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thlum夏日庆典上最后一轮赞歌停止的时候,大家放下酒杯,Hithlum之主、Noldor的至高王在突然兴奋起来的气氛中站起身微笑地抬了抬手,顷刻间两百多名精壮的成年Noldor男性一跃而起,甩掉上衣争先恐后地冲向湖边,然后在岸上一片响亮的叫好声中,哗啦一声几乎同时跳了进去。
Isilos手上拿着一片瓜张着嘴看傻了。他回头想问Elmaica这是什么习俗,在纷纷站起来拍手呐喊的人群中找了一圈,最后发现他也光着上身在水里划拉。
“搞什么——”
“肯定还是骑兵队长赢,”Sulimion两手抱着一大杯冰镇果子酒挤到他身边,踮着脚张望道。“虽然照理说我应该支持Tinsicil一下,但你看吧……”他用拿着饮料的手指了指,Isilos顺着看过去,只见Tinsicil正挣扎在人群的边缘随着波浪上下漂荡。“他不被浪冲回来就不错了。”
Isilos转头又看了看Elmaica。他显然比Tinsicil的情况好得多,正在人群靠中间的位置努力往前游着,前进得不是很快,但至少还是在保持向一个方向移动,而不是被水推着来回转。
虽然叫作夏日庆典,但Hithlum其实就算真的进入盛夏也没几天特别热的日子,而现在对他们来说则还算是初夏,也就是说,Isilos对温度的判断还停留在“冷”与“不冷”,并没有到“热”和“凉快”的地步。不过这是他穿好衣服站在岸上的判断,并不适用于半裸着泡在一个星期前还结了一点儿薄冰的Mithrim湖里的情况。
他回过头,越过无数涌动的头顶看了看坐在他们背后眺望拔群的露台上一排椅子正中的两个精灵。Fingon,他们的王,正在跟那个叫“Nelyafinwe殿下绝对不可以惹单手也可以单挑他们一群”的红发精灵说着什么,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头轻松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一点也没有平时心事重重的那副样子。旁边的Nelyafinwe殿下没怎么说话,朝Fingon的方向侧头安静地听着,但他的表情也很放松,看上去比上一次在Himring见到他的时候不吓人许多,几乎给人一种很温柔的感觉。他之前在Himring的议事厅里见到的那个近卫队长也在露台上,和他们Hithlum的近卫队长并排背着手立在一边,两人都穿着齐整的戎装礼服,一个红黑色调,一个蓝灰色调,一个卷发,一个直发,一个金领扣,一个银领扣,脸上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正经表情,同样锐利的黑眼睛完全不受气氛感染地扫视着吵闹的湖边,简直像是两个王商量好故意选出来摆在一起的一样。
湖边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两位王同时抬起头,他也跟着转头朝湖中心看了过去。只见一个他不认识的精灵已经率先爬上了湖心的平台,两步助跑一跃便攀上了平台中心专门搭建的木塔,顺着仅有的几个可以搭手的地方左晃右晃地爬了上去。没等他爬出多远,从水里哗啦一声又翻上来一个精灵,在欢呼声中也两步跳上木塔,着点比前一个精灵还要高一点,湿透的金发在脑后高高地束成一个马尾,发尾贴着他的背一直垂到腰线上。
Isilos草草扫了一眼水里一大波被落下很远的人群,没有看到Elmaica,于是又把视线转回到了在爬高塔的两个精灵身上。那个木塔是Hithlum地区顶尖的几个工匠聚在一起商量了半天花一个星期建起来的,有五层楼高,外墙上光溜得一点木屑都拔不出来,可以搭手的只有专门设计好位置的木板衔接处和雕花,大部分互相之间都离得很远,基本上爬两步就要悬在空中荡一下。
“你说肯定谁赢来着?”他侧头问踮着脚叫好叫得很起劲的Sulimion。
“骑兵队长!不过这俩都是骑兵队长,”他手指了指塔上。“黑发的是我们的,金发是Himring的你上次应该见过,基本上每回都是他俩其中一个赢。哦对,我小时候Maglor殿下的骑兵队长赢过一次,Maglor殿下得瑟坏了。”
Isilos回忆起上次在Himring的营地里匆匆一晃而过的那个阴着脸的侧影,试着想象了一下他得瑟的表情。
他们的骑兵队长攀爬得很快,迅速地缩小了两人之间的差距。他非常善于判断着陆点,每一个动作都特别精准,没有一步是多余的,一下一下扎实地沿着最高效的路线前进。而在塔的另一侧,金发的Himring骑兵队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大幅度地移动,他的手臂和腰肌力量强得惊人,很多看上去需要绕几步才能到达的地方被他在一晃再一挺身就直接腾空荡过去了。
Isilos看着他攀塔的方式和速度,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上次他在Himring边界接应他们的时候能一箭射那么远,也明白了为什么后来在营地外面的时候,Elmaica能被他压着打到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他终于充分理解了为什么Elmaica要反复强调无论如何都不能去惹Himring的领主,只用左手也可以单挑他们一群的Nelyafinwe殿下。
他看着高塔上以奇迹一般的速度攀爬着的两个人和还扑腾在冰冷的湖水里跟着岸边一起起哄叫好的一大群,仰头喝了一大口不知道谁什么时候递到他手上的饮料,再次坚定了自己之前对这个种族的判断。
Noldor不仅仅是神经病,而且是在各种意义上都很可怕的神经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Sulimion突然在他耳边极近的地方发出了一声野鸭子被门夹了的声音,两只胳膊从背后猛地搂住了他脖子,吓得他条件反射差点伸手拔刀,饮料洒了一脸。他一边呛着用袖子擦眼睛,一只手把兴奋得到处跳得Sulimion从背上拔下来,然后使劲踮起脚,从前面也一下子激动起来的人群的缝隙中努力朝湖心的塔上看去。
两个骑兵队长已同时从塔的两边攀上了塔顶,猛地冲刺几步,向中间最后一个近一层楼高的台子上跃了出去。两秒钟后,一声清亮悠长的号角声响彻了湖面,然后黑发的Hithlum骑兵队长出现在塔顶边缘,高举着闪闪发光的号角迎接整个山谷爆发出的欢呼。
“赢了!哈哈——!你看!我就说吧!”Sulimion狂喜地搂住Isilos的脖子在他背后跳上跳下。
“你说骑兵队长赢,他俩谁赢你都赢。”Isilos侧着头躲着不被他撞到,一边使劲把他的胳膊掰开。
“那怎么可能!我说骑兵队长那肯定是我们的骑兵队长!”Sulimion继续跳。
Isilos放弃了抵抗,随Sulimion挂在他脖子上乱跳,自记放下杯子拿了两片瓜,开始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湖边走。
“赢了这个比赛有什么奖励啊?”
“那个闪闪的号角,不过更重要的是可以在Himring队长跟前吹一整年的牛。”Sulimion高兴地答道。
Isilos翻了个白眼。
湖里的人在陆陆续续地游回来爬上岸,跟湖滩上的人混在一起,一边嘻嘻哈哈地打闹着一边穿衣服。Isilos背上挂着持续蹦跳的Sulimion从他们之间穿过去,各个方位都有人在甩头发上的水,等他们来到湖边的时候上半身也基本上湿了。Sulimion眼尖,一下子找到了还在水里慢慢游的Tinsicil,开心地喊了一声便松开Isilos跳进湖里朝他跑了过去,趟起一大片水花溅到周围的人身上,被泼了几把水。
Isilos看着松了一口气,扯了扯领子,然后一边吃瓜一边慢慢在满地的衣服鞋子里找Elmaica。这些从水里出来的人好像谁都不急着把自己擦干穿衣服,个个湿淋淋地光着上身吹风,聊着天一边拧着头发里的水一边找自己的衣服,找到了就拿来擦擦脸,时不时有几个人一边笑一边扭打着哗啦一声摔水里,把周围的人打湿一片。
他沿着湖走了一会儿后终于在水边发现了Elmaica,看上去也刚从水里爬出来,正弯腰拧着裤脚的水,湿透了的黑头发一绺一绺地垂在脑袋前面。Isilos朝他走过去,还没出声Elmaica就猛地站直一抬头,甩了他一脸的水。
“啊,你跟着过来了?”Elmaica拧着头发道。
他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点点头。
“你来的路上有没有见到我的衣服?”
他把眼睛上的水擦干,看了看周围的地上,耸了耸肩。
“就在这附近的,走吧,饿死我了。”Elmaica说着把他手里的西瓜拿过去边走边吃了起来,一只手还在拧头发。
Isilos看着手愣了愣,摇摇头,追着Elmaica的背影跟了上去。Elmaica估计也没找到东西来把自己擦干,身上背上都挂着水珠,上次留下来的伤疤还没消,在背上触目惊心的长长的一道。他把绑头发的绳子扯下来扔给他拿着,头发里的水滴落下来,顺着上身的线条划过胸前一道一直长的伤疤,往下流进湿透了贴在身上的裤腰里。
他盯着那道还有点红的伤疤,不自觉地停了下来,然后还没反应过来后脑勺就挨了旁边吃着他的瓜的Elmaica一胳膊肘。
“瞎琢磨些啥?”
他一跳抬起头,正对上Elmaica沾着西瓜汁的笑脸。
“你们在湖里泡着真不怕冷么?”他揉着头问。
Elmaica大概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然后把湿乎乎的手放到了他的脸上。
手上的水冰凉冰凉的,跟酒瓶刚才冰桶里拿出来似的,但掌心却很温暖,像是从身体的深处有火焰在燃烧着一样,透过表面的冰冷,温和而坚定。他再一次想起来以前好像谁说过,Noldor的魂魄是火做的。
“废话,当然怕冷,”Elmaica说着手一抬在他额头上啪地弹了一下。“不怕冷我一大早的喝那么多酒干啥?”
Isilos半张着嘴在原地看着他笑得浑身抖地往回走。
“你……说好了Noldor的魂魄是火做的呢。”他无力地对他的后背说道。
Elmaica转回来用湿胳膊把他脖子一勾,拖着他穿过人群往回走。“照Valar的说法,所有精灵的魂魄都是火做的,半夜站岗还不一样冻得发傻。哎,他们要烤串。”
他掰着Elmaica的手腕,踮脚看了看前面湖滩上很吵闹的地方。十几个兵已经哐啷哐啷地摆起了一长排烧烤架,正利索地一边点火一边指挥搬运食物的队伍把肉串、香肠、土豆、面包和调味料摆到烧烤架周围,刀具和烤肉的铁架碰撞着发出卡啷卡啷的响声。这些兵都是刚才没下水的,这会儿也都脱了长礼服只穿单衣,领口的扣也松了开来,袖子一直卷到胳膊肘以上,头发则全部拿绳子束在后面。
“Fingon他们也吃这个?”他扭头看了看还在台子上优雅地端着酒杯说话的两位王和几个将领,想象了一下Fingon撸着袖子吃烤串的样子。
“其实也差不多,”Elmaica忽然停下来,弯腰捡起一件衣服看一眼抖了抖,然后擦了擦脸和上半身。“他们也吃烤肉,就只是不用签子穿着,好好地放在盘子里,用刀叉吃而不是用手。再就是酒用专门喝酒的杯子装,不像我们直接拿水杯水壶对付。”说完随便地把衣服一披,系了两颗扣子掰掰胳膊觉得不舒服又解开了,袖子往上卷了卷,又开始在地上找鞋。
Isilos站在他旁边等着,转头望着被风吹得波澜起伏的湖面和吵吵闹闹的人群。太阳已经开始偏西了,耀眼的阳光柔和下来,西边最远的山口上一道金红色的光锐利无比地穿过来,长长地打在草地上。山顶上方的天空上,月亮的轮廓已经开始很淡很淡地显现出来,周围几颗星星仿佛带着浅紫色的光闪烁着。
一个精灵站在齐膝深的湖水里摸索了一阵,不一会儿拽出一个网拖着开始往岸上走,边走边仰着头唱了起来。
“Hithlum的月亮圆又圆
Hithlum的瓜啊大又甜
篝火边的孩子啊你从哪儿来
往北走是山啊往南走是海。”
Isilos给呛了。“你们Noldor的歌怎么还有这样的?”
Elmaica笑了一下,拍拍他说了声“来帮忙”就朝湖边跑去,开始帮那个精灵一起把一网兜的西瓜往岸上拖。更多湖边站着的人跑了下去,很快湖里几网兜的西瓜就都被捞了出来,一小筐一小筐地往草地上的围桌边运过去。那边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清脆的咔嚓咔嚓的开西瓜声,跟湖边的踩水声和歌声混在一起。
“Mithrim的湖水清又凉
青青的草啊白白的羊
泉水边的歌者啊你从哪儿来
往东走是山啊往西走是海。”
Isilos怀里抱着两个冰凉的瓜,Elmaica在他前面边唱歌边和Himring那个骑兵队长一起抬着一大筐,骑兵队长腿长走得快,Elmaica被带得歌都断断续续的。
“啧,你们Hithlum的歌真没品味,”骑兵队长一手提着瓜,一边伸腿从筐后面绕过去在Elmaica屁股上踹了一脚。
“你们的苹果歌也没好到哪去,”Elmaica往前趔趄了一下,反驳道。
“苹果歌是怎么唱的?”Isilos忍不住问。
“北风北风嗖嗖嗖地刮,苹果树的叶子刷啦啦啦啦——”
“呸,好容易真入夏了,不许唱些北风什么的不吉利的。”Elmaica皱眉骂道,伸脚也想踢过去,被笑着躲开了。
骑兵队长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Elmaica:“哎,你们的羊下羔子没有?”
“下了吧?”Elmaica抬头想了想。“对啊,早下了。”
“下了不给我们送点来。”
Elmaica翻了个白眼。“给你们送羔子去,我还得挨两刀。”
“谁让你这么弱鸡,”骑兵笑道。“让Tinsicil那小子来送。”
“你明年赢了我们队长再来提要求,”Elmaica斜瞪了他一眼。
骑兵耸了耸肩。“今年那家伙完全靠胳膊比我长一点点赢的,明年肯定我赢。”
Elmaica“切”了一声。
“要不你们以后改道走Doriath得了,”骑兵突然笑着转过头,用下巴指了指他。“让他给你们通融通融。”
Isilos正憋着笑听他们一本正经地讲羊,没想到话题会突然扯到自己身上,吓了一跳。
“Doriath你个头。”Elmaica低声骂了一句,把西瓜放在一张长桌旁边的地上,结结实实地踹了骑兵一脚。骑兵笑着走开了。
“什么……Doriath?”Isilos还没太反应过来,看看跑到一边靠在桌子上大口吃西瓜的骑兵队长,问道。
“没什么,别听他胡扯,”Elmaica说着把他手上的西瓜接过去放在桌上,然后递给他一大块切好的瓜,自己也拿了一片。“他从来就喜欢瞎出主意,我小时候有一次他还怂恿我去偷Teleri养的小鹅,结果我被一群大鹅追着跑了一下午。然后他就抱着我妹妹,坐在花墙上看。”
Isilos一边想象着这个画面一边在一块大石头旁边坐下,捧着瓜咬了一大口。刚从湖水里拿出来的瓜冰凉冰凉的,又脆又甜,一口下去感觉浑身都舒坦了。周围切瓜的和分瓜的人群还在吵闹,他和Elmaca则吃得一句话都不说,一直到把一盘子瓜都吃完了才抬起头来,靠在石头上舒服地长叹一口气。
Elmaica的马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伶俐地走过来伸鼻子闻了闻,然后嘴皮子一翻就咵唧咵唧地开始吃他们放在一边的瓜皮。Elmaica坐在岩石上,伸手温柔地梳了梳马长长的鬃毛,呼噜呼噜马脖子笑道:“就你鼻子最灵,谁躲在哪吃什么你都知道。”
Isilos把自己吃的几块瓜皮也扔到马跟前,然后趴在石头上看着马一块一块地大嚼,道:“鼻子灵不好么。”
“当然好,”Elmaica站起来,抚摸着马光溜溜的背。“我有一回挨了一箭掉沟里摔晕了,它就闻着血的味道找过来了,把我弄醒驮了回去。”
Isilos想了一下其他也可以闻着血的味道找过去的东西,打了个寒颤。
“喂,Elmaica!”
他们俩一起转过头去,就看见一个裸着上身的精灵举着一个酒壶和一只精致的大银杯,站在吃瓜的人群边上笑得很灿烂。
Elmaica一看就乐了,弯腰捡起空盘子,在马脖子上轻轻拍了拍就朝分瓜的桌子那跑了过去,挤进人群,过一会儿就把金发的骑兵队长抓着胳膊拖了出来。人群一阵喝彩。
“尊敬的Himring骑兵队长阁下,”Elmaica接过那一大杯酒,举杯道。“虽然你又输给了我们队长,但是你还是赢了我们其他人。Hithlum敬你一杯!”
