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发生在很多年前的故事。
※架空世界,时代背景设定与现实有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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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简单,听我讲个故事。”
少女惊恐地看着那个压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她几乎快将自己挤进墙角里去,只有那双骤然瞪大的眼睛出卖了她的想法。
“哦,看起来你还挺有兴趣?毕竟,这也不是个很过分的要求嘛。”这年轻男人咧嘴笑了笑,他向后退了一步,随手拉了把绒面雕花椅子,很友好地冲她一摆手,“快坐吧。”说话之间,他端起桌上那个描绘着玫瑰花的茶壶,为她沏了一杯泛着清香的花草茶。
月光透过窗帘斜洒进来,勾勒着他俊美的侧脸,将他粉白色的长卷发映得如同月瀑……简直就是个典型的英俊贵族样貌,如果他的耳朵不是又尖又长、嘴中没有那摄人尖牙的话。
这个吸血鬼,上一秒还说要吃了她!!
少女僵硬地扶着墙角站起身来,却没有敢迈开步子的勇气。可下一秒,她的双腿就像是故意与她抗争一样,迈开大步向那张椅子走去,使劲地坐在上面。
“哦……真是好孩子。”血族男人收了手,微笑着为她理了理乱掉的衣领,也顺势坐在了桌边的沙发上,他满意地拍了拍手。
“好吧,我的朱丽叶,来听听这个陈旧、又极为讽刺的故事吧……我想你不会喜欢它的。”
1.
【我在二十四岁生日那年,得到了这辈子最梦寐以求的东西。】
一把名匠制作的小提琴,有着蜜色的琴身与饱满纯净的音色,而这也意味着它有着及其昂贵的身价——我省吃俭用、足足攥了好几年,才赶在生日的前一天将它亲自买了回来。
那天夜晚,我马不停蹄地赶回家后,便将这件珍贵的礼物从琴盒中捧出来,小心翼翼地用布擦拭着它光洁的琴身,为琴弓打上松香。像往常一样,我拉开卧室的窗户,迎着夜空中皎洁的月光,开始了自己的独奏。
音符在静谧的夜晚回荡,银白的月光铺洒在窗外无人的街道上,如此安宁。那些病痛与伤感,被阻挡在这小提琴的歌声之外,仿佛这世界中只有我一人。
连那份剧毒般的孤单,也在这美妙的月下减淡了许多。毕竟,在二十四岁生日前,我有它相伴。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深紫色的夜幕泛起白,明亮的月光也逐渐淡去,新的一天将要来了。我放下琴弓,又用布仔细地擦拭我的爱人,将它放回琴盒里,就在这时,我听见了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来者敲了敲门。
“您好,请问有人在吧?”那脚步声的主人停在门外,语气之间难掩急切。
不会有谁来找我的,但这又是谁呢?我抬头向窗外望了一眼,将琴盒盖好,走过去将门打开。
将要破晓的天空有着紫罗兰一般的色彩,那身姿颀长的陌生青年站在门外,从斗篷下露出的银白发丝都沾染了一点淡紫色。
远处,太阳就要从云层中缓缓升起。
“原谅我的无理,可否让我进去?”他的语气更加急促。
我侧过身,做了个合乎贵族礼数的姿势:“请进来吧。”
刚得到邀请,他便立刻拉着斗篷迈步进了屋子,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晨曦关在门外,以及拉上了屋内所有的窗帘。
当隔绝所有阳光后,这个神秘人才缓缓地将风帽褪下去,露出一头银月般的长发,与那只会出现在画中的俊美面庞。
但当我与他的目光对视时,就像是触碰到了冰冷的月色。
我心底的琴弦,在这一刻竟妄图奏响月的诗篇。
2.
