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课的内容总是无趣又冗长。托双亲在外贸公司就职的福,汐见从小就被勒令“其他的都无所谓这一门一定要好好学”因而非常擅长。从教室前方而来的声音被涂抹成模糊的色块,五颜六色的字母在面前的纸张上微微膨胀。少年习惯性地想要托住腮,手指触及脸颊上的胶布又缩了回来。
“……。”
好在挨打从很久以前就是日常。汐见将支撑头部的力换到左边,眼神则是难得地触碰到了右侧。
(……不在…不过也是。)
入学的那天就注意到了,坐在自己右侧的二之宫君,但汐见却始终没有交谈的机会。即使如此,对于平时目光只能放在胸前的汐见来说,二之宫的声音仍是要比形象来的熟悉的多,其原因无疑是二之宫君令人羡慕地健谈。一天里说过的话零零散散地从另一头飘来,回过神后就已经积攒起了一堆无关紧要的信息。像是喜欢在别人的名字后面加“酱”称呼,又像是对漂亮的东西有点执着之类的,和初中时聒噪的前桌出乎预料的相像,但却并不像她那样讨人厌。
为什么呢?
汐见侧过头打量了起来。
是侧脸和后脑勺的区别吗?又或者是高度所造成的视觉上的影响?硬要说的话……二之宫君声音的气味倒是意外的好闻,是因为这个吗?
又或者说,是名字的形状?
(二之宫……二之宫…………)
(后面的名字是……怎么写的来着……?)
长时间持续不断的凝睇终于将对方惊扰了。二之宫将一缕垂落在脸侧的发别到耳后,抬手的瞬间用余光瞥了过来。汐见的眼神与他交错,不等落定,就慌慌张张地收回到面前的文本上。
「Q2: What is significance of the title?
A: 二之宫りゅうと」
“…、……!”
莫名其妙凭空出现在题下空白处的字又让汐见窘迫了起来。他胡乱抓起纸张扔进桌肚,手指的关节敲在桌板边缘发出唐突的一声巨响,铺天盖地的色块被划下一道白。汐见心中的警铃大作。他埋下头,将脸藏在刘海后,不知是出于“好像这样做讲台之上的男人就无法找到他似的”的心理,还是因为右边忽然有光闪现。
“二之宫同学,上课的时候不要补妆,照镜子也不行。”
“是——”
吁。金色的尾羽在他眼前扫过,汐见悄悄舒了口气。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讲台上的男人又一次用声音执起画笔。待脸上的热度退下几分,汐见才重新拿出了那张试题纸,试图用几条删除线来减低那个错误答案的存在感。右边的光又偷偷摸摸出现了几次,英语老师挑了挑眉毛却没再中止授课。
一直到少年的笔尖点进Q7的圈,羞赧的心情才安定下来。清凉的风吹过颞骨,这时他忽然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
那样惹眼的人,怎可能会被以欺凌为乐的上位者忘在一旁?
与众不同的人总是会被当成异端。汐见真正认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还不算太迟。
时间稍微往前倒一点,大概是小学低年级时的一次争执。尚未能理解自己所看到的世界并非是完全真实的汐见在合唱练习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停下了歌唱,专注地仰视着在教室的天花板附近翱翔的粉色海豚,理所当然地被老师点名了。
有什么能比你手上的乐谱更重要的事吗?
男孩略微迟疑片刻,决定说出实情:
海豚先生。
诶?
我看见了海豚先生。就在那里。
不明所以的音乐老师朝着汐见所指的方向看去,而那里却只有顶部的白炽灯而已。他踌躇着,身为教师,是否应该给幼童留下一个美好的梦境。
汐见君骗人,那边什么东西都没有啦。相比之下同龄的孩子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不、不是那样的。现在是没有了,但刚才确实……
不管怎么说鱼只能在水里生活吧?汐见君一定是看错了。
又有人提出了异议。
可是……唔。
打断汐见的是钢琴声。初出茅庐的音乐老师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去结束这场争论。比起之前多长出了棱角的气泡从半开的顶盖下冒了出来,这一次是白色的。连绵不断的音符被充入它的内部,棱角被稚嫩的童声磨平,最终变成另一只海豚的模样。它慢悠悠地升空,倚着顶灯眯起了眼,尾巴踩着乐曲的节拍一摇,一摇……
你看你看。汐见戳了戳他身边的孩童,指着海豚的方向压低了声音。我没有说谎。
哈?
海豚先生……
那个孩子的表情霎时被厌烦所占据。
都说了那是不可能的啊!
嘘,嘘—不要这么大声,会吵醒他的。
所以说,根本没有那种东西啦!
