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来更新下半部分了。顺便慈哥九百零一岁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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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
他把两块玉递给暨景山,道:“暨大哥,不要怕,我只是想让你替我做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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暨景山一听,忙不迭点头:“是,是什么?什么都行!”
白衣人似乎被他的样子逗笑,提了提嘴角。他看对方脸色缓和,不禁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他很想赚这笔钱,也很想把贺家人平安送到江对岸,但事已至此,已经无关生意和信誉。钱可以不赚,命不能不留。
“暨大哥,这两块玉佩,一个是贺志用给他夫人的,一个是贺志用给他二弟的,都是很重要的东西。你帮我把它们安安全全地送到白沙镇去可好?如果你能好好送到了,我便不杀你,也不杀你的家里人。你猜我若是想杀谁,他家上上下下男女老少,我会不会都会一块儿送走?”
白衣人说得轻巧,暨景山却听得胆战心惊。他眼角撇到贺至用和贺夫人的尸首,心知哪怕家人远在临安,他也一定有办法杀了他们,就像他有办法知道自己的名字一样。
白沙镇从江阳往北,正是与他们此行相反的方向,离这里约莫一百五十里地,若是现在出发,怎么说最快到达也要明日晌午,不是个很近的距离。他不敢问为什么让他送,更不敢问这玉佩到底是什么,他只敢说“好”。
那白衣人又交待了些接应的地点和暗语,便挥手让他离开了。
还有几天便到中秋,圆月当空,照得地上明晃晃的,倒是方便了赶路。暨景山也顾不上休息,巴不得给自己双脚插一对翅膀,一刻不停地趁着月色向白沙镇赶去。
白衣人看着他离去,甩了甩衣袖,在园子里的尸体周围踱步走了两圈,像是在清点什么似的,又蹲下将地上一把沾着血的龙纹刀捡起来端详了一番。之后头也不回地冲着身后说到:“唐真,你到了就过来,不用躲着了。”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黑衣身影轻巧地落在他身后。
“我这不是不想打扰少主月下赏刀的心情。”
“我什么时候有这闲情。”
“话不是这么说,我看少主你今天心情就不错。”
白衣人和唐真你一句我一句地搭话,态度甚是亲密熟捻,完全没了刚刚那股凶煞之气,反倒像个寻常人家的公子。
这白衣人自然就是唐门少主·唐珏。
唐珏又从贺至用的怀里搜出一个信封,已经皱皱巴巴,还沾了几滴血迹。
“你最近说话口气愈发得意忘形了,是不是当了雷家的女婿就觉得自己好了不起?”
“我哪敢,极乐观那边已经处理好了,少主还有何吩咐?”唐真心知要真是计较起来,自己这主子什么借口都能拿来计较,只好赶紧打断。唐珏哪能不知他在打什么算盘,但也未揭穿,只是朝暨景山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又将刚刚就提溜在手里的龙纹刀递给他。
“等出了江阳就杀掉,用这个,别弄的太整齐。”暨景山想得没错,所有的人都要死,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唐真接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成都那边……”
唐珏脸色一沉,半晌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没完没了。我知道了,我‘尽快’回去便是。”
“少主还要去哪里?”