【我很喜欢琢磨不透的东西,这让我感觉到自己确实活着。】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很抱歉,我不会跟未曾通过姓名的陌生人做交易。”我站在窗边,将帘子拉开一条小缝向外望去,此时街上已经响起了交谈声与叫卖声,刚出炉的面包香气从外面飘来,又是个充满生命力的舒适清晨。
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拒绝,那站在阴影下的陌生青年抿了抿薄唇。
“西雷。”他妥协了,“你可以这么叫我。”
“泽菲洛斯。”我将窗帘重新拉好,双手环抱在胸前靠在墙边。
“这不像是个真的名字。”
而我只是耸肩笑了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那么,你想做什么交易呢?如你所见,我或许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如同这间寒酸的屋子一样,我身上那件被洗得发白的内衣与打补丁的外袍恐怕早就暴露了我的窘境,幸亏我对自己的个人仪表还算上心,算是没有过于糟蹋自己的出身。
而面前这个不速之客并没有在意我的自嘲,他静静地看着我,那目光似乎想要从我身上剥离出一部分灵魂,之后,他缓缓开了口:“圣伯拉大教堂,我想让你去帮我找个人。”
“那你又能给我什么?”我下意识地反问。
“你想要什么?”他平静地看着我。
不自觉地,我想起以前听说过的一个奇妙的故事,只要拿到一盏神灯,就立刻会有精灵为你实现三个愿望……但我面前的并不是精灵,而我也确实只有一个愿望。
“什么都可以?”我挑眉一笑,“看来确实是件麻烦差事。”
西雷微皱了一下眉,审视着我,而我没等他说出那句意料之中的话,便接着说了下去:“我会帮你找人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在这段时间也可以先住在这里,如你所见,我独居。”
“但我也会索要应得的报酬,”我冲他露出一个微笑,“毕竟,这是你说的‘交易’嘛。”
西雷不置可否。
于是,这个暂时没有提及报酬的“交易”算是定了下来,我请这位美丽的陌生人住在一楼的屋子内,并保证不干涉他任何自由,但我也特意立下了一条禁忌,希望他不要踏足我二楼的卧室。毕竟,我已经让出了一整块私人空间,起码要给我留点隐私。
那天晚上,银白的月色铺洒在我的桌子上,我用笔尖沾了沾墨水,在乐谱上写上了“西雷”这个名字。与此同时,我听见楼下传来了关门的轻响,之后,我看见我的住客踏进了楼下的月光里,消失在寂静小道的尽头。
“交易吗?我倒希望这不仅仅是个‘交易’……”我目送他离开,却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傻,只得摇头笑了笑,将未写完的乐谱塞进手边的笔记本里,转而扯出信纸,开始搜肠刮肚地琢磨着词汇。
至少,为了交易达成,我也需要展开一些行动了。
3.
【但时间近了,我已经听见了钟声。】
自我幼年开始,就总能听到那似有似无的晚钟声音,它们在我身后虚空地敲响着,令那硕大的黑暗追赶着我的背影。而我第一次看到那庞大的黑暗时,是在我母亲死去的那天。
母亲躺在床上,虽然一直被病痛折磨,但她依旧那么美貌,如同滴着露珠的粉百合。她轻轻地喊着我的名字,想要伸手抚摸我的脸。可就在那一刻,我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钟声,浪潮般的黑暗从她的床底下涌了出来,将她整个卷入其中,我瞪大眼睛,木然地看着那团黑暗将她彻底吞噬,而她的惨叫卡在喉咙里,化为低沉又痛苦的呜咽,而满屋只回荡着黑暗咀嚼她骨头的刺耳声响。
紧接着,那团粘稠的黑暗扭过头来,它盘踞在我母亲的残躯上,无数只昏黄的眼睛全部张开,齐齐地盯在了我身上……
那日,我在母亲的病榻前惊叫着彻底晕厥,不省人事。仆人们都说,我是被夫人的死吓到了,我哥哥觉得我是个可悲的可怜虫,而我父亲……他从我母亲的身上看到了我的未来。
“少爷,温德少爷?”
我猛地从回忆中缓过神来,使劲按了按太阳穴:“怎么了?”
面前的老者将熟悉的纸包推到我的面前:“这个月的药,您要记得按时吃。”
我接过那纸包,喃喃道:“我想起了我母亲,她去世那时……二十五岁,而你们所有人都没看到‘那个’,对吗?”