不……
从以前就一直这么瞎说,明明什么都没有。
不是……
汐见君是骗子。
骗子!
骚动扩大了。琴声戛然而止。
不是!…………啊,走掉……了………………哇啊!
不知从哪里出现一股力施加在汐见瘦小的脊背上,将汐见推出了整齐的队列。前面的孩童下意识地避开了他,又在他离开之后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
汐见一个趔趄,狼狈地跌在地上。时间稍微冻结两秒。
噗。哈哈哈哈。迟来的笑声是踩着浪而来的飞鸟,围绕着汐见的周围展开了无形的结界。之后想来,大约是从那时候起,汐见就开始被排除在集体之外了。而当年的班级又分散在后来的初中里,不给汐见一丁点重来的机会,便自顾自地将飞鸟的诅咒又一年一年地延续了下去。
与众不同的人总是会被当成异端。因为这个世界的「正」与「误」,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它们是人为的,是少数服从多数的。
若是要想取得生存的空间,只有变成所谓的「多数」罢了。
“不要担心,大家不会把游戏当真的。”
少年将眉眼弯成柔和的弧度,像极了多年前从纷争中诞生却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观赏着被排挤的自己的海豚先生。他的手掌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拨开了积雪覆在了汐见的肩上,指腹刚巧就落在了…
“!”
回过神的时候,痛感迟钝地从手背传来。汐见忐忑不安地从刘海的隙间抬起眼,在小久弥护着的手背上确认自己刚才下意识的所作所为。
“……”
汐见咬住下唇,最终还是没能把否定的话语说出口,仓皇地逃开了。
为了变成「多数」,集体的事情,必须得好好参与才行——虽然是这样想的,虽然是这样明白着的,
而他却没有能说服自己的自信。
彷徨的时间也没有留给汐见太多。
和昨日相比似乎并找不出什么不同的早晨,连天气也是一模一样的阴沉。尚未察觉到违和的少年轻声从教室的后门进入,随即固住了脚步。
教室的课桌椅是以6×9排列的长方形,按理说不会有多余的桌椅,而此时此刻最末一排的窗边却多长出了一套,以不自然的姿态与长方体拉开一段距离,如同隔着一道迈不过的沟渠。
“……。”
大致得出了猜想的汐见僵硬地向自己的位置上看去。倒数第二行,从左往右数第三个,突兀的空白。
胃部隐隐作痛,他不得不分出手用小臂去捂。
(现在的话,也许还来得及……………………)
(啊。)
只是过了个垂眼又抬起的时间,那块空白就不见了。不知名的少年身手灵敏地将自己的桌椅挪到了汐见的位置上,彻底断去了汐见唯一的后路。
“……。”
嬉笑声、交谈声、翻书声、桌椅碰撞声此起彼伏。它们是树林间成群的鸟,不向陆地施舍一眼,只自顾自地朝着天空在画框里的世界飞旋徘徊。汐见不认得强占自己位置是谁,他也没有余力去回想。
白色的墨水稀释了视界,使它逐步褪去了全部的色彩。记忆与现实拆散成碎屑的模样在汐见的眼前旋转轮换。耳畔响起了诡异又跳脱的电子音,有点像是过去在什么游戏里听见过的GAMEOVER的滑稽音效。汐见想试着笑,却终究是没能笑出来。它循环着、循环着,在不知第几次的播放完毕之后,最末的一个音像是卡带了一般被无限地延长,以试图覆盖一切的架势,愈来愈响、愈来愈响……
最后的最后,只留下一道无尽的长波贯穿了整个世界。
——如果说忍受欺凌的目的是不被排除在外。
——那现在的局面又是为何?
汐见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从哪里踏入了这个死循环,一次次地重蹈覆辙。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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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应了一点点点点点的小久弥的剧情【http://elfartworld.com/works/78433/】,石川同学【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33675/】连名字都没出现就不响应了(…)
;e;眼看已经是十月的最后一天了,急匆匆地插个箭头、再急匆匆地准备一下插旗(大概!)。稍稍猜测了一下二之宫同学的反应,希望没有太离谱><
求不细看回忆杀那里…中之人不太喜欢写回忆杀于是非常的不走心…随便意会一下就好(掩面哭(所以为什么要写ry
本来想把整个换座位的事件写完再发的…然而考虑到后面两周三次元特别忙……就先擅自把抢座位的事情模糊地写了写…石川同学对不起!!!
(*´ω`*)另外问问看有没有人也想搞“座位被不知道是谁放在教室最后”的剧情,有的话告诉一下我…!
写得比较匆忙、如果有手癌的地方拜托提醒我一下蟹蟹!!…不足之处还请多多包涵><能读到这里真的十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