“你处理完暨景山便来徽州和我汇合。”
从江阳到成都要四百里,可从江阳绕道徽州再回成都,路途要多出三、四倍不止。这一去,中秋定然赶不回唐门。听他这么说唐真心下了然,点点头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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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珏推门进来,却看到慕容峯曌坐在院子里。
这里是徽州府郊靠近黄山的一处庄园,依着地势建在半山腰,四面皆是树林和田地,只有一条小路通向山下,和唐珏在临安云栖坞的别院略有相似,却更大些,连小半个山头都含了进去。园内没有请什么家丁仆役,田地也没有租给别人耕种,最近的人家也要移步山脚,平日更不可能有什么访客,倒是极端清净。
“你怎么来了?”唐珏见到慕容,脸就是一沉。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这儿的主人我可认识得比你早。”慕容坐在院里的小石凳上,石桌旁的水正咕噜咕噜冒着泡,大中午的,竟是在煎茶。
唐珏白了一眼,“也不嫌热。”
“别一见到我就板着脸嘛,我哪儿招你了?”慕容笑着放下手里的茶罐,煞有介事地说道:“我可不是白来的,要不是我在这儿,昨天晚上那帮小贼怕是要得手了。我帮你看家,你还不谢我。”
唐珏的目光闪了一闪,随即头也不回地走进屋里,楼上慢悠悠地飘下来一句:“那你继续在这儿看着吧,反正又不是我家。”
唐珏径直来到二楼的卧房,也没脱衣服,就那样直接躺在了榻上。重庆那趟行程他计划了很有些日子,又亲自跑了一趟,用了这么麻烦的手段原因无他,是因为这件事必须做得小心谨慎,不但一个活口都不能留,还不能被人发现和唐门有关。确切说来,是不能被唐门发现和唐门有关。各中缘由复杂,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
让他紧张辛苦的大部分原因要归结于两个“秘密”。
一个“秘密”跟唐门脱不开干系。
六月中旬唐珏去了一趟湘西,他去湘西本是个意外,谁知却在那里碰到一个更意外的人。
这个人就是不久前从唐门禁地忽然消失无踪的唐天择。
三年前唐珏从临安回到成都时,唐天择就已经在禁地了。唐仁对他的事不愿多言,唐礼提到也只会说些气话。唐珏便是没弄明白,这位失踪多年的表叔,为何回了唐门却又被关起来。唐门禁地之所以是禁地,自然是唐家人自己若是没有允许也不能随意出入。唐天择这一进去,就很难再与外界联系。间或有人入得禁地,出来便摇头说这人的精神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跟他聊些机巧药毒之类的话题不但对答如流,兴许还能给你传授些新奇有用的点子;若是赶巧精神不好,就会歇斯底里地发飙,别说探讨话题了,不被伤着就算好的。
唐珏也进去过几次,那人的确清醒且安静,一边摆弄着手里的玩意儿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唐珏搭话。但唐珏知道他这样根本算不上“好”。唐珏记得当年在临安他是何种样子——喜怒无常,却对家人极好,恃才傲物又不失人情味,和现在浑浑噩噩冷漠无情的模样差别极大。禁地的唐天择忘了很多事,有时候能忽然想起来,却总像在说别人。他也认得唐珏,还能认出那个镯子,却不太愿意跟他过多亲近。
“我不是你表叔。”
“我也不姓唐。”
他这么说的时候,眼中闪着奇怪的光芒,让人心生寒意。几次下来,唐珏便也不再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直到不久前,唐天择还好好地呆在禁地,对外界不闻不问,只顾着刻他的人偶。就当唐门的人都以为这个疯疯癫癫的人会一辈子被囚禁在后山时,他却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了。不声不响,没有任何人发现。负责照顾他生活起居——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是负责关押看守——的人在连着给他送了三次饭,却次次发现上一回送来的饭菜原封不动放在地上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件事。
他从禁地离开得无声无息,不但没有惊动看守,就连他穿过整个唐家堡的地界时都没有任何一个唐门弟子发现。而更让人不解的是,唐仁在得知此事之后却似乎完全不打算追究,只任凭那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唐门。