老修士端详着我的脸,最终只叹了口气:“我知道,夫人的死对您来说是个阴影,但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是黑暗,”我反驳着,声音也骤然高了一度,“自钟声而滋生出的黑暗,它将我的母亲吞噬了,而我也要被它——”
下半句话忽然被我咽了下去,从老者浑浊的双眼中,我看到自己失态的倒影。
“这病是根治不了的,”像泄了气似的,我跌坐回椅子上,“我没有时间了,对吗?”
年老的修士缓慢地摇了摇头,他悲伤地看着我,我心中顿时涌起了一阵酸涩,胡乱地抓过药包,刚要从走出门时,他忽然喊住了我。
“少爷,等一下。你之前托我问的事……”他一边说着,一边提起笔在我之前寄给他的信件上写了点东西,“你可以去找这个人。”
我接过他递来的信纸,读着上面的人名:“拉斯特?是这个名字吧。”
“是的,这个教会猎人跟我有点交情,你按照地址就可以找到他,他很显眼,你肯定能认出来。”老修士冲我勉强地展开一个笑容,“至少让我帮你点忙吧,可怜的孩子。”
当我找到圣伯拉大教堂外的那个小酒馆时,一眼就从喧嚣的人群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影子。
那是个左臂有刺青、戴着眼罩的黑发青年,有着猩红的眸子与尖耳朵。此时,他正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喝闷酒,与这喧嚣的小酒馆简直格格不入。
一瞬间,我简直觉得这就是神给我的指引——我早就在某个寂寥的雨夜中见过他,毕竟我的听众很少,而他又是唯一那个站在雨中听我演奏的人。
“你好,”我越过周围吵闹的人群,走到他身边的位置坐下,“冒昧打扰,请问你就是拉斯特阁下吧?”
他纤长的睫毛动了动,将手中的酒杯放下,那只猩红的眸子静静地打量我片刻,他开口说道。
“你快死了。”
4.
【我终于夺得了那缥缈的月光,将它封进瓶子里喝下去。】
钟声响彻黑夜。
纵使我手中的弓子不停歇地摩擦琴弦,但此时,我的耳边却听不见那美妙的琴声。这悦耳的声音被那如同滚滚鸣雷般的钟声替代,在我身后步步紧逼。
窗外宁静的夜幕,此时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漆黑,仅仅是眨了一下眼,那浓稠的黑夜便要爬进窗台,它们转动着无数只昏黄的眼睛,间断地望着我,望着我这个将要被捕获的猎物,将要带给我……
死亡。
而那虚无的晚钟敲响间隙,我脑中却回想起之前听到的话语。
“二少爷他……恐怕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
“唉,真是遗憾啊,他的母亲也是差不多在这个年纪去世的……”
“老爷打算怎么办?”
“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放弃了,幸亏他有个健康的长子。”
我看见那如污泥一般的黑暗爬进我的窗台,它们粘在窗户框上,奋力地向屋内挤来,就像多年前那样,它们要来吞噬我了。
琴弓划在弦上,发出高亢而尖锐的嘶鸣。我狼狈地向后退了一步,却又被放在一边的乐谱架绊到了脚,一瞬间失去了平衡,慌忙之中,我抱紧了自己的小提琴,但肩膀和背部却传来一阵钝痛。
头晕目眩之中,我听见脚步声从楼下传来,而那烦人的晚钟声也消失了。
“出什么事了?”从头顶传来西雷的声音。
我在他的帮助下狼狈地爬起来,将浸着冷汗的头发从脸前拨开,小提琴在我的保护下完好无损,可乐谱架上的那些乐谱像是羽毛似的飘的满屋都是,而窗子……窗子外只有一片安静的夜色。
“抱歉,我打破了你的规矩,贸然冲进来,”西雷一边扶我在椅子边坐下,一边解释道,“但你刚才的尖叫……”
我虚弱地摆了摆手,拉过琴盒,将小提琴放了回去,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觉得胸口中仿佛什么东西撕裂开来,剧痛不止,不由得捂着嘴咳嗽起来。
