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日记 DAY 1
日期:不详 天气:晴
到岛上的第一天,我并不急着离开这个岛屿:邮轮事故总会有人发现,何况海里似乎更加的诡异。比起对岛屿的探索,我有足够的时间去接触新的人,这一点更加让我兴奋。
从进入医院到现在的时光,我处理过足够多的尸体,也见识过差不过程度的男人。他们都是一样的——冰冷且感受不到真挚的跳动,将他们排列在心里,甚至尸体带来的触感更加温暖。对付他们只要足够的伪装,轻而易举就可以见识到本性。而我,也转头就可以忘记和他们的每次相遇。或许是这个原因,我并没有那么在意别人,血缘,亲友,都是可以割舍的。我或许可以接受孤独的死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但是他的存在,在那个时刻让我觉得,活着离开然后再联络,也不是什么坏事……
直到现在,我依旧能感受到靠近瞬间的热度,嗅到他衣衫上残留的香气,视到他脸颊上细微的绒毛。指尖仿佛依旧存留着柔软金发的触感,一丝丝的划过肌肤。照相的0.1秒的时间,光圈闪动的片刻,我的视线中只存在着他的眼眸。
好像还能看见下午的阳光悉悉索索的洒落在废旧的商店,队友忙碌的身影、嘈杂的声音,我却只能看到被光晕罩住的男人站在眼前,微微颔首晃动了他细软的发丝,用我无法找到一个准确又科学的物体形容的声音说出一句,“帮我一下?”耳廓细小茸毛在那瞬间的颤抖,慌乱了自己的气息和脑袋,算是我的失误吗?
再当时不得不提出自己触碰过尸体。(也确实存在呢,知道我是主要负责停尸房工作后就打着哈哈消失的混蛋),思考着如果这样或许能让自己恢复冷静。
但是……他不一样,不一样的反应,不一样的回答。也许就是莫名的一个瞬间,心脏被影响的那个刹那导致了供血的不足,才任由对方牵起了自己的手……
我不急着离开这个诡异的岛屿,一点都不急切。
——弥生小百合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日式拉面应该都不是约会的好选择吧!
我实际上很不喜欢日式拉面,它是一个跟我的饮食观感彻头彻尾不兼容的产物,我一度深深怀疑,日式料理怎么会产出这种奇怪的东西——汤底如此肥厚。
“肥”是狐狸最喜欢用来形容某种食物的某种属性的字,想讲口感丰腴也会说肥,想讲热量爆炸也会说肥,我当然理解脂肪很高可以让食物变得很香,但是,那是汤欸!我家可是一个曾经用白水煮了一锅白菜豆腐汤然后在端上桌的时候小心翼翼滴了三滴香油的家庭,我从小到大根深蒂固的观念,汤就应该是拿来喝的,汤底应该是轻盈的。
鉴于这种理念,我在认识狐狸之前对日式拉面都报以巨大的怀疑态度,哪怕是已经被美食老饕嘲笑为过于清汤寡水毫无食用余地的味千,我都嫌它汤底厚了。
那自然更不用说那些正经八百会往汤里加背脂的拉面店。
我去台湾的那次,看完雷神之后的第一顿饭就是三士拉面,当时的最大感想就是:真不好吃!自此对所谓纯正日式拉面恶感更重,请我吃正宗拉面不如请我吃味千那种汤底兑了五吨水的冲泡产物,总不会比正宗的还咸还肥。
然而人性本贱,我现在回想起来也不明白怎么会在已经明明知道自己雷区的情况下一再被狐狸说服去再一次尝试拉面,于是,平生第一次觉得日式拉面原来挺好吃的这种奇迹一般的认知,就诞生在被狐狸强行拉去吃一风堂的那一日。
位置是静安寺地铁站出来不超过50米路程的那家,当时是冬天,限定品是番茄,番茄什么呢?反正汤虽然依然很厚很浓郁,但因为有了温柔的酸味做中和,就不觉得那么难以接受,根据狐狸所说根本不是豚骨汤头,面的口感也跟常规的有所区别,隐约记得比普通替玉要更韧更细一些,应该就根本不是用的拉面来做吧!我还记得狐狸笑嘻嘻地看着我把一大碗吃得差不多,中途还给我夹了两筷子红姜,我则抽着纸巾擦起嘴巴,坦然承认:“总算稍微能理解一下日式拉面的美味之处。”
但狐狸时隔多年才跟我说:“你觉得很好吃的那份啊,非常不正统(。”
夏天总不耐烦一个人出门,更不耐烦特意吃又肥又热的拉面,但我也完全不用刻意等待,第二年冬天一眨眼就来到,于是每一次约会都是久别重逢——跟狐狸又来吃一风堂的限定。
第二次的记忆就比初次要清晰很多,跑个题说,真的有那么多的第一次可以被人牢牢记住么,我就做不到,我怎么会知道哪一次的“第一次”是真的值得记住的美好呢,总要让我知道这件事是好的,是快乐的,我才会认真地要记住它。只不过,一旦被我确定要认真记住的东西,一定就会开始虚构了吧,就会加入这样那样不得了的元素,那记不住才应该是真实。
听起来确实很像在给自己没心没肺找借口。总之!第二次的记忆就要比初次清晰很多,因为我不但记得这次的限定品的特别之处,我还记得它那个汤啊,精准地弄脏了我的衬衣领口。
这次的汤底颜色很特别,据说是加了墨鱼汁,尝起来隐约能理解那种微妙的混合味道——用墨鱼汁调出来的黑色咖喱。用纸巾擦拭,能看到被浸染区域的边缘是青色的。面依然不是传统的常规拉面,要更宽更卷。我只拉着狐狸一起吃了一次,之后他不在的时间里自己去吃了两次,在冷飕飕的冬季,呼呼地吃起颜色怪诞的咖喱汤底的拉面,然后低下头就看到衬衣又被弄脏了。
这可能是我的一种衬衣诅咒,或者只是说明我真的是个漏嘴巴。
但是我能清晰地想起来当时发现衬衣又弄脏的恼怒情绪,可我能清晰地想起来两次的限定拉面让我产生“好吃”这种感受的瞬间,它们到底是什么味道吗?
我想不起来。
看,正如我以前所说,凡我开始书写,我就开始虚构,真实的信息就在我的脑中和我的笔下双重加密,从平淡无奇的日常里渗透某些特别的东西,让它可以被我记住。我记住的是虚构的那一部分呢,还是真实呢,我自己都不确定的话,可以通过别人留给我的那些痕迹作为坐标,在缺乏核心的我自己身上重新找到方向吗。就比如黑色的咖喱汤底在衣襟上留下的印记,就比如狐狸凝视我的时候亮亮的眼睛。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啦!我只知道,果然还是不正宗的拉面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