只有唐珏注意到,唐仁虽表面不动声色,却在听到家中弟子汇报此事时眼中有黑气一闪而过。
他极少看到父亲露出这个眼神,而一旦唐仁露出这个表情,便代表有些事,不死不休。
所以他在湘西撞见唐天择时想也未想就追了上去。
唐天择见拦住自己去路的人竟是唐珏,果不其然面露愤然:“你也是来捉我回去?”话音未落傀儡已脱手而出,竟是为了逼退唐珏不惜与他正面一战。傀儡形如鬼魅,唐珏不得不举扇招架。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兵戎相见。
三年前唐珏还在临安时,和唐天择认真、亦或是不认真地交过数次手。第一次唐天择半途发现了唐珏的身份,于是收手而退;第二次用人偶戏弄唐珏,却又帮他治伤;之后数次切磋,教他碧玉绞丝镯的用法,倒是长辈指点晚辈的意思居多。唐珏自满月之后便与这位“表叔”分开,直到二十年后才在他乡偶遇,虽只得相处半年,却是颇为投缘。唐珏心思一动,不足一息间便打定了主意。
他猛地欺身而上,左右手并用,以扇代剑和傀儡缠斗数个回合,竟是招招直取对方关节要害,却完全不顾自己,门户大开,破绽频露。唐天择被这不要命的打法吓了一跳,不知他是打什么主意。虽说自己想要尽快和唐门撇清干系,却也没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地大开杀戒,尤其是眼前这人,他更是不想无缘无故就要了人家性命。眼看唐珏一击未成却踏步而上,硬是不退反进,几乎将自己送到了傀儡的利刃之下,唐天择“啧”了一声,右手猛力一提,那傀儡的刀锋便在离唐珏脖子仅有半分的地方生生停了下来。
看着半只脚踏进鬼门关却一脸满不在乎的唐珏,唐天择不禁皱眉问道:“你在做什么?”口气颇有些不耐烦和埋怨。
“我就想找你说说话,”谁知唐珏身子一动没动,脸上却忽地摆出个乖巧的笑容来,“表叔。”
“我不是你表叔。”唐天择听罢脸色一沉,却也再下不去手。
唐珏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此时的唐天择和三年前临安那个化名关才的表叔已判若两人。要说哪里不同,大约是除了相貌之外哪里都不同。
尤其在对唐门的态度上更是天壤之别、云泥之差。住在临安那段日子若有空唐珏便会去跟表叔喝喝茶,或许是一个人隐姓埋名得久了,好不容易见到个不用端着拿着的唐家小辈,唐天择对唐珏可算得上关怀上心,时常拉着他问东问西。听到家里人的消息,眼中多是流露出怀念和不舍,得知唐仁当了家主更是替对方真心实意地高兴,仿佛二十年在外隐姓埋名的日子都不存在一般。那时候反倒是唐仁对这个失踪多年的表弟不咸不淡,也只叫唐珏打听到他的行踪便不再过问。
谁知唐天择回到成都之后,二人态度却倒了个儿,唐仁热络地关心起失踪二十多年的“表弟”来,而唐天择对他却满身嫌恶反感恨不得退避三尺。
唐天择回成都的时候,唐珏还在临安,正是生死交关无暇他顾之时,待一切尘埃落定返回成都,唐天择已经被关在禁地许久。
唐天择被关了两年,他离开成都之后,唐珏还去过一回禁地。往常唐珏总是站在入口处和唐天择说话,惟独那一次他走了进去,还走得很深。
唐门禁地是唐家堡后山的一处开裂溶洞,入口不大,内部却十分宽阔。靠外的部分经过人工修葺变为一个巨大的石室,越向深处开凿的痕迹越少,最深处还保留着原始的模样,几十年、几百年无人问津。在石室内唐珏看到一些唐天择造的机巧玩物,有的完整,有的破碎,有的只是些材料,还未成型。他迈步向深处走去,渐渐就看到一些零散在地的木刻人偶。那些人偶却一个个都似人非人,身体扭曲,面容可怖。越向里走,这种人偶就越多,大大小小堆积如山,连墙上都开始出现成片石刻的痕迹。随着唐珏的深入,石刻开始愈发立体有致,满墙姿态各异形容扭曲的惨死之相,有些几乎看不出人形,无一不露出极端痛苦的神情,使人仿佛置身地狱。唐珏越走越心惊,待他走到山洞尽头,才完全呆住了。
在尽头的穹顶上,一只巨大的、栩栩如生的蜘蛛趴伏在天花板正中,身上的阴影随着他手中的火折一闪一闪地跳动,仿若活物。
唐珏顿时手脚冰凉。他曾经在临安玉皇山地宫的山洞里见过一模一样、只是比这雕刻大十几倍的黑色巨物,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兽只轻轻抬脚就几乎将他打成重伤。他明白过来——表叔定是在玉皇山中遇到了这只怪物,而且可能比他的遭遇更危险、更可怕。那之后唐天择生死不明,失踪了近半年,连棺材铺子都关了,慕容峯曌也跟他打听了几次,谁也不知道他的去向。现在想想看,他当时定是受了极重的伤,在如同地狱般的地方受尽痛苦煎熬。这满墙的雕刻仿佛就是他当时内心的写照。
若是因为这样导致眼前这人性情大变倒也说得过去,但唐珏直觉还有些别的什么掺杂其中,让人不得不在意。比如,对唐仁的态度。
是什么事能让兄友弟恭的两人变得不共戴天?