掌心中顿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那带着腥味的液体从指缝中滴下来,赤红而醒目。与此同时,我瞥见西雷的眼睛骤然睁大,但他还是将我扶到床边,送我躺下。
我终究还是没说出那句话,而他也没有追问刚才的事情,只是留下一句“需要的话可以叫我”,就推门下楼了。
那天之后,我没有再拉过小提琴。
我人生最后阶段的恋人静静地躺在琴盒中,等待着我与它的别离。而我也知道,等我死后,它会被哥哥连同这母亲的房产一同收走,运气好的话,它会被转卖给其他人,运气不好的话,它可能会被烧掉吧……
而那晚钟敲响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了。
我看着那团黑暗在我的床下滋生,它那黄色的眼珠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我,我简直能听见它发出的那嘁嘁窃笑,但我还有自己要做的事。
那首为西雷而作的曲子被我删删改改,始终觉得不满意。对我来说,他就像是高天上的月亮,而我不过是他漫长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仅仅能够沐浴到他的光辉,就已经是一种幸事,真的能奢求更多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但我不想死。
几天之内,黑暗以成倍的速度增长,我平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那无数只与我对视的眼睛。它们就像是数个层叠的黄色球体,在浓稠的黑色中翻转挪动,十八年前,我曾在我母亲的屋内见过它们,而如今,它们将要带给我残酷的死亡。
这时,门开了。
“你有事叫我?”西雷走到我的床边,将水和食物放在桌上,坐在一旁。
我看着他银发间藏着的尖长耳朵,与说话时无意间露出的牙齿,内心却发出一阵感叹。这样的生物竟会在意我的起居,看来这个“交易”对他来说颇为重要。
既然如此……
“西雷,”我平静地念着他的名字,“我的时间不多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垂眼帘,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已经找到了你想见的人,”我忍着身体的剧痛,斟酌着字句,慢慢地说着,“那么,是索取报酬的时候了。”
“看我在你眼前这么悲惨的死去,还是,将我变成和你一样的存在?”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在问他,还是在问我自己。
最终,我还是做出了决定。
“初拥我吧。”
5.
【于是,‘我’的故事结束了。】
“唐突拜访,多有叨扰。”
我摘下帽子,对面前威严的老者行了个礼。赤红色的锁链隐隐在他的周身浮现,老管家只是背着手,等待我自己说出来意。
只要我吐露出半个字的虚假,恐怕就要遭受应有的“待遇”了。
“我是来找人的。”而我坦然地冲他笑了笑,“请问,西雷少爷住在这里吧?”
他只是审视着我,并没有急于回答。而他身后那栋古老的城堡,也如同一只潜伏在夜中的巨兽,紧紧地盯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而我不紧不慢地解释了下去:“我曾经受过他的帮助,与他结下了友谊。但他之前不辞而别,我很担心他,只好打听到了他如今的住址,准备前来拜访……这还得感谢那位奥斯顿先生,不然我恐怕还得继续大海捞针。”
那位奥斯顿先生确实是位很健谈的人,给予我了很大的帮助。终于拿到了清楚的地址,我本来计划观望一下再去找西雷,没想到刚靠近这栋古堡,就被半路截住。这下确实有些麻烦,我在脑子里盘算着自己的言辞,生怕自己说错话,惹恼面前这位瓦尔先生。
“你的名字是?”他这么问我。
“泽菲洛斯?”
