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见室里显得有些嘈杂,每到周末这里都会变得拥挤一些,每个人都在努力加大自己说话时的音量,企图能彻底盖过别人,好让自己的探视者听得更加清楚一些。
在对比之下,某个窗口里发生的交谈显得安静许多。
“你这是强人所难。”
听完玻璃后方的男人提出的条件,莫罗蹙起眉头。虽然已经预想到对方的要求不会简单,但实际上却更加离谱。
“只不过是一封信而已,摩格。找到纸笔,写上字,在探视时递出去,vola,你的麻烦就能全部消失。”听筒里传来男人不紧不慢的声音。
“你们要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信。”
如果只是写信,那确实很简单—— 但如果换成一封检举信,这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而且在这种时候,没人能申请到接触探视。”一边说着,莫罗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斜后方不远处,那里分散地站着几名狱警,他们不断扫视着嘈杂的人群,随时准备将行为不当的家伙带离座位。
现在距离虐囚丑闻被爆出没过多久,狱中帮派间又冲突频发,监狱里从上到下无一不为了掩盖自己那些丑事而焦头烂额。
让消息无法轻易传出的监狱高墙成了这些心中有鬼的家伙手上握着的最后一把保护伞。监狱里凡是长了脑袋的人都不可能冒着泄漏消息的风险批准犯人进行接触探视。
“我们想要的并不多,墙里的人急着把火扑灭,而我们只是想让它烧得更旺些。”不被铁丝网束缚的人倒对这草木皆兵的气氛十分满意,一边说着还一边朝投来检视目光的狱警报以笑容。“至于申请,轮不到你担心,你只要保证到时候能交出一份由你亲手写就、言辞恳切、感人肺腑的控诉信就足够了。”
莫罗没有立时回答,而是看向窗外,陷入一阵沉默。
虽说被用作宣传的检举信会为了所谓的保护检举人而隐藏写信者的名姓,但一旦引起了关注,监狱方面只要对照笔迹和探视记录就能轻易揪出检举信背后的老鼠。
就算他们最初可能会碍于公众的视线无法多做什么,但只要再有别的新鲜消息让别人移开了目光……被人们抛在身后的,除了一条无趣的旧闻,可能还得再加上一个过期主角的性命。
但莫罗也明白,如果为了躲开来自监狱的麻烦而不接受对方提出的交易,未来就得提防这群人的报复——毕竟当初从他们口袋里骗到手的数额,足以让他们不惜多花一笔宰掉自己的钱。
也许是知道他并没有太多选择,对面的男人并没有着急地开口催促,而是好整以暇地看向在心中不断权衡利弊的莫罗。
直到几分钟后,莫罗才重新拿起了听筒:“你们想要的无非是一张可以用作武器的纸,如果我能用别的方法达成你们的目的,这个交易是否还作数?”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男人面上略带惊讶,但耸了耸肩还是说到:“……当然没问题,只要你别耍花样,保证了东西的质量和真实性,我们的交易自然永远作数。”
“在探视之前,我需要做些准备,你得给我留出至少二十天的时间。”
“磨蹭可不是个好习惯,七天。”
“十五天。”
“十天。”
“成交。”
举手向狱警示意探视结束后,莫罗被重新带回了有更多栅栏的地方。
然而还没走几步,他便感到胃里开始传来阵阵熟悉的刺痛——伴随自己多年的神经性胃炎果然不出所料地在一段让人厌恶的对话后现身了。
……看来在回去工作前,得先找杰森拿几颗药。
刚走进警卫室前的走廊,莫罗就注意到医务室门前似乎只剩一个病人,这让他感到有些意外——毕竟每天光是白熊和黑豹两派就能制造出不少鼻青脸肿的倒霉蛋。
由于距离颇远,正在候诊处等待着的人似乎一时没注意到有人从转角处出现,并朝他的方向走来。那人似乎百无聊赖地伸手捂嘴打了一个呵欠,然后把手插回了裤兜。
直到再走近一些,莫罗才看清坐在那头的是和自己同一宿舍的年轻东方人……似乎是叫文善?
莫罗下意识地在对方看到自己前停下了脚步——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入狱不久的新人。
那人不会去刻意迎合别人,但也很难让人心生反感。他能随时接上别人的话,但并不会趁机出风头,作为一个黄种人就算和一群白人站在一起时也不会过分显眼。
这样自然的融入能力让莫罗不时想起之前听人说起过的一部电影,那里面名为泽列格的男人能够轻易融入任何人群,他的语言举止,表情神态,乃至外表体型都会随着他身边的人而不断变化——犹如一个人形的变色龙。
除了他的长相没有改变过这一点外,莫罗觉得文善和泽列格像透了。
看着不远处的青年被护士带入了医务室内,莫罗叹了口气转过身……不管是现在进去还是等他出来,无疑都会和这人碰面。
反正也快到晚餐的休息时间了,到时候再重新来一趟吧。
然而当莫罗重新回到警卫室旁的转角时,忽然发现刚才还在会见室里的其他人全被狱警们押了出来,最前方还有一个嘴里不清不楚叫嚷着什么的犯人在两三个狱警的控制之下被迅速带离了走廊。
看来多半是有人在探视过程中出现了“不当行为”,这下其他人的探视也因此被强行中断了——而且狱方为了防止有人趁乱取得了违规物品,这种时候还得再把会见室里的其他人搜一遍身。
正在庆幸自己提前一步离开了的莫罗这时忽然发现前方的狱警彻底堵住了走廊,然后取下了腰间的警棍。
真是棒极了……
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的莫罗又一次无奈的叹气。
狱警的警棍猛地甩上铁质的牢笼,发出巨大的声响。
“突击检查!!”
