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梦中重演无数次的一刻到来,
丧钟与礼炮齐鸣。
阳光被阴云囚禁,
树根在泥土和鲜血下化为粉末。
这不是新生,
“这是灾变。”
*** ***
疏散,指示,演说,预演。都完成了。
海德等在预定的位置上,靠近植物根系丛林的最外围。大批的一线搜救人员聚集在这里,忙乱却有序。四周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只剩下耳机中断断续续各部门确认到位的报告。
距离这一切都不复存在还有3分钟。
海德,F,还有崩云,他们是在简单地清障完毕后第一批需要进入废墟中的人。他们的任务是探索废墟内部,初步评价城市被毁的程度,标记伤员的位置,解除反抗者武装。
救援的时间那么短暂,己方人手又严重不足,足以算是海德的经历中又一次高难度任务。
最主要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场景。
站在角落里,垂下头,允许自己暂时被拖入焦虑之中。
他知道这种情况下他应该沉着冷静,就像是各个组长所期望的那样。然而现在的他,表现得像是一个学徒。
指虎无意识地在指尖旋转,匕首飞快地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危险轨迹,尖刺弹出又收回。看似轻松自如,却只是在掩盖指尖因紧张而产生的颤抖。
有人轻易地拈住了刀尖。
“老实点。”源苍井按住他的手腕,皱着眉道。
“放不下心啊……”海德将匕首安回伞柄,抬头望向密林深处,目光定定若有所指。
“有什么不放心的,崩云回来以后,他们便重新封锁了甬道口,”源苍井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等信号发出后,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会真的结束吗?当地上被毁灭,当这里重见天日,一切真的会如愿以偿吗?恐怕那之后才是真正的持久战吧?
“但愿如此。”最后他这样回答。
时间就要到了,第一批各小队集结的信号已经发出。
源苍井被编在第二批的成员当中,在海德的小队返回后将会接替他们的工作。不过从有限的时间上看,他们更像是第一批成员的后备。
海德拿起伞,起身。
源苍井拉了海德一下,道:“自己小心。”
海德紧紧地回握了一下,作为回答。
*** ***
巨响过后,天塌地陷。
地动山摇中,地上城市轰然陷落,烟尘遮天蔽日连阳光都被吞没。这座地上堡垒。就这样在顷刻之间化为一堆瓦砾。
他们终究还是离得太近了,即便躲藏在掩体下,也不可避免地受到爆炸的波及。灰尘扑剌剌地落下,兜得人一头一身,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巨响带来暂时的失聪,耳鸣声尖锐的回荡在脑海中,耳机里各组长在高喊着指示,海德听不清,世界都在旋转。
塌方结束的一刻,消防组大批的成员从海德身边冲过,他顺着转身看过去。树根密林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森然可怖的城市废墟,建筑物上华丽繁复的装饰摔落得支离破碎,全无往日的荣光。
没有阳光来迎接他们的胜利,海德抬起头,从泥土天空的狰狞大口中望出去,厚重的阴云遮蔽了天空。
不过是一瞬的恍惚,疾行而过的人群便把海德带出个踉跄,有人伸手拉了他一把。回过神,是F微皱着眉的脸,F顿了一下,道:“命令下来了。”
迎着一旁崩云询问的眼神,海德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抓起伞,率先向废墟进发。
*** ***
“第几个了?”崩云皱眉,不耐烦地神情显而易见,他向后一退,站远了点。
“11个,这个没救了。”F弯下腰,从包里拿出一张黑卡固定在脚边的尸体上,那具尸体尚且温热,鲜血汩汩地淌成一洼血泊,绕在他的鞋边。F脚下微动,不着痕迹地躲开血迹。
一路走来,像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虽然早先有崩云月余的周旋,绝大部分的人早已撤离,但总有些人,由于各种原因留下来,或者说,被刻意地留下。眼前的场景虽不至于血流成河,却也是一副相当可怖的人间炼狱。
事实上,碰上的人如果已经失去行动能力,或是就如眼前这人一样失去了救援的意义,已经算是好情况了。如果不幸碰上那些尚有行动能力的,甚至是手中握有武器的人,情况就会变得非常危险,免不了一场枪战。三对一带来的总是压倒性的胜利,但那也多半意味着,对方再也拿不到那张代表“轻伤”的绿卡。
远远地又传来建筑崩塌的闷响,不知又有多少正在庆幸自己劫后余生的人在顷刻间万劫不复。崩云低头,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在这种不知何时会有冷枪鸣响的环境里,他与清一郎谈判的月余中紧绷的神经终于被折磨的脆弱不堪,他只能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迫切地想着撤退休息。
崩云抬起头,海德自从进入废墟起就冷着一张脸,俨然是刚认识他时的那副混蛋模样,也不管F和自己有没有跟上,只是自顾自地向前推进,飞速地完成分内的任务,效率极高,考量周全。
唯独不考虑的,是队员的状况。
崩云喊住海德,语气里带着忍无可忍的咬牙切齿:“海德,撤退吧!”
