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些连寿喜烧的高汤都无法抚平的——
“呃……鸡蛇怪(Cockatrice)和蛇尾鸡(Basilisk)你更喜欢哪个?”
回答提莫瑟斯的仍旧是无尽的沉默,让他泄气地埋下头去,棕色的辫梢险些垂到营火的火苗上,而他提问内容的主角之一的一部分骨头正被凯因放在锅子里熬煮,香气四溢。灰白头发的战士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剥着砍下的麻痹触手的外皮,脸颊的一边因为躲避鸡蛇怪尾部的抽击,稍微碰到了墙上的触手而肿了起来。他用下巴指了指房间一角的出水口,第三次搭话失败的尸体回收商只好气鼓鼓地跛着一条腿,用仅剩的左手拎起了木桶。
等他回来的时候,战士已经熬好高汤,在平底锅里把从鸡蛇怪颈部剔下来的肥肉煎得咝咝作响,金黄色的油脂热腾腾地从肉和肉皮之间沁出来,尸体回收商反射性地咽了口口水。
这是个很大的房间,房顶很高,拥有数扇以木条钉住的窗户,可以推测以前是用来作为聚会场所,或是食堂一类。几十把椅子和数张桌子乱七八糟地堆放在房门后面,上面覆盖着厚重的灰尘,看起来像是要堵住门,不让外面的什么东西进门的样子;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处,证据就是房间另一侧墙上开出的大洞和散落满地的砖石,足有近二十肘高。战士和尸体回收商拖着在这栋建筑“走廊”里杀死的鸡蛇怪进入房间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尸骨,很难猜测坚守在这里的人的最期是什么样子的。
从木条的缝隙中透出些微蓝光,那是建筑外墙上的发光苔藓;自他们两个从四层失足坠落已经过了将近三十小时,二人的眼睛也逐渐习惯了这种苔藓和发光菇类的蓝光。从很远的地方偶尔会传来石块滚落的声音,或是沙沙地落下尘土的声音,除此之外,这里静得吓人,任何一点微小的金属碰撞声都会带来数倍其上的回音。提莫将盛水的木桶放在凯因旁边,疲累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石头地板凉飕飕的,很不舒服,不过比起勉强活动带来的疲累和痛苦,这点小事他宁愿忍着。
凯因用像是银币颜色的眼睛瞥了他一眼,把身边卷成一卷的睡袋用脚往回收商那边踢了踢。这是他们仅剩的行李里,颇为庆幸还保留着的几样物品之一。
“你可以先睡一会儿,饭还要三十分钟才会好。”
“……”
恭敬不如从命,提莫瑟斯利索地钻进了睡袋,钻进去的时候恰巧磕到了左腿受伤的膝盖,疼得他从牙缝里咝地吸了一口凉气。
“我觉得我睡不着。”回收商说,“撞到头的那一下好像挺厉害,我觉得有点儿恶心。”
“那就躺着。”战士惜字如金地回答道。
沉默重新占据了这个空间,木柴在火焰中发出的哔剥声音除外。营火的光线在远处的墙壁上投下了一组长长的影子。因为闲得无聊,也是为了压下反胃感,提莫伸长胳膊探到了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掏出坏掉的义肢竖在地上,跟自己的左手一起摆起手影戏来。凯因诧异地看着他,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直到回收商快要觉得无聊的时候,他才听到了战士的声音:
“我妹妹曾经很喜欢这个。”
“你有妹妹?”
尸体回收商直觉自己应该多问一些,但是他被撞了一下的脑袋现在有点晕乎乎的,总觉得会说出什么口不择言的话来,他聪明地选择了最安全的问法。
“两个,还有两个弟弟。”
“这么说你是家里老大?”
“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这可真是个大家族。尸体回收商在心里掰着指头数着,一边这么想。正在烧开水的战士把目光转了过来,正好对上提莫的。
“你呢?”
“不知道。”回收商干脆地承认,“上次复活好像出了点小毛病,我能记得的事情不多了……好吧,其实是基本不记得什么了。”
“你不会慌吗?”