在漫长地等待后,莫罗终于排到了队伍最前端……也是最末端。
搜身的两个狱警中,其中一个和莫罗关系不错——他们年龄相近,而且那人也有四分之一的瑞士血统。
两人随便寒暄了几句,他似乎为莫罗能有探视者而感到惊讶无比。
“我从没想过能在会见室看到你,今天是我调派到这边后的三年多来第一次见到有人来看望你。”
“如果你来得更早些,长官,你会发现这个记录是五年多。”
“是吗?…很好,鞋子里也没有违规品。——那今天这是谁,朋友?”
“一个讨厌的债主。”
“噢…好吧,向你报以同情。行了,可以走了,你是最后一个,我也终于可以稍微休……怎么又来一个。”
顺着狱警不悦的目光,莫罗转身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室友 ——算算时间,他确实也该从医务室出来了。
“嘿,黄皮小子,走近一点儿,别磨蹭,检查完了我们都轻松。”
狱警提声叫他,而那个亚洲面孔的年轻人仍是站在原地不动。
“我在叫你,听不到吗—"莫罗身边的狱警被青年不合作的态度点燃了怒火,提起警棍准备过去直接把他揪到面前。
这时莫罗忽然想起了那个年轻人在候诊区时的那个惬意的哈呵。
——也许那并不只是一个呵欠?
他伸手扶住了狱警的肩膀,扯出一个笑容:“别生气长官,这是我们囚室的孩子,他大概只是被吓到了——毕竟是刚来不久的年轻人。”说着,莫罗率先迈步走了过去:“我去带他过来。”
莫罗迈出步子,背对着狱警朝前方的文善笑笑,然后将目光移向了文善囚服的左侧口袋。意识到对方在暗示什么的文善,眼里稍稍透出些戒备。
这个反应验证了莫罗的猜测,为了让他冷静一些,莫罗用只有两人之间能听清的声音表示:“我没有恶意。”
大概因为实在是别无选择,在二人错身的瞬间,莫罗取走他衣袋里的东西时他并没有反抗。
在身后的狱警看来,两人几乎没有任何接触,那个年轻人似乎就真的只是被凶恶的狱警吓破了胆——只有被熟悉的人安抚一番后才敢过来。
“你们亚洲人是不是因为生下来就是黄色,所以全是些小鸡崽儿(chicken/懦夫)。”
检查完毕后,狱警中有人出言嘲笑。
“也许是吧,长官。”恢复常态的文善听后似乎并不生气,而是平静地回敬道:“毕竟和您不同,我们长大后都是big cock.”
狱警们爆出一阵哄笑,纷纷用揶揄的目光看向被完美反击的那名狱警,监狱里最受欢迎的永远是关于下三路的笑话。
那人最初面现尴尬,但似乎本身也是性格爽快的人,最终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滚吧,混蛋小子,要是再有下次,我会让你后悔说了这句话。”
变色龙。
看着前方在和狱警谈笑的青年,这三个字又重新浮上莫罗的脑海。
走出警卫室一段距离后,文善转过头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得说过谢谢才能拿回我的东西吗。”
“谢谢?不用,你应该也知道这个词在这儿没法换来任何东西。”
文善侧眼看向身侧这个走路时有些驼背的干瘦男人,虽然有几秒钟脑海中划过了强抢的念头,不过扫视四周时不时出现的巡视狱警,文善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像是意识到文善刚才不自觉的靠近是因为什么,莫罗头也不回地继续说道:“我不擅长和人产生肉体上的冲突。因为那会把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像是在暗示什么一样,莫罗转头向一名不远处正在巡视的狱警问了个好,然后又将目光转回文善身上。
“我相信你比我更不想成为这些人眼中的焦点。”
虽然对方说的没错,但文善仍不甘示弱地回望过去。
他忽然对这个往日里没什么存在感的丑陋男人有些好奇,入狱前设想过无数种被人威胁的场景,偏偏没想到握住自己把柄的会是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人。
“你想要什么?”
稍作思考后,文善决定开门见山——在这件事上继续绕弯子纯粹是浪费时间。
但莫罗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
“你的外出就医时间是几天后?”