“再检查一下这栋建筑,可能有人。”海德的声音毫无起伏,一个闪身便从墙缝中进入了面前一栋半塌的建筑。
那阵莫名焦躁的情绪终于如带刺的藤蔓般紧紧地扼住了崩云的心脏,他几步赶上海德,声音里染上愤怒:“你以为你能救几个人?装着一副可笑的圣母样怜悯谁呢?”
F丢下那具尸体,也赶过来,想拦下崩云,最后还是无奈地站远,哪边也不想搀和。
他的话成功让海德停下脚步,海德转头,盯着崩云地眼睛,极为严肃地道:“我‘可笑’的怜悯,曾让3个人用他们自己的命,换了我一命。”
崩云怒极反笑,发出一声不屑地嗤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还真当自己是拯救世界的圣人?我所见的那些满心怜悯的人,到最后都害得自己尸骨无存,连带着让身边的人也陷入痛苦之中!你自己不也是这样吗?你那些同伴不都是这样过分的人吗?他们会在梦里回来,难道你不会在梦里见到他们倒在血泊里的脸吗?!”
这时,海德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怒容,正欲开口反击,站在一旁,游离于争吵之外的F突然凛厉地开口,低喝道:“安静!”
争吵中的两人在刹那间回神,迅速闪入掩体后,下一刻,三人都听到了逐渐靠近的,沉重的脚步声。
来人似乎很疲惫,脚步声缓慢拖沓,手中似乎还拎着武器,锋利的金属与地面的瓦砾摩擦,发出巨大而刺耳的噪声。这些熟悉的特点,让海德和崩云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莫非?
脚步声在距离三人不远处停下,机括声响起,一个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传来:“滚出来!”
果然是亚当!
两次交手,海德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单手一撑,翻身离开原处,另一手弹开伞盾,把自己护得严实。
熟悉的强光与巨响后,海德原本的掩体粉身碎骨,冲击力带起漫天的烟尘,他正要抬头调侃一二,不想亚当已经抡起长刀杀至眼前!
“滚出来!”击退海德后亚当没有追击,反手一刀斩断崩云掩体的支撑。
“都给我滚出来!”亚当的声音中也终于有了愤怒的情绪波动,赶出崩云后,双手一翻,武器又切回手炮模式,一击精准地打向F的藏身处。
这人是……怎么回事?崩云和F距离稍远,距离最近的海德首当其冲。与以往不同,亚当在这场战斗中完全放弃了防御,一味地专注于凶狠而精确地进攻,以血换血,每一击都是出奇的惨烈和决绝。
在一次格挡后的角力中,海德忍不住开口劝道:“停手吧,亚当,战争已经结束了。”
亚当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神色,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反问:“难道我们现在不在战斗吗?”
崩云一剑挑偏亚当的炮口,侧身闪过随后袭来的一脚,也是耐着性子语重心长地道:“清一郎大势已去,现在你跟我们纠缠,也不过是在耽误你其他同事的救援时间,何必呢?”