在湘西那次匆匆的会面中唐珏并没有问出多少有用的事来,但唐天择提到唐仁时警惕又厌恶的神情却深深印在他脑中。
警惕。
为什么会是警惕?
他后来反复思考这件事,思考越多,就越想起另一个人。
唐礼。
若说在这唐门里谁待唐珏好,父亲,母亲,奶奶,二叔,三叔,四叔,小姑姑,个个都宠着他,几乎没人不待他好。但要问谁待他最好,他的答案却不是唐仁,也不是武裳,而是唐礼。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想到唐礼,不知道唐礼和这件事到底有什么联系,越想越多,越想越乱,越想越心惊胆战,却浑然不知自己在心惊些什么。这件事就像一个无形的重担,压在他身上,让他摇摇欲坠。
另一个“秘密”却事关此间主人。
从唐珏躺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床头角桌上摆着的花盆,盆里有两株低矮又不起眼的植株,翠绿色的枝叶已经长得颇为粗壮了。这盆栽既不好看也不好闻,没有花朵,只有趴在土上的椭圆叶片,乍一看像是两丛野菜。
唐珏却知道这两株“野菜”正是如假包换的稀世珍品,天山雪莲。
年初他来这里时带来一个小盒子,里面孤零零地躺着几粒泛着黑色光泽的种子。种子是和唐门有生意往来的西域商人带来的雪莲籽,在中原颇为罕见,他也是一时兴起就拿了过来。
“这东西珍贵虽珍贵,可惜在这里种不了。”唐珏颇为惋惜地感叹,随手就将盒子留在了这里。谁知下次再来时,便看到这间屋子的主人正在给一个花盆小心地浇水。盆里空荡荡的,但土却松软新鲜,大约是种子埋下去还没多久。
“种不活的。”唐珏看着那盆新土忍不住说道。那人只是笑了笑,小心地捻了一下潮湿的土壤,把花盆推到阳光下摆好:“我连你都救活了。”
唐珏竟一时无言。那人的身体比起两年前虽大有起色,却仍旧虚弱,甚至及不上普通人。成天呆在这院子里休养,也着实无趣,能有个打发时间的事做也好。思及此,唐珏便随他去了,却从没想过这几粒种子真的能在潮湿炎热的中原之地种活。对方照顾的很精心,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不出一月,种子就破土发芽,没过多久就长得像一盆野菜了。谁又想得到没到花期的天山雪莲竟是如此普通不引人注目的模样。
也不知是这间屋子气氛安静催人入睡,还是原本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喘息的机会,唐珏只觉得睡意上涌,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无梦,本应睡得很好,但无奈八月的秋老虎不懂收敛,他这么和衣在床上躺了一下午,醒来脖子里全是汗水,里衣贴在身上,汗津津黏腻腻地说不出有多难受。
他极不喜欢这种全身像是泡在温水里一般燥热的感觉,让他想起三年前那段火毒缠身生不如死的日子。那时的他根本不敢想象自己能有活下来的一天,一心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快快等死。谁知他竟真的活了下来,从此他欠了一条命,多了一个需要守着的秘密。
他在鬼门关里挣扎了足足一个月才回来,却发现自己之所以能活着,只是因为有人替他死。
“你就不怕我是骗你的。”他站在床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如履薄冰。
“我怕…”和他相比,躺在床上的那人语气却平静地几乎让他落下泪来。
“但我更怕你死。”
他不知那人信不信他,也许从没信过,那也正常——但那人却怕他死,怕到宁可自己死。
唐珏缓缓睁开眼睛,屋里已经有些暗,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床边坐着一个人,似乎是屋子的主人回来了。
“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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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浮云似白衣,
斯须改变如苍狗。
古往今来共一时,
人生万事无不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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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A
【白衣苍狗】:浮云象白衣裳,顷刻又变得象苍狗。比喻事物变化不定。
[出自] 唐·杜甫《可叹诗》
【唐仁·武裳·唐礼·唐天择】:唐珏的父亲(唐门现家主)、母亲(长房夫人)、三叔、表叔(=关才)。
【唐真】唐珏的贴身侍从,唐门外门弟子,唐珏的堂表哥
【慕容峯曌】:慕容世家长子。
……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噢还有关于三年前的火毒
就是那个蛤蟆啦!吃了之后修为要爆炸人要死,但是用了比较逆天的法子就没死成,修为吸收了所以就突然多了很多内力。因为要练习控制那些内力于是唐珏就一直戴着那镯子……
四家的公子原本按武功来排名的话,应该是
慕容峯曌>南宫同>雷慈>唐珏
慕容本就比他们年纪大很多,在江湖上成名数十载。南宫则是武林新秀榜的常客,雷慈除了霹雳堂还另拜江湖师父,把点血截脉这邪门武功练得很精纯。
所以他们武功都比唐珏好(唐珏才一直在吃鳖啊!)