人群一阵鼓掌,骑兵队长咧嘴笑着,起哄叫好声中接过酒,仰头一饮而尽。
“哎,这酒一流,”他喝完哐的一声放下杯子,擦擦嘴感叹道。
“是吧,我们的酒好喝吧。”几个精灵边说着边提过来好几个篮子,里面都满满地堆着圆滚滚水灵灵的小白瓜。“这个是从Falas带回来的苗,我们在这又弄大棚又改良土壤的培育了百十来年才成功的优良品种,你尝尝,这才叫一流。”
Isilos好奇地凑过去。几个精灵麻利地把篮子里的瓜拿出来在桌子上摊开,瓜蒂部分已经被切过,负责切瓜的精灵像拔塞子一样把那一块取下来,一股清冽的酒香瞬间散发了出来,浓郁而香甜,连Isilos站在人群外围闻着都感觉像要醉了一样。
“来,Himring的贵客,”切瓜的精灵高高举起一大块,递给骑兵队长。“比赛吃瓜吧。”
之后的事情Isilos就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他记得他闻着味儿凑过去,然后有谁笑眯眯地把他拉过去也给递了一块,甘甜的酒味在白瓜的香味里散发开来,顺着清凉的汁水扩散到全身,像是整个人都变得甜甜凉凉的了一样。他记得金发的骑兵队长在举着杯子唱歌,Sulimion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想顺一片白瓜被赶了回去,几个精灵抱着半边西瓜拿勺子咵嚓咵嚓地把瓜像小球一样挖出来,西瓜汁飞溅得到处都是。Elmaica时不时在白瓜的间隙中给他塞嘴里几个西瓜球,边喝酒边看着他笑。
他记得最后好像是Elmaica说着什么“好了好了行了行了”把他从人群和酒香里拽了出来,拖着他歪歪倒倒地一路走到湖边的一个小坡上。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升到了高空,银光倾洒在湖面上,湖水在舒服的夜风中一闪一闪的。他躺到草地上,半睁着眼睛地看着头顶朦胧的星空。
“Elmaica,你们这瓜放了多久了,怎么还带酒味的?”他迷迷糊糊地问。
Elmaica噗嗤笑了一声,没有回答,捡了件披风盖在他身上。
他实在睁不开眼睛了,翻了个身,风吹着几乎立刻就睡了过去。他的最后一个印象,是Elmaica在他身边的草地上也躺了下来,舒服地长叹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开始唱一首他没听过的歌。
=夏日番外·完=
“你是Hithlum的那个人?”
Isilos抬起头,一个骑兵打扮的人把门推开了一条缝,探头问道。他点了点头。
“队长请你去一趟。”骑兵说完把门完全打开,站在外面等着。
他看了一眼依然在深睡中Elmaica,站起来跟着骑兵走了出去。三天前,他跟着骑兵队沿着曲折的山路来到Himring,大部分骑兵在山下就转道去了营地,而他则被骑兵队长带着一路上到山顶,飞奔着掠过几条长街,最后在最大的一个城堡前下了马,他一句“这哪”还没问出来就又被拉着大跨步地穿过大厅和他看着眼花缭乱的长廊和楼梯,在一扇看上去很沉的木门前停下来。
“殿下,”骑兵队长推开门,径直向里走去。“Hithlum来的信使。”
Isilos一头雾水,跟在后面走了进去。门后是一个点着很多火把的小厅,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Feanor家族的火焰旗,高高的柱子上装饰着发光的红宝石,左右两边的墙壁各有一个壁炉,沿墙摆了一排排武器。从高高的天花板上悬挂下来无数颗水晶在火光中闪耀着,每一个水晶里都像是有真正的火在跳跃,它们和火把的光反射着互相映照在一起,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晕。
一个红发精灵正站在一张长桌的尽头看着桌上的地图,闻声抬起头来,目光在骑兵队长身上短暂地扫过,然后停在了他身上。几个围在长桌旁说话的精灵立刻安静下来,就连靠墙站着的守卫也转过头来,一下子大厅里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他打量着这个大厅,一点一点地环视着墙上的挂旗和火把,扫过一个个向他投来视线。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人群正中那个高大的红发精灵身上,想起刚才骑兵说“殿下”,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单膝跪下来,向Feanaro的长子行了一礼:“Nelyafinwe殿下。”
Maedhros显得略微有些意外,没有说话,朝他点了一下头。
Isilos站起身,眼睛对上Maedhros的视线,只一秒就立刻移开了。回避着Maedhros的眼睛,他顺着他弯曲的发梢往下看去,月白色的长袍,一柄长剑配在身体右侧,右臂搁在剑柄上。左手食指上戴着一枚红宝石的戒指,手还放在之前看地图时的位置,指尖正落在Hithlum的山脉附近。
“……一个月前,”他看着地图上的山脉,心里突然清醒了一下,抬头道。“一个月前,Morgoth的一支军队从Ered Wethrim北部偷袭Hithlum,但很快被山上的哨兵发现,Fingon陛下带骑兵在平原上与他们交战,最后成功消灭了大部分,剩下的一路驱赶到了海里。”
大厅里一阵骚动,Maedhros抬手制止了,然后示意Isilos过来。
“把兽人的进攻路线画出来,”他食指敲敲地图道。
Isilos走上前,伸手在Hithlum的山间划了两道。“这是兽人的行进路线,这是我们迎敌的,”他道。“带回了几个俘虏,虽然他们的了解得并不全面,不过还是能够提供一些信息。”接着他把从俘虏那得到的情报、他们的分析和Fingon的作战建议背了一遍。
Maedhros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眼睛一直盯在地图上,微微皱着眉头。半晌问了一句:“你们从Dorthinion过来,路上有没有遇到Morgoth的驻军?”
Isilos一怔,仿佛被从后脑勺狠狠打了一棍,刚才一瞬间的清醒又消失了。他看着这个高大的红发精灵,喉咙却像卡住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直背手站在他旁边的骑兵队长向前迈了一步,替他回答道:“有两个分队跟着他们从Dorthonion追上平原,我们在Aglon通道的尽头拦截到,大部分消灭,小部分逃回Dorthonion。带回两个俘虏,正在审问,”他迟疑了一下。“我们接应上时,Olosiryo之子Elmaica重伤,现在山下兵营治疗。”
Maedhros看地图的眼神顿了顿,抬起头来。“Elmaica,Olosiryo之子,”他看向骑兵队长。“Andamaica的弟弟?”
骑兵队长点了点头。
Maedhros看了一会儿骑兵队长,没再说什么,垂下眼睛继续去看地图,过一会儿挥挥手让他们出去。
他被骑兵队长拉着胳膊走出去,在门关上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几个将领已经再次围到了长桌旁,一边语速很快地说着什么,一边指着地图上的几个地方。红发精灵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偶尔简短地回答一句,眼睛在地图上扫视着。
这个画面不知为什么在他的脑海里停留了很久。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又迷迷糊糊地被骑兵队长带到了山下,正站在一个天花板很高、药味很浓的尖顶房子门前。许多人在大厅里忙碌地穿梭着,骑兵队长迈着大长腿边往大厅里走边扯着嗓子喊人,不一会儿一个治疗师打扮的女子急急忙忙地从大厅深处的走廊跑过来,手上拿着一卷绷带,看到骑兵队长只远远地喊了一声“在厅里等!”就又转身跑回了里面的房间。
骑兵队长没办法,左右转了几圈,最后捉住一个跑腿的小兵,厉声吩咐了一句“有情况立刻来通知我”就又大步走了出去,经过Isilos简短地一拍,脚步下带起一阵风,把他的斗篷掀起一个角。
他和那小兵愣愣地互相看了看,然后小兵赶紧朝刚才那个治疗师去的方向跑过去,他大脑一片空白,靠着门边的柱子慢慢地坐到地上,抬头看着雕刻着两棵大树的天花板在远处一闪一闪。他就这样一直在那坐着,进出的人似乎都无暇理他,他也不知道Elmaica怎样了,就连那个被骑兵队长吩咐过的小兵都没有再出现过。夜幕降临后,大厅里一串一串的水晶灯亮起了银色的光,屋顶上那两棵树的剪影投映在地面上,缠绕的枝叶在光的忽闪中像是在摇动一样。后半夜的时候Tinlaurel包着一头绷带踮着脚跑了过来,然而还没等他们中任何一个来得及说话,之前那个扯着绷带的治疗师就突然拎着一大棵草冒出来吼了一句“回去躺着!”,Tinlaurel吓得一缩脖子就又踮着脚跑了回去。
他张了张嘴,看着两个人消失的方向,举起的手又放下了。在他头顶,从门廊上挂下来的一盏透明的小灯捕捉到一簇蓝色的光,反射下来,在门口的地上投映出一颗浅蓝的星星。他顺着光源朝外面看去,看见正对着他的两座山中间,一颗明亮的蓝色星星出现在了山的一侧,好像是是约好的一样,安静地和门厅下的蓝色遥相对应着。后面更远的群山笼罩在一大片连绵的阴云里,云深处时不时有闪电闪一下,照出底下山峰坚硬的剪影。
大厅里已经空了,只偶尔有一两个人步伐很轻地从厅中穿过,长袍的下摆被步子带得刷一响。Himring的夜里跟Hithlum差不多,但是风大一些,空气吸在肺里有一种干涩的感觉。他看着那颗蓝色的星星出了神。它移动到积云边沿的时候,一个脚步声从走廊深处穿过大厅走过来,然后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他转过头,对上一双不认识的灰眼睛。
“你是Hithlum的人?”一个陌生的男声温和地问道。
他点点头,脖子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在风口里而有点僵硬。
“跟我来。”
他四肢有点不协调地站起身,跟在摆动银灰袍子后面穿过大厅,往走廊深处走去。两边的墙上隔几步就有一个雕花,每一个里面都镶着一枚月光石,投下一片柔和的白光。治疗师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拐了一个弯,轻轻打开一个房间的门,然后一言不发地在门口等他过来。
Isilos在转角迟疑了一下,慢慢走过去。
正对着房门的是一扇很大的窗户,一点朦胧的月光依稀透了进来,窗前摆着一张小桌,窗格子在上面投下浅浅的影子。桌上放着一只银壶和几个杯子,旁边几个药瓶,两个烛台上点着蜡烛。Elmaica一动不动地睡在房间正中的一张床上,闭着眼睛,灰白的脸色没一点血色,要不是看到他胸口在很轻微地起伏Isilos几乎以为他真的死了。
“他现在状态还很不好,”治疗师站在门口轻声说。“你在这看着吧,有事喊人。”说罢掩上门,离开了。
他盯着治疗师关上的门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把视线转回到Elmaica身上。他朝他伸了伸手,双脚却一步也迈不出去,最后放下手转身拿了个椅子,远远地坐到床脚旁边。
那个骑兵推开门的时候,他已经抱着膝盖盯着Elmaica胸口轻微的起伏又看了一天一夜,却依然连去探探他的呼吸都做不到。听骑兵说队长找他,他也只是普通地站起来跟了过去,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和骑兵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出大厅,穿过马蹄声和人声交织着的营地,一直走到靠近山岩的地方。山的阴影使得这一片区域的温度似乎比其他地方还要低一些,地上的草结着薄霜,踩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响声。骑兵走到一排作坊模样的房屋中其中一间的门前敲了敲,听里面答应了一声,便把门打开了一点,朝Isilos微行一礼,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他站在门口看了看走远的骑兵,推门走进去,一股热浪立刻扑面而来,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房间。屋里沿墙设了几个火炉,每个火炉前都有几个锻造台,许多金属和工具堆在各个角落里,各种武器的半成品分类摆在很多张工作台上,成品则整齐地一排排在墙上挂着,火炉的光不断地从它们身上跳跃着反射下来。Isilos环视了一圈,最后在一堆兵器中发现了之前来接应他们的那个骑兵队长,金头发绑成个马尾拖在背后,没有穿铠甲,上衣袖子一直挽到手肘以上, 腰上只佩了一把小小的匕首。他曲起一条腿坐在锻造台上,一只手似是无意识地敲着一把短刀,一边盯着炉火出神。
“你找我?”Isilos有点不想去里面更热的地方,就站在门口问道。
那精灵抬起头,看到他之后似乎有点惊讶,但还是把刀放到一边,朝他招招手。
Isilos不大情愿地蹭了过去。
骑兵队长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走过来,到他走近才忽然说了句话。
Isilos脚下顿了顿,发现自己没听懂,就奇怪地瞟了他一眼,继续往前小心地绕过一堆材料和工具,一直走到锻造台离火炉最远的一端才停下来站着,一抬头发现骑兵队长正看着他发愣。
“怎么了?”他问,心想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
“……你不会说Sindarin?”骑兵队长半晌道。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会被问到这个,摇了摇头。
骑兵队长惊讶地看了他一会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只自己低头笑了笑,从桌子上跳下来,拿起之前拿在手上的那柄短刀,拔出鞘倒转刀柄递给他。Isilos接了过去,对着炉火看了看刀刃,只见一行文字在火光下像有呼吸一样从刀面上闪过。
文字闪得太快他一下没看懂,转了转刀的角度,让那行文字再一次显现出来。他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看过去,认出来是Quenya,但似乎又和他所学过的Quenya不大一样,文字的写法和格的变化都不是他所熟悉的。
“火……”
“见证我的火焰。” 骑兵队长用一种他不熟悉的口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
Isilos抬起头看着他。
“这是我们以前的写法,”金发的Noldo指了指刀面上的文字,换回了一般的发音。“我们到这来了以后慢慢地就不这么写了,太费时间,虽然好看。这是Andamaica——就是Elmaica的哥哥——打的刀,为庆祝Elmaica通过选拔进入卫队的礼物。当时为了找这个对火光反射得最好看的金属,专门拖着我和另外几个人在山里敲了好几天,因为太吵差点被Aule的Maia给轰回去,Ando还不准我们跟Elmaica说。结果Elmaica那个蠢货,拿到刀只知道稀罕刀鞘上的花纹,研究了半天这儿是怎么打的那儿是怎么镶的。简直想揍他。”
Isilos接过刀鞘对着火光一看,心想要我我也稀罕刀鞘,这也打得太好看了。
骑兵叹了口气。“Ilso这小子也不打理兵器,亏得是Valinor的金属,还能给他磨损成这样。那,这是他的剑,两件都替他打磨好了,你一起给他拿回去吧。”
Isilos伸手又接过Elmaica平时随身的长剑,对着炉火拔出一截,果见一道火光从剑刃上一划而过,剑身的金属上的光泽就像是刚打出来的一样。他又把剑往外拔了一段想看上面上铭文,上下看了一圈最后却只在靠近剑柄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八芒星,周围环绕着一圈飞舞的火焰,在炉火的照映之下依然是星光一样的银色。
“这是Elmaica父亲打的,Elmaica的成年礼物。我们那时的习俗,男孩子成年的时候由父亲亲手制作一件礼物送给他,我们这一代基本上得的都是武器和防具。我的是一个很闪的头盔。”
“Elmaica自己打过武器吗?”Isilos有点好奇地问。在军队里的时候他们都是从武器库拿装备,Elmaica平时虽然也偶尔敲敲打打,但一般是修理性质的,好像没有真正自己打过什么。
骑兵队长挑了挑眉毛,然后慢慢伸出手,指了指Isilos腰带上的匕首。
=TBC=
Isilos曾做过一个梦。梦里他陷在一片虚无的黑暗里,没有尽头、没有形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正存在着,还是他也只是黑暗的一部分。他恐惧到了极点。黑暗 中、抑或是他自身深处,有一个声音一遍遍地提醒他,看啊,这才是你属于的地方,你以为你见过的一切,都只是这虚无给你的幻想。没有光,没有火,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个声音很快就占据了他的全部意识。他绝望到了极点。他努力向四处看去,然而在这一片虚无之中他并不能辨别他是否真的在转动。他闭上眼睛,睁开眼睛,却没有任何的变化。他痛苦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他的前方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簇微弱的火光。它安安静静地燃烧在虚空之中,毫不费力地,好像在开玩笑一样地彻底否定了那个声音所说的一切。缠绕他的低语戛然而止,他甚至能感受到黑暗在恐惧,在退缩。也许他真的正在成为黑暗的一部分,但他已经一点也不关心这一点了。他无法分辨自己是否真的存在着,但他 还是不顾一切地向那火光移动过去。因为他现在看到那团火燃烧在一个身体里,而这个身影背朝着他跪着,头一点点地往前垂下去,火光也随之暗淡下来。他就要失 去它了。
后来是Elmaica把他从这个梦中喊醒的。醒来之后他恍惚了一阵,好像不管往哪里看,都能看到那个渐渐熄灭的火光的影子,而当他凝视它的时候他就会不自觉地往黑暗中陷去。直到后来他们回到Hithlum的城堡里,置身于真实的、燃烧的火光之间,他才渐渐忘掉了这个梦。
而此刻,他隐藏在Dorthonion巨大的山岩后面,看着Elmaica转身消失在山洞的阴影里,无比的讨厌又想起了那个梦的自己。他用力摇摇头,让视线在手中的弓上聚焦,然后搭上一支箭,顺着Elmaica和Tinlaurel消失的方向一寸一寸地扫视过去。
像是回应他的视线一样,兽人的声音一点一点地变得清晰起来。分散的脚步声,盔甲的撞击声,武器与武器的摩擦声。然后在混乱中他忽然听见非常干脆的一声“啪”,一个兽人的呼吸猛地被切断,一具尸体倒在地上。
兽人的脚步变得乱了一些。有轻盈的脚步声几乎不可捕捉地在山岩中挪动了一下,然后便又传来了更多“啪”的弓箭声和尸体倒下的声音。
他试图在这一片杂音中分辨出另一对脚步声。但Elmaica就像完全消失了一样,不管是移动还是攻击的声音都没有。
更 多的兽人向峡谷中涌了进来。Tinlaurel的移动范围变得更大,他几乎能想象出来这个弓兵在岩石间一下一下跳动的姿态,就像阳光的反射一样。渐渐的兽人反击的声音也出现了,不断有箭头在岩石上撞击着,插进烧焦的树干里。但他追踪着Tinlaurel跳跃的声音,知道这些攻击都没有给他造成威胁。很快峡 谷中的兽人就开始撞在一起,接着有不少开始往山上爬去。还有的开始往他的方向硬冲。
他 慢慢地拉紧了弦,但没等最前面的几个兽人靠近,就听见在离他最远的峡谷的入口处、兽人队伍的后方,突然就传来了清亮的长剑出鞘声。紧接着,在远不同于弓箭 的破空声之下,他听见两个头颅掉在了地上,然后金属穿过金属,又沉闷地穿过了躯体,最后在一阵碰撞声中再次在空中划过。