亚当全无平日里冷静理性的样子,反唇相讥:“哈?救援?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了?捅了人一刀还假惺惺地说什么‘我给你包扎’?真是恶心的伪善!”
“咣!”出乎亚当意料的,F虽然拔出手枪,却选择了近身肉搏,几腿踢来,亚当虽然尽力抵挡,却还是被震得虎口发麻,几乎握不住武器。
F却还是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迎战亚当似乎很是轻松,好整以暇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有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你还站得稳吗?还想一挑三?死忠给谁看呢?”借着一次攻击的空当,F出拳,力道凶狠地挥在亚当腹部。
亚当发出一声闷哼,硬压下腹中翻江倒海的呕吐感,踉跄后退几步,撑着武器勉强站直,垂着头喃喃一句:“凭什么啊……”
“什么凭什么?”崩云莫名其妙。
“你们凭什么决定我们的死活?!”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亚当再度扑向三人,进攻更加凶戾,除了直接指向要害的攻击外一概不躲,硬拼着受伤也要以命换命,仿佛不知疲倦,不惧疼痛。
“凭什么这场战争你们说结束就结束?既然能狠得下心毁灭我们,你们倒是狠下心赶尽杀绝啊!扯什么狗屁人道主义!
“掌握别人生杀予夺大权的感觉很好吧!想要像统治奴隶一样统治我们吗?可是平民早在几个月前就逃空了!我们早就转移了自己的资源!敌对的势力都被埋在这堆废墟下!
“你们得到了什么?不过是一座死城罢了!空无一物的死城!来啊!来统治这里啊!”
三人都沉默了。
眼前事不可思议的一幕,亚当,哭了。
一滴泪水爬过他沾满灰尘的脸,他却完全顾不得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
“无论是敌人……同事……BOSS……
“都不见了啊……”
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亚当的声音发颤,跟着连手都在微微发颤,动作僵硬。三人毫不犹豫地抓住机会,崩云和F封住亚当的动作,海德灵敏地绕到背后,一记手刀砍向亚当颈间,亚当倒下去的一刻,崩云一脚将亚当的武器远远踢飞……
*** ***
“冷静点儿了?”有人问。
亚当甩了甩头,从眩晕中挣扎着清醒过来,他正瘫坐在地上,倚着一面墙。海德在一旁紧紧按住他,冰凉的匕首抵在他的颈间。
F在他面前蹲下身,把玩着手里的一打伤员标记卡,笑眯眯地道:“这么多话,一枪崩了发张黑卡算了~!省力省心!”
“……你!”亚当凶狠地瞪了F一眼,忍了又忍,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还有一个选择,”崩云站在稍远处,脚边是亚当的武器,难得严肃地提议,“带我们去找清一郎,然后你会拿到绿卡,可以去安置点休息。”
不仅是亚当,连海德都因崩云的提议稍微一愣。崩云不是最想撤退的一个?怎么会提议这种连自己都没考虑过的高难度目标?旋即恍然:
崩云妥协了。
他理解海德不做出成果是不会撤退的,但他仍想尽可能早的离开这里,于是便选择了一个最有效率的方案。
海德将挣扎起来的亚当按回去,自动开始为亚当解释:“我们并不会对清一郎不利,只是找到他我们就能更快结束这场混乱,现在只有你最了解他可能的去向,所以我们能不能找到他,看你的决定了。”
亚当皱眉,明显在挣扎,他艰难地转头看向海德,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你不必相信我们,”崩云无所谓地偏头,“反正我们无所谓能不能找到清一郎,不过对你来说就不一样了。这里除了我们,还有谁能把清一郎带出去吗?救援的时间有多宝贵你是知道的,我们在你身上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留给清一郎的时间不多了。要是到了返回的时间,就算我们还没找到清一郎,也只能选择撤退,天知道第二批救援什么时候会来?”