我张了张嘴,茫然地扭头向不远处望去。而那个娇小的白色影子则是快步向我走来,他仰起头望着我,眼中是止不住的讶异。
“你怎么在这里?”这个银白发的少年问着我。
……
我看着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缓缓地对老管家行了个礼,充满歉意地笑了笑,将帽子戴上。
“对不起,我好像找错地方了,抱歉。”
烛火摇曳,融化的蜡如眼泪般滑落下来,在烛台下凝结成红色的泪滴。
血族男人用手指绕着自己粉白色的发梢,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月亮。而明月如此皎洁,光华却无比冰冷。
少女只觉得很冷,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凉了下来,只得小心地搓了搓手。
她坐在这间豪宅内,听吸血鬼讲了一个奇奇怪怪、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而她又不敢对这个故事讲出任何的评价。
“我的故事讲完了。”
过了一会儿,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四岁的男人才回过神来,他叹了口气,将这个故事划了个结局。
“你可以走了。”他对少女挥了挥手。
少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动了动自己已经有些僵硬的腿,战战兢兢地离开了椅子,往前走两步。而这个吸血鬼也并没有要阻挠她的意思,只是打开了一个看起来就饱经风霜的琴盒,将那把小提琴小心翼翼地捧起来。
她倒吸了一口气,连滚带爬地向那扇华美的大门跑去。
就在这时,她好像听到黑暗之中有极为细碎的声音……
琴弓与琴弦摩擦,那古老的小提琴唱出一个高亢的音节。
赤红色的长影从黑暗中游出,巨蛇对无知的少女张开血盆大口。
黑暗之中,连惨叫都化为虚无。
end
内含:安纳托/米路/西比迪亚/阿尔文/玛歌,有少量圣女珍珠/教会猎人玛卡里亚提及。
——
尤尔娅·马尔蒂在活动开始前就回了教会。她回得很早,是上午阳光正好的时分,主要回来看望教会的朋友家人。
她没有跟其他人提及,这一个是因为尤尔娅自己也决定参加得有些仓促,是跟亲爱的雇主尤裡卡一起约好过来。而另一个原因则更加现实——她要抓自己父亲利冬的现行,她倒要看看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这人是不是又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所以她来的时候跟谁都没说,径直去往父亲的房间,甚至没穿平时的修女服装,倒也不至于乔装打扮,而是因为是舞会、黑色的短裙并特地散扎了头发,乍一看还真看不出来她是谁。
她步子走得轻而快速,因为熟悉没有花太久时间就到了地方。教会猎人毕竟是活了许久,多看几眼就发现了她的身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漂亮?”
尤尔娅早就发现了对方的接近,闻言微笑起来:“……安纳托哥哥,上午好。”
教会猎人安纳托是从小照顾她长大的“哥哥”,性格非常善于照顾孩子们,虽然尤尔娅这个年纪早就不是孩童,但在血族眼里还差得远呢。他本想摸摸对方脑袋,但看她扎住的发型还是变成了轻拍肩膀:“上午好,怎么突然回来了?”
“今晚不是有舞会吗?所以我也来凑个热闹。这身衣服也是为了晚上参加舞会跟人跳舞,你看,我还特地穿了低跟鞋,到时候也方便打架。”
“你要穿这身去参加演武?”
白发的姑娘眼里明晃晃写着“不行吗?”,安纳托有些忍俊不禁,觉得这孩子出去几年看起来稳重了,实际上好像也没什么变化。他还是想摸摸她的头,这次娇小的姑娘主动钻到了他的手掌下,被他揉了揉脑袋。
“哥哥你会参加吗?”
“嗯……会吧,不过不会待太久就是了。你要参加演武是吧?到时候有机会我会去看看的。不过你也真是,怎么回来都不跟人说一声?”
“安纳托哥哥,父亲最近怎么样?”尤尔娅眨眨眼,潜意思不言而喻,安纳托顿了顿,也明白过来。
他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还说他,你自己心里不也明白?”
“所以才要一个人悄悄回来呢。对了,正好,”尤尔娅从提着箱子里拿出东西,“安纳托哥哥,这个是我出去外面的时候买到的小木雕,是小松鼠——给你当礼物。”
“谢啦,你每次回来都带礼物。难怪那群小鬼那么喜欢你。”
“这个是给玛卡里亚姐姐的绷带,能帮我带给她吗?那哥哥,我先去看看父亲——这些天辛苦你照顾他了。”
“他一个不知道多少岁的血族哪里需要照顾?倒是你,在外面多照顾自己,注意身体。”安纳托说,人类是很脆弱的,与漫长寿命的血族不同,也许某一天她就会消失。所以他很珍视,关爱这短暂而美好的关系。
尤尔娅向他挥挥手告别,继续向着目的地过去。她和安纳托说话轻声细语,温柔如同一枝百合,却毫不犹豫一脚踹开了那扇基本上都紧闭着的门。
“上午好,父亲。”
“呜哇啊啊啊啊!谁?!……啊,柯娅啊…………柯娅,你怎么回来了?”