另外南宫和雷慈的话,大概是装备武器的时候南宫>雷慈,卸了武器雷慈>南宫这样的程度……
自从消化(。)了蛤蟆之后大概就变成
唐珏>慕容峯曌>南宫同>雷慈
一下子入先天之境,白得了几十年苦修都未必能修炼出来的内力(虽然很厉害但也不是那么好运用熟练就是了)你说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去找慕容报仇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不是斗转星移吗,你不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就让你试试ry(住口
因为征询了一下大家的意见觉得一次5000比较合适那就拆成上下篇发好了!先发一半!
Q+A放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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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寅年八月初十 江阳。
暨景山是个镖师,但他不是普通的镖师。他做的是人命的生意,也就是所谓“保镖”的行当。他武功不错,之前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小十年,武师护院什么的都干过,最后进了这行,渐渐也积攒了些名气,这两年终于也有些大生意来找他。
这次护送的对象是重庆有名的贺家。贺家原本是江南一带的地头蛇,后来和当地势力起了大纷争,最终出走蜀地。在重庆重整旗鼓建了自在堂,招收弟子门客,三代后也渐渐成为一方显赫。
按说自在堂的弟子个个会舞枪弄棒,堂主贺志用更是武功高强,虽是带着妻眷,却也犯不着特意请镖师随行。只是不久前贺家的老对头放出话来要灭自在堂,这也是贺志用赶着趟儿送妻子儿女离开重庆去避风头的原因。那老对头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极乐观。
极乐观虽然叫做极乐观,却不是什么修身养性的道观。极乐道人据传有男女二人,乃是身怀双修邪功,在重庆一带无恶不作,却偏偏武功高强,一般人奈何不得。据说他们杀人前会放出风声,一个月内,无论对方人多人少,都必定能取得对手人头。
贺志用不敢托大,护送妻女出城的队伍不但自己亲自出马,带着自在堂一帮贴身弟子,还在江湖上重金聘来武艺高强的侠客做保镖。
这一行十五人,除了贺志用和他的一妻一女,八个自在堂弟子,还有四个便是江湖上请来的镖师了。除却暨景山,另有一个干瘦的老头,一个满脸胡渣的大汉,和一个面容忧郁的白衣青年。
暨景山护镖这些年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当下就有了判断。那青年看着虽然总是一言不发,颇有些神秘,却多半只是虚张声势;而那大汉背上一对大斧,虽然看似力大无穷,但眉宇间气色普通,内力也算不上高深。倒是那老人满目精光,印堂饱满,明明身材不甚高大,一双布鞋踩在地上脚印却深厚清晰,修为怕是比自己还要高出许多。
暨景山的武功自是不能和黄莺、百里乘风、南宫同那些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顶尖高手相提并论,但在江湖中也的确算不得差。若是这个阵容遇到极乐道人,就算不管青年和大汉,单凭他和这老人应该也应付得来。
一行人行至江阳都顺顺当当,眼看过了江再走百多里就能到目的地,谁知马车行至江边竹林,忽地被一群黑衣人围了上来。
贺志用心下大惊,他早前和极乐观结下梁子的时候,曾和对方有过一战。那极乐道人分明是一男一女两个出家人,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敢仗着自己人多深夜赶路。他寻思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管他极乐道人练得什么邪门功夫,这十几个高手一人一剑还戳不死你?谁知半路杀出的这群人不但不止两个,打扮也不像道人,里面更没有女的。他气沉丹田,朗声开口:“来者何人?”他不知这些人的来路,这一句便饱含内力,是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对方首领模样的人嗤笑一声并不回答,只一个手势,四周黑衣人便举刀袭来。霎时间短兵相接,一片金戈乱响。此时已近子时,林中黑影绰绰,贺志用不敢远离马车,只瞧得有接近马车的,提剑便刺。挡下两三人之后,他的剑风划破其中一人的衣裳,黑色棉布下露出一小截破旧的布料,隐约绣着阴阳鱼的模样。贺志用一愣,随即勃然大怒,这黑衣之下竟是脏旧的道袍!