战士把头转了回去,从开水里捞出切好的炸弹百合根浸入冷水。
“走一步算一步咯,没啥可慌的。”
回收商面不改色地说着谎,假装摆弄着自己的义肢。他开始讨厌这个战士的眼神了——或者说根本就没喜欢过。嵌在深色肌肤上的那对眼睛就好像镜子一样,他能看到那里头倒映着自己自认为高明的,拙劣的演技。就在这个时候,凯因突兀地开了口:
“虽说现在这个状况也没办法采取其他行动了,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什么在四层的时候没有脱队。”
因为有要去的地方,要找的东西。提莫瑟斯将这句话咽了回去。我一定是撞到头的时候撞坏了,他这么想着。
“说实话,我原本以为你才是会脱队的那个。毕竟你只收了订金而已。”
战士沉默了一阵,将手里切好的肉块和百合根一起倾倒入烧热的油脂里,雾气随着油脂爆裂的声音腾腾升起,稍微遮挡了他的面容。
“看来你知道我另一个外号啊。”他最后说。
“怎么会不知道呢,只不过没人当面提罢了。”提莫瑟斯觉得自己的嘴巴今天有点格外地……不受控制,“对吧?‘见死不救的凯因’。”
“对。”战士用平稳的语调回答,之后就再没说话。回收商费力地将自己在睡袋里翻了过来,改成趴着的姿势,将左边的小臂和外套卷垫在下巴底下,饶有兴趣地等着看他的表情如何变化,但他随即遗憾地发现,战士只是因为在专心调配酱汁,没顾得上接话而已。
“你还知道多少?”
“有一两个酒馆私下里传说,有好几次你接了一整个公会的活儿,最后只剩你一个人活着回来。还有一次,侥幸回来的公会成员指责你在另一个战士遇到危机的时候,不但没帮助他,而且落井下石。”
“都是真事儿。”战士把砧板上的走路菇倒进小火熬着的汤汁里。“我的行动方针是不做存活率太低的事情。”
“你不打算辩解下?”
“为啥要辩解?反正那些公会的成员最后都是我背回来复活的。”战士尝了下汤汁,把准备好的食材一一摆进了锅子,“做了对得起薪水的工作就行了。”
“是真的?”提莫接着问,“没有什么隐情?公会内部的三角恋?发现了意料之外的宝藏的内讧?”
“你这是希望听个睡前故事吗?”凯因反问道。他挪了挪屁股,正对着提莫的方向。后者敏锐地察觉到他语调的一丝变化,立刻摆出一种做作的纯良表情点了点头。战士叹了口气。
“我再说一遍,传闻是真的。只不过他们有一点不知道的:那个我见死不救的战士每次都在公会队伍里,所以我才会接那个公会的任务。”
“等等,我得反应一下……你的意思是说,你只接有那个战士在的公会的活儿?”
“我并没这么说,但意思也差不多。”战士看了看锅子沸腾的情况,从火堆下面撤了两根木柴,“更准确地说,是因为那个战士在,我才会对他们见死不救。”
提莫瑟斯张大了嘴,半天没说出话来。凯因没注意他的表情,接着说道:
“那个战士是我的同乡,我们是坐同一条船来到黄金岛的。他会定期往返我的国家和黄金岛之间,而我为了节省旅行的费用,一直呆在这里。”
“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我的国家是东方大陆上一个国土面积很小,人口却相当多的地方,土地只有少数人能买得起,大部分人都很贫穷,我家也一样。加上父亲和母亲,家里一共有九口人,每天辛勤劳作只能挣得勉强糊口的粮食。十九岁的时候,我听说了黄金岛的事情,于是家里凑出钱来,给我买了前往黄金岛的船票。”