“后天。”文善干脆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懒得再多问一句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计划——如果和对方调换位置,自己也能猜到拿着药瓶的人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我想让你出去后替我向报社寄封信。”
说这句话时,莫罗稍稍放缓了语气,让这个交换条件听来像句请求。
“出去后?”文善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于是毫不留情地讥诮:“出去之后的事,我就算现在答应你,你会信吗?”
“哈哈,确实。”莫罗笑着摇头,一旦文善离开监狱,这个药瓶就立即失去了价值,只要走到了外界,他完全可以打破在狱中许下的任何承诺。
莫罗自然没有天真到认为仅凭这个几乎没有任何实际约束力的东西,就能说服文善为自己做事——药瓶从来都不足以成为之后交易的筹码,它只能用来换取和一个自负小子平等对话的机会。
“但我会用你逃亡时需要的东西……来换你帮我这一个忙。”
“需要的东西?除了钱外我暂时用不着别的,但你要是有钱…大概也不用在这里揪着我不放——我听到你和狱警那段温馨的闲聊了,我猜被债主看望的滋味一定很不错?”
一边说着,两人已经走出了囚室。没多久就要到晚饭时间,已经有不少人完成了当天的工作配额,从工作间来到操场上稍作休息,等待食堂开饭。
“钱?我虽然没有现金,但是我有一张大额无记名债券……以及以它为范本手工制作的印刷母模。这不是一个小数额,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明白它的价值。”短暂的沉默后莫罗忽然开口了。
听到这句话,文善才突然想起了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入狱的原因——两人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同行。
手工制的母模意味着什么,文善自然知道。一张债券永远只会是一张,一旦拿去兑换了,poof!就再也没有了, 但一个母模,可以制做不止一个印刷机,可以印出成千上万张同样面额的债券……除去这些,每个伪造者说到底都是“手艺人”,而手工刻制的母模上会留下伪造者本人的大量信息——细节的处理手法,刻制时的习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不一而足。
把这东西放到同行手里,可以说是把自己的所有经验双手奉上……而且,也相当于把自己没被警察找到的罪证放到了别人手里。
如果是在其他情况下,这些东西绝对能算得上极具诚意的报酬,但是放在这时候……
先不谈这男人实际能不能拿出这些东西,但就算真的给了自己,也确实没有任何用处。越狱后时间紧迫,一切都得以逃过条子们的双眼为优先。
然而债券需要找销赃贩子兑出现金,在这个环节上不光要浪费大量时间,还会因为多经了一次手而让拿到的钱大打折扣。更何况这些债券说不定是会惹祸上身的烫手山芋——否则这人干嘛不干脆拿这些债券清了身上的债务?
至于那个印刷模板…只有等到一切风头过去,自己才有可能重操旧业,而在那之前,这东西也只不过是一个完全无用的累赘。
难道我看起来像是会被这种东西钓上钩的蠢货?
虽然心里不屑地想着,但文善却摆出了一副完全相反的面孔——那是个正在压抑内心惊喜的表情。
“成交。说说看你的那封信吧,我倒想知道什么样的信能让你愿意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这语气像是在担心莫罗会反悔一样,文善做出急迫的样子开始询问自己之后要寄出的信的细节。
与其继续纠缠下去,不如就顺水推舟装作接受交易——反正只要现在拿回了药瓶,出去之后的事,都是我自己说了算。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封以你的笔迹写就的检举信。”莫罗谨慎地扫视四周后,稍稍压低了声音回答道。
文善听完,重新把身侧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原来你的梦想是做个革命家?”
“人不可貌相。”莫罗跟着玩笑道,显然并不打算对此多作解释,只是又把话题重新扯回了交易上。“后天早晨我会把报社的名字和报酬的地点告诉你,到时候我会在铁笼里替你祈祷好运的。”
“看来以后除了Peter parker外,我还得和自己的笔迹说再见了。”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文善翻了个白眼感叹道。
“这对你来说应该不算难事,而且逃亡过程中不再用条子掌握了的笔迹永远是个明智的选择——我的经验之谈。”莫罗转头随口安慰了一句,语气像是在和关系不错的朋友愉快地聊天。
“好了,说了那么多,现在你总能把东西还我了吧?”看到已经快要走到食堂门口,文善说着伸出了手。
莫罗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该死的塑料小瓶,递到了文善手中。
东西又重新装回了自己的口袋里,文善这时才终于稍稍安心。
然而这时莫罗却状似漫不经心地提了个新问题:“你决定好去找谁买你的下一个身份了吗?”
“虽然这么说也许有些不礼貌,但我想我们大概还没要好到可以讨论这种问题?”一边说着,文善一边用两个食指比划出了一段长度:“黑格尔说,距离产生美。”
莫罗听后摊了摊手:“别紧张,我没打算打听你之后的计划。只是最近条子似乎收到了一些关于伪造证件的匿名消息,到时候你也许动作得快些…”
“谢谢你这段毫无根据的情报,我可没听说有……”话说到一半,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文善停下了脚步,用力盯向旁边也跟着停下的佝偻身影。
“你在威胁我?”