“好你个极乐道人!竟如此卑鄙无耻!!”这极乐道人定是怕赢不了他,于是暗中呼朋引伴,又让这些人黑衣蒙面装作半路打劫的样子。若他们真被这群人偷袭成功,极乐道人再以真身施施然现身,那“无论对手有多少人,都始终以二人之力取得对方人头”的传说便可以保持下去了。想到这里,贺志用一声猛喝,杀气暴涨,双剑舞作一团,自在堂的弟子也各个怒容满面,和对方拼了起来。
暨景山四人也加入了战团,自己人有十五,对方却呼啦啦围上来几十个。面对这样的劣势他心中也不免有些嘀咕,趁着空挡撇了另外三人一眼。果不其然,那白衣人且战且退,将将和一个黑衣人打成平手;而胡渣大汉以一敌二战得勇猛无比,却也无法再抽身他顾。而那精瘦老者出手快如闪电,转眼间就放倒了一人,正向着第二个人要害袭去。
暨景山自己刚刚突出三人围攻,便听得马车方向一阵嘶鸣,紧接着是惊叫和巨响。原来自在堂的弟子被引开来,只剩贺志用一个人守在马车边,终是无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黑衣人寻得空隙便狠狠扎了马身一剑。马匹吃痛受惊,甩脱马车撒腿奔去,而马车被大力一带,竟侧翻于地。车内的贺夫人和贺小姐当即吓得魂飞魄散,眼看困在车内的贺家妻眷要遭人毒手,暨景山三步并作两步急忙朝马车奔去。
他撇到白衣人此时终于解决第一个黑衣人,只是第二个很快便举刀袭去,他只得连忙招架,步步后退,几乎快要退到战团的边缘,心中忽然就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一根蜘蛛丝划过脸颊,他刚刚想抓,却又无影无踪了。他顾不上多想,提剑而上,助贺志用击退马车边徘徊的黑衣人,尽量护贺家妻眷周全。
此刻另一边,自在堂的弟子已接二连三被黑衣人所杀,虽说这些弟子武艺在自在堂中也算出众,但对方竟是技高一筹,不多时就只剩贺志用一个人苦苦支撑。暨景山连忙招呼其他三人团团围起马车,心中不禁一阵焦急。
其余三人听到呼号快步围了过来,大汉的身上挂了彩,老头倒是全身而退,只是也不如一开始那般游刃有余。白衣人虽未受伤,可光是拦下两个黑衣人就花了如此多时间,也是颇为勉强。现在还站着的只有贺志用和保镖四人,自在堂的弟子竟是全军覆没。而此时围着他们的黑衣人少说还有十余个。
大汉性急,见状挥舞两下铁斧,大喝一声冲了上去。接着白衣人也和上前来的黑衣人交上了手。暨景山心下更是焦急,那古怪的感觉挥之不去,他却抓不住也看不见。他抬头四顾,敌人损失过半仍不见援兵,多半这便是全数。若是侥幸能赢,虽然狼狈,总算也是完成任务。他来这里是为了赚钱,但也拼了那么一口气想要护得贺家周全,他既不是见风使舵的人,那此刻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暨景山打定注意,抖了抖手上的剑,强压下心中怪异的感觉,冲了上去,一心对敌。
他一把剑使得虎虎生风,眼中渐渐只剩那些黑衣人,再也看不见别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拉回神。他挑开刺向自己的武器,提气向后退了两步,惊愕地循声望去——那撕心裂肺的惨叫正是贺夫人发出的,她面前不远处,黑衣人的刀正穿过女儿的胸口。
贺志用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两三息后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闪身冲向那黑衣人,举剑便砍。悲痛之中用尽全力,竟是噗嗤一声把对手劈成两半。
贺志用伤心欲绝,转眼间便和两三个黑衣人战成一团,黑衣人竟被凌冽剑气逼得节节败退。相比贺至用那边的战势,镖师这边却是愈发吃力,大汉浑身是伤,摇摇欲坠。老头也左臂、背后各受了一刀,有些气喘吁吁。事到如今反而只剩下那白衣人与自己还能全身而退。