兽人的队伍由后至前混乱了起来。朝他冲过来的几个兽人在几声叫喊下转回头,又喊着冲了回去,没跑出几步就中箭倒了下来。Tinlaurel移动的跨度变得非 常大,Isilos小心地把头从岩石后面伸出来一点点,果然看到弓兵灰色的影子在岩石和断崖之间迅速移动着,兽人掉落在地上的几支火把摇曳着把巨大的阴影 投在四周,而Tinlaurel则仿佛是阴影的一部分,他放出的箭掠过火光一闪,像篝火里迸出的火星一样。
Isilos 观察着Tinlaurel移动的轨迹,看出他是想把敌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这一边。然而Elmaica闹出的动静太大,这头的兽人一边倒下,没倒下的一边还 在踩着尸体继续朝那边涌过去。从他隐蔽的位置他并不能看到Elmaica,只能盯着地上晃动的影子听着Elmaica的剑的声音,从兽人的身体里穿过,跟兽人的武器撞在一起,在兽人的盔甲上摩擦过去。
Tinlaurel的脚步声变得模糊了一些,应该是靠近了Elmaica那边。他听见Elmaica喊了一声,然后是一阵密集的放箭声,接着一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突然的安静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也不敢动,不知道这是Elmaica的计划,还是意味着兽人在胜利。然而这个状况只持续了几秒钟,很快他就听到有兽人吭哧吭哧地爬起来,怒喊了几声,然后是很多脚步冲上两边的山上的声音。
他抬头看了看黑夜笼罩下的细长的山道和与阴影叠在一起的岩洞。兽人的脚步声分散着进入了山洞,不一会儿里面就回响起了兵器碰撞的声音和兽人的吼叫,山洞的回音让里面的情况变得更加的模糊和混乱。
这种状态令他很不安,烦躁地抬起弓瞄了瞄离他最近的山洞出口又放下来,脚步声并不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Elmaica、Tinlaurel、兽人军队,谁在哪里,在做什么、谁在占上风、谁在受伤倒下,他一点都判断不出来。
要是我没有回来,一定要把口信带到Himring,走之前Elmaica说。
他答应了,习惯性地、理所当然地答应了,但他其实并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会出现的可能性。而此刻他也不打算去想它,他大概永远无法冷静地去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Elmaica死了,你怎么办?”脑海深处有个熟悉的声音问他。
他用力摇了摇头,看向掉在地上的火把,然而火把在地上燃烧得越来越弱,变得格外像他梦中的那个影子。
他厌恶地移开视线,搭着弓抬头去看阴影下层层叠叠的山洞口。里面的嘶喊声和兵器碰撞声一直在移动,时深时浅,他想起Elmaica说过这里的山洞内部结构复 杂,不知道这是不是Elmaica把兽人引进去的原因。他从Elmaica刚才的那一声信号以后就没有再听到他和Tinlaurel的任何声音,不知道是 坏事还是好事,而他现在除了跟三匹马一起在阴影里等待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慢慢的裂谷里兽人留下的火把都熄灭了,天上云层依旧压得很低,看不到月光,偶尔有一两点遥远的星光从云的缝隙里透下来。不一会儿这些星光也淡了下来,云层边缘的颜色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天要亮了。
山洞里的声音渐渐小了,连续的攻击声变得断断续续,中间穿插着奔跑和喘息声音。Isilos闭上眼睛。有脚步声从山的深处向外跌撞着过来了。
又是几秒钟的安静,然后哐啷一声,Isilos猛抬头,看到一个兽人在离他只有几步远的上方从山洞里倒到地上,然后Elmaica一边举剑格挡一边倒退了出 来,五个兽人跟着,最前面的两个持刀正在跟Elmaica交战,另外三个拿着长矛,一从狭窄的山洞里出来就也围了上去。从他的位置只能看到Elmaica 的部分背影,被兽人和山石挡着,就他能看到的地方已经有一道很长的裂口,血流出来沾湿了他的头发。
他 举起弓箭,在山石之间瞄准了一个空档,放箭射倒Elmaica背后的一个兽人。另一个兽人猛转过头刚好对上他的视线,低头躲过了他紧跟着的另一箭,然后就 往岩石后面一蹿,进入了他的视觉死角。他搭上两支箭,猫着腰刚挪动了一下位置,一支黑羽箭从岩石后嗖地穿过一堆枯木的缝隙直冲他飞来,他一缩脖子擦着边躲 了过去,转身拉开弓,还没对准就见上面的Elmaica飞快地一回身,朝兽人藏身的岩石后一匕首插了过去,一股黑血立刻从岩石旁飞溅了出来,同时 Elmaica另一只手拿剑向后一挡,哐的一声跟两把刀撞在一起。一支长矛往他右肋下刺过去,Isilos就见Elmaica往前栽了一下,左手撑在岩石 上,用力转过身,右手持剑横砍过去。
Isilos在底下左右挪动着想找一个视野清楚的地方帮忙,但山道上各种石头和倒下的枯木太多,总有东西挡在他和兽人之间让他无法放箭。而Tinlaurel依然不见踪影。
他 又抬头看了看。Elmaica已经退到了一个突出的悬崖旁边,被围在那三个兽人中间勉强支撑着,左腿在大腿后面有一道很深的砍伤,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那 两个持刀的兽人力气很大,一刀刀砍在Elmaica剑上铛铛铛的,声音震得整个山谷都在回响着,Elmaica几乎每接一刀都在往后面退一步,而同时还有 一个枪兵在找空子进攻。
他看着Elmaica左腿越来越撑不住,便低头开始找路爬上去,想至少先到一个可以瞄准的地方把枪兵解决掉。然而他才跳上第三块岩石,就听见一声沉闷的撞击,然后一直持续着武器声停止了。
他慢慢抬起头,看见Elmaica的剑插在其中一个持刀的兽人脖子里,另一个兽人的刀穿过了Elmaica的胸口,刀尖从他背心伸出来,血从上面滴滴答答地 落在岩石上。Elmaica上身微晃了一下,左手握住兽人的刀刃,一抬脚踹开了自己剑上的兽人尸体,同时借力把自己从刀上拔下来,往后退了两步,右手提起 剑向旁边的枪兵横削过去。长矛铛的一声和剑刃撞在一起,Elmaica在撞击力下往后一仰,从悬崖边缘倒了下去。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Elmaica从眼前跌过去。Elmaica落下的动作像是被放慢了一样,在一层层的山道和突出的岩石上撞击着,啪嚓,啪嚓,啪嚓,轻甲在撞击中从岩石上擦过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特别的清晰。
上面的兽人哼了一声,然后突然啪啪两声,两个兽人中箭倒在地上,武器哐啷一声掉了下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更高的地方传来。
“Isilos!”
他没有理会Tinlaurel,仍然保持着一手攀在岩石上蹲着的姿势,像石化了一样,死死盯着底下一动不动的Elmaica。
“Isilos!走了!”Tinlaurel跳到他身边,使劲摇了摇他。
他连头都没有回,注视着血从Elmaica身下迅速渗出来,在石头上形成一个个暗红的小水洼,然后又顺着石头的缝隙流到底下的土里。
“后面的队伍很快就会到,快走!”Tinlaurel说着不容分说地把他拖起来,拽着他的胳膊两步从岩石上跳下去,然后马上松开他去看Elmaica。
“他……” 他喉咙里艰难地发出一个音。
“还没死,”Tinlaurel把Elmaica的剑从他手里掰出来插在腰上,抬头打了个呼哨,三匹马立刻从岩石后面奔了过来。“但我们再不走他就死了。上马。”说完扛起Elmaica往马背上一推,自己也爬上去坐在他背后,马几乎是立刻就一扬蹄冲了出去。
Isilos爬上自己的马跟上去,Elmaica的空马跟在他旁边。峡谷越往前便越窄,他们一前一后地伏身急奔,边跑边听着后面兽人的军队压着跟了过来。他的马根本不需要他的指令,紧紧地跟在Tinlaurel的马后面,而他看着Tinlaurel的背影,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转过一个极窄的弯,然后他听见前面Tinlaurel的马一声长长的嘶鸣,接着他忽然就从裂谷里冲了出来,穿过一片小树林一直跑下一个陡坡,一抬头便见晨曦中一片广阔的草原在他面前铺展开来。
他们身后兽人的声音没有停在峡谷里,不一会儿就又传了过来,跟着他们从森林里跑出来涌上平原。Tinlaurel没有减速,头也不回地笔直向前跑,似乎完全不在意方向对不对。
正在他开始担心的时候,突然一个陌生的号角声在他们前方响了起来。Isilos和Tinlaurel同时抬头,只见一面彩色的火焰旗在空中一晃,然后一队骑兵从一个小丘后面冲出来,带着极大的速度和威震力,一下子就直接杀进了兽人的队伍。
他这才想起来Elmaica说的,Himring草原上Feanaro家族的骑兵。
“安全了……”Tinlaurel终于放慢了速度,回头看着赶杀兽人的骑兵队伍。
Isilos在他身后勒马停下来,原地转着圈向四周看去,说不出话来。他们身处于一个巨大的平原的边界,背后Dorthonion高耸的群山像屏障一样伸展出去,正前 方是另一个连绵起伏的山脉。他们站在山与山之间一个宽广的通道上,顺着路往南隐约可以看到远处的河流,和一大片森林的剪影。一望无际的草原向北一直延伸出 去,晨雾开始慢慢散开来,他顺着山脉远眺,看到了更多在山间和平原上飘扬的彩色的火焰旗。
他到Feanaro家族的领地了。
“Ilso!”
一阵急促的蹄声响起,他转过身,看到一个金发的精灵朝他们直冲过来,胸前的铠甲上绘着一个银红相间的八芒星。他在Tinlaurel跟前猛地停住,伸手摸了摸Elmaica的脖子,然后扶起他低垂的头。
“还……活着,”他脸色有点发白,抬头看了眼Tinlaurel。“你认路吗?”
Tinlaurel用手背擦了擦从额角流到眼睛上的血,咳嗽着摇摇头。
他这才意识到Tinlaurel也浑身都是血,发梢全部沾湿成一绺一绺的贴在脸上。衣服上一大片的暗红色,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Elmaica的。
金发精灵回过身,冲着不远处在追赶兽人的几个骑兵喊了一声。其中一个闻声立刻就跑了过来。
“队长?”
“你带他们回去,快!”金发精灵吼道。
那骑兵一点头,看了一眼Tinlaurel,调转马头一抖缰就朝他们前面的山脉飞奔起来。Tinlaurel立刻跟了上去。
Isilos正准备也跟过去,被骑兵队长拽住胳膊拦了下来。“Elmaica潜行从来不会出岔子,”他板着脸道。“发生了什么?”
Isilos摇摇头。“不知道,跑着跑着就出现了。”
“在那之前你们在路上撞见过兽人吗?”
“没有……就见到了一个精灵,在Dorthonion森林边缘。Elmaica说——”
他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他们面前的草地,刚刚还被笼罩在破晓前的阴影里,突然就像被什么照着一样亮了起来。
他一瞬间以为太阳出来了。然后意识到光的方向不对,而且那并不是朝阳的金色,而是一种接近银白的、清澈的蓝。
“怎么会……”骑兵队长看着他背后的方向,喃喃道。
Isilos转过头,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景象。
在交战的Himring骑兵和兽人后面,森林与草原的边界,一个人身形佝偻地站在几块堆叠的岩石顶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方向,伤痕累累的胳膊提着一盏明亮无比的灯高举过头顶,那仿佛是冰蓝的火焰一般的光芒就是从灯里的水晶中溢出来的。
消瘦得病态的身体,凌乱的灰发,半掩在头发后面、不带任何感情注视着他的一只眼睛,还有另一只手倒拖着的一把跟她身材不成比例的长斧。
他以为永远也不会再见到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更没想到她会是在兽人的军队后面,就这样跟着,好像两边的厮杀声跟她没有关系一样。
“她……这是……”他犹豫地转头去看旁边的骑兵队长,却见他脸上最初的惊讶已转变为了一种冰冷的、极度的愤怒。
“怎——”
骑兵队长没有理他,搭上一支箭,拉开弓瞄准对面射了过去。
他不知道这个骑兵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知道这支箭是怎么到达看上去在射程之外的那个精灵所在的地方的。他只看到她往后一倒,灯从她手上落下来,啪地一声摔碎在岩石上。
光芒瞬间消失了。
“她是你们被兽人发现的原因。”骑兵队长看着那蓝色火焰熄灭的地方,冷冷道。
他愣愣地看着空空的岩石。兽人依然在岩石周围跑着逃离骑兵的追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她……我在Dorthonion……可那是个精灵啊。”他无力地和骑兵队长说。
金发的Noldo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纵马便朝还在与兽人交战的骑兵队伍那边去了。
=TBC=
一直干冷干冷的空气在这一天久违地出现了湿度。异常的潮气里,像Dorthonion的灵魂一样盘旋不散的松树味和参杂其中的灰烬味变得格外浓郁,像有形体一样包裹着他们,他们每走一步都在其中划出一道道的痕迹。风停了,森林的寂静带来的压迫感变得更加真实,似乎不管往那个方向走去,都能听见树里面模糊不清的低语。
所以当Elmaica带着他们离开森林改往山里走的时候,Isilos着实松了一口气。在树林深处总给他一种异样的熟悉感,让他浑身不舒服。
他安静地盯着Elmaica的斗篷下摆走,这个动作似乎已成了习惯,只要一行军他就会低头找Elmaica的斗篷。Elmaica走得很小心,这次出来只有他们俩和只有Tinlaurel三个人,说是把信带到Himring就行,路上越隐蔽越好,不需要人多,尽量避免跟兽人冲突。据说以前这种事一个人就能走一趟了,但自从骤火之战以后,在Dorthonion一个人走容易出事。本来Elmaica好像打算让Tinsicil来,一般来说这种任务有个侦察兵在也合理,但快要出发的时候Tinsicil又被军队命令叫走了,这才临时改让弓兵里相对最靠谱的Tinlaurel顶上。不过探路方面果然还是不能指望到了中洲以后就没怎么出过Hithlum的Tinlaurel,所以Elmaica走到了最前面,Isilos跟在中间,Tinlaurel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殿后。
从他们走出森林开始,Isilos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边走一边不断地往后看。虽然按理说以Tinlaurel的觉察能力,后面隔着老远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应该都能注意到,Isilos一次次往后看也确实什么都没看到,还搞得Tinlaurel疑神疑鬼的,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像是有谁一直注视着他,不是敌人,没有兽人那种有威胁的感觉,更像是没有灵魂一般,不带感情、没有目的地一直跟在后面,一直看着他。
他回头回得Tinlaurel实在烦了,啧了一声,于是他终于放弃了寻找这个奇怪的感觉的源头,把视线移回Elmaica的斗篷上老老实实赶路。他们军队的斗篷平时一眼望上去灰灰的,看不出有什么装饰,在外需要隐蔽的时候很有作用,但对着光仔细看的话,还是可以看到印在上面的Fingon的纹章。Elmaica的斗篷随着他的步子一摆一摆的,斗篷上的纹章时隐时现,就像星光沉在水底一样。
他只顾跟着这个摇晃的微光走着,Elmaica像是走过了无数次一般毫不思索地在各种隐蔽的山洞和小径间穿行,然后当他们脚下的石头开始映出暮色的时候,周围再次开始出现了笔直的树木。Elmaica停了下来,站在森林与山体的边界,抬头看着眼前在傍晚的薄雾中铺展开的白桦林。
“Dorthonion基本上是松树来着?” Tinlaurel走上来跟他们站成一排,犹豫道。
“嗯,”Elmaica慢慢点了点头,仰头注视着这些年轻而强壮的树木。“这是新长出来的树。”
“在灰烬之中,总是白桦最先长出来。”
他们安静地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Elmaica嗯了一声,往前走几步左右看了一会,又摸了摸地上的土。最后他转身道:“这森林跟以前不一样了。我记的路不管用,我们得散开看看,找找以前Dorthonion驻军用的那条道。”
Tinlaurel没什么意见,耸耸肩,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下巴往一个方向扬了扬:“我去左边。”
Elmaica点点头,然后指了指相反的方向道对Isilos道:“那你沿山看看那边,我往前走走看。这里山和森林的走势容易把人绕进去,走的时候留心一点,不要进山洞,在森林边界找一找旧路的痕迹。另外Morgoth的军队虽然离得远,但还是要小心一点,别引起他们的注意。”
他顺着Elmaica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山石和树木相互遮掩着,地上覆盖着烧焦的枯木碎片,一点薄雾像烟一样徘徊在上面。从他们进入Dorthonion开始就一直听见兽人移动的声音,Elmaica始终谨慎地跟他们隔着一座山,而他现在也不打算违背Elmaica的意思去改变这个现状。
于是他对Elmaica点了一下头,转身朝树和山的阴影里走去,过一会儿听见Elmaica也往另一个方向走开了,很快他脚步声就模糊得无法追踪,大概是上了树。他抑制住内心突然的不安,一只手按在匕首上,压低脚步声尽量贴在山岩的影子里猫着腰往前走,一边在满地的枯木中搜寻着Dorthonion精灵的痕迹。然而他走出了好远,一路上都只有烧得发黑的岩石、混着木渣的土和新生的白桦树,而曾在Dorthonion驻扎的那么多军队就像被完全抹去了一样,一点活动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在一个山洞前蹲下来,捻起一撮土屑在指尖揉搓了一下。这大概是他在进入Dorthonion地区之后,所见到的唯一能证明Lomeren的同伴们曾存在过的东西了吧——混在土和枯木里的血发涩的触感,还有一点点衣服布料烧剩的东西。
他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没有尸体,不知道Dorthonion被占领后Morgoth的军队把尸体怎么样了。他看着手上黑色的碎屑忽然忍不住想,要是有一天Hithlum被攻陷了,他们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
他把土扔回地上,又扒拉了一下周围,没再发现什么别的东西,便把手在斗篷上擦了擦站起身来。但是没等他完全站直,一阵很不稳的脚步声就突然从他背后本应是空无一物的山洞里传了过来,就好像凭空出现在那里的一样,然后很快地朝他跌撞着冲了过来。