沉下脸的青年看起来像是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直到这时他才第一次直接地露出了怒气。
莫罗转过身,面色不变地继续说道:“威胁算不上,只是一个提醒……我的时间不多,毕竟没法无休止地等下去,所以只能也给你一个时限。”
“你打算给我多长时间?”
“把后天算在内的三天,在外面的话纸笔很容易弄到,你可以在办理你的‘新证件’时顺带去一趟邮局。”
“…也许我要找的证件贩子你并不认识。”
“也许吧……但如果是你,突然同行们纷纷遭了殃,你会接着做生意还是先关门避避风头?”
听完后,文善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你大概是疯了,出卖一个人也许不容易发现,但如果把一群人都拖下了水——老鼠的下场,你应该很清楚。”
“没有退路的人,往往没法太理智。”
莫罗一边说着,一边摊了摊手,枯瘦的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正在下沉的落日把昏黄的日光投到他的脸上,但接着便纷纷消失在他深陷的眼窝里。“既然总找不到体面的结局,不如选一个有人陪伴的。”
就在文善发现自己一时失语时,食堂里提醒开饭的刺耳铃声突然适时地响起,正式到了休息时间,饥饿的囚犯们开始从工作间的方向相互推搡着出现。
随着人流逐渐密集,不远处的中年男人也又恢复到了平时那副沉默畏缩的模样。
“你威胁别人的时候都习惯把自己的命也当作筹码吗?”就在两人沉默地走向食堂时,文善忽然皱着眉问道。
莫罗转过头,笑了笑,仍然不停步地向前走去,没有回答。
那什么……因为实在太咸鱼了今天才想起来这边看下,然后决定把谷老头开成可以自由使用的角色,大家要跑剧情或者作为连接内容的角色都请自由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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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风吹世事书,一息掠数篇。
时日过的飞快,日升月落,谷践之已在闲禺客栈住了约有半月,楼中一时无事,他便也偷得清闲,东摇西晃,独自寻些乐子。
前日垂杆闲钓,昨日集里卖药,今日上山登高,明日屋里睡觉。无拘无束,颇是自在逍遥。
但偷来的清闲毕竟是偷来的,偷得一时,偷不得一世,总是有交还的一天。
八月望日,正逢中秋,这时才是:晨曦乍现,雄鸡初啼,夜霜未去,朝露方结,玉兔尚坠苍穹脚,金乌还欲合翅眠。但临安城内却不似天光那般晦暗,而早已一片热闹欢腾。
但见:李家张灯,迎省亲姊妹,王家结彩,面久别兄弟。张甲同父母步履匆匆赶那头炷香,赵乙携妻子行色急急置办节货忙。
相应的,这闲禺客栈之中也现出另一方景色:平时里三竿日晒不见起床的,讨了两碗粥便已带了家伙什儿走向街上去;往日里衣衫破烂、邋遢腌臜的也换上一身干净衣衫有了个人形;通常里无精打采昏昏欲睡的,现在也是一副兴高采烈,精神百倍的模样。
按说这群人,浪荡天涯,一人为家,大多都是飘零无根草,尸寒无人收。在这团圆时节,他们能有得什么乐趣?
无非一个字:钱。
中秋之日,金吾不禁,不光白日里出街游玩之人就胜于寻常,夜里更是各家各族聚会寻欢,饮酒作乐。卖零嘴儿小点、饰件玩样的,抢先在人流聚处占个好位置,自是一整日都生意兴隆;作戏法,耍把式的,若是有点儿名气,前几日里便会有大家小家的下仆前来相约,若是没名气的,在街上圈个摊点,卖力表演,运气好了说不定也会被临时邀去表演助兴,运气不好的,在路上能收得的赏钱也不是往日可比。
又是应了五个字:无利不起早。
不过不同于众人的兴奋热烈,谷践之非但没有受到节日气氛的感染,反而还在房内赖床磨蹭,任凭房外如何吵闹,觉照睡,呼照打。直到客栈内的住客几乎已经离去一半,才晃悠悠从床上起身,赤着脚走到门前掀条细缝,提声唤了洗漱的热水。
等到谷践之拾掇完毕,迈出房门,都已快到了晌午,他还依旧不慌不忙,拈片甘草在口中嚼着,再和店中伙计打了声招呼才向门外踱去。