“那段时间我拼命地接活儿,大概是因为对风吹草动比较敏感,外加逃得快的原因,幸运地一次都没死过,这样攒下了一些积蓄。每次攒到一定数额的金币,我就会托那个同乡带回家里;这样过了大概四年。直到另一次从我祖国来的航班靠岸,我在新一批上岛的人群中看到了我家邻居的女孩为止。她告诉我,我家在我那个同乡回国那一年就因为失火烧光了,家里人一个都没能躲过那场火灾。”
“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几天,计算了一下交给同乡的所有金额,大概是复活一个人二十一次的费用。在这里死亡之后再复活,人会有一段时间的记忆混乱或者丧失……这一点我相信你知道得很清楚。”凯因直直地盯着张大嘴看着他的提莫瑟斯,“算上上一次,还剩十五次。那个同乡依然浑然不觉,等着我下次约他一起承接任务。就只有这一点,我对他很满意。”
尸体回收商选择什么都没说,他合上嘴巴,默默地接过了战士递给他的木碗,咬了一口鸡蛇怪的红肉。菜炖得很入味,配合微甜的汤汁,非常鲜美。
Fin
附录
寿喜烧 食谱(二至四人份)
鸡蛇怪的骨头——肋骨5-7根
鸡蛇怪的肥肉——约300公克
鸡蛇怪的肉——约800公克
麻痹触手——4-5条
走路菇——约200公克
炸弹百合的根茎——2枚
普通药草——2棵
高级药草——2棵
史莱姆干——约200公克
米酒——100毫升
五年酱油——100毫升
盐——少许
砂糖——少许
辣椒粉——少许
1、准备材料:取部分鸡蛇怪的肋骨熬出高汤,翅膀的部分去掉尖端,也可以只用皮膜;尾部只要前1/3;其他部分的肉切半个手掌大小;剔出鸡蛇怪大腿和颈部的肥肉用来炼出油脂,注意不要弄破下颌下方的毒腺;麻痹触手剥皮后用加醋的水稍微冲洗;走路菇只取用伞盖的部分;炸弹百合迅速剪断花和叶之后挖出根茎,对半切用开水先焯过;史莱姆干剪细
2、肥肉放入平底锅炼出油脂,放进切好的肉块和焯过的百合根稍微炒过,不用炒太熟,闻到百合根的辛辣味道就盛出来
3、将酱油、米酒、盐、砂糖和辣椒粉混合起来做成调味汁,喜欢吃甜味的话砂糖可以稍微多加一点
4、平底锅盛出熬好的高汤兑入调味汁、放进麻痹触手和走路菇加火;烧大约十分钟后放入余下所有食材,撇去浮沫,中火煮约十五分钟即可
5、吃到汤汁和菜余下一半左右的时候,加入史莱姆干剪成的细条继续煮,注意下史莱姆干时不要靠近锅壁,否则有可能粘锅。
莱蒙望着面前飘摇的火焰有些晃神。第四层总有着水下鱼尾拍击水面而带来的闷响和气泡浮上水面爆裂的声音,以至于这样的夜晚仿佛整个人都身处在幽深海底,周遭尽是未知的恐惧。
可是他完全没有心情去在意这些。
他像是一团乱草一般的脑海中仅仅只剩下一个念头: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作为初涉世间的无知者,他实在是低估了这个世界的险恶。
原以为自己能够好好的在迷宫中探索的,原以为自己应该是可以一帆风顺的……可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以至于会变成这样呢?