他还没完全转身就已经把匕首反手握在了身前,然而他完全没想到的是,在他回身的瞬间迎面而来的竟然是一把长斧,挥斧的人似乎力量并不够驾驭这么大的一件兵器,挥斧的动作并不快,连破空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在回过身一愣的瞬间斧刃就无声地到了跟前,他毫无准备地把头往后一仰躲开了直接攻击,一小撮头发的边缘从斧上擦过,落在地上混进了灰烬里。斧头顺着力道往下砍到地上,持斧的人一下子没有力气立刻拿起来继续进攻,被斧头的惯性带着往前栽了一步,然后便佝着腰撑在斧上,灰白凌乱的头发披散着垂下来遮在脸前,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匕首已拿在手里的Isilos现在一个动作就能反杀他。
然而Isilos拿着匕首也没有动。他现在意识到之前一路上感觉到在后面看着他的,就是眼前这个砍了他一撮头发就没力气了只能站着喘的家伙,不仅不是兽人,而且从体格和基本被头发遮住的耳朵来看还是个精灵,再一看竟然还是女的。
这下子他感觉更加不好砍过去了。他把握住匕首的手放低了一些,虽然觉得没什么威胁,但因为实在太奇怪了,所以也不敢完全放松警惕,只是站在离她一步外的地方,微微弯下腰想更仔细地去看她。但她的脸藏在参差不齐的短头发后面,除了她状态非常不好以外并不能看出什么来。她披着的斗篷似乎被撕掉了一部分,边缘很不整齐地耷拉着,斗篷里单薄的衣服看上去也是破破烂烂的,从两只长度不太一样的袖子里伸出来的胳膊上有重叠了好几层的一道道的伤痕。
他稍微凑近了一点看了看她胳膊上的伤,心里紧了一下。Elmaica给他用的药水让伤疤褪掉了很多,但他胳膊上也有同样的痕迹。Sauron特制Angband绑俘虏的专用铁链,从花色到绑法都是统一的,绝对不会认错。
他又把匕首放低了一点,然后伸出没有拿武器的手,慢慢地朝她探过去。她依然伏在长斧上重重地喘着气,呼吸里带着撕裂的声音,胳膊微微颤抖着,同时完全地无视了他,就好像刚才那一斧头不是她砍的。
Elmaica曾经试着问过他还记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他当时回答说,醒过来之前的事他什么都不记得了,除了偶尔一些在梦里闪过的无意义的画面。他觉得Elmaica肯定知道他没完全说实话,但Elmaica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再没有问过别的,甚至在一次次把他从梦魇中唤醒的时候都没有。
而这个精灵的出现却唤醒了他内心深处一些Elmaica不会提起的东西。就像是一种情感醒了过来,但是却缺少了与之相连的记忆,甚至连一点碎片也没有,仿佛这种情感是没有任何理由地独立存在的。他非常厌恶这种感觉,无法理解、毫无头绪,却又异常痛苦,而他甚至不知道这痛苦从何而来。
他想去扶她的手停在了空中。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喘息声渐渐停了下来,然后两人就这样静止地对立在山影和树荫之间,仿佛两尊残破的石像。他看着她挡住脸的乱发,明明只要再把手往前探出一点点就可以碰到她,但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一点。然而同时他却也无法转身离开这里,就像陷入了梦魇一样,身子僵硬得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最后打破这个僵局的是远处的一声呼哨,紧接着又一声。她一个激灵抬起头,越过他的肩膀看着他身后的森林,没有被头发遮住的一只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他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举起匕首,没有去回应Elmaica和Tinlaurel的信号声,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
然而没等他能发出任何声音,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迅速从他身后传来,她倒吸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慌张地看了看四周,转身拿起长斧跌跌撞撞地向山洞深处逃开了。她虽然脚下很不稳,但速度却意外地非常快,在岩石后面左转右转一下就不见了。
“Isilos!”
Elmaica的声音和马蹄声一起到达他背后,然后一只手有力地搭上他的肩膀,把他扳了过去。Elmaica少有地显得有点慌张,喘着气,短刀被他握在了手里。Isilos还没从刚才的一切中恢复过来,眼睛直直地看着Elmaica,Elmaica拍了好几下他的脸,又凑近直视着他他才慢慢反应过来,眨眨眼,对上Elmaica眼睛里显得格外明亮的光。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Elmaica松了一口气,握住他的胳膊把他从山洞前拉开,问道。
他一边被拉着走一边转头最后看了看她消失的地方。山已经完全被吞没在了夜色里,山洞内部在阴影里一片漆黑,毫无一点活物的痕迹,仿佛谁都不曾来过。要不是他的头发短了一截,他都会以为刚才他遇到的只是一个游荡的亡魂,或者又是他的一个幻影。
“没什么……刚才好像那里有个人。”他最后答道。
“人?敌人?”Elmaica皱着眉,目光唰地向山里望了过去。
“不,是个精灵,好像有点疯疯癫癫的……”
Elmaica哦了一声,收回目光,松开他把短刀插回了腰带里。他转身走到马旁边低头打理了一下镫子的绳结,又心不在焉地拢拢箭桶里的箭。
“嗯,是有……这样的精灵,尤其在这种地方。我们也遇到过,俘虏,或者在战争中受伤逃到深山里的。有的能治好,不过大部分……身体上的伤是容易治好的,是吧,但剩下……”
他没有说下去,盯着地面看了一会,然后便转开视线,摆弄了一下缰绳,爬上马看着他刚才来的方向。
“我找到路了,Tinlaurel在那边等着,走吧。”
他抬头看了看Elmaica,没说什么,点点头爬上马跟他走了过去。
之后他们都没再怎么说话,Elmaica大概指了指方位,然后他们便低伏在马上飞快地在森林中前进着。马蹄沉闷地一声声打在地上,周围安静得出奇,连鸟虫鸣叫的声音都消失了。直到后半夜,两边开始远远地出现了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Elmaica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啧”了一声一抖缰猛地提速向没有兽人声音的方向斜冲了出去。Isilos跟Tinlaurel互相看了一眼,跟上去分散开和他形成了一个三角的队形。他之前听Sulimion说过Elmaica非常讨厌这种被追击的感觉,因为他的习惯是正面交战,一般有追兵赶他的话他都会很快地绕一圈然后从前面杀回来解决掉,不像Tinsicil那样喜欢故意引着追兵到处绕,把他们绕到完全没力气了,再围着他们打着圈一个一个地放暗箭。
他们的马全速跑的时候非常快,没多久兽人的声音就和他们拉开了一大段距离,但在那之后也一直没有消失,总是保持着他们行进的速度远远地跟在后面,看来知道他们所走的路径。Elmaica显得非常烦躁,回头看了几次,然后在他们再次冲出树林进入一条山脉的时候猛一勒马跳了下来。
Isilos一下没刹住从他身边冲了出去,一下子跑出一大段路。他调转回头,看见Tinlaurel已经在Elmaica身边下马搭上了箭,正仰头看着两边的地形。他也跟着准备跑过去下马,Elmaica却远远一挥手拦住了,做个手势让他原地搭上箭等着,同时一手抓着Tinlaurel的胳膊,语速飞快地低声说着什么。Tinlaurel一边点头听着,一边不断地转着身,迅速扫视着两边高耸的悬崖。
Isilos大概猜到了Elmaica想干什么。他也抬头看了一下地形,他们处于一个狭窄的裂谷之中,最多也只能并排走六七个人,在他可以看到的裂谷的另一端则窄到只能走两个人。两边的山壁上有很多大段大段的落差,悬崖上隐约能看到有一些小路,不过大部分都已经在中途就被落下的山石和巨木封死了。
“Isilos,”不一会儿Elmaica牵着他和Tinlaurel的马走过来,在他背后Tinlaurel两下跳上了一块巨大的岩石,然后侧身一闪不见了。“这样被追着走不是个事,我们要至少把最前面的几个队伍解决一下,不然很难到得了Himring。这条路太容易被包抄了,他们人数太多。”
Isilos点点头。
Elmaica从自己的马背上取下箭筒背在身后,然后把两个缰绳都递了过来,指了指裂谷的另一侧:“你带上马,在那边那块突出的岩石的另一侧接应我们,我和Tinlaurel收拾掉打头的部队就来。”
“……什么?”
“保持警惕,这两边的山上到处都是暗道,不知道这些兽人知道多少。不要进山洞,不认得路很容易就绕不出来了。”
“等等——”
“如果我和Tinlaurel都没有出现但敌军到了,不要打,直接往裂谷的出口跑,这之后是一条直路,出了裂谷下山就是Himring的领地,他们的骑兵在那里,进入Himring就安全了。跟他们说你是Hithlum来的,务必要把口信带到Nelyafinwe殿下那里。”
“Elmaica——”
“Isilos,”Elmaica用力握住他的手腕,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要是我没有回来,一定要把口信带到,明白了吗?”
他被Elmaica盯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他点点头。
Elmaica看上去舒了一口气,松开了他的手腕,然后又把手放在他肩上,微笑了一下道:“没关系,我会回来的。”
=tbc=
那一年入冬比以往都要早。与歌者相遇后的第二天,他从站岗的地方下来往哨兵住的房子走着,忽然雪就落了下来。走进屋时外面的雪花已经密集了起来,大厅里升起了好几堆火,很多等着交班的和刚交班回来的人一群一群地围在火旁边,一边喝东西一边聊着Doriath周围的事。不久前,听说因为王后预见到Angband的阴影会往整个Beleriand扩散,通往森林外面的主要道路就都设立了哨卡,虽然并没有严令禁止外出,但总体上令哨兵尽量把人往里拦。很多Doriath的住民本来也没有太多到平原和北方山脉去的愿望,天气又冷,一听说不安全就更是如此,所以这一道卡并没有太大意义。不过,本来就闲不住喜欢乱跑的那一部分兵还是一样地往外跑,一句“尽量不要出去”反而增加了他们的冒险精神,以前只敢往南跑的人最近已经开始频频往北边的群山里去了。
平时跟他一起站岗的几个人正挤在人群里,围着壁炉前的一个兵说话。他朝他们挤过去,周围的人的声音激动地混在一起,时不时有有“山洞”“秘道”“Valar的神迹”之类不知所云的词传进他耳朵。跟他站一棵树的Laeross回头的时候看到了他,伸手把他从人群中拉了过去,递给他一杯热的果子酒,然后用拿着杯子的另一只手指了指被围在中间的精灵。
"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还真给他活着回来了。“
他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在人群中兴奋地讲述着北方群山的精灵,对他的容貌没什么印象。那精灵很年轻,脸上还留有小精灵的圆润,被炉火烤得有点红扑扑的,头发似乎刚被洗过了,还有点湿乎乎的,一部分用坠着一颗小水晶的皮绳束了一下,还有一根细细的辫子垂在脸的一侧。
“——可冷可冷了!那风穿过平原直接从湖面上刮过来,我走了没两步就调头回山洞里了……“
“湖?”他惊讶地插了一句。
年轻的精灵转过头看着他,眼睛闪闪亮地点了点头:“一个大湖,可漂亮了!星空映在里面,比映在镜子里还要清晰,每一点星光都像水晶一样,风吹过来就像是水晶一颗颗地跳跃起来一样——”
他们安静下来,各自想象着星空下的湖面上水晶在跳跃的样子。最后有人叹了一口气。
“可惜冷。”
一句话打破了他们所有关于移居那里的幻想,纷纷摇摇头附和起来,然后开始问那个精灵别的事情。他没有接着听下去,喝了一口暖和的果酒,转头望着大厅外纷飞的雪花。
不知道这么冷的天里,她在做什么。
大厅里的人群散了之后,Laeross拎起弓箭巡逻去了,他独自走回自己的房间点起一支蜡烛,无聊地趴在桌上枕着胳膊,听着外面的雪簇簇落在枯叶上的声音。他想起刚才那个精灵说的湖,想起之前其他人提过的北方长满松树的环山,长长的山脉和宽广的平原,东边的河流和像屏障一样的高山,南边壮阔的河口,还有他听得最多的,Cirdan王在海边的城池。他出生在这片森林的庇护下,像很多跟他差不多大的精灵一样,从没有走出过他们王的领土,而他最远最远也只到过Doriath附近的Nan Elmoth。那些映着星空的湖、连绵的高山、绿色的草原和没有尽头的大海虽然都让他充满好奇和神往,但如果要选的话,他还是更愿意在他熟悉的森林里,在风和星光和流水和歌声都很温和的地方。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熟悉的地方和陌生的地方,烛影在桌子对面空空的墙壁上摇晃着,他看着看着慢慢地就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雪落的声音已经消失了,桌上的蜡烛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吹熄了,而在烛光下几乎看不见亮光的宝石灯这会儿则在墙角亮了起来,一点小小的银光与从窗户透进来的星光混在一起。
他捡起掉到地上的斗篷,一边用手打理着头发,一边顺着走廊朝外走去。大厅里的火也已经熄灭了,明亮的宝石灯互相映射着金色和银色交织地投在空气中。他穿过这一片光辉走到门廊上,倚在柱子上望着屋前一小片没有树木遮挡的星空,凛冽的空气一下让他清醒了起来。一个哨兵急急忙忙地从他身边跑过,一手按着斗篷的兜帽一手拎着长弓,从结了一层薄冰的长阶上跳跃着下去冲进了树林。
他看向哨兵消失的那棵树,树梢上蓝色的Helluin正安静地闪烁。他闭上眼睛等着,然而过了很久,歌声却依然没有来。
大概太冷了吧,他睁开眼睛裹紧了斗篷想。谁会大冷天的唱歌呢。
又一个兵从他身边走过,背上扛着一把大铲子,走到台阶下的空地上一边大声唱军队的祝酒歌一边开始铲雪。他翻了个白眼,回身到闪烁的大厅里拿了一套弓箭,两步跳下台阶也朝站岗的地方走了过去。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都没有再传来歌者的声音。雪很快就又化了,原本冻得结实了的草地变得湿润起来,他们在林间一边跑一边滑着,时不时还要跳过积水的小坑。温度再次下降的时候,外部巡逻的骑兵踏着白霜跑回来,喘着气说又发现了几个Angnand的队伍在Doriath附近的平原上游荡,数量不少而且装备精良,虽然他们还是不敢进入森林的范围,但总之大家最近都别往外跑了。
他从树上伸头看着这几个骑兵。他们脸上一扫以往悠然自得的神情,头发被风吹得很乱,脸上冷得发红,还有一两道树枝刮出来的印子。他缩回头,屁股往后挪了挪靠紧树干,把腿收回来藏在斗篷底下。和骑兵们不一样,他并没有大冷天往平原上跑的欲望,等春天到了暖和了以后跟她一起去倒还有可能。
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问她她的名字,还有她住的地方在哪里。知道她住在哪的话,他就可以找各种借口去找她了。说起来,好像已经好几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了,大概是天太冷了吧,他们这片也除了兵谁都不出门。
等天暖和一点,就去四处找找她看吧,他把脸缩在领子里想道。那些好看的地方,她应该会唱着歌走过的。
然而自那以后温度就再没升上来,Doriath直接进入了一个很长的严冬。风卷起冻在地上像粉末一样的雪,像尘土一样扬起来打在他们脸上。在树枝上站岗变成了一件特别难的事,不仅冷,还容易被吹得掉下来。与大家期待的假期相反,他们站岗和巡逻的班次变得比以前更加密集了,平时战斗训练的强度和密度也增加了很多。由于外面形势不好,获准冬休回家的人也比往常要少很多,不过他们住的地方倒是增加了很多火炉和毛毯。不需要站岗或巡逻的人没一个出去的,要么围在一起打架要么围在一起烤火,一边喝热酒一边互相安慰至少不住在更北的地方。军官们有的时候在一起会讨论一下Angband的动态和Doriath治安之类的事情,但一般也讨论不到哪里去,毕竟Angband对他们来说依然是个很远的地方,而以前放出去在平原上侦查的骑兵也都撤了回来。负责把守森林边界的那些弓兵很厉害,兽人并不敢真的靠近,大冬天的Doriath也没人出去,甚至好多住在Brethil的人都搬了回来 。
他不喜欢冷天,对他来说,冷天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星星。刮着北风的时候,天空变得格外清澈,他坐在炉火前透过窗外稀疏的叶子看着星空,想起第一场雪下下来时那个年轻的骑兵说的,北方的山和山后面的大湖,还有湖水中像水晶在跳跃一般的星光。等这一次紧张的局面过去,等漫长的冬天过去,等夏天到来的时候,也许他可以邀她一起去看一看北方的山脉和湖和星空。夏天的话,湖边应该会很舒服,她的歌声会回荡在群山之间,比森林里更广阔的星空就像在随着她的歌闪烁一样。
Galadhion明明只是个很普通的名字啊,他在地毯上躺下来蜷着,盯着火炉里一点微弱的红光想。我认识的跟我重名的人可以住满两间屋子。
那天他睡了很久。壁炉残留的一点点火让他很暖和,梦里夏天的微风从一片波光闪烁的湖面上吹过,星光从水中扬起来,散落在他的发梢上。周围的高山上似乎在飘着雪,温柔而无声地在远方慢慢地落下,而他的歌者站在水边的飞舞的星光里,没有歌唱,只是转头对他笑着。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住在Doriath以外的地方也不错。他们可以在这里度过整个夏天,等到秋凉,再慢慢地骑马回到森林里。
他注视着她的笑容,也生平第一次理解了为什么王和王后可以互相对视那么久。如果他能不被打断地停留在这个梦境里,就这样一直看着她,他也可以让这里再长一片森林出来。比较不怕冷的树,松柏之类的。
然而一阵由远而近的匆忙的脚步声最终还是打断了他。他把头在胳膊上压得更紧了一些,眼睛看着歌者和她身后荡漾的星光,拒绝就这样醒过来。
脚步声更近了,跑着穿过长廊,靴子踏在石板上的声音和轻甲碰撞的声音回荡在一起,显得特别的响亮而真实。他在梦里回头看了看身后巍峨的高山,等着脚步声经过他房间门口过去。然而脚步声拐了个弯,径直穿过房间走到他身后,然后一只手开始摇他。
他转回头固执地地望向湖边,发现歌者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片闪烁的湖和寂静的山。
“Galadhion,醒醒,出事了。”
他茫然地盯着空旷的湖面。围绕着水晶般的湖水,铁灰的群山上岩石之间积着毫无生气的雪,空无一人的山谷笼罩在阴影里,没有火光,星光似乎也离得很远。他突然觉得这里很冷,就像之前那个骑兵说的,冰冷的空气让人想不断往后缩。
失去了再看下去的理由,他睁开眼睛,火光像在等着这一刻一样涌入他的视线里,一下子毫不怜悯地抹去了他脑海中湖水和群山的残影。他一只胳膊撑在地毯上爬了起来,晃晃头把散着挡在脸上的头发甩开,眨眨眼睛,有点迷糊地看着蹲在他跟前的Laeross。
Laeross脸被吹得发红,头发上和衣领上结着霜,让他想起不久前跑回来报信让他们不要出去乱晃的那个骑兵。他表情很急切,还在拍他的脸看他醒清楚没有。
他往后躲开Laeross的手,皱眉问:“怎么了?”