“所以,”F捏着黑绿两张标记卡,递到亚当面前,“清清能不能活,不在我们,在你的决定。”
亚当沉默了。
他垂着头,挣扎了片刻,终于抬起手,从F的手中,缓慢地抽走了一张卡。
一张绿卡。
*** ***
“你……!!给我松手啊?!!”
“哦。”
哐当。
亚当揉着腰,倒在地上,努力了半天才把自己撑起来,愤怒地瞪着崩云:“你干什么?!”
F不知何时掏出了一副眼镜戴上,看到这一幕时,动作极为自然地抬手扶了一下眼镜。
“你让我松手的啊?”崩云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语气无辜,“我多从善如流啊!”
“我让你松你就……?呃……”话说到一半,亚当便猛地止住话头,似乎意识到自己无论怎么说都是吃亏,只能悻悻收口,拒绝跟任何人交流。
之前尽管亚当已经作出决定,但他只是指了一个大致的方向,而后便撑起身,一言不发地跟在三人后面。
虽然几人都奇怪亚当情绪变化之大,但也只当做他经历大变故还没缓过神来,因此不去理会。最后还是崩云,实在看不下去亚当因为腿伤而缓慢的步伐,走过去一伸手,一把将人横抱起来。
就算被人做出公主抱这样羞耻的动作,神游天外的亚当还是没有回魂,竟毫无反应地任由崩云抱着。
看来这受的打击不是一点半点啊?海德惊讶地挑起眉,F果断地戴上了眼镜。
事实上,亚当会如此并不是因爆破行动受到打击,仅仅只是因为……冷静下来回想一下自己之前都说了些什么,亚当便陷入了一种,极端的羞耻情绪中。
“狗屁人道主义”?“来统治我们”?“你们凭什么”?
这都是什么中二用语啊!几岁了啊!理智和自控力在那一刻都被吃掉了吗?
太丢人了……
直到崩云已经这样抱着亚当走出很远,亚当才突然如梦初醒一般惊醒过来,当他发现自己正双脚悬空,被崩云用一种更加羞耻的姿势抱着时,苍白的脸上“嘭”地一下腾起了绯红,金发间隐约可见一双粉红的耳朵尖。
海德把僵直着的亚当从地上拉起来,拦住了他扑向崩云的动作,嘴角终于扬起了一抹笑意:“行啦,冷静,不要冲动。你面前这俩树懒组精英,可都是《EDAS Daily》八卦版的资深编辑,你要是再敢对他们动手,明天指不定给你写点儿啥啊!”
亚当深吸一口气,克制着自己的冲动情绪,表面上又变回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海德抬起头,目光越过亚当和F对视了一眼。
刚刚他扶眼镜的时候,绝对,拍照了。
*** ***
这么一闹,气氛轻松了许多。亚当还在尽力维护自己严肃刻板的形象,却怎么也招架不住三人的调侃,若是开口还击,只能被抓住更多的槽点。最终,亚当只能选择沉默,无论三人说些什么,都别想再让他说一个字。
天色愈发阴沉,乌云如破烂的棉絮般密密实实地覆盖住天空,积压下来,明明时间还早,却给人一种夜幕将至的错觉。冷风渐起,带着六年未曾感受过的,令人陌生的土腥气。那是无意中在人生里缺席了六年的常识,大雨将至。
与亚当所说的地点越来越近,每个人都重新严肃起来,提高警惕。在绕过一堵半塌的矮墙时,走在队伍最前的F 猛地闪回墙后,拔枪上膛,同一时间,其余人也越过他看到了那个削瘦颀长的背影。
“BOSS……!!”亚当颤抖了一下,猛地冲了出去。
海德伸手去拉他,竟抓了个空,三人只能跟在他后面现身。这时四人才看清,西谷清一郎正举着一把左轮手枪与人对峙。而对面那人,正是他的孪生哥哥——西谷原一郎!