莱蒙包膝坐在火堆前,木材被灼烧的劈啪作响,金黄色的火焰像是嘲讽一般令人憎恶的摇晃着。他轻轻将手放在地上,恍惚间仿佛又有谁的手覆在上面,手心温暖。
“别怕,有我呢。”
身旁似乎是传来这样的声音。
心脏猛地飞速跳动起来,莱蒙扭头看向身边,本来会被暖黄色的光芒照耀的更加明亮的金色身影并不存在,那句话仿佛也只是一个错觉,身旁包围着自己的只有完全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隐匿着的敌人。孑然一身的自己,在偌大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中能够做到的事情实在是少的可怜。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
只是这时候再如何懊恼又有什么用处呢?莱蒙将头埋在膝盖中,从喉咙深处溢出细微的绝望的呻吟。
或许走出那片远山就是一个错误。
……
“现在香菱不知道到哪儿去了,雷恩也被他哥哥不晓得掳到什么地方,卡缪尔……也……”
听着里科对于现状的分析,莱蒙只觉得愈发焦躁起来。静水流深的道理他在书中看过也懂的,这迷宫中平静的像是一面镜子似的大湖则是完美的体现出了这一点。这片湖就像是一条蛰伏的毒蛇,这个队伍中有两人因为它的缘故而不知所踪。现在的平静,和先前的凶残形成的鲜明对比叫人不寒而栗。
如果他及时注意到湖的危险性,或者跟着卡缪尔一起行动,或者和雷恩的哥哥好好沟通……或许都不会如此。但是现实就是这样残酷无比的打破了他的幻想,用血淋淋的现实给了他一巴掌,先前从山中出来的兴奋和喜悦早就在层层迷宫中消磨殆尽了。抱着郊游一般的心情来到这个地方,什么准备工作都没有做好,他这个所谓的会长当的真是无比失败。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而且都是脆皮。我觉得这不太好,感觉迟早要完。要不去找找看他们?”在完全分析完情况之后,里科望着莱蒙提出了这样的意见。
“对,两个脆皮你说要怎么去找他们?现在物资也没有多少了,水中那么凶险,贸然进去肯定是送死。”
“但是不去找他们难道要怎么办?等着他们被鱼吃掉还是怎么样?”
大抵是因为损失了如此多的队友,里科的心情不是很好,说话也带上了些许火药味。莱蒙定定地望着地面不言不语。他心中是有不忿的,可他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回去,最终只好憋在心里。
“……那、我们现在…就什么都不能干了么……?”
他低低的自言自语,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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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戴娅蒙德在踩中陷阱迅速躲开后,与她相隔数步的提莫瑟斯和凯因却因为距离与时间差着了机关的道。这是在迷宫特定层数才有的陷阱,主要对复数以上的团队有伤害加成,通常是先行成员在碰触机关的些许时间后才对后方队友进行伤害。
狭小的通道开始坍塌,仅剩的队员们正竭力与死神赛跑。凯因一把提起逐渐开始落后的小个子同伴,低声说了句“抱歉”便将对方用力扔到安全区域。与此同时他感到身子重心猛地一沉,碎裂的地面带着他快速下坠,他来不及思考只是卯足了劲儿踩踏着上方落下的巨大石块,在躲避其他掉落物的同时以此为垫板向上跳跃逃生。
塌方的停止如同开始般突如其来,眼看着即将抵达地面,却再也没有更多的踏板供凯因借力,他只得孤注一掷绷紧了身子用尽全力向上跳跃。他伸长了手臂想要捉住即将唾手可得的安全,却在仅差半个指尖的距离与其失之交臂。银色战士后仰的身躯宛如垂死的大鸟,半蜷缩着向下摔去。
来自上方的一股力量牵扯住了自己的胳膊,凯因迅速抬头,看到提莫瑟斯那张令人生厌的脸突然变得温和起来。
“嗨嗨,我说哥们,没死就吱一声,我好拉你上来啊。要知道你和你的复重可真不轻。”
对方拽着自己的胳膊向上用力,凯因看到旁边探出脑袋的戴娅蒙德正抖动着小耳朵。
“稍等……我们马上就救你上来。”
有细小的碎石叮叮哐哐砸在凯因的铠甲上,他忍不住抬头去看,发现同伴们站的位置正下放土地正在龟裂。
“当……”
话音未落地面再次开始坍塌,凯因只来得及看到提莫瑟斯用义肢将戴娅蒙德打了出去,紧接着就和自己一起掉了下来。
男人从坚硬的地板上爬起,看到队友正在对自己施展治疗法术。身旁的精灵温文尔雅,有着美丽又柔顺的珀金色长发。
“……你好,▊▊▊。”
被称呼的队友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用温暖的双手最后抚平了男人肌肤上的细小伤痕。
“好奇怪的打招呼方式,这该是大难不死后对队友说的第一句话吗?”
男人认真地陷入了沉默,他思考着,同时再一次忍不住为队友精湛的魔法赞叹。
“那你认为我应该说什么?”
女性队友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笑了起来,她站起身后向男人伸出手,说:“这可难住我了,你觉得说‘谢谢’怎么样?”