虽说做生意用的药袋不曾离身,可谷践之一路行走,却不见想要停步摆摊的样子,反倒更像个最普通的临安住人。鲜果摊前捡个水梨,糕饼铺里挑个小点,边吃边走,不疾不徐,面有怀念之色。
一路无话,谷践之继续悠闲信步走了些路程,最终驻足在一间卖糖水的小铺门前,那小铺门头悬了一块寻常木板,但上头那“方记糖水铺”五个大字,端得是颜筋柳骨,铁画银钩,让人不禁叫好。可对比铺子的狭窄店面,无甚装点的内里,简陋粗糙的桌椅,实是毫不相称。
不过细细看来,店内的客人也多是满身汗味的布衣汉子,哪里尝得个中精妙,自然没法从这招牌上觉察出有何不妥。
谷践之也懒得昂首对那招牌多作端详,只是站在门前,对店内食客略略扫了一眼,稍作辨认,接着便提脚踏入店内。这时已是到了未时,日头高悬,天气虽还不致人汗流浃背,却也是有几分难耐地燥热。加上不少摊贩为再赚几文钱,不愿在饮食上多耗时间,干脆就在此叫份便宜糖水解渴充饥,使得这糖水铺中此时几乎无处可坐,仅有的两个伙计也是显得忙碌非常。
但是既能在此做伙计,那两人自然也是各色境况里千锤百炼出来的:双目之利堪比锋刃,两眼之尖更胜针芒。谷践之前脚沾地就见那伙计往掌柜方向叫了一声:“来客一位——!”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就连店中鼎沸人声也被压下了七八分。垂首打盹的掌柜听得招呼,撑开眼皮看了看店内,原本只是随意一瞥,却发现两个伙计已是恨不得肋上再生他个七七四十九双手臂,像两股旋风一样在店内和后厨前后奔跑,应是实在无暇再做顾忌,只好咂咂嘴从柜台起身,亲自上前接待。
恰巧这时有一人饮完了手中的糖水,把碗往桌上一扔就往外走去,谷践之见状,一个箭步跨将过去,越过那座位一旁立着的男子,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桌旁。
还没等谷践之把凳子焐热,那在旁抬碗站着的男子果然十分不满地踏步到近前。面盘黧黑,体壮身长,猪鬃一般地须发根根竖立,一双环眼因怒气而瞪得快要飞出眶外去。他用力把碗置于桌上,便劈手扯了谷践之胳膊大骂起来:“你这老鬼,恁地没脸皮,老子在此等候多时,正想能得歇息,不想却窜出你这饿狗。凡事且讲个先来后到,若是会事的便与老子躲开,要是……”这男子还待再撂狠话,却不想谷践之抖抖索索转过身,忽然就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真个是气喘似生火鼓风,涕下若江流奔涌。谷践之咳得像是五脏六腑都要从口里呕出来一般,撕心裂肺,声势骇人。
尚在发难的男子见此已是吓了一跳,口中话语戛然而止。再一抬眼发现这枯瘦老者口鼻当中都有殷红液体汩汩流出,口中嗬嗬有声,似是有话说不出,又惊了二跳,正在慌乱中,又见周围人向自己投来异样目光,更是再往后退了几步,以证此事与自己无关。
那掌柜的行至一半,见此情景心下也是一惊,正欲快步赶过去,却见谷践之用帕子擦拭口鼻的同时悄悄向自己使了个颜色,掌柜立时一愣,缓了脚步。虽说也是一头雾水,倒是明白了这老儿性命暂时无虞。
可那男子却哪里晓得实情,只道是这老儿恐是急病骤犯,恶疾突发。再看看这枯瘦模样还指不定一会儿就两腿一蹬,魂归阴曹。要是因此引来巡街捕快,免不得平白染上一场无谓官司,为这么个不相识得老鬼惹得牢狱,颇是不值。思及此,方才的怒气登时飞至九霄云外,只得啐上一口“痨病鬼”后悻悻离去。
不想那边人前脚刚走,这边的“痨病鬼”口中先前还假意咳着,待看其已出得门外,干脆就擦擦嘴抬起桌上那汉子还没来得及喝的糖水,咕咚咕咚饮去了半碗。
店内众人原本听了“痨病”二字心中还有些许不安,见此情景,也明白了先前一幕不过是那男子被老儿给戏弄了一番,就此纷纷放下心来。
而混在众食客中的一名清瘦青年,在这一场骚动后,抬着店内的粗瓷碗,装作喝粥把脸遮去了半边,不着痕迹地对谷践之多看了几眼。
谷老儿似乎对此有所觉察,斜眼往传来微弱探究气息的那处望去,然视线所及却是一切如常。
“这位老丈真面生得很,不知如今左右顾盼,可是看上了哪位客人点的糖水?老丈说与我听,小子定为您做解。”
谷践之原本还欲再探,铺子的掌柜却已走到了近前,唱个诺便径自说起话来。收回目光,谷践之把喝空的碗随手放到了掌柜的手里,张口问道:“小老初到此地,确不知贵店都有甚吃食,方才不过看个新鲜,不知店家可有推荐?”