剑拔弩张的对峙似乎已经保持了一段时间,亚当的一声惊呼不可避免地让清一郎产生了一丝动摇。
这就是原一郎要的一瞬间!他不过是身形一晃,抬手抓向清一郎的枪管。犹如一阵劲风呼啸而过,左轮已然易主。原一郎再松手时,一堆枪支零件从他手里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电光火石间,他竟随手完成了一次大分解!
随着武器被缴走,清一郎最后的一丝清明也终于支撑不住,脚下一个踉跄,摇晃着就要往下倒。原一郎一惊,连忙伸手揽住,刚刚想要说的话,张了张口,到底只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还能说什么呢?
那些恨,那些怨,那些在黑暗中筹谋多年的血债血偿,当这人终于鲜血淋漓地倒在自己面前时,却又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终究还是兄弟。
毕竟,死生之外无大事。
有雷声被压抑在厚重的乌云下,闷闷地听不真切。风势渐强,卷起灰尘砂石迷得人睁不开眼,暴雨将下未下。
原一郎抬头瞥了一眼不远处充当背景的海德等人,手下一转,将不省人事的清一郎打横抱起来,如同抱着人偶。他就这样转身离开,完全无视其他人的存在。
亚当本能地想要追上去,却被人拉住,愤怒地回过头,海德拉着他,轻笑着摇摇头。
最后亚当还是没有追上去,不甘地盯着原一郎消失在转角处,他只能用尽所有理智把自己钉在原地。
无能为力。
“看见了吧?”还是崩云先打破了沉默,感慨道,“我们老大根本就不是要这座城,他就是要一个人~”
亚当茫然地眨眨眼,猛地反应过来崩云是在回应自己先前说的话!
“唔啊啊啊!!忘了它忘了它!!”
海德看到F扶着眼镜,脸上是得到大新闻的兴奋,暗自叹息。
明天的《EDAS Daily》八卦版,可是热闹了!
*** ***
一阵惊雷后,仿佛是一声令下,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下,转瞬间便有了倾盆之势。破败不堪的建筑废墟失去了遮风避雨的能力,雨珠连成串,从缝隙里渗进来。
“撤退吧?”F提议。重要的任务已经完成,雨水会让本就岌岌可危的废墟更加危险,是时候离开了。
“等下!我有个东西必须要拿!”亚当叫住三人,指向一个方向,“不远,很快就能回来。”
海德皱眉,不信任也不赞同:“之后会重新清理废墟,现在去取太危险了。”
“那个方向也有出口,而且更近。”亚当不由分说,已经率先走去,“是个很小的东西,但是……非常重要。”
短暂地犹豫后,崩云几步赶上亚当,再次将其横抱起来。这次,亚当只是微微僵硬了一下,并没有激烈的反应。
“那就抓紧吧!”崩云加快了脚步。
地点确实很近,不过是一两分钟的时间,几人的面前出现了一扇半开的房门。房门上书一“清”字,笔锋遒劲有力。
这是……清一郎的房间吗?那刚刚的是?
屋主人走得匆忙,并没有关上房门,因此即便是门框已经变形扭曲,亚当依然能顺利进出。
不消片刻,亚当便折身返回,怀里小心地抱着PAD和一只扁平的小盒子。在三人审视的目光下,亚当主动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双陈旧但干净的手套,被亚当仔细地折叠收起,正是清一郎会用的款式。
“这是我的房间,”亚当的语气里满是难以掩盖的疲惫,“只是一副BOSS用过的手套,PAD里都是些私人的日常文件,你们回去可以让技术部门查……”将物品封进防水袋,勉力抬手指了出口的方向。
再没什么心思去争辩什么是非对错,受伤,失血,极度的疲劳,再加上迎来结局时那一点不甘与无能为力。亚当蔫巴巴地窝在崩云怀里,甚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离开建筑时,海德扭转机括封住枪口,弹开伞盾将四人都遮蔽在伞下,这么多年,这把武器终于发挥了一次其最本质的作用。
黑灰色的伞面下,光线更加昏暗。亚当昏昏沉沉地只是想睡,又总是拼尽全力想保持住一丝清明,意识混沌间,那些遥远记忆中的往事一一在脑海中翻滚起来,闪烁着出现在眼前。
第一次见到清一郎时,自己还是孤儿院里那么不起眼的小不点,清一郎也远比现在青涩稚气。
他向自己发出邀请,向自己下达威严的命令,仿佛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而自己则是手握千军万马的将军。
但是那时候,他们是真正的一无所有啊!