“听起来是不错的建议,下次我会试试的。”
对方笑的更欢畅了,男人不理解这有什么可笑,但却为看见对方微微颤抖的肩头由衷感到欣喜。
“喝点热水吧?”兔子兽人的队友说,他的耳朵始终高高竖起,倾听着不同方位的微小动静。
“▊▊,谢谢你。”
男性兽人愣了片刻,突然大笑着拍打着男人的肩头。他一边打一边笑,甚至流出了眼泪。
“你可真有趣啊,▊▊▊。难怪我们的队花会喜欢——”
提莫瑟斯猛然间惊醒,他感到身边有人的气息,虽然四周黑暗,他还是瞬间就摸索出佩剑,以进攻的架势进行着防御。周围很静,提莫瑟斯能听见喘息、心跳及血液冲刷耳廓的声音。他知道危险的存在,并能大致判断出对方的位置,但却不敢贸然出击。
“看样子你是彻底清醒了。”
花了好些功夫,提莫瑟斯才想起声音的主人是谁,并跟着艰难地回想起昏迷前最后的事情。
相互纠缠的二人飞快地下坠,忙乱中竟是谁也没有松开对方的手。为了缓解下降速度,凯因果断抽出斧头想要插入岩壁,但墙壁光滑坚硬他只是用斧刃划出了一路火花。只听“嘭”地一声闷响,提莫瑟斯弹出了自己的义肢。木质义肢手掌以上的部位飞射出去,绕了数圈迅速缠紧一块突起出物,两个人在半空中忽地荡起了秋千。紧接着连接的丝线因多重力的叠加不堪重负,在发出响亮的崩裂声后如数被撕扯断开。
从相识之初就对自己没好脸色的凯因依旧在下,提莫瑟斯能感受到对方在用微薄的力量将自己托起。铠甲虽能缓解部分冲击,但人的肉体依旧有限定的承受力。纵使凯因再对尸体回收商毫无好感,眼下的状况只能丢卒保车。
提莫瑟斯骂了句娘,尔后光速收回义肢,还真真实实被不听使唤的工具绕回来打了脸。刚才的拦截虽然没有实质性意义,但很大程度依旧降低了二人的降落速度。收回的右手当然变得破破烂烂,指头内的香料还沿途撒了一路。眼看着即将着地,可以预见自己也不待见的战士轻则撞个内出血,重则当即送了命。反正只要自己没事,事后就能进行复活,这听起来似乎很是解恨并且最为轻松。
“……是咱的队友,咱可不能等到她死之后复活她,咱要做的是在她还活着的时候进行营救。”
“你觉得说‘谢谢’怎么样?”
“该死!”
所幸掌心的机关还能使用,确定行动的话只能趁现在拼死一搏。旧日的阴影如同泛着珍珠色光泽的鬼魅,无时不刻不跟随着提莫瑟斯,带着或嘲讽或苛责或温存的态度环绕着他、簇拥着他,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诉说着昔日被忘却的回忆。
提莫瑟斯再也没了犹豫,他弹射出掌心的捕捉网,同时再次射出破烂不堪的义肢。那几乎快要断掉的假肢像是脖颈折断的灰色天鹅,堪堪地耸拉着头颅,卡进了奇怪的岩石缝。而那张只是用来捕捉小型动物的网,在承受了两个人和包裹的重量后,最终还是断裂,带着二人摔落在地。
TBC
叫醒他的,是呼吸道内的粘稠感。
“唔,咳!”
鱼鳃草使用后的副作用,像鼻塞了一样。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头疼,自己正趴在地下城冰凉的石砖地板上。队友不在这里……
发生了什么来着?