Laeross看他清醒了,站起来提起放在一旁桌上的弓,然后伸手把他也拉起来。“去集合,有人不见了。”
“不见了……?”
“边界巡逻的有人发现一条小路上有走出去的痕迹,有一会儿了,还没有回来。”
他有点不情愿地披上外衣和斗篷,接过自己的弓箭背上。“单凭这就判断是不见了?说不定从别的路回来了呢?”
Laeross站在门口等他,也摇了摇头。“不清楚,但一定有什么东西让他们觉得出事了,边界的那些人有他们的一套,这种事情他们比较懂。”
他们戴上兜帽,顺着石头回廊穿过空无一人的大厅走出门,外面草地上的雪这几天被踏得跟石头一样硬,不知什么时候表面上又结了一层薄冰,风停了却依然很冷。他们穿过森林的时候偶尔有零散的哨兵和牵着马的骑兵加入进来,互相交流了几句发现大家的情报也差不多,于是都闭上嘴缩着脖子赶路。
边界兵的营房比他们的小一些,但是数量更多,一溜顺着边界线分散在隐蔽的地方,而且看上去他们很多人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树上,很多大一点的树上都有房子,甚至还有武器库。他们聚集到一间被几棵相连的大树遮掩着的屋子前,他可以看到屋里和他们住的那间格局差不多,只是大厅里的宝石灯少很多,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火炬和壁炉,也同样沿墙放着一排排的武器。几个弓兵手持火把站在屋前的楼梯上左右张望着,不一会儿一个看上去是队长的精灵背着一把长弓走过来,左右看了一眼持火把的兵,然后把视线转到了他们身上。
“我们今天出去巡逻的时候发现了两个东西,”他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晰地说。“一个是一群兽人在徘徊的痕迹。另一个是一个精灵的足迹。我们不能出去太远,在我们追踪的范围内他们的道路还没有相交,但这些兽人也不是出来散步的。”
他顿了一下。他们在底下互相看了看,都有点紧张,虽然他们平时打架打得不少,但比起这些边界弓兵他们的实战经验还是要少得多。他转头想也跟Laeross交换一下担忧的目光,结果发现对方根本不在状态,正踮着脚伸着脖子在看讲话的那个精灵,一脸兴奋。
“怎么了?”他拉了拉Laeross,小声问道。
Laeross指了指那个精灵背上深色的弓,掐着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道:“你看那弓,这个人该不会就是传说中最强的那个弓箭手?”
“那个谁,Cuthalion?”
“对对,你看是不是他?”
他伸头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精灵束着发,两鬓的头发和其他兵一样整齐利落地梳到耳后,五官清秀,眼神坚定而敏锐,给人一种他非常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感觉。他穿着边界兵绿色和银色相间的衣服,戴着皮手套,与他们内部哨兵深褐色的斗篷不同,他背后的披风是银灰色的,用暗纹绣着Thingol王的纹章。披风扣子是一个复杂的枝叶与弓箭组合在一起的花纹,表示他是队长之类的级别。
他又侧头看了看精灵背在身后的长弓。除了做工很好和看上去很难拉以外,他并没看出什么特别的,虽然小道消息中也没说最强弓箭手的弓上有什么标记。不过这个精灵看上去很年轻,尽管头发按照成年男子的打扮编起来束到了后面,一举一动也显得很有决断力,但眉目之间还是可以看出少年的影子,估计是刚成年没多久。很难想象谁在这个年纪就已经能被传为最强弓箭手了。
他凑到Laeross耳边,悄悄答道:“他长得挺好看的。”
Laeross一听差点呛着,用最大的动作翻了他一个白眼。这时上面那个精灵又开始讲话,他憋着笑拍拍Laeross,抬头去听任务分配。
“我们现在只知道这个走出去的人是女的,赤足,穿着很长的袍子。估计是独自隐居在森林深处的人之一,他们对外面发生的事不了解,随心所往,常常走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小路到各个地方去。我知道你们不习惯离开森林,但我们得把她找回来,希望还没有太晚。大家三个人一组,从发现足迹的地方扇形分开去找。平原上风很大,可能很多痕迹都已经消失了,所以要多留意一些。她如果还在外面,那她现在就有生命危险。”
他心里稍微沉了一下。穿长袍子,赤足。应该不会是她吧。之前那个哨兵说了外面很危险,她应该不会出去的。
他、Laeross和一个边界弓兵分到了一起,每人牵着一匹马,走到森林与平原交界的地方。没有下雪,但地上的雪积得很厚,狂风卷着松软的雪横扫而过,层云遮住了星光,一眼望去整个空间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弓兵对这种景象习惯了,和不远处几个已经半在雪雾里的人对了下手势,便打头朝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他和Laeross互相看了一眼,拉上帽子顶着风跟了上去,从侧面刮过来的风一下就在他们眼睛眉毛上糊了一层雪沫。他埋头看着地上的雪被风带着不断地改变形态,就连他们踩出来的脚印都几步外便被吹得差不多没型了,心里不由得暗暗感叹,都说边界弓兵厉害,这目力和观察力果然不一样,像他这样鬼都看不出来。
他们低着头跟着弓兵往前走着,他一直没有看出任何东西,但弓兵显然用自己的一套办法在追踪,时不时地停下来改变一下方向。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起了雪,细细地混在风中的雪雾里。他渐渐地放弃了思考他们在往哪走,也没有了时间概念,弓兵突然一声喊停下来的时候,他正在一边数从睫毛上挂下来的雪粒子,一边想下次要给双胞胎侄女们带什么生日礼物。
他在喊声下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四周。他们站在平原的中央地带,背后隐约可以看到Doriath森林的影子。在他们的正前方,一座巍峨的高山耸立着,嶙峋坚硬的轮廓有力地刻在黑暗里,漫天的雪幕似乎不仅对它没有丝毫影响,相反,这飞雪和狂风仿佛都是它的一部分一样。他们,和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笼罩在了它的阴影里,一举一动都在它静默的注视之下。
他在心里算了算方位。他们一开始是往正西边走的,后来似乎偏离了方向,现在大概是在北边偏西一点点。照这么说,这大概就是之前那个骑兵去过的那个、里面有一个湖的山了。
“可冷可冷了啊……”他仰望着山的轮廓,不由感叹道。
弓兵在他左前方一点的位置,半蹲在地上朝他们招手。他和Laeross一前一后地顶着风艰难地挪了过去,在他跟前也蹲下来,挤在刚好风能被他挡住的地方。
弓兵的一只手一直放在地上,这会儿已经被雪盖了起来。他把手上的雪晃掉,轻轻拂开一小块地面,然后摸出一颗小小的发亮的宝石照着雪下的东西让他们看。
他低头看过去,一瞬间浑身像被冻住了一样,冰凉麻木得甚至连伸出手去擦掉糊在眼睛上的雪花都做不到。弓兵戴着皮手套的手指按住的那个东西,他上次见到它,它分明还环绕在她的脚腕上,随着她脚步带起的微风轻轻摇晃。它应该跟她在一起,在他们的森林深处、有溪流和星光的地方,而不应该在这北方平原的雪地上,断裂开来,躺在乱七八糟的脚印和冻住了的血滴之间。
弓兵和Laeross在一点点地拂开周围的积雪,追寻着明显往北去的痕迹,一边商量着一些他听不清的事。他木然地站在一旁,风、雪、寒冷、前方的山、身后的森林,像失去了存在意义一样,他一瞬间被从与这所有一切的联系中抽离了出来。他的马在他身后重重地出了口气,一层白雾从他脸旁喷过,顺着北风一下就散了。他转身爬上马,一甩缰朝着北边Angband的阴影飞奔起来。
Laeross还在地上看着脚印跟弓兵商量怎么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马蹄声已经离他很远了,他猛地站起来只看到Galadhion浅金色的长头发消失在了风雪后的黑暗之中。
那是一个很久都没有星光的寒冬。Laeross、Galadhion和其他Doriath住民都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在风雪中寻找着失去的同伴时,在海的另一边,Noldor精灵的王倒在了自己的血泊里,Valinor迎来了从未有过的黑暗。
【番外完】
*注释一下:
其实这是个联姻文!歌者妹子是莲子家的Eneth
虽然这时她还不叫Eneth
喜结连理
百年好合
他一下子在树上坐起来。蓝色的helluin出现在树梢上时,轻飘飘的风像约定好的一样,带来了他一直等待的歌声。
他站到树枝的边缘,一手搭着树干,向歌声传来的方向探出身去,一动不动地听着。歌里唱着的是他和其他人都很熟悉的内容,他们的森林,他们的小溪,他们的雨,他们的树叶之间透下来的星光。歌者的身影隐藏在遥远的树林之中,但他听着歌声的飘动,仿佛看到她在林间的空地上轻跑,跳上树的枝杆停留一会儿,又踏着水从闪烁的溪流里穿过。
他出神地听着,一动不动地像是凝视着什么地方一样,不自觉地微笑起来。然后突然有谁在他背心用力推了一把,他一下没站稳就从树枝上摔了下去。
Doriath的树有个好处,特别高,而且特别直,所以他没立刻撞到地面也没撞到别的枝桠,只往下掉了没几根树枝的高度,就条件反射地一伸手攀住了一根比较粗的枝杆,单手挂着愣了一会儿,然后翻了上去开始往回爬。等他爬回刚才他站的那根树枝时,另外两个哨兵在靠着主干的地方已经笑得滚到一块儿了。
他把身上的树叶拍掉,走过去准备把他俩一脚一个踹下去,脚才起来隔壁树上就突然高速飞过来一个橡子,啪地打在其中一个笑翻的精灵的胳膊上。那精灵嗷地一声往旁边一翻也险些掉下去,于是连附近几棵树上的精灵也开始笑了。于是隔壁树上的队长骂了一声。
这下他们一下子都消停了。刚才被队长拿橡子打的精灵揉着胳膊爬起来站好接着放哨,而他则坐回原来的地方歇着。另一个精灵也爬起来,猫着腰走到他旁边坐下,推推他胳膊,憋着笑小声问:“你不去看看她是谁?”
他这才意识到歌声已经消失了。
“你这个家伙看着头发挺长,怎么那么没出息,听一个姑娘唱歌,听了五年也不去搭个话,就会傻笑着等。你怂什么?上次听说过来个兽人,你怎么倒是挺积极,颠儿颠儿地跑过去。”
正站着岗的精灵转身,对他用力点了点头。
“要不然下次她来了我帮你去说,就说我们那棵树上的金毛喜欢你,怎样。”
一头金发的精灵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不许去说!”
被打的精灵一点没介意,啪地回了金毛后脑勺一巴掌,接着道:“我跟你说吧,你要跟她搭话就趁早,你想着现在有的是机会,我告诉你,这片森林里比你好看的多得是,说不定哪天就没机会了,你可别后悔。”
金发精灵白了他一眼不理他,抬头透过树叶看着星星,心里说,下次她来了就去跟她说话。
歌声再次飘来的时候正是即将入冬的时候,北风穿过树林呼呼地刮着,卷起地上一层层的落叶散在空中。她的歌顺着风而来,给温度直线下降的空气中带来一种熟悉的夏日的感觉。
那天另外两个平时跟他一起站岗的人都不在,只有他一个人站在树的极高处,一手扶着树的主干,极力探出身去捕捉那歌者的声音。今天她没有像之前那样在林间跳跃,而是慢慢地走在铺满落叶的草地上,一步一步细细地走,仿佛在边走边用手指随着旋律拂过每一棵树。
如果她走过来了,就下去跟她说话,他想道。
仿佛在回应他的想法,歌者的脚步绕着弧线,开始朝他的方向走来。他紧张起来,一边不停地在衣服上擦着手心里的汗,一边左往右望,半希望能看到队长之类的人在附近监视着不让他擅离岗位,同时又希望没有人注意到他。扫视了一圈后他没有发现队长的影子,平时附近几棵树上站岗的人也好多都不在,他这才模糊地想起不久前有命令说要加强王土周围的巡防,于是外巡的就抽调了一批内部站岗的人出去。他没有思考这是否意味着什么,此刻他唯一关心的就是歌声会不会往这边走,以及他可不可以反悔之前的决定……一直就这样远远地守护着她的歌声不是也挺好吗?但是如果能看到她、能跟她搭上话、如果有一天能告诉她……不不不万一她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从此再也不来了怎么办……
他正紧张地在脑袋里飞快地乱想,歌声却突然停了一下,一瞬的安静让他的心跳都仿佛跟着停了。然后,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她的歌又响了起来,接着刚才的调子唱了下去,但是脚步却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他愣了。一阵风从侧面吹过来,穿过他的单衣显得格外的冷。刚才内心的自我搏斗好像突然失去了意义。他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有点失落。
她没有走过来。
下次她要是走过来,就下去跟她说话。他一边想着慢慢蹲回去,一只手放在树干上感受着树的颤动,就好像她刚才做的那样。
他闭了闭眼睛,听着她越来越远的歌。她穿过了一片春天会开很多小白花的草地,绕了点路从石头上走过了一条溪流,走到一棵低垂的树上站了一会儿,然后在通向森林外的路旁停了下来。接着歌声也跟着停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那个方向。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那条路上现在应该多了一道岗,不让人随便出入。好像是王后说的。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听到了很远的说话声。一个他不认识的哨兵跳到了草地上,然后她后退了一步。
哎,不要吓着人家啊,他想。
往哪里去?