他记得那时的清一郎,养尊处优,衣着光鲜,名字前面永远是长长的,令无数人垂涎的定语前缀。但所有人都清楚,清一郎不过是个空壳子,一个华丽的装饰品,一个……西谷原一郎的陪衬。
他的孪生哥哥,光芒万丈的原一郎,确实是真心待他好的。然而他只会把清一郎护在自己身后,像是藏一件珍品一样把他紧紧地藏起来,替他承担一切,也替他决定一切。
如果原一郎真的那么在乎他,为什么不曾教给他任何技能?为什么不曾放手交给他任何责任?
可以说,清一郎如今的一切,都是他用自己的力量从别人那里,一丝一毫地夺来的。
他看到清一郎处心积虑地谋划,他看到清一郎纵横捭阖的疆场。
终于有一天,清一郎终于可以用雾之枭的名义来发声,他终于可以亲自任命下属。亚当站在台下,听到清一郎念出自己的名字,他知道,此后,他永远不会对清一郎的决定有任何的怀疑。
除了忠诚,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他奉献什么感情。
那天清一郎用的手套,正在亚当的怀中。
远远又传来隆隆地闷响,不知是建筑倒塌,还是天边的滚雷。
*** ***
一路无话,回到营地,三人将亚当送上担架,F声称还有急事先走,将亚当的标记卡换成黄色便急匆匆地离开,崩云和海德都心知肚明他是去整理今天收获的一大堆素材,又暗自期待着第二天的《EDAS Daily》。
只剩两人站在原地,崩云想起先前废墟里的争吵,到底还是有些歉意,斟酌着措辞开口道:“刚才的事……是我冲动了,没克制住,你不要在意。”
海德却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语气轻松道:“没事,下次我跟源去星云免单就是了,接下来也没我们什么事,先走了!”
海德的目光一直盯着不远处的人群,那里第二批队伍正在待命,他的目光,就锁在那其间,披着雨衣的源苍井身上。
海德的伞一挪开,冰冷的雨立刻把崩云浇得一激灵。暗骂了一声,避雨前崩云还不忘追着海德的背影喊一句:“接下来的一周别来找我!我不开张的!”也不知他听到没有。
源苍井正披着雨衣待命,嫌遮挡视线便没拉严兜帽,雨水顺着缝隙落在他的刘海上,一绺一绺地粘在脸颊上。
光线一暗,头顶的雨水消失,源苍井转过身,海德正撑着伞型XD-29笑吟吟地喊他:“源?”
“这伞可算是派上回正道!”源看着头顶这把巨大而又造型奇特的伞,也是笑。
上下打量一下,眼前人有些狼狈,可眼神清明,明显只是些皮肉伤。源苍井放下心来,点点头道:“那我出发了。”
“不必,”海德拉住源,把伞交给他,破天荒地从配备的急救包里翻出一块毛巾,“这个区域已经clear了。”
“这么快?”源苍井举着伞,理所应当地眯眼让海德帮他擦干头发,语气里并没有惊讶,“你们一队干完两队的活儿,F和崩云竟然没罢工?”
“他们也拦不住啊~”海德收起毛巾,接过伞,看着源苍井被自己揉得乱糟糟的头发,又是想笑。
雨势仍不见小,沙沙的雨声阻隔了渐起的喧哗。越来越多的人被送进营地,气氛忙碌而紧张。
海德却向源苍井伸出手,轻松道:“回去?”
立刻就被握紧了。
“那便回去吧。”源苍井这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