店家看着手中空碗,面皮抽了几抽,却也不好发作。于是也顺手把那碗往收拾桌面的伙计手上一放,再在衣裳摆子上擦了擦手,介绍道:
“老丈可是问对了,别看本店铺面小,但糖水点心品种繁多,都是应季而····”
不等店家报上店内糖水名字,谷践之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说话:“听来也无甚新鲜玩意,罢了,今日正是中秋佳节,方才离去那位小友所赠玩月羹尝来味道尚可,既如此,再给老儿我来份玩月羹便是。”说完便用眼睨着那店家,似笑非笑。
那掌柜立时晓得,这老儿是在报复自己刚才让他莫对别桌客人多做深究,便无奈笑笑,也不对其将“假病讹人”美化为“友人相赠”的说法多做评价,口中只是应道:“小子明白,这就去为老丈准备。”
谷践之此时心下虽仍有不悦,但也知那掌柜方才所为是其职责所在,再不多作难为,挥挥手示意其赶快离开。
可能有看官要问,为何说这是那掌柜“职责所在”?问得好!乃是因为这“方记糖水铺”实为闻尘楼设于临安的一个地下堂口,供晓得内情的武林中人买卖、交换情报消息,而那糖水铺掌柜就是负责这堂口的管理运作。此人姓方,双名令才,年纪三十有五,极善识人,江湖中也算略有薄名。
虽说这铺子被称为“地下”堂口,但这也只是相对于寻常百姓及初入江湖的雏儿来说。闻尘楼毕竟声名在外,前来委托交易的人已是不少,再加上临安府繁华兴盛,人员汇集流动,因此这临安堂口中江湖人士更是来来往往,进进出出。但这些所谓豪情义士聚于一处,自是容易生出许多事端。
因此,方令才便定得几条规矩:一、前来交易之人,不可在店中斗殴。二、不可将本店暗号切口透与常人。三、不可对店中其余客人多做探究。
规矩虽然简单,不过确有几分效用,这铺子自开张至今,约有十余年,尚未遭得什么大事。是以,谷践之虽与其同为闻尘中人,但方令才为保规矩不破,自然也不可徇私。更何况谷践之作为传递情报之人,若是暴露了身份,极易遭人截杀,因此就算只是为了让其身份免于暴露,方令才也必须对他一视同仁。
话言于此,想必各位看官心中也已明了,今日谷践之来到此间,必不会仅是为那一碗玩月羹,而是另有目的,不过在店内其余人眼中,却正是相反。因为自从伙计把那碗端到桌上,谷践之就不再言语,似乎眼里就只有那一碗甜羹,安安稳稳,一口口慢慢饮完,从钱袋里数了几文钱,扔下便走。
那方令才也不见拦他,就把双眼睛望着他离开,收回目光时却用余光扫到一人。那人放下钱便紧随着谷践之脚步跟了出去。方令才定睛一看,意识到了那人身份,不禁皱眉,却又苦于此时不好再向那谷践之通风传信,只好在心下期许那人不曾看破谷践之身份,免得未来行动变得束手束脚。
不过方令才也明白,谷践之虽说年老,但腿脚之轻捷也不是一般人可比,再加上生性油滑,要真是触了那位霉头,至少逃跑不是问题………更何况,那位大人若是不想在外暴露身份,行路定然快不得。思及此,心下已是定了大半,干脆靠回柜台上继续鸡啄米般地打起盹来。
话说两头,店内的方令才倒是缓缓沉入了黒甜乡,再与周公在棋盘上酣战了不知多少回合 ,而走在路上的谷践之,此时来的却是没那么舒服。才从店内出来,就发现屁股后面坠了几条尾巴。原本想走去集市里多绕几圈儿把这些跟屁虫甩脱,但一想到最近楼中事务都集中在了这临安城内,要是之后在做事时候再碰上这群杀才,总是有些碍手碍脚。谷践之略一思忖,便装作对身后几人笨拙的跟踪毫无知觉,悠悠闲闲拐到个僻静处,等着对方率先发难。
不出所料,这才站定,那边数人就已围了过来,为首的便是先前铺子里被戏耍的那名男子。
“哈哈哈,何其有缘,不想在此处竟又巧遇阁下!”谷践之回身,笑嘻嘻打了个躬。“阁下赠羹之恩老儿在此先行谢过,本该寻个酒楼置些酒水请回阁下,不巧老儿此时却是有些急事,回报之宴只好再寻吉日……”话未说完,只见那三五汉子似乎又向前逼近了几分,谷老儿见此,只好躬着身,一边继续口中讨好,一边往后退了一步。
“……巷窄弄狭,不知诸位可否轻移尊驾,行个方便,让老儿我过上一过……?”谷践之拖着长音翻眼偷瞧面前几人,只见前方诸人仍如铜墙铁壁般不曾移动半分。
“老杀才!如今倒是晓得知事明礼了!”为首男子似是按捺不住怒骂起来,从身后抽出一把大刀,直直指向谷践之眉心,将谷践之又往弄堂深处逼进几步。“先前在那铺内戏耍与我,让老子丢尽颜面,此时便是饶你不得!”
