吧?
噢,兰帕德,兰帕德,夺他性命的并非夙愿,也非时间,更非病痛。
夺他性命的是倒塌的书架,上面放满了他七十多年来所谱写的旅途见闻。
这就是兰帕德·切里托夫的故事。
旅人啊,旅人的季节,是无垠的永恒。
友人啊,我们在此分别吧,茫茫荒野中,又将待何时才能相见呢?
愿你,能如兰帕德的事迹在旅人们的双唇间吟唱、流传那般,我期待着,未来能听闻你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