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玉梢看见的不是外面的景色,而是黑暗的,如同墓室中一样的环境,黑暗、冰冷有些发潮,混着泥土和奇怪的味道。
我不要。
心里有谁在这样喊着。
我不要,请让我出去。
玉梢一下握紧了胸口的布料,这不是自己,不是自己在喊,绝对不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张开自己的嘴。
好痛。
好痛啊。
胸口就像是被针戳了一样,一下一下的疼,一阵一阵地逐渐的从胸口扩散到上半身,连着腿脚都一起发软,最后,蔓延到脑袋上。自己没有受伤,那里都没有撞到也哪里都没有流血,根本没有伤口。
这都是假的。
可是真的很疼。
玉梢跪在地上,或者说反映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匍匐在地面上了。她想要出去,剥开这个黑暗的环境出去,这里不是她想在的地方。好不容易从哪个地方,从哪个像是地狱一样的地方出来了,不能再回去。
那里就连虫爬的声音都没有,就连风吹过的声音也没有,更别提四季和灯火。戏文里出现的亡灵和僵尸也不存在,哪里有什么冥界,哪里有什么地府。单单被关在那儿就已经是折磨。
是啊,是啊,我想要被带出去。
玉梢闷哼着,挣扎着,像是一个疯子一般在地面上手脚并用的,想要爬起来。
她不知道地面上铺着什么,或者没有铺什么,她只觉得一切触碰到地面的地方都在发烫,烫得像是有什么虫子逐渐逐渐的带着热度爬上来。
我不能留在这里,不可以,我要出去,我已经不会再成为陪葬。
于是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爬起来,耳边响彻着轰鸣,没有人会来救自己,也没有人会来可怜自己,一切的一切都只有自己去做。首先第一步,就是从这里出去。
盗墓贼。
对,盗墓贼!那些人类呢!把自己从墓里挖出来的人类呢?就算他们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现在的线索也只有那一行人,他们说过了。要把我擦干净了卖出去!
玉梢跌跌撞撞地向前,步履蹒跚,双手在前方的空中挥舞着,不知道应该抓住什么,又想要去抓住什么,最后她撞到了架子,又或许是衣柜,亦或者只是一根柱子,她只知道自己确实地撞到了什么。
“什么声音!”
耳鸣一下停住了。那种灼热的温度和疼痛感也一下消散下去。有人,外面是有人的。
已经是谁都好了,就算是恶鬼,即便是怪物,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
门被打开了,玉梢借着烛光看清了,这里只是一个仓库,昏暗,宽敞,地面是防潮的干草,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而自己,已经落在了地上。
“那把弓呢,快拿出来,有客人指明要它。”看上去像是领头人的存在这么说着,穿着有些简陋的人就跑了过来,把自己捡起来了。
蓝色的弓身,雕刻着细小的花纹,弧度精巧,弓弦依旧泛着光。
有人要把我带走。
仿佛这一切都是梦一样,自己不再孤身一人,有了意识有了实体,被人从黑暗中刨开,砸碎了硬生生地重新塞回人声鼎沸的地方,一个自己不知道的,不了解的世界。
这是真的吗?或者确实是梦?
玉梢没有看见买走自己的人,也不知道对方出了多少钱把自己买了下来。
【你过来。】
自己听见有人这样说,甚至向自己伸出了手,周围的人像是见了鬼一般。
可这并不影响什么,不影响自己离开这种鬼地方,外面已经是夕阳西下,路人手上都点上了灯笼,那个人的手是暖的,牵着自己,一步不停地向前,而自己的另一只手里则是抱着自己,那把蓝色的,雕刻花纹的弓。
【再忍一忍哦,很快就到了。】
对方似乎是这个语气,又似乎不是,玉梢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她也已经没有这个精力去理解去听取,只是一个劲的,像是人偶一般朝前走着,迈开了步子,跨上台阶。
“哎呀,是新的孩子吗?”
猛地抬头。
那个带自己来的人已经不见了影子。
在自己眼前的也已经不是街景,取而代之的是穿着有些古朴的女性,她躺在莲花池中,自己站在池边,双手抱紧了那把弓,指尖通红,衣衫不整,甚至喘着气。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别哭了。”
“我没有。”
玉梢张开嘴,声音沙哑,她自己都不相信是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调。自己的声音敲击着心脏,打碎了灵魂,最终从里面抽丝剥茧,小心翼翼又粗暴地把所有的感情撕扯出来,一切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又全部都重新开始。
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又即将拥有一切。
“这可真是,来了个别扭的孩子。”她脚边的两只兔子似乎是被这个动静吵醒了,缓慢的爬起来,看看站在湖边的自己,又看看那依旧睡在榻上的女子,“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先去整理整理自己吧。”她顿了顿,“阿芷,你既然来了,也就别在那里看着了。先来帮帮人家。”
玉梢猛地回头,确实有人躲在了柱子后面,黑色的长发随着倾斜身体的动作晃动着,在夜风中发这柔光一般,她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似乎是对于被发现这件事情感到了有些害羞,又像是恶作剧被戳穿了那般有些小小的失落。
阿芷跑上前来,一点都不介意玉梢有些带着杀气的眼神,抓着她的手就往前拽,“那我先带她去了!店长晚安!”她朝那人喊着,玉梢回头去看,两只兔子已经又睡下了,那个女性朝自己挥了挥手目送着自己离开。
“要去,哪里?”玉梢脚下磕磕绊绊的,但是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叫住这个女孩子,只好一路跟着往前奔跑。
“先把你整理一下啊!还有还有!这里很大哦!要小心别迷路才是!”阿芷看上去开心的很,一路上都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啊,对了对了我叫阿芷!你呢!”