“来看您啊,父亲。”尤尔娅微笑着说,“最近您还好吗?”
“啊、”看起来年轻的血族默默把小说书往后藏,“那当然是很好了,哈哈哈,你真是爱瞎操心。”
“我当然不是问您了,您要是有什么事我第二天就能被您狂发的信淹没。我是说,您最近工作如何?”
虽然说小时候,利冬先生没少坑自己的女儿,但随着年龄增长,尤尔娅·马尔蒂已然变成了拳打父亲的战神,面对对方隐含杀机的笑容,他只能心虚地打着哈哈:“特别好,好死了,西比迪亚都要给我发全勤奖!”
“……那就好,”站在门口的姑娘立刻春风化雨,变脸色快得叫利冬咋舌,她慢慢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我给您带了点时兴的小说和戏剧。不过要适可而止。”
“真的?”利冬一跃而起,喜滋滋抱着宝贝女儿,“哎呀,我的好柯娅!爸爸的宝贝女儿!你今天好漂亮啊,是怎么回事?”
“舞会,您不记得了?”
“哦,那个。那东西我也不参加、平时也不值班,我肯定不记得了。你要跟谁跳?是不是有相好啦?有没有爸爸我好看……啊!”
毫不犹豫地将七八本小说叠在一起殴打了对方脑袋,尤尔娅叹气:“您多出去走走吧,我真的很担心您的身心健康。”都开始说胡话了。
“呜呜,好痛……嗯?你要去哪里?”
“我去看看西比迪亚先生,顺便问问父亲最近的情况。”
“嗯?等下,等下——”
尤尔娅顿了顿,回头看向父亲。利冬看起来是扑过来,却温柔地抱住了她:“……西比迪亚他哪里知道我的努力,就别去了……不过,看你没事就好。”
“不要回来了哦,柯娅。”
“……嗯。”
“但是回来看看还是要的,不然我就闹了!”
“您好烦啊,父亲。”
……
尤尔娅当然不只是为了父亲特地去找西比迪亚,她快步找到了这位教会猎人的领导人,对方还记得这个一点点长大的小不点儿,不过看起来并没有像安纳托那样亲切交谈的打算。
这也是正常的,倒不如说西比迪亚愿意停下步子听她说话就够了,尤尔娅一边问好:“上午好,西比迪亚先生。最近还好吗?”
“……还不错。你回来了?”
“今天不是有舞会吗?我来参加。那就好,我是想问问,父亲最近怎么样?啊,还有,这个给您。”尤尔娅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了礼物。
对方思考了一下利冬,不过回答也早就不言而喻:“利冬?老样子。这些礼物你自己给他,或者让米路给他。”
“你注意平安。”
西比迪亚回答相当冷淡,毕竟已经是离开了教会的孩子。不过他向来就是这个样子,倒也没什么可觉得冷落。
眼看对方要走,尤尔娅立刻扯住了他的袖子。
以西比迪亚的力量,要想甩开当然是不在话下,但这位强大的猎人真的被这轻飘飘的动作停住了脚步。他回头露出询问的眼神,而尤尔娅迅速地解释:“这是给您的。”
“这个武器护养油我也用过,是很不错的。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收下吧?”
西比迪亚稍微停顿了片刻,还是拿过了这一个小盒。他看着面前的白发小姑娘:“谢谢。”
“不用谢,打扰您了。祝您平安。”尤尔娅微笑着目送对方的离去,思考下一个人应该在哪里。
“姐——姐——!”
说到就到。一道红色的身影划过,扑进了尤尔娅的怀里,虽然米路已经生得比她高,但看起来还像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小孩子。
这位年轻的教会猎人露出开心的笑容,语气撒娇:“姐姐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你今天怎么穿这个?好漂亮啊——!”