冒险进行到了地下四层。
“该说真不愧是女装癖吗?”当时香菱正在给雷恩扎小辫子。
当莱蒙说出这句话以后,平时脾气一直很好的半身人用出半生武学真髓,拳脚交加劈头盖脸打在他的身上。幸好不是毕生,不然不等萨缪尔和里科把他们拉开,就得预约尸体回收商了。
“为什么打我!”一边接受着雷恩的治疗,莱蒙委屈地说出这句话。
香菱解开头上的两个发髻,长到脚踝的细长发辫拖了下来,“因为我并不是女装癖啊。你们什么时候产生了这种错觉。”
你打扮成那样在说什么呢香菱。
“我之所以扎这样的辫子是有原因的。很重要的原因。”
没错……这之后呢?香菱试图从地板上坐起来,但是全身骨头像散架了一样,加上呼吸困难,简单的动作完成的十分艰辛。在爬起来的一瞬,他感到头上的重量变轻了。寒冷的感觉窜过背脊,“不会吧……”
“呜哇!”
洗完了头发之后,听到了雷恩的尖叫声。诶——那孩子骑到水栖马的背上去了啊。
虽然在水中作战对卡缪尔和莱蒙这样的法师来说有些困难,但是格斗家就不会了,只要搭配鱼鳃草就能在水下灵活战斗,轻松解决了对方。可是把那么大的一匹马拖上岸就有些困难了。
由于鱼鳃草的效力还没有过,香菱留在水中看岸上的队友们处理食材。
“对了师傅!你之前说留这么长头发的原因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被莱蒙用“刚刚受惊了吧你就先休息一会儿”的理由推开的雷恩和香菱聊着天。
啊,那个原因是……
他没来得及说出来,接着就被来自深处的力量拖入了水下。
鱼人抓住了他的辫子。
被抓住辫子然后淹死可真是够可笑的死法啊,他自嘲的笑了笑。不对,身体这么痛,应该没有死啊,他摸了摸发梢整齐的切口,看来自己逃过一劫就是因为这个吧。
—昨天的晚餐,刃鱼。没想到居然被它们救了。
他站了起来,出生以来第一次没有了发髻带来的重量,一时没有站稳而扶在了墙上。根据墙壁的花纹风格来判断,这里应该是三层到四层之间的某个通道,身后的楼梯已经被水淹没了,自己应该是被水下的涡流卷到这里的。没有同伴,没有蒸笼,连辫子也没了。
怎么办,现在是回到地面上,还是继续下去,找到他们?
单枪匹马(并没有马和枪)从三层杀回地面都不太现实,更何况是去找说不定已经前往第五层的他们了。
“呀啦呀啦,好像两条都是死路啊。”
……说起来,我扎辫子的原因……
眼前浮现出当时的情景,那个女人的笑脸,还有那句话。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想一想的话,总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的。”
她对着镜子里的我,望着她刚刚帮我盘好的发髻,这么说着。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我一直……都扎着那样的,女孩子气的辫子,为了记住她说的这句话,这就是原因。
这么想着的小个子半身人,一点一点的,向下层前进着。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剩下的成员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影,提莫瑟斯的能力确实便捷,那也是在有尸体的前提下。陆胆盖饭很大程度驱散了部分阴霾,毕竟人在特殊情况下很容易被平日里不起眼的寻常事物影响并产生共鸣。虽然吃过饭后要面对的问题依旧堆积如山,但饱腹带来的自然而然的幸福感又会降低原有的不安。
奇妙的心情。然而竟是人、或者说具有高等思维能力生物原本就具有的状态,只是在某一时刻因某种原因被放大到无限。
看到队友们因如此简单的方式几乎重新振作了起来,提莫瑟斯不禁开始对凯因有所改观。他本以为他是更顽固,不知变通的人呢,毕竟那样的相遇难免使提莫瑟斯因为不悦而形成偏见。
“戴娅,你等会再吃。虽然这家伙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不过陆胆在非繁殖期算是有毒的,我吃了之后十五分钟如果也没事,再给你吃。”
提莫瑟斯准备收回前言,这个凯因,可比看起来的有趣多啦!萨林格的图鉴虽经过数次再版,同时被迷宫学者中的一派奉为经典,称之为研究迷宫的必读物。但在提莫瑟斯看来其严谨到死板的行文措辞,以及厚的能当枕头或者凶器的长度,还有对某些知识的一带而过都令他对这本著作敬谢不敏。当然他是看完了这本书的,甚至认认真真做了笔记,同时留下饭渍。
图鉴没有多余的折痕,空白处留下的注释笔体苍劲有力。某些页码内夹着书签,是迷宫中特有的某种植物制成的标本。
那是一本乱七八糟的书。书页因为保管不当卷起,甚至有了残缺,不少页码中夹着饭渣和可疑的痕迹,有几页甚至被草草扯去,用于不可告人的地方。
糟糕。要快做点什么。
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通常要怎么应对?“提莫瑟斯”这个人会怎么做?