“我——”
玉梢被拽着奔跑,一路上连话都说不清几句,手上还抱着那把弓,更是不方便,她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带去哪里,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哪,只是看上去都没有什么危险的样子 ,要说这里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家,那是完全没有实感的一件事情,就连这是哪,谁是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又怎么能把这里称作自己的家?
“到了哦!”玉梢一下子停下来,差点撞在了阿芷身上,说起来一路上岁数虽说她牵着自己,自己都只是隔着布料,根本没有见她伸出过手来,“是温泉哦!”
温泉?
听见这个字眼,玉梢终于是回过神来,抬眼望去,确实是温泉,在岩石中间,似乎是被人修正过的样子,硫磺味道浓重的天然温泉。
“嘿诶!”
“诶?!”
玉梢只觉得脚下一空,手上的弓和头上的发簪就一块落入了那姑娘的手里,自己则是直接跌进了温泉池里。温热的,甚至有些烫的水浸没全身,因为过于的意外,玉梢就这样睁着眼睛沉到了池底,从水面下能够看见那姑娘双手叉着腰开心的样子被水面的波动扭曲着又逐渐的趋于平静。
“噗哈——!”
好不容易从池底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整个人都是湿淋淋的了,胸口剧烈地起伏是因为在水下呆了太长时间以至于氧气不够造成的,这也同时使得玉梢说不出话来。
“为……为什么。”单手抹掉了脸上的水珠,又把长发撸到脑后去,玉梢发现阿芷已经脱了鞋,撩起裙摆坐在了池边。
“因为你看上去很累的样子啊。”阿芷双腿晃晃悠悠地踢着水花,双手捧着自己的脸,“总之先暖和暖和再说别的事情呗。”
玉梢沉默着,坐在水中,体温从指尖开始,逐渐的上升,沉默一直保持到了玉梢的双颊开始泛红,阿芷才伸出手把玉梢拉上来。
“这里是徒然堂,你听说过吗?”阿芷问着,“对了对了,你叫什么呀!还没有告诉我呢。”
“玉梢。”她一边摇着头一边回答,跪在池边的动作没有持续很久,玉梢站起来,撩起裙摆开始挤水,在这样的夜里,她站在池边,全身还冒着热气,一边试图弄干自己的衣服一边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自己确实出来了,从哪个空无一人的地方逃一样的出来了,那么接下来呢?
“我说我说,明天我带你一起看看徒然堂好不好!”阿芷也站起来帮着把衣服弄干,“不想一个人的话可以和我一起睡一晚哦!”
“不是,我……诶?”
“呼呼——,一起睡呗,没什么不好的!”阿芷笑的开心,有牵着玉梢到处走动,借着月光,一点点地开始介绍徒然堂,一直到深夜,阿芷开始打起了哈欠的时候才终于到了能够休息的地方。
和墓与仓库不同,这里好好地有着床铺,有着梳妆的台子,俨然一间闺房的样子。
“快来快来!”阿芷拉着玉梢,一点也不避讳的样子。
“不是,你等一下,怎么说都有点不好吧!”玉梢被这样拉进放进,多少有些不知所措了,就算对事物冷淡如她,一口气就这样和别家姑娘一起睡觉多少还是有些拘束。
但是这些顾虑在沾到床沿的一瞬间就消散不见了。
阿芷还在考虑应该怎么哄骗玉梢的时候,发现对方摸着柔软的铺子,一下安静了下来。
果然还是累了嘛!
阿芷鼓鼓脸颊,看着这人兢兢战战毫无神采地走进店里,迷迷糊糊地被带到店长身边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了,仔细一看,不是已经面色惨白了嘛!或许这人自己不知道,别人可看得明白的啊!
“要睡了吗?”阿芷拍拍软绵绵的被子,拉着玉梢也不放手,“晚安哦?”
失去意识的时候,玉梢只能看见阿芷笑的开心的样子,抵抗的心思全部被那张笑脸抵消了去。
如此失态,可能还真的就只有这么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