嗯……
有令在身吗?
不,只是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的话,往森林里走吧。若是厌倦了这一片林子,可以去西边阔叶林看看,春天再回来的时候,这里又是不一样的景色了。只是不要离开森林的庇护,平原上的黑暗远比枝叶之下要可怕。
……是。
她转身离开了,所幸并没有往西边走,而是朝着原来的方向走了回来。他松了一口气,瞪了一眼他看不到的那个哨兵。真是多嘴,万一她真的去了西边的阔叶林,他不就见不到她了。
虽然他现在其实也没有见到她。
不远处出现了更快而清晰的脚步声,他转头瞥了一眼,看见隔壁树的哨兵咬着一串果子爬了上来,背后比以前多了一副新的弓箭。他们俩互相点点头,然后他伸了伸腿,走到树枝的边缘滑下去,先单手挂着向四周看了一圈,才松开手落了下去,一路几乎只用脚尖点一点经过的枝干,然后不出声地踩在树下的落叶上。
隔壁树上的精灵用鼻子笑了一声,然后传来一阵树叶的响动。
“喂,Galadhion。”
他抬起头,看着在层层枝叶后面伸出来的黑脑袋。
“别一个人往外走。”
“知道,”他点点头道。
黑脑袋缩了回去,不一会儿树顶上传来了像虫子哼哼一样的歌。
他皱了皱眉,摇着头赶紧跳过一块又一块高大的岩石跑掉了。岩石上也积了不少落叶,每踩上一步就可以往前滑一点,他非常喜欢这增加的一点点速度感,和落叶摩擦一下飞起又落下的声音。他捡着有落叶的大石头低头跑着,他并没有需要去的地方,所以他一点也没在意落叶和岩石把他带向哪里。直到他跑到一块石头上往前滑了一下站住,寻找着周围可以跳上去的下一块石头时,找了一圈却发现唯一有落叶的几块石头堆在一起,而一个人正伸着腿斜倚在上面。
他愣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看见一个少女双臂撑在岩石上,也正微微歪着头打量他。他一路上一直沉浸在速度和跳跃的快乐里,完全没有做好会碰到人、需要跟人交流的准备,一时间只是傻傻地看着她,身体还向前倾斜着,保持着准备起跳的动作。
少女大概也是没想到有人会突然从树林里跳出来然后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一时间也没动,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好一会儿。最后少女站起来,走到旁边,对着石头做了个“请”的动作。
于是他便鬼使神差地跳了过去,往前滑一下,站住,扭头看着几步外的少女。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然后噗地一声笑了。
他站在石头上发着愣,看着这个笑弯了腰的少女,突然觉得,她的笑容真好看。于是他从岩石上滑下来,打消了赶紧跑的想法,靠着岩石站到少女对面。少女还在笑着,一副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的样子,他被莫名其妙地感染了她的欢乐,情不自禁地也跟着笑了起来,边笑边偷偷打量着她。她穿着常见的白色裙子,光着脚,脚上戴着一个编得很好看的皮环,身上没有别的饰物,披散在背上的黑发中点缀着几朵蓝色的小花。她抬起头来看着他,被笑出来的眼泪在黑眼睛里像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
“哎,好久没有这样笑了。”她擦着眼睛说。
他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然后又漏了一拍。他认识这个声音。就在刚刚他才从树上听到过,在这之前他已经在树上听了好久好久。
“怎么了?”看到他突然一下子站直起来,她问道,脸上还微笑着。
他心里飞快地滚过无数他曾准备好的跟她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此刻却没有一句能说出来。他看着她眨眨眼,僵硬地指了指背后的树林:“我叫Galadhion。”
少女笑吟吟地伸头看了看他指的方向。“你家在树上?”
“不是,我家在山的旁边……”他把手朝另一个方向挥了挥。“靠近大殿的地方。但是我跟其他兵住在一起,在树上,平时。我比较喜欢树上。”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怎么会说这么没意思的话……
Elbereth Elbereth Elbereth Elbereth Elbereth……
森林的女神叫什么来着……
啊………………
“嗯,我也喜欢树上。”她微笑着点点头道,看着他身后的树林。“森林里真好。”
他心跳又狂喜地漏了一拍。嗯,我知道的,他点点头想。
“听说西边的阔叶林也不错。”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后面。
“不,不要去西边的阔叶林。”他心里一震,急忙说。
“为什么?”她惊讶地看着他。
“因为我站岗的树……在……东边……”
她看着他,笑了起来。“好吧,在东边的树上站岗的Galadhion,”她背着手往后走了几步。“Galadhion真是个适合你的名字。不过我还是想去看看Brethil的森林,等树叶都长起来了,在你不需要站岗的时候。”
她最后笑着看了他一眼,转身朝树林深处跳跃着跑了。
他目送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小山丘后面,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甚至无法去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他突然想起来他还没有问她的名字,不过,下次再问也行。
【TBC】
Tinsicil终于出现在山路尽头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但是因为两边的山太高,峡谷里依然很阴暗,只有偶尔的几处地方有阳光从山岩中穿过,刺眼地投射出一道道的金光。Elmaica一直等到Tinsicil走到很近了才从岩石后面出来,跟Tinsicil简短地交谈了几句,便转身挥手让队伍过去。
Sulimion看见Elmaica准他们出去了,站起来就想和以前一样立刻跑到Tinsicil身边去,但往前才迈出一步就差点撞上Alnacar摔出去,同时也记起来军队里不允许他这样乱跑,只好老老实实地跟着队伍顺着两人宽的路走过去。Tinsicil并没有看他们,跟Elmaica两个人半低着头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Isilos则在他们身后半步的地方安静地整理他的武器,看来并没有参与进去。
所有人都围到他们周围之后,Tinsicil才抬起头,开始用很轻但是很清晰的声音汇报情况。简单来说,他们要找的那群兽人在山脚下靠近平原的边界,暂时还都藏在山的阴影,大概是不敢贸然到平原上活动。一共是30个,除了一个放哨的之外,其余都小范围分散躲在小山洞和山隙里,没有骑兵,全部轻装。看来正如Fingon预料会出现的一样,是Morgoth派来探测情况的队伍之一,打算尽量深入到最远的地方然后带消息回去,就算只有一个活着回去也可以。所以他们分布得相当散,这样就算被精灵拦杀,也依然有相当的机会让一两个逃回去,而只要有一个回去的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所以,全部抹杀掉。”Tinsicil说完后,Lomeren沉着声音道。
Elmaica点了点头,站在他旁边的Isilos还在倒腾短刀和剑的位置,低着头不知为何好像笑了一下。
“怎样保证是全部?”Alcarendis问。
Elmaica看了一下Tinsicil。“我们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位置,可以分散过去挨个搞死。但他们分得散,我们人不够同时下手,而这帮兽人肯定熟悉地形,他们只要有一个死的时候有声音,其他的就会移动,这就不好搞了。”
“或者我们把他们全都赶到一个地方,包围起来,”Sulimion脱口道。“然后关门放Isilos?”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着他,Isilos突然听到自己名字有点惊讶地抬起头,Tinlaurel则像是被逗乐了憋着笑。Sulimion觉得耳朵尖的温度瞬间就上去了,后悔一时口快没多想就说了出来,正准备道歉,却听Elmaica道:“那你怎样把他们一个不落地全部弄到一个地方去?”
他抬起头,看到Elmaica正平静地看着他,眼神和声音都是认真的。
原本在暗笑的几个人听到Elmaica的话立刻都停了下来,一瞬间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看着他,风吹过山石的声音变得格外的响。
Sulimion有点慌。他求助性地看向Tinsicil,没想到他也带着半期待半看热闹的表情歪头看着他。
哦,世界再见。
带着回去以后被Elmaica骂一顿的觉悟,Sulimion试探性地问道:“有什么是兽人绝对会服从的,就算违背作战计划也会服从?”
“Morgoth。”所有人一起答道。“或者Sauron也行,”Alcarendis又补了一句。
“那……那,你们谁会说黑暗语?”
一阵沉默。大家愕然地瞪着他,连站得离他最远的Isilos都一副石化了的样子,视线越过Elmaica的肩膀看着他这边,显得十分僵硬。然后几个人摇摇头笑起来,Tinsicil走过来伸手啪地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顺便带得他往前一趔趄。
“瞎扯什么,走了,暗杀吧还是。”
Elmaica没有异议,也看着他摇了摇头,神色像是觉得不可思议又像是有些不安似的,一言不发地挥手让队伍出发。原本站在最前面的Isilos还在看着他们背后的方向,大家三两地从他身边走过,他却浑然不觉地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他们都习惯了Isilos突然石化陷入自己精神世界的这种情况,一般不理他他自己过会儿回过神就会跟上,所以队伍并没有停下等他,只是普通地往前走着,然而走了不到二十米他们就被后面的Isilos叫住了。
Isilos还站在刚才那块岩石的阴影里,背后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和很浅的蓝天,一道极细的阳光从他旁边的山石缝隙中穿过打在他身上,把他置于一种奇怪的光影之间。他微微眯着眼睛,透过阳光应该是看着Elmaica道:“我会说。”
Sulimion心里咯噔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大概闯祸了,忙抬头看Elmaica。Elmaica没说话,嘴唇紧了紧,脸上的神情像石头一样坚硬,一摆手便转身继续往前走。他的那一摆手是一道命令,其他人只得跟着前进,包括Isilos低了低头也都跟了上来。
“Elmaica,”Isilos步子很快地穿过队伍,几下走到最前面拉住了Elmaica的斗篷。“我会讲他们的话。黑暗语。指示之类的,我会讲。”
Elmaica没有停下来,不为所动地看了他一眼,冷而平静:“忘了它。”
“我可以命令他们都出来。他们就算觉得奇怪,也至少会出来看看,他们没有违抗可能是直接命令的胆子。”
“不行。”
“Ilsanare。”Isilos用力攥着Elmaica的斗篷硬让他停了下来。“我说了,我还可以战斗。”
Elmaica没再回答,而是看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最后他轻叹了一口气,抬头环视了一下队伍。
“Alcanar,Alcarendis,Tinsicil,Sulimion,外围;Tinlaurel,Lomeren,中间;我在最靠近Isilos的地方。Tinsicil先解决哨兵,Isilos去引敌人出来。除去哨兵,一共29个,全出来了才动手。我和Isilos近距离发起进攻,他们会马上往后逃,其他人解决掉。”
Elmaica的指示总是很简短而明确,他们都没什么异议,各自点点头。Sulimion虽然才第二次出门打仗,第一次跟小分队单独行动,但是他还是和之前一样在后边跟着Alcanar兄弟俩,所以并不很紧张。再说有Elmaica Isilos Lomeren Tinlaurel这几个人在前面,估计兽人能跑过来的也没几个,而且肯定无暇进攻。相比之下他还是觉得Elmaica真的同意让Isilos出去说黑暗语把敌人引出来这点比较可怕。
“Sulimion,”Elmaica突然伸手握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让他感觉自己的血流停了一下。“冷静,不要乱放箭,跟着Alcanar。”
他们接近山脚下兽人隐藏的峡谷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挺高了,峡谷底部照不到太阳的地方却突然起了雾,山岩冰冷的棱角和黑暗狭窄的通道都被遮了起来。Tinsicil拍了一下Elmaica的肩膀就不出声地消失了,他们隐藏在原地等了一会儿,Sulimion观察着环境一点儿动静都没听见,他就又毫无痕迹地摸了回来,打个手势表示哨兵已经解决了。Elmaica点点头,指了几个方位一挥手,他们便安静地四散开来,到各自的位置上去隐蔽起来。这时Sulimion也已经意识到了兽人躲藏的地方,果然和之前Tinsicil说的一模一样,看来兽人并没有察觉到已经有精灵来了又走了又来了还搞死了他们的哨兵。他忽然觉得兽人的哨兵弱爆了,要是Tinsicil放哨,对方的探子早就死了,到这会儿估计已经搞清楚身份和后续队伍的情况,准备出兵去反击了。说不定都在反击的路上快到了。
他和Alcanar躲到了同一个地方,Alcarendis在他们斜对面,Tinsicil一晃像影子一样跳上了另一边一个很高的地方然后就不见了。他们看到底下Tinlaurel和Lomeren一左一右地藏在岩石之间,搭着弓箭但都把近击武器拿到了身前,看来打算随时加入Elmaica他们。Elmaica和Isilos在雾和阴影里无声地穿到了他们前方的一个死路旁,Elmaica看了Isilos一眼就转身在岩石间藏了起来,周围再次变得一个人影都没有,仿佛他们真的不曾来过。 一片死寂中Isilos独自站在高大的岩石之间,他的军服被灰色的斗篷遮住了,半掩在阴影里像个被困在这里的孤独的影子一样。Sulimion看着觉得压抑得很,手指不自觉地开始拨弄箭尾的翎毛,马上就被身边的Alcanar一只手按住了。
一阵幽幽的风像呼吸一样穿过峡谷,在雾中带起一道弯曲的波纹,Sulimion隔着雾看到Isilos抬了抬头,几缕金发被风带着很慢地飘了起来。然后他像耳语般地,对着雾的深处开始说话。
Isilos的声音里带着受过伤的嘶哑,平时听起来非常地单薄无力,但此时他的声音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在雾里扩散开来,每一个音都清清楚楚的,仿佛都在Sulimion身上阴影般地压下来。这些音节在Sulimion听来充满了陌生和寒冷,那种冷和穿过山谷的北风带来的麻木不同,它像有重量一样地笼罩下来,他感到一阵窒息想抬起头来呼吸一下,视线往上移却发现四周是一片模糊的黑影,再低下头时,看见自己面前好像是岩石,一瞬间好像又变成了人影在晃动,他用力眨眨眼,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铁链和陌生的坑道,很远的地方有一道火光一闪又熄灭了。