“我回来了。”尤尔娅伸出手去摸他的头,对方也非常乖巧地低下头任由她抚摸。米路嘴里还在碎碎念着她的突然袭击,不过心情明显很好。
尤尔娅只能安抚他:“对不起呐,下次一定跟米路说。这个啊?我今天要参加舞会哦。米路要不要跟珍珠一起来?”
“唔,我应该不去吧。”
他们都知道理由,秋季是米娜去世的时节。米路并不想去米娜曾经参加过的节日,但尤尔娅并没用沉默掩盖这件事,而是笑着说:“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礼物?是武器吗?”
“不是……喏。”
她拿出了一只精致的毛绒小狗,看起来非常可爱。
眼看对面的米路露出了“?”的表情,尤尔娅没有憋住笑出了声:“以前是哪个小鬼跟在我后面说要学跳舞的?”
那是米路还很小的时候,米娜和尤尔娅一起跳舞,他看了羡慕又闹着也要跳,被尤尔娅嘲笑之后更是不服气,蹦着要尤尔娅教他。
“我又没学过嘛!你教我,我以后肯定能跳好!”
“真的?明明有的人连锻炼都不愿意呢——”
“唔,逃跑是小狗!”
“那就一言为定了。”两个姐姐相视而笑,不约而同地说。
短暂的沉默后,米路明显也是想到了这件事,他也知道自己那个性格最后肯定也是不了了之。结果尤尔娅突然拿这件事说,还故意说:“嗯,这里是不是有小狗呀?”
“姐姐!”米路气得过来掐她,趁势抱住了这个柔软温暖的身体。这个常年与他一起为伴的人。
他们这次真的陷入了沉默,米路没有说话,只是感受着对方的温暖,仿佛陷入了那阵美丽的回忆,几乎感到疼痛。而尤尔娅只是抱着他,轻抚他的头发。
“……对了。”
沉默过后,尤尔娅突然说:“差点忘记了,你帮我把这个带给小珍珠。是润肤乳,我问了其他人说效果很好。”
“啊……好。”
她刻意避开了接下来可能的话题,但双方的眼睛都告诉不曾遗忘。不过尤尔娅选择埋藏心底。
她珍而重之把东西放进米路手中,又跟他说了一些别的叮嘱。就问道:“玛歌修女在哪儿,你知道吗?”
“应该在圣女那边吧?”
“那晚点见。要照顾好自己和小珍珠哦。”尤尔娅亲亲他的额头。
其实尤尔娅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玛歌修女了。对方在那件事之后就有意识地回避与她接触,这份回避没有掩饰,因为玛歌修女其实并不擅长这些——但尤尔娅并不觉得伤心痛苦,至少现在的她不会。有些事是没有办法,也是对自我的折磨。她在慢慢的生活中理解了这一点。
但她还是很爱玛歌修女。她每次回来都会特地去看望这位如同母亲一般照顾她们的修女,向她问好示意。而尤尔娅也知道玛歌修女并不如外表那样疏离冷漠,她的父亲是个刻意管不住嘴的人,久而久之尤尔娅总能知道点什么,比如说玛歌修女有时候会打听她是否安好。
而大部分时候,这位照顾女孩们的修女会在圣女的居所出没,她确实爱着这些孩子。所以尤尔娅叫住她时,能够看见对方眼里的些许淡漠,却见不到厌恶与疏离。
“您好,玛歌修女。”
“……你好,尤尔娅。”
“您最近可好?请务必保重身体,”尤尔娅并不会过多纠缠,她理解对方的痛苦,只是温柔而关切地问,“请多休息。”
“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在外要保护自己。”玛歌修女停顿了一下,答非所问。
“我会的,”尤尔娅并不介意,她说,“我来找您主要是为了这个……这是些护手霜。请您爱护好勤劳而呵护大家的手,要好好的。”
“以及谢谢您的礼物。”在她离开教会的一段时间后,玛歌修女在她回来时的某一天叫年幼的圣女给她送了一件礼物。
而现在,玛歌修女也没有严厉地拒绝这份礼物。你看吧,若是她的确铁石心肠,又何必如此?在一阵沉默后,她接过了那个精雕的盒子,玛歌修女看起来想要说些什么,不过还是归于了沉默。
“谢谢。下次不必给我买东西了,你可以留给米路,如果没有事,我就先走了。”
“您路上小心。”尤尔娅并没有挽留的打算,知道她跟玛歌修女只能到此为止,无论是因为身份还是过去,更是因为无法抹去的亲爱,这样对双方都是一件好事。
她在目送对方的身影离去后,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那儿有很漂亮的花坛,是阿尔文神父精心照顾的手笔,从尤尔娅小时候起,这位神父先生就经常出现在那里浇花,偶尔跟小小的孩子们一起聊天,剪下一枝花送给他们作礼物。
“阿尔文先生?”