他不禁又撇了那人一眼,不撇不要紧,这一撇让他终于想起来是哪里不对——自从见到那白衣人第一面起,他就注意到那人手上的镯子。
那是一枚青绿色的碧玉手镯。
男人戴镯子虽然有些怪异,但戴在白衣人身上却瞧不见女气,反而有些相配。而那镯子的特殊之处便是会发出叮当的响声。早前同行时他找着机会仔细看过两眼,发现镯子是由两股青绿色的细丝相绞而成,手腕一动起来,两条弯曲的碧玉便会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一路行来,吃饭睡觉,只要有白衣人在的地方,那镯子就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从未间断。碧玉声脆,音色悦耳,听多了倒也不烦,渐渐就习惯了。
然而从进入竹林之后,那个声音就消失了。
从四散抵挡黑衣人,到回护马车,那人出手挡了三个黑衣人的突袭,镯子却连一声轻响都没有发出过。
他的心突然就提了起来。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但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沿着四肢弥漫开来。
这种感觉他曾经有过一次。
三年前他还在临安,那时他和堂弟还在万马堂——这名字起得虽然大气,实际上却和那些不入流的江湖帮派一样,靠着些上不了台面的生意给自己圈地盘。万马堂在临安北边五里塘有个总舵,大部分收入都是靠在附近拦路做些劫镖越货、收保护费的事而来。立夏刚过,他小叔娶了邻村有名的漂亮姑娘当小妾,办了很大一场酒宴。他跟着去吃了喜酒,接着闹洞房,折腾到晚上才散。回了万马堂,才知道出了大乱子。中午堂里的兄弟出去“办事”,不知道是惹到了哪一路煞星,派出去的两三拨人竟一个都没回来。暨景山回到总堂的时候,正碰上堂主黑着一张脸和军师嘀咕着什么。见着他后也没多话,低沉着嗓子指使他去前边捎信儿,让堂里的人都赶紧撤回来。
他就朝着军师指的方向出发,那边树多路窄,是他们常扎的点子,要办事准是在那一片儿没跑。他轻车熟路地往山上走,找到了半路的城隍庙——他们兄弟平时要做“生意”时,大多蹲在这里。就在他推门欲入的时候,忽然就没来由地心慌起来。和这次一样,一种凉飕飕的感觉困住了他的手脚。那时他推开了城隍庙的大门,便看到几个兄弟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万马堂做的不是什么规矩生意,杀人越货之类的事他们自己也干得不少,可是那天不一样。那几个人不一样——躺在地上的几个人里,有他的堂弟和侄子。他站在城隍庙的门口,觉得从头皮一直凉到脚底心。
他看着白衣人出手拦了最后一个黑衣人,将他直直抛出去,然后闪电般地袭向他们的头目。被抛出去的大汉摔在地上,竟就那样软绵绵地一动不动了。
此时暨景山才反应过来,原本围着他们的五六个黑衣人,此刻已经全都软绵绵地躺在地上,是被杀死的,被那白衣人。他不过发了一小会儿呆——也就五六息时间——那白衣人便轻松杀死了一众黑衣残党。他不知道白衣人用了什么方法,因为那人太快,他看不清。
黑衣人的头目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一掌击中胸口,胸口与手掌接触的地方传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
他想跑。
因为他看见第二个被白衣人击中的,是贺志用。
贺志用只来得及举起剑,就忽然被长剑贯穿了胸口。他自己的胸口,被他自己手中的长剑。暨景山没有看清贺志用的剑是如何到了白衣人手上,也没有看清白衣人又是如何用贺志用的剑刺死了他自己。他只看到那柄剑从贺志用的背后戳出来,在月光下明晃晃地一闪,然后贺当家就倒了下去。
白衣人杀了贺志用,抬眼向他们三个看过来。此刻那人脸上一扫原本的阴霾忧郁,竟是一片春风化雨。人的气质怎么能变化这么多,又这么快?