那是Sulimion人生中第一次真正见到Morgoth的黑暗。他被一种完全陌生的恐惧笼罩着,左看右看都只看到不断改变的幻影,但身体感觉同时又好像被控制住了动弹不了似的,一时间他竟无法判断自己到底有没有在动,甚至无法辨别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地上蹲着。他的手开始抖,然后他全身都开始抖,怎么眨眼他周围都不再出现山岩和雾和其他人了,只是无尽的黑暗和各种他从没见过的影像、不属于他的记忆混在一起,在他周围晃来晃去。
有谁突然很用力地握了一下他的手,握住他的手很热,力量大得生疼,但一握之间他面前的岩石就又闪现了一下。他浑身抖了一下,Alcanar的手没有松,反而渐渐地越来越用力,他的手被握得越来越疼,但随着疼痛的增加周围的环境也开始清晰起来。他没有抵抗,现在对他来说手上的疼痛是他唯一能够肯定存在的感触。 他感受着从Alcanar的掌心传到他手背的火的温度,第一次理解了之前谁跟他说过的话,精灵的生命是火焰的燃烧。他想起Alcanar的名字,Alcarendis的名字,Elmaica的母名,还有Elmaica喜欢跟他说的,那个他从没见过的至高王,Feanaro的名字。这时最后的一点阴影中一只眼睛躲在凌乱的白发后面看了他一眼,然后便一闪消失了,他的视野终于稳定下来,再次看到了充满安心感的岩石和四周的悬崖峭壁。
Sulimiom松了一口气,心想大概母亲没有给他起一个带“火”字的母名,不知道现在让Tinsicil代起的话来不来得及。
Alcanar的手依然在用力握着他,他使劲回握了一下,Alcanar低下头,像火焰中心一样明亮的眼睛看了看他,然后松开了手,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视线转回到了底下的峡谷。
Sulimion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看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什么时候,浓雾之中已经出现了二十多个黑影子,像有时翻开水边的石头能看到的黑壳虫子一样,看上去有点不安地摇晃着慢慢朝Isilos的位置走了过去。他顺着看过去,发现Isilos已经不见了,他的声音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点回音还在山谷之中若有若无地回响。走在最前面的几个兽人已经走到死路尽头停了下来,站在离Elmaica藏身的岩石只有一跃距离的地方四处看着,然后很迷惑地转身招呼后面的兽人过来,好像打算搜查石头缝。
Alcanar无声地搭上箭看向Tinsicil的方向,Sulimion跟着看过去,刚好看到一个阴影晃了一下,知道Tinsicil已经把狭窄的退路控制住了。他低头数了数在空地上乱闻的兽人数量,也搭上箭,和Alcanar一起看向另一边岩石后面的Elmaica。
Elmaica眼睛也盯着Tinsicil的方向,然后似乎是得到了Tinsicil的肯定,抬头朝他们看了一眼。Sulimion有点紧张地跟着Alcanar拉开弓,瞄准了下面离他最近的一个蹲在地上寻找足迹的兽人,紧接着他眼角便瞥到Elmaica从岩石后面单脚一蹬翻了出来,长剑在半空中出鞘,剑柄上的红宝石一闪,离他最近那个兽人的脑袋就掉在了地上,然后在Elmaica脚着地的同时,旁边另一个兽人也被剑一个贯穿倒了下来。
剩下的兽人马上乱了,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开始往外跑。Elmaica跳起来追上前面一个兽人,跳跃间剑一挥给了命令,然后落地时顺便往兽人后腰一砍,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冒出来的Isilos从正面在喉咙上补了一剑,黑血顿时喷出来溅了一地。他们在Elmaica的一挥剑之下同时放了箭,底下几个正在跑的兽人同时脸着地倒下去,最接近出口的几个兽人被Tinsicil一连串的攻击挡了回来。这时兽人才意识到他们陷入了包围圈,开始转身反击,压在靠近出路的地方一边跟Elmaica和Isilos打,一边不断地试图制造空隙让离路最近的随便谁逃出去,一逃出这条狭窄的小路他们就可以到有无数岔路的地方去。
Lomeren很快也从岩石后面翻出来拔出刀加入了近战,Tinlaurel跟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蹲在高一点的岩石上,保持着弓箭的攻势。Sulimion怕一个手抖射到自己人,只捡被踢出来落单的兽人放箭,Alcanar时不时地帮他给中了一箭没在要害还能往前走的兽人补一箭。
渐渐地他们放箭的频率便慢了下来,还剩下不到十个兽人,但Isilos和Lomeren在他们中间穿来穿去的速度很快,Elmaica从混战中抽身出来站到了唯一的退路上,只和往他这个方向来的兽人交手,既不往前走也不后退。Sulimion拉着弓停在空中看着Isilos像噩梦一样的战斗,他胳膊上和左脸上各有一道细长的伤口,身上到处都溅着血,几绺金发被粘着贴在了脸上。
如果不去想刚才的事,不去想一切过去的事,Sulimion大概会觉得看Lomeren和Isilos一起战斗很有趣。Lomeren是Dorthonion所剩无几的军队合并过来的,原本隶属于Angrod的队伍,他们和Aegnor的队伍的作战方式是完美的配合,但与Fingon军队常见的打法、尤其是与被Elmaica的Feanor家族卫队风训练出来的Isilos混在一起,就显得画风明显不一样。与Isilos“看谁先砍死谁”的打法相反,Lomeren的攻击和防守都很冷静,一招一式总是很清晰,感觉是你可以预见到他下一步往哪走,但是预见到的时候已经无法拦他的下一步。Sulimion总觉得他的动作可以用来做新兵的教学示范,又清楚又好看又有效率,如果有两个Lomeren并肩作战那简直完美。
但是把Lomeren和Isilos放在一起,他们就会自动变成背对背作战,各自负责面前的敌人,基本不互相配合但也互不干涉,和他们平时的相处方式差不多。这两个人各自陷在自己的阴影里,平时谁也不爱理谁,一般来说Isilos是除了Elmaica以外其他人包括Fingon在内一概懒得搭理,而Lomeren则不管谁跟他说话,他只听命令动,没有命令整个人就跟死了一样。
最后一个兽人倒下的时候,作为弓兵围在四周的人已经拉着弓空悬在空中好半天了,看Tinlaurel的表情简直想坐下来歇着看他们两个打。Tinsicil低头看着倒了一地的尸体,黑色的血顺着他的金发慢慢滴到地上,和他自己伤口里滴出来的血混在一起。Lomeren看也不看他,踹开跟前的兽人走到一边,坐在石头上开始擦自己的刀。Elmaica看了看他们俩,半天啥也说不出来,把散开的头发往脑后一屡,挥手让其他人出来。
“是全部了吧?”Lomeren擦着刀,问道。
“全部了。”Tinsicil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拎着一具兽人尸体往地上一扔。
Isilos抬起头,转身看着Elmaica,然后把剑往剑鞘里哐地一插,手有点抖但还是做出一副得意的表情。Elmaica瞪了他一眼,走过去把他的剑拔出来,也坐在石头上开始擦。
“Elmaica……”
“Isilos,忘了它。”
Isilos低头踢开一具尸体,往Elmaica面前的地上抱膝一坐,笑了起来。
“好。”
(贺岁篇完)
呼呼刮了一夜的风在破晓的时候终于小了一点。Sulimion从队伍中探出头看了看最前面,只见Elmaica一手按剑半蹲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表情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边听着周围的动静;而他旁边的Isilos则没事人一样背靠着同一块岩石站着,浅灰色的双眼毫无目的地注视着对面的山顶,虽然他一只手也搭在腰间的短刀上,看上去却一点也没有受到警戒气氛的感染。
仿佛感受到了Sulimion的视线,Elmaica突然回过头来,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Sulimion乖乖地把头缩了回去,躲到Alcanar宽大的肩膀后面避风。
两边都是几乎垂直的山崖,而他们所在的这个山谷就像是山体上给劈了一道,冰冷的风在这道裂缝中呼啸而过,穿过一点草木也没有的岩石发出长长的悲鸣。他们从昨天黄昏开始就蹲在这里,Tinsicil独自从隐藏的小路去侦查敌人的动向,Elmaica便命令他们潜伏起来等Tinsicil的消息。他们就这样在完全的安静中等待了一整晚,几乎没有人动过,每个人都警惕着这个陌生的环境里的一切响动;Elmaica没有说休息,大概也没有人觉得需要睡眠,虽然Sulimion此刻非常地想念暖烘烘的壁炉和毛绒绒的毯子。
Sulimion想起来有人告诉过他,他的名字也有“风之子”的意思。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父母给他起名字时的初衷,但是Tinsicil要是再不回来,风之子大概就要在这峭壁上给吹死了。从后半夜起,他就开始隔会儿摸摸自己的耳朵尖看还在不在,同时看着好像一点也不冷的其他队员,第一次认真思考起自己的Noldor血统。也许他冷得连诸王族谱都快记不清了是血统的问题呢?Tinsicil说他的父亲看上去是Noldo,但他们谁也没见过他的母亲,他自己也没有关于她的任何记忆。也许母亲并不是Noldo?可能母亲的种族比较怕冷?要不就是,在Valinor生长的Noldor比较不怕冷?
想到这里他又飞快地看了一眼Isilos,这里面唯一一个他能百分之百肯定不是Valinor Noldo的精灵。然而让他失望的是,这个看上去比他还弱的精灵斗篷下只穿着薄薄的单衣和轻甲,锁骨和一大截脖子裸露在外面,颜色浅得有点病态的金发参差不齐地散在脸两边,最短的地方才到颧骨,最长的几绺也只过下巴两指左右,完全不能起到保暖的作用。但他却居然也是一副沐浴在和煦的春风中的样子,一只脚悠闲地蹬在背后的岩石上,头发被风吹起来在眼前乱舞也无法扰乱他看风景的心态。那只搭在刀上的手应该是Elmaica短期内强行培养出来的习惯,姿势虽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但Sulimion知道一旦出现状况Isilos也是队里拔刀最快的前三名。
Sulimion把下巴缩回领子里,想着这个他参与捡回来的精灵的事。他觉得,Isilos的武力值好像是在他正式加入军队后的某一天突然觉醒的。一开始有10天左右他都一直被Elmaica压着打,完全没有一点还手的余地,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连还手的欲望也都没有,只是不停地往各个方向闪避。Sulimion看得出Elmaica并没有用全力,然而对于Isilos来说这已经是一点喘息的空间都没有了,他闪避的速度虽然很快,但Elmaica的攻击还是几乎每次都以最后一刻的翻转刀刃结束。 Sulimion有几次都觉得大概Isilos真的不会打仗,想跟Elmaica说别打了,但Tinsicil总是一个眼神拦住了他。Tinsicil、Elmaica,还有队里围观的其他人,好像都在期待着什么一样地等着。
直到有一天,Tinlaurel出去执行任务时活捉了一个兽人回来,然后当时正在给Isilos训练的Elmaica就立刻中断了训练去地牢审讯,而一直都是Elmaica去哪就跟到哪的Isilos也就跟着过去了。大家并没有太在意,看着散了就各干各的去了,没想到过一会儿Elmaica出来的时候Isilos却是神智不清地被他扛出来的,Elmaica脸色看上去阴沉沉的,Sulimion远远地看着不敢去问怎么回事。不过Isilos只昏迷了大半天就醒了过来,之后Elmaica大概是终于打算让他休养一下吧,一直也没有再提练武的事——仔细一想,Elmaica在那之后似乎也没怎么跟Isilos说话。然而又过了一天,Isilos却拎着他的剑和Elmaica留在帐篷里的刀,主动朝Elmaica走了过去。
Elmaica当时正在跟Sulimion和Lomeren几个人围着火啃他们万年不变的黑面包,看到Isilos突然拿着武器出现似乎并不十分惊讶,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神色像是在问他是不是认真的一样。然后,仿佛在内心纠结了一阵又做了什么决断,Elmaica垂下眼睛不出声地叹了口气,一口吃完剩下的一点面包,站起来从Isilos手里拿过他的刀,朝训练场走了过去。
之后的那个下午,面对Elmaica的进攻Isilos第一次进行了反击。让Sulimion目瞪口呆的是,他的动作完全不是一个初学者可以有的敏捷和准确,提起剑的瞬间他像是第一次真正醒来了一样,眼神从一直以来的茫然和空无目的,突然变得清晰而凌厉,挥剑之间带着一种与Elmaica完全不同的狠戾。Elmaica一点点地提高了攻击的程度,然而Isilos以前用在闪避上的速度和反应力,这一次全部转为了攻击。他几乎不防守,有几次Elmaica的刀刃从他身上擦过,留下一道道浅浅的血痕——当然如果是真打,这些血痕就一点也不浅了——但Isilos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带着血痕毫不在意地进攻过去。
很快Tinlaurel就笑嘻嘻地拔出刀也加入了进去。Sulimion其实非常喜欢看这位弓兵的近战,他甩刀的样子轻松得简直像跳舞一样,乍看上去会以为他只是在随便耍着玩,但实际站到他的对面的时候就会发现他一点玩的意思都没有——或者,也有可能这就是他玩的方式,但Sulimion觉得这样想很可怕。
Tinlaurel加入进来后,Elmaica好像就放弃了防御,把所有动作都变成了疾风暴雨般的进攻,而Isilos的反击则通通莫名其妙地被Tinlaurel接了过去,然后转为毫无预兆的攻击。不出所料,刚熟悉Elmaica打法的Isilos很快就招架不住,再次转回到了之前的持续闪避。Tinlaurel的打法与Elmaica几乎是相反的,Elmaica的打法据说是标准的Feanor家族卫队风,快、严密、瞬间压制;而Tinlaurel则是不知道在哪儿练就的一套打法,看上去随随便便好像很多漏洞的样子,但其实每一个似乎无意义的动作都藏着致命之处,一旦对他松懈可能瞬间就会被抹杀。然而这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配合起来却几乎到了可以称之为完美的地步,Sulimion想想他们好像认识的时间也不长,完全无法理解他们俩、还有队伍里其他新来的人,是怎么能够迅速地相互配合起来的。
在他们的注视之下,Isilos开始一点点地打着弧线往后退,退的幅度越来越大。Tinlaurel刚加入进来的时候他还偶尔进攻一下,然而逐渐地,他的所有攻击都在还没出手的时候就被Tinlaurel封住了,这个和他一样有着金头发、却比他耀眼数十倍的精灵笑眯眯地随便甩着刀,轻而易举地就封杀了他所有的攻击,然后突然往旁一窜,顺便又堵住了他的退路。
“我赌这个Himring苹果Isilos要认输,”Alcarendis正飞快地小声说着,突然Isilos一蹬地就蹿了起来。“啊,等等,我不赌了——”
“反悔晚了。”Alcanar说着从他手里拿走了部队发的餐后水果。
在一阵“嚯——”的惊讶声中,Isilos把他最后一个防御动作转为了起跳的动力,一跃离开了同时攻击的两人,然后一落地就转身再次开始了反击。他的凌厉和狠劲依然和之前一样,几乎不防御的打法也没有变,但他的攻击中开始出现了对应Tinlaurel的动作,虽然远远无法占到优势,但已经不再需要后退了。
Alcanar嗤地笑了一声。“这个Sinda不错,”他咬了一口苹果道。
Sulimion抬起头看了看这个大个子弓兵,没想到Alcanar也正低头看着他,两人看了个对眼,Sulimion不禁吓了一跳,感觉有点尴尬。然后Alcanar突然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嗯?