——我会怎么做?
“你用我试毒吗??”
装出生气的样子与凯因对峙,戴娅蒙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很好,就是这样。提莫瑟斯依旧递上了自己的饭碗。
淤泥与海藻。被困于水面下的人再度陷入了沉睡。
从黑暗中重返光明总是需要时间适应,梵妮也是如此。她眨着金色的双眼,有些茫然地慢慢坐起,迟缓地转动着头颅,好将在场的人尽收眼底。
“我……”
记忆中最后的片段确实是在吃饭。梵妮用力回忆着。刚捕获的野兔煲汤,配合今年新产的小麦和迷宫里觅的菌子,再撒上点盐巴,对于连着数天都没有吃上顿正经饭的梵妮而言真是莫大的犒劳。她打算坐下来好好品尝下来自迷宫的馈赠,开始小口喝汤大口吃肉,随后想到如果用烤的话,还可以给兔肉涂上层蜂蜜。
然后她就死了。再然后就被复活了。
“嗨嗨,我说这位女士,清醒了吗?”
梵妮看着自称是提莫瑟斯的尸体回收商,对方伸出手指在自己的眼前来回晃动。
“应该没有被附身,目前的思维混乱只是刚复活造成的。所以安心吧,就像是后遗症,很快就会消失的。”
点了点头的梵妮开口,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是你们救了我?谢谢。”
“别谢别谢,我只是做了自己的工作而已。”
汤勺与煮锅碰撞发出的声响成功吸引了所有人,梵妮的目光越过蹲着的提莫瑟斯,看到银发的战士正在嗅自己的汤。
“啊,那是我之前煮的汤,不介意的话热一下……”
“有毒。”凯因对戴娅蒙德简短地说,姑娘转动着灵巧的耳朵,小鼻子一耸一耸。
战士走到梵妮面前,投下的阴影恰巧将提莫瑟斯笼罩,后者快速做了个鬼脸,前者不为所动。
“豚兔*是生活在水中,外形像是兔子的啮齿类生物。眼睛和唾液含有毒素,食用时最好直接砍掉头。”
提莫瑟斯耸肩,小声说了句什么,梵妮分辨了半天,看口型似乎是“老学究”。
“头也被煮汤了……”
在迷宫中任何东西都不允许被浪费,这是常年涉足其中的任何人都能讲述的道理,梵妮有些遗憾地低下头,也许是种族天性,她还蛮喜欢兔子。
“真是可惜——”
像是不满话题被战士牵着走,尸体回收商终于站了起来,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同伴快速退到了后方,看起来不想与他有任何交集。
“既然活都活了,那么该谈谈接下来的事了?”
对天生卓越的视力发誓,梵妮看到了战士蹙起的眉头。
TBC
*豚兔:外形与普通兔子几乎无异,没有门牙的两栖啮齿类动物,有学者指出血缘上应该更靠近海狸。肉质紧密,鲜美多汁,并且因为易捕捉而受到不少迷宫探险者喜爱。泪腺及唾液腺会分泌毒性极强的神经毒素,对中风症却有奇效。皮毛柔软细密,会被制成装饰品。现因大肆捕捉,已经接近绝种。
提莫的深夜食堂菜谱:
豚兔汤 3人份
食材明细:
兔肉
食盐少许
小麦适量
姜少许
菌子少许
制作方法:
1.兔子肉先净切块备用;
2.姜块切成小片备用;
3.把兔子肉装进炖罐;
4.放入姜片,加少量的水,放入盐;
5.炖8至10分钟后放入菌子和小麦,继续炖30分钟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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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履行本职了!来来钱的事情我们好商量(喂)
先打个卡 [家里的狗掉的毛装了一箩筐给仓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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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
接近乌黑的灰色,色泽亮丽,质感柔顺,只是看一眼就能勾起人抚摸欲望的毛。
从桌角到柜台,墙缝到天窗玻璃,厨房的锅碗,库房存放储备道具的箱子,布尔兹的剑鞘和米斯法杖犀角和苹果木的连接处。充分发挥其细小优势完美诠释无孔不入的——毛。
“嗯……嘛,差不多也是换季的时候了,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工会长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深沉道。“兽人也很辛苦呢。嗯。”
瑞文德杵在对面,掩面不语。
“哎呀不过放心,既然进了这个公会,你的烦恼就是公会的烦恼,我们一定会全心全意帮你度过这个难关的!”克洛洛义不容辞地起身,慷慨激昂,握紧拳头重重击打在布尔兹胸口上。
“……唔噢??!”布尔兹一声惨嚎,“这种场合应该锤自己才对吧?!”