见示好无用,谷践之干脆站直了身子,依旧笑嘻嘻地说道:“饶我不得……却不知阁下待要如何?若是千刀万剐之等类,那老儿此时下跪讨饶,或是立时自尽,可还能留得下一具全尸?”说着倒还往那刀尖方向再靠了一靠。
那汉子被问得一愣,原本想多作威胁再提要求,没想谷践之自己倒先奔着“死”字去了。虽说这老儿面上也不见惊恐,但考虑到自己的真实目的,那汉子也容不得谷践之有一丝自裁的可能,于是赶忙说道:“自裁却是不必,只要老实答上几个问题,管你急事慢事,我自会放你去办。”
这倒是出了谷践之的预料,原想这伙人不过是来出一口被耍弄的恶气,此时听这人口气,似乎其意还不止于此。
虽说心中有惑,可谷践之面上不显疑色:“原是有事相询,既是阁下垂问,老儿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不知是怎样问题能换取老儿这一条贱命?”
那汉子见谷践之十分配合,心下稍松,但事不容差,因此手中钢刃仍不偏移半分,再让手下再三确认周围不再有闲杂人,方才开口,只是口里称呼再不似先前粗莽:“能向比自身青壮者寻衅,且在众目之下假病且一时不被识破,可知丈丈不是寻常百姓。既不是寻常百姓,那定然知道那糖水铺子实为闻尘楼所辖。而敢在闻尘楼的地界内引起骚乱,且未被店内伙计立时邀出,可知丈丈也不是寻常江湖人。”
谷践之但听不语,微微一笑,对那汉子所言不置可否。心下却是感叹此人外表愚鲁,内里倒别有一分精细,只怕这粗卤外表也是刻意做出来的。
而那汉子看谷践之面色不变,倒是对自己的猜测再肯定了七八分,继续道:“在下此次有事相求,本该以礼相待,但苦于身份不便暴露,方才出此下策。先前多有不敬,还请丈丈包涵则个。”
谷践之看对方态度有变,干脆打蛇随棍上,顺水推舟摆起了架子,摆摆手,面现不耐:“此间小事不必多提,老儿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身份既不便透露,老儿也不会多问,阁下但说重点,闲话少讲,方才老儿说身有急事可不是说来玩的。”
那汉子闻此虽有迟疑,但略做思忖后还是将其所求之事一一道来:“近期万贤山庄广发英雄帖,邀各路江湖中人前去庄中一赏奇珍。不知为何,我家主人对那宝物真容十分在意,自从听得风声便开始四方打探,但……”说到此处,那汉子似觉失言,急忙转过话头:“今日前去方记,正是为求个中真相。却不想尚未得见铺中主事,便已遭方掌柜婉拒,本已决定另寻出路……”那汉子顿了顿,又道:“这时偏遇得丈丈,在闻尘楼的铺子中那等放肆行事。在下听闻,临安府内闻尘楼可供正式交易的堂口仅此一处,其中共四男一女,而主事并非女子,既是男子,便需除去店内掌柜和伙计二名,而铺中仅剩主事一人不曾露面……”说及此,谷践之佝偻身形已被那汉子如电目光死死盯住:“在下大胆猜测,那主事……就是丈丈。”
谷践之听完,心中已然喷笑出声,虽说原本也料到身为闻尘中人之事大约已被其猜中,却不想被误会成了方记主事。为掩腹中笑意,谷践之面色显得更加肃然,不答反问:“敢问阁下何以如此自信……就不怕所寻非人?”
那汉子像是早知谷践之有此一问,应答自如:“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常人听得主事之名,大约都默认其人会深藏幕后不露踪迹。但闻尘楼最擅长的是怎样手段?要我说,自然是另辟蹊径,暗度陈仓。若是主事之人反其道而行之,作为食客常常现身,不光方便掌握店内情况,也易于命令消息的传达,堂堂正正现身更难招人眼目……正是幡杆灯笼——照远不照近,灯下黑也。”
听他说得缘由,谷践之心中暗赞:就那店中一时照面,便已推得八九不离十,可见此子该是为大家做事的,遗憾那主事虽说确是用了这欲掩反扬之法,却并不时时在店里露面,终是猜错了。虽说此子其人可嘉,不过方家大郎拒他生意个中定有道理,这……诓得一次,就诓得二次,小子,要怪便怪你时运不济罢。
心念电转间,谷践之腹中有了计较,随即转了颜色哈哈一笑,顺水推舟:“阁下果然英雄,洞事如观火,我楼内自认此法周密妥帖,不想仍是难逃法眼。此番老儿也是上得一课,就当报阁下提点之恩,也为赎得先前冲撞之罪,阁下所求真相,且容我慢慢说来。”
听得谷践之愿为自己做解,那汉子当下大喜,抚掌催道:“丈丈只需将那物名字用处道来便是,何消慢慢!速速说了我等便各自散去,也免误了丈丈要事!”
谷践之佯装嗔怒:“愚!万贤山庄邀天下豪杰来看的东西岂是一个名字便能形容的?奇珍奇珍,没有些背景说头,哪敢说是奇珍?若只要个名字用处,我自可以敷衍与你,只是往后出些差错,可别说是与老儿我做的生意,坏我闻尘楼的名声!”