背影顿了顿,回过身来,这位人类神父无论多少年看起来都没什么变化,声音温和:“是尤尔娅啊,回来参加舞会吗?”
“是呢。”
“你看起来非常漂亮,”阿尔文神父说,“我还以为你会参加演武。”
“事实上,”对方眨眨眼,“我都参加了。”
阿尔文停下浇花的动作,笑了笑:“真不愧是你。只可惜我晚上不会去,不过现在能看到也不错。柯娅已经选好舞伴和演武对象了吗?”
“还没有,后者还好,前者我倒是有点害怕。毕竟您也知道的。”
尤尔娅会跳舞,但谈不上有多好,毕竟她又不是贵族小姐出身。阿尔文知道她的意思,甚至有可能出去这几年光顾着战斗,她碰触这些东西的机会屈指可数。
“你最近是不是不曾再练习过了?”
“被您发现了。不过我现在可以追着父亲打了,这也算一种进步吧。”
知晓他们父女关系的阿尔文微微摇头:“若是你是在紧张,要跟我练习一段吗?”
“……您学过跳舞?”尤尔娅看起来是真的有些吃惊,她倒不是怀疑阿尔文的气质之类,只是头一次听闻。
“不相信吗?”
“当然不是,那就拜托您了。”
阿尔文跳得很好的交际舞,这是尤尔娅第一次发现的。
他们在花坛便简单地跳起舞,为了方便尤尔娅回忆,阿尔文口中还轻轻哼着交谊舞的旋律。因为有战斗的底子再加上本就学过,尤尔娅跳得并不糟,随着旋转轻轻摇动的发丝偶尔略过花坛盛开的鲜花,然后他们转圈。
阿尔文引导着自己看大的孩子踏步、后退又前进,脚尖点在地面上,裙子如同蝴蝶般起舞,在最后一个节拍收尾时提裙行礼。她看起来很高兴,笑容也晶莹而开朗。
“不过没想到你居然不记得了,你小时候第一次跳舞是我教你的。”
“咦?”
阿尔文回忆说:“利冬拉着你转圈,把你转哭了,安纳托就去追着揍他。我看你一直哭,就问你要不要跳舞?然后我陪你跳了一支小淑女的舞。”
“……我还真不记得了,”尤尔娅回忆不起来,“那难怪我这么久没跳过还跳得这么好,原来是有个最厉害的老师啊。”
“你也真贫嘴。”
他们笑起来,尤尔娅从摆在一边的箱子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丝绸袋子:“这是给您带的礼物。是一包花种,我在之前执行任务时买到的,距离很远地方的一种花。不过很漂亮,花瓣是浅绿色的。”
“这可真是好礼物,”阿尔文欣然接受,作为回礼,他在花坛剪下一枝百合,插进这位长大的女儿鬓角,“今天晚上要玩得开心点。”
“我知道的,谢谢您,阿尔文先生。”
他们并不会聊其他,作为已经离开教会的孩子,阿尔文会刻意回避那些东西,他尊重这个孩子的选择。而尤尔娅爱着他,爱着玛歌修女,爱着西比迪亚,爱着米路也爱着安纳托与父亲,所以她更不会提及任何,只是笑着将百合花调整,插得更稳。
“今天我要陪一位朋友参加,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会介绍你们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