“我们来大扫除吧!”克洛洛完全无视了布尔兹的抗议,自顾自地打了个响指。“你看我们工会成立也没多久不是吗?比起探险战斗中的磨合,这种在生活中彼此帮助加深羁绊的事件,不!正!是!所谓工会的开始吗!”
“……如果你能收起你恶意快要满溢出来的贼笑,这话或许听起来能顺耳很多。”
“师兄有在这挑刺的功夫不如去叫叫睡美人殿下和那个科学怪人,艾森~你要是敢从窗口迈出一只脚的话——好啦好啦,大家都活动起来!”
瑞文德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是感动。工会长虽说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不靠谱,然而动员大家帮忙解决问题的同时,还小心地避开了让他难堪的场面炒热了气氛,确实是一位关心同伴的好会长——
他是这么想的。
“啊,顺便说一句扫除过程中收集的毛要保存起来哦,结束之后大家要各自用收集到的毛做一件作品出来,来进行礼物交换的活动~哟!”
……???
瑞文德在打扫走廊。
能够迅速调整过来适应环境的强大心态是他的优点,大概。
走廊的地上墙上房梁上木板缝隙里,到处都是那些黑灰色的毛发,是工会的“重灾区”之一。瑞文德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今年的换毛如此厉害,最大的可能大概是在这个耍宝的公会里操劳过度。照着这势头脱毛下去搞不好要有谢顶的风险,想想自个还正值青年,真要顶个地中海回去岂不狗生都要完蛋。
他压低身子,一声闷喝,挥舞着扫帚从走廊一头疾驰到另一头,像在万军中披荆斩棘取敌首级的剑客。娴熟的剑术被充分运用在扫帚上,卷起的凛凛剑风……扫帚风精妙地卷起走廊上散落的狗毛,向前推动却不会吹散它们。哪怕王宫里资历最老的女仆见了也要自叹弗如的家政技能和干劲——大抵来源于尽可能快并且多的收集处理掉自己的毛免得被同伴们拿来搞事的危机感和对谢顶的恐惧。
很快瑞文德旋风就席卷完了整条走廊,他靠在扫帚上满意地擦了擦额头。这个动作当然毫无意义,毕竟犬类兽人的他并没有汗腺。然而在公共场合伸出舌头也很不礼貌,长久以来便姑且以这样的行为进行暗示,心静自然凉。
然而他显然是忘了自己身为罪魁祸首的立场。
所以直到他准备收工才回头看到扫除过程中又掉了一地的毛。
就很气。根本不能心静。
正好路过的艾森抱着一箱子狗毛,看了看瑞文德扫帚下积攒的毛团和走廊一如既往的狼藉,机灵的半身人很快理解了现状并拍了拍瑞文德的腰——毕竟他够不到肩膀。“不如我和你换换,你去道具库吧,封闭空间,好打扫。”
人间自有真情在。瑞文德热泪盈眶。
于是感动得摇起了尾巴的他把身边扫好的那团毛球重新拍散飞向每个角落。
“……啊,没事没事,总之走廊交给我吧。”
“我不想再踏进道具库一步了。”
第二句没让瑞文德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