那汉子见此,再不疑有它,慌忙谢罪:“受教、受教,小子鲁莽,还请丈丈原谅则个。”
谷践之一哼,受了礼后便清清嗓子诌了起来:“说这奇珍,便要提到一桩前朝轶事。说来也巧,这事恰生在这中秋之日——那便是唐皇游月宫这一说。玄宗倚栏望月,万分心驰,便请来那罗浮真人,求真人带他进那月宫游玩,罗浮真人神通广大,带其跨云入月自是不在话下。之后玄宗赏罢天上歌舞,尽兴而归,到了宫中,录下所听天音,谱了一曲霓裳羽衣,流传至今。然而世人只晓那霓裳曲,却不知这故事中暗藏玄机……”
谷践之说到此关键处,忽然拖个长音便闭了口,再直直望向那汉子。那汉子听得认真,已被前文吊起了胃口,此时看谷践之故弄玄虚,心中十分不耐,催促道:“这故事中玄机为何?丈丈莫要寻我开心,快快说来!”
谷践之仍旧不语,只是伸出了手来,晃了两晃。那汉子立时省得,所谓:钱财未出手,哪得人开口?于是赶忙招呼手下捡了几锭雪花白银,双手奉上。谷践之接到手里,看也不看便塞到了裹肚中,又才开口:“这轶事中还有一段,讲的是玄宗回宫路上,经过那潞州城,罗浮真人邀玄宗将方才听得的霓裳曲演上一演,以证夜临潞州。玄宗兴起而应,却叹不曾携得所用玉笛,真人听得,便施法取来玉笛。那玉笛从云间落下,玄宗接得手中便回想月中所听仙乐,照其吹了一曲,笛声清亮,缭绕潞州……”那汉子略一思量,问道:“依丈丈的意,这奇珍,便是玄宗皇帝的那管玉笛?”谷践之笑笑不答,只是继续道:“那玉笛就算真是玄宗那管玉笛,那也是人间凡物。玄宗其时乃是九五至尊之躯,能记下仙乐自然不足为奇,但那玉笛若真是凡物,哪能奏得出天上乐曲!再者,玄宗笛音当夜乃是传遍整个潞州城……音彻全城,谈何容易?这全因那玉笛是罗浮真人为玄宗从月中窃来的仙家乐器!在另一奇闻,钟天师捉鬼之中,那小鬼虚耗所盗的,也恰为同一管玉笛。虽说传言多有夸张不实,却也足见其物之不俗,这等奇珍,要是落入以音律入武道的人士之手,那可…嘿嘿嘿……!最后一提:这次万贤山庄所藏奇珍,其名……正是游月宫。”
那汉子听完,双目圆瞪,不知言语,半晌才消化完谷践之所说话语中明示暗示的信息,不禁呼出一口浊气:“若真是这等神器出世…九月初一,那万贤山庄内岂不是………”
不待说完,谷践之双耳一动,忽然抬手做个噤声手势让那汉子止了后话,比了个“走”字口型,接着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捣蒜般叩起头来,口中大声求饶:“还求好汉饶过老朽这条贱命,今日将狗眼忘在家中,未能识得英雄面目,冲撞了英雄……老朽自知罪不容赦,但还求英雄慈悲!这袋中是老朽全部身家,虽银少陋薄,也望英雄笑纳!”
那汉子也是个机敏的,晓得谷践之做此姿态必然是察觉到了生人,配合道:“还算有些眼色,今次姑且饶你,若是有得下着,就算叩破了你项上的粪袋,也别想老子会手软半分!”
说完便假模假式地抢过谷践之手中钱袋,暗暗拱了拱手,呼唤手下一齐快步走了。
谷践之看得几人身影已不见,便阖目细细辩那脚步声,然而——其中却未多出跟踪者的足音。
看来,不是暗中那人心思细腻,要等我离去再后起直追,就是其轻功更胜一筹,以致听音无法察其动向,毕竟方才若不是顺风听得些微动静,真是丝毫气息都未曾察觉……就只怕……
想起方家铺子里的视线,谷践之暗暗皱眉。
——此人本就是冲老夫来的。
谷践之不愿僵持,想到此处,便站起身提声喝道:“老朽何其有幸,今日几次三番得贵人来寻。但不知今次所为何事?谷某身老体虚,扛不得惊吓,若有指教,还请贵人现身一叙!”
话音落地,四方寂然,八面无声,候了片刻,也只听得风卷残叶,野鸟低鸣。谷践之正要放下心来,叹自己年老多疑心,却不知从何处忽然转出个人来,打个躬问候道:“暌违经年,不知老丈别来可否无恙啊?”
正是:运低偏遇不速客,事急正着烦事来。
各位看官欲知所来何人,且待下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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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sooooo忙,很少有时间肝企划。原本想把这章写完的,结果昨天看看MAD一阵鸡血,而且别人重九都过了我中秋饭都还没吃上orz,觉得再不发我这咸鱼真是要腌臭了……于是找了个能够下回分解的地方先停下来了。
总之还请大家多提意见,多多包涵!!没咋检查大概错别字不可避…………也还请大家原谅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