暨景山移不开视线——现在已经变得张扬诡谲,再也不能称之为忧郁的白衣青年笑了,笑得他心头一颤。
他忽然就明白了,那人没打算留下活口。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得死。
江阳的八月虽是夏末,但到了晚上总算有一丝凉爽。江边竹林更有清风徐徐吹过,暨景山只觉得自己汗湿的后背被吹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现在这林子里还站着的只剩自己和那白衣人了。原本站在他身边的大汉和老头,一个躺在他脚下,一个趴在他身后几丈远的地方。他这回看清了,身边的大汉喉咙里插着黑衣人用的龙纹刀,而那老头看大汉倒下的时候便提气而起,转身如闪电般向竹林深处掠去。同时一道白光便跟上他,然后他就踉跄两步,躺在了地上。那白光是一把匕首,之前别在黑衣人首领的腰上。
他后悔自己看走了眼,只当那人是个想蹭些赏金的花拳绣腿,这种人在他们这行很多,没什么本事,却会挑些高出自己能力的活计来接,然后只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别人完成任务便好一起领赏。那白衣人之前表现得无一不像他想的那样,心不在焉,招式浮夸,行为怠惰,面容懒散。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容貌相同,着装未改,却已看不出一丝畏缩的模样,暨景山只觉得那人身上散发出无数道如刀锋般锐利的杀气,割得他浑身疼痛不已。
他没见过丐帮的黄女侠,也没见过南宫世家的南宫公子。江湖上所谓“顶尖高手”到底有多顶尖他并不清楚,但他知道眼前这人的武功比自己高太多、太多,多到远超自己的想象,他只要胡乱踏出一步,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只见那白衣人朝他招了招手:“暨大哥,你过来。”那人的声音不高不低,比一般男子温润些,很是好听。
他听到对方竟叫得出自己的名字,不禁有些腿软,又不敢不从,便咽了口吐沫,颤颤巍巍地挪了过去。他来到贺夫人的尸体前,贺夫人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却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死的。那白衣人在的她的尸体上摸索两下,摸出块玉佩来。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玉,半圆形,像是缺了一半。他把这半块玉佩和另外不知从哪里摸出的半块拼在一起,竟是个完整的圆形。他把两块玉递给暨景山,道:“暨大哥,不要怕,我只是想让你替我做件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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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A
咦,好像没什么特别需要写的……
Q:时间地点
A:丙寅年=1146年,即从今算起三年后。
Q:怎么全是路人?!
A:下半篇会出现活人的……谁都不能响应我也是很苦的啊
Q:万马堂的事
A: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但估摸着不会再讲到它了,于是就稍作说明一下:
这万马堂当时截了一路货物,但运气不好没想到这货物是霹雳堂的。本想干脆就吞了吧,但没想到运气更不好半路遇到霹雳堂的大公子,结果雷慈一看这不是我们家的东西吗,万马堂的小弟不长眼不知道这是谁就打了起来,闹出人命之后万马堂的头儿想若是不就地解决,捅出去被霹雳堂知道自己要吃不了兜着走,决定铤而走险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关门放狗把雷慈干掉,谁知根本拦不住。之后没多久临安就再也没万马堂这号帮派了。
Q:唐珏的镯子到底是干什么的
A:其实是练习控制力的东西。精准控制手腕的力道和动作,关才教他的是【能让镯子在人无论怎么动的情况下都完全不发出声音】就算练成了。后来唐珏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开发出【控制镯子想在什么时候响就什么时候响】的玩法(。)游刃有余地控制手镯就等于游刃有余地控制自己的内力和手法,是个练习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