Sulimion眨眨眼睛,一阵呼啸的北风穿山而过,冷得他浑身一抖,猛地回过神来。他刚才想得太入神,一下子Alcanar的面孔竟然跟记忆中重合在了一起,想想也是挺不可思议,要是平时的话他会再花个十几分钟来想这事,但此刻他完全不关心这个。他一下子直起身,刚才的一瞬间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风中很轻很快的脚步声,他再次伸出头去望着最前面的山路尽头,那个他望了无数次的山路尽头,在山岩的阴影后面终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灰色的影子。
=tbc=
他把手举起来挡在眼前,三个风格截然不同的皮手绳往下滑了一下,互相交错在一起停在他的腕骨上,蹭上了顺着袖口皮革上流下来的血污。手掌握住了从上方砍下来的刀刃,推开,在一瞬间的缝隙中他看到了一抹深红在灰暗的天边一闪而过。他顺手抽出插在地上的刀,另一只手用力撑起上身,三个手绳随着他同时挥刀的动作摇晃了一下,它们映在刀身上模糊的影子混进了背后的黑暗里。
那是Noldor王族的第三位至高王Nelyafinwe Maitimo的卫队长,Andamaica Linuro所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
人们说,一家子如果有兄弟两个,那两人的性格相貌经常会相差大到让人认不出是兄弟俩。比如说一个内向、踏实、听话、普通得丢到人群里找不着,那另一个很可能就会违反以上所有形容词。
Elmaica说这话我信。
人们还说,夹在中间的次子在家庭中的地位往往比较尴尬,要是长子还特优秀的话就尤其如此。从小望着哥哥耀眼的背影长大,不管做什么都会被拿来和哥哥比较,同时下面还有更小的弟弟妹妹受到父母的关注,时间久了,存在感就变得越来越薄弱。
Elmaica说这话我真信。
Elmaica有的时候会想,如果他是哥哥,Andamaica是弟弟,他会不会是比较帅比较受欢迎的那一个?他想了想哥哥松松散散地拿绳子随便绑在脑后的马尾,那些不够长没绑进去而垂在脸两边的长头发,无时无刻不挂在脸上的轻松的笑容,为了耍帅拔剑时一定会挽的剑花,还有他站在金圣树的光芒下插着口袋吹口哨唤他的马,好像圣树的金光是他自带的一样。Elmaica摇了摇头。就算他是比较年长的那一个,他也绝对不可能盖得过Andamaica。
再说,他也无法想象出一个安生、老实、存在感薄弱的Andamaica。
而历史再一次证明,存在感越高的就越容易消逝。比如Andamaica,比如他们的父亲,比如他们效忠的Feanaro。
在Valinor最和平的岁月里,一开始当然谁也没有想到过军队啊卫队啊武器啊这些事;而后来成为第一批Noldor王族卫队的那些人,起初也只不过是一群崇拜地跟在Feanaro身后的小屁孩。Feanaro长成一个锋芒毕露的青年的时候,这些当年喜欢跟着他的小屁孩们也长成了和他一样热血的年轻人,同时也成为了他最忠实的死党和追随者,每天跟着他们的“Feanaro殿下”满世界跑,钻山洞、挖矿、锻造、折腾发明,只要是他们殿下想到的他们都干,乃至没事挤兑挤兑Indis、撩拨撩拨Teleri养的鹅,闹腾起来连他们的母亲都管不住。不过他们在惹是生非的同时,也顺便给Tirion修了无数的院门、雕像、喷泉,打造了各种亮晶晶的装饰,在Feanaro的提点下也搞出了几件好玩用的发明,所以大家平时也不大管他们;加上其中长得好看的男生也不少,追求他们的女孩子也是一群一群的。
随着Valinor美好岁月的流逝,这群人里面也有不少在成年以后渐渐消停下来的,他们感受到Tuna山上气氛的变化,在娶妻生子之后就安生地过起了日子,没有再跟着越来越能惹麻烦的Feanaro殿下乱来。但是那些依然跟随着Feanaro的人,则在形势开始变得紧张的时候,成为了Valinor最早的一支精灵王族近卫队(虽然当时那个半正式的小团体还不叫近卫队),并打造出了Valinor精灵的第一批真正的武器。
Melkor的谎言刚开始在Noldor中引起不安的时候,Tirion的居民们便开始逐渐打造武器和防具,但由于怕引起Finwe王或者Valar的责备,没有人敢公然把武器拿出来。但随着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Tirion城中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谈论迁回中洲的话题,那些原本只是精于铸造的精灵中有不少低头看着自己打造出来的刀剑,开始在家里研究怎样去真正地使用它们,然后逐慢慢地便形成一个个小圈子,时不时地聚在一起切磋一下。其中不管锻造还是对武器的使用都是技术最高的,自然就是聚集在Feanaro身边的那一群、日后成为Feanaro的近卫队和军队高级将领的人。
Andamaica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在远近间已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剑士,并抱着无限期待的心情给他起了一个和剑相关的名字。他预见到未来的不安定,所以希望长子长大以后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战士,在无论是光明还是黑暗的时代,都能手持长剑,威风凛凛地护卫在只比他大一点的Nelyafinwe殿下身边。
Andamaica满足了父亲的大部分期望。或者说,从一部分意义上远远超出了父亲的期望。他完美继承了有一半Vanyar血统的大美人母亲的优秀遗传基因,不同于Elmaica和父亲硬朗而坚毅的五官,面部线条非常柔和,一眼看去像一个黑发的Vanya。身材高挑,长头发比一般Noldor的黑色要略浅一些,稍微打着点卷,再加上性格开朗、还有点骨子里带来的随随便便的态度,从小就容易被各种女孩子喜欢。不过Andamaica在小的时候是个特别乖的孩子,每天只是认认真真地按父亲说的练习铸造和剑法,弟弟出生后就帮忙照顾弟弟。在“王族近卫队”这个说法流行起来后,他的人生目标就设定成了以后长大了进入Nelyafinwe的近卫队,而在他真正进入卫队之前都从没跟人打过架。
Elmaica只依稀记得哥哥还没进卫队前的美好岁月。那时哥哥每天都在院子里习剑,没事还带自己拿根棍子比划比划,练完了就牵着他在Tirion城里溜达,有时还能碰到他们当偶像崇拜的Feanaro殿下,笑眯眯地带着跟他们差不多大的Nelyafinwe小殿下和Kanafinwe小殿下散步。
Andamaica的个子长到快跟父亲一样高的时候,Tirion的大街小巷里已能时不时地看到穿着铠甲拿着闪亮的盾牌满地走的Noldor精灵,而对使用武器的各种训练也都变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人,倒不一定真的想要东迁、或对将来有什么具体的打算,而仅仅是因为觉得帅,就跟着同伴一起研究打造武器、装饰铠甲、练习华丽的剑法,并拼命想要加入卫队,因为卫队成员都看起来很威风,女孩子们好多喜欢那样的。
最先立下卫队制度的毫不意外地是Feanaro。Feanaro家族的规矩是,想进卫队的人要先通过一系列的选拔,包括身体素质、反应能力、骑马、射箭、Quenya的书写与发音、锻造技术等等。在通过了初步选拔之后,合格的人会被统一归进Feanaro家族卫队进行六个月的训练,训练下来后再考核一次,通过的人就会按需求被分到具体的卫队,比如Feanaro殿下自己的卫队或者他某个儿子的,当时就连最小的双胞胎都有自己的近卫队。至于Valar对他如此明确的卫队编制怎么想,他和那些想进卫队的人才不在乎。
Andamaica通过选拔进入Feanaro家族卫队的时候谁都没有惊讶。真正让大家惊讶的是他参加完为期六个月的初期训练、笑嘻嘻地溜达着回到家的时候。
“下周见,Ando!”几个穿着卫队预备军制服的人在他们家的小坡下面喊道。Andamaica勒马停在院子门口,背后映着圣树灿烂的银辉,在马上回身朝他们笑着挥挥手答应了一声,然后翻身下马,推门走进院子里。
他们的母亲欢喜地从屋里跑出去迎接他。她一手拉着他的胳膊,一手揉了揉他松散的头发,满眼是笑地打量了一圈他的新制服,然后拍拍他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笑眯眯地一边责备他回晚了,一边让他快进屋吃饭。Andamaica低下头在她脸颊上亲吻了一下,轻轻说了声:“amme,我回来了。”抬起头时顺势把散在脸边的头发甩了甩,脑后低低的长马尾上装饰着的一根羽毛随着他的动作往下滑了一下。
他的大白马仪态优雅地跟着他走进院子里,在他身后一步的地方站着,没有用蹄子刨地、没有打响鼻、没有上来咬人头发,而是很有教养地安静地等着。Andamaica回身把一袋子行李从马背上拿下来一手拎着,另一只手搂着母亲的肩走进饭厅,放下行李后先跟父亲低头行了一礼,又在Elmaica脑门上弹了一下,又低头亲亲刚出生没多久的妹妹。然后他边走边在这三个人目瞪口呆的注目下从背后解下一对双刀,随便地往餐桌上一扔。
“Linuro,不要把你的刀放餐桌上!”母亲端着一碗汤轻快地从厨房出来,笑着骂道。
“抱歉抱歉,习惯了。”Andamaica一边答应着把双刀拿到一旁的茶几上,一边又从腰带里抽出他的长佩剑、匕首和小短刀纷纷堆在茶几上,然后摘下两三串长长的不知道什么做的项链和几枚戒指也搁在旁边,把快要散了的头发随意地重新绑了绑,嘻嘻哈哈地任由母亲推着他去洗脸。
听着他们母子二人的声音走远,Elmaica捡起从Andamaica头发上掉下来的金红金红的长羽毛,用拇指和食指拿着对着光转了转,回头看看嘴巴还没合上的父亲。
“Anda……maica……”父亲半天说出这一句话。
“哎?Atar,喊我?”Andamaica走过来,路过Elmaica顺便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找了个空位坐下就开始喝汤。
“哥……”Elmaica盯了一会他依然半散着的却不显得杂乱的头发,敞着扣子的制服领口,刚才洗脸撸上去又滑下来的箭袖。“哥你这样……挺帅的……嗯。”
Andamaica含着一口汤卡在那看了他半天,然后挣扎着把汤吞下去,哈哈哈哈地仰头笑了起来。才三个月大的妹妹被大哥的笑声所感染,也拍着手笑了起来。母亲从后面走过来一脸得意地抱起开心的小婴儿,一边颠着她转圈一边说:“当然帅了,大哥现在是卫队了呀,当然帅了呀,是不是呀你说是不是……二哥要加油呀,你说是不是呀是不是……”
Elmaica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默默地看着一圈圈跳舞似的转着的母亲。六个月前那个守规矩、认真、从不爱大声说话、一件饰品都懒得多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奋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剑士的Andamaica,突然自己改变了所有个人设定拿着一对明显是新打的双刀回到家来,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单纯地为儿子穿着帅气的制服长高了回来了而感到高兴。
Amme真是个奇妙的人啊,他想着,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拍着手咯咯笑的妹妹,心里不知怎么就突然接受了这个设定,觉得他的哥哥Andamaica好像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他想着把羽毛放在桌上,在哥哥的旁边坐了下来。
第二天他们是很平静地度过的。哥哥在母亲的指挥下敲敲打打,父亲在卫队里过了大半天,Elmaica则像往常一样地练剑和照顾妹妹。到哥哥回来的第三天,之前喊着“Ando下周见”的那几个人就又来了。
来找“Ando大哥”的三个人没有穿上次那套光鲜的卫队制服,而是穿着舒服的家常衣服,头发简单地束了一下,身上唯一的武器是一把当时流行款式的小刀,乍看上去和Tirion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Noldor没什么区别。但是——Elmaica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他们游刃有余的笑容,说话中的自信,要不就是挽起袖口的方式,毫不犹豫的目光,总能让人立刻就能意识到他们是Feanaro家卫队的。
哥哥带着很随意的态度接待了他们进屋。这一行人整齐地跟着Andamaica穿过花园和前厅,先向他们母亲问了好,用晋见Varda的全套礼仪见过了母亲抱在手上的Tyelpelos,然后每人顺便摸了一下过来看热闹的Elmaica的头,接着便直接顺着边廊走进了后屋的工坊。
“Ilso你等等,”Elmaica正准备也跟着过去就被母亲叫住了。“去帮我把储藏室里的果子酒装一壶出来,拿个好看的壶。柜子里那一套的杯子也拿出来洗一洗,对就那套水晶的,不要拿镶宝石的太花哨了。然后把那个有圣树雕花的银盘子拿出来放台面上,我去拿点点心。”
Elmaica依言抱着酒壶去打了酒回来,有点摸不清头脑。“谁要来?这么隆重。”
母亲白了他一眼,接过酒壶放在一个大托盘上,然后开始把各种点心好看地摆进精致的银碟子里。“你怎么呆呆的,这不你哥的小朋友们来了吗?家里来了客人招待都要用好的,你小时候Tinsicil他们来我们家玩我不也拿点心给你们吃么。来,你把这端了去,然后你可以就跟着他们玩,不过他们聊啥你不懂的别乱问,在旁边听着就行了,多长长见识。”
Elmaica知道跟母亲争辩没用,老老实实地端起一托盘华丽的点心和饮料朝工坊走去。母亲跟在后面又叮嘱了一声:“别乱插嘴!一会儿人家笑话你。”
Elmaica端着沉甸甸的托盘用肩膀顶开工坊的外门,里面果然立刻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吵吵闹闹的说笑声。他顺着工坊短短的走廊朝他们走过去,走廊两边堆着各种没加工的和加工了一半的材料,还有最近开始逐渐增加的贴墙放着的刀剑。哥哥面对着门站在工作台旁边,正弯腰拿着个小锤子敲打着一个看上去像是弓上的装饰的东西,一边打一边笑着听另外几个精灵说话。工作台的另一边一个穿一身银色暗纹长袍、扎一条银边镶蓝宝石腰带的高个子精灵背靠着墙站着,一手拿着一盒子宝石,正一颗一颗地拿出来对着光看。一个穿着类似于猎装的轻便衣服、把头发挽起了一半的金发精灵跨坐在一把椅子上,下巴搁在椅背上看Andamaica手上的活计,一边跟看宝石的精灵争论着宝石的成色和搭配。离Elmaica最近的是一个身穿暗红的袍子、扎着一条银线绣花的金腰带的精灵,头发用时下流行的有很多小钻石的带子编了一下,正蹲在地上划拉着一堆还没加工的石头,时不时地抬头跟金发精灵争辩一句。
“Ando,”Elmaica提高声音喊道。“amme让我拿给你们的。”
Andamaica正听蹲在地上的精灵说的什么而笑得不行,闻声抬起头来,一边笑着挥挥手里的锤子让他过去。另外几个精灵也都回过头,原本跨坐在椅子上的金发精灵立刻站起来把椅子拖到一边,蹲地上的精灵也站起来,从靠墙的一堆石头中间搬了一张没堆东西的小几放在工作台前面,让Elmaica好把托盘放在上面。穿银色袍子的精灵把几颗宝石递给Andamaica,然后合上装宝石的盒子放在一边,对Elmaica点点头。
“amme说啥?”Andamaica还在摆弄着那个饰品,问道。
“说让我跟着你们玩别乱插嘴,”Elmaica一边把酒倒在杯子里,一边如实答道。
几个人噗地一声哈哈哈笑起来。Andamaica也笑着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又弯下腰接着搞手上的东西。金色头发的精灵走过来,伸手意义不明地乱揉了一把Elmaica的头发。然后穿红袍子的伸了个懒腰拉了把椅子坐在桌子旁边,仔细看着托盘上的东西。
“Ando你们家的东西真好看,”他边看边说道,摸摸盘子上的花纹。“这是你做的?”
Andamaica抬头看了一眼。“是我父亲做的。amme太夸张了,把这套拿出来用,这是正经请客的时候用的。Ilso你也不拦着。”
Elmaica在Andamaica的工作台旁边坐下趴在桌上,看着他正在折腾的饰品,伸手想去摸一下被啪地一巴掌把手打了下来。他缩回手,答道:“你拦amme试试。”
Andamaica噗嗤笑了:“我不。”然后他抬头看看另外三个人道:“别看盘子了,你们吃吧,我把这个的边弄好。那个饼很好吃的。”
另外几个人闻言纷纷围到桌子边开始吃东西。Elmaica还趴在桌上,头枕在一个手臂上转过去看着哥哥,思考着为什么他干活的时候也不把脸两边碍事的头发扎起来,虽然这样带点卷的头发垂在脸旁确实很好看。他的目光顺着哥哥的头发往下看到他的衣服,今天他穿的也是家常衣服,和他去卫队之前穿的一模一样,但和以前不一样的是领口的扣子敞开着,袖子也随便地卷起一半,露出骨骼分明的手腕和结实的小臂。哥哥去卫队回来后确实变了许多,少了以前的踏实感,但他性格里原本就有的那种随意和自信增强了许多,甚至有时给人有一种吊儿郎当的感觉;然而他真正做起事来却比以前更加可靠,所以连父亲一开始有点接受不了的后来也都不说什么了。
“发什么呆呢,”Andamaica突然抬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他一惊条件反射地直起身来,发现哥哥已经把那个饰物做好了。他从哥哥手里接过来仔细看着,这是个用来套在弓上做装饰的银环,上面形成环形的是双树的枝叶,树枝和叶子上的纹理都清清楚楚,正中间还留着一个用来镶宝石的地方。哥哥拿起刚才高个子精灵挑出来的几颗宝石给他看,说:“用哪一颗?”
Elmaica用手指在哥哥手上拨弄了一下几颗不同颜色的宝石,然后挑出一颗黄色的:“要这个吧。”
“好,”哥哥答应道,把他选的那颗拿出来放在一块绒布上包起来,剩下的倒回盒子里。“走吧,你吃不吃饼?要吃就快吃,然后我们去比划比划。”
=tbc=
一个像设定文又不像设定文的东西……
Sulimion中心。
------------------------------------------------
“Sulimion?你的生日是不是在三月。”
“我不知道……”
那场被称为Dagor Aglareb的战争结束后之后,Noldor三个家族的君主和大部分将领们都聚到一起开了场重要的会,然后他们集合起来了整个Noldor的力量,开始了关于合围Angband的部署。每个家族的军队中都有一大部分人直接被派往了他们负责驻守的地方,其中有的马上开始了第一轮站岗;而剩下的则按照小分队的规模,一队一队地散开在Pass of Sirion、Dorthonion、Lothlann、Ard-galen和Maglor's Gap及周边地区搜索,一边清理残余的兽人,一边安置出现伤亡的平民。同时因为合围调走了很大一部分原本负责内部巡逻的队伍,他们还要调整领地内部的工作。
Tinsicil跟在队长的身后,安静地沿着Sirion的河岸顺着山边走着。多方都击溃了Morgoth的队伍的消息传来后,压抑了许久的Noldor营地上终于出现了活跃的气氛,将领们也一边部署工作一边招呼人去搬酒出来,连传令官跑来跑去宣读的调令听起来都带着振奋人心的感觉。尤其是合围Angband的命令传下来之后,不管是军队里还是军队外,都有好些人兴高采烈地说着,这下要好起来了,和平的时期要来了,然后开始忙来忙去地准备修房子结婚。
不过Tinsicil所在的这一队还没有融入到这样的气氛里去。从Ard-galen的前线撤回来之后,他们就开始了Hithlum周边战场的善后工作。一片林子一片林子地扫下来,他们注意到的是这一个那一个地死在自己家附近的精灵,看上去应该是主力军被击溃后脱离队伍的兽人散兵打死的。虽然分散行动的兽人的作战能力低得简直让他们觉得Morgoth看不起人,但是对于几乎没有受过训练的普通人来说,这些走投无路的兽人还是相当危险的。
他们那天从Eithel Sirion出发沿着Ered Wethrin靠近Ard-galen的山边走着,暮色渐渐降临的时候,他们在山脚下的树林里发现了几具兽人的尸体。他们看着觉得奇怪,这几个应该是撤退的时候跟大部队走散了的,他们的军队当时应该没有专门跑到森林里去追这种散兵,不知道被谁杀死在这里。而且插在他们身上的箭他们也都不认得,不是他们知道的任何一个军队做工。
“Tinsicil,”队长蹲在地上盯着箭头,简短地吩咐了一声。Tinsicil点点头无声地窜上树,顺着兽人的踪迹往森林深处去了,不一会儿回来说前面有个房子。
他们一队人跟着Tinsicil说的方向走过去,没走多远就在地上发现了更多的兽人尸体,身上都插着刚才一样的箭。
“有人很顽强地打过一仗啊,”队长低头看着尸体道。
“在那边,”Tinsicil从树上跳下来,指指前面被一些从树上挂下来的藤蔓遮住的地方。
他们拨开像帘子一样的藤蔓,轻轻地向那一小片空地走了过去。在一片开着小白花的草地上,他们发现了一些散在地上的武器和更多的几具兽人尸体,和靠着一棵古树倒着的唯一一个精灵。精灵看上去挺年轻,Noldor长相,一手拿着一把Valinor做工的剑撑在地上,胸前和腹部插着四五支兽人的箭,右肩上还有一把没到柄的匕首。在他身边掉在地上的箭筒里还散落着几支箭,样式和他们刚才看到的那些一样,应该是他自己做的。
精灵没有穿铠甲,只穿着浅色的家常袍子和软鞋,那几支射中他胸口的箭都穿透了他的身体,箭头在他身子倚靠的树干上划出一道道斜斜的印子。他的头发松散地披在背上,在打斗中好多地方都缠了起来,有的在血的凝结下粘成一绺一绺的,搭在肩头和脖子上。
精灵身后的小屋静谧地立在未浓的夜色中,看上去并没有被扰乱的痕迹,看来前来袭击的兽人要么就是都死在了外面,要么就是急着逃离后面精灵的军队,没有进入小屋的余地。屋里的桌子上一个小木杯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细细长长像柳叶一样的字体写着:
“Sulimion睡前要喝奶,记得热了以后用他的木杯子给他喝,杯子放在桌子旁边的橱柜里,给他喝前先试试温度。牛奶装在架子下面的木桶里,锅在架子上,用完记得洗干净再收。” 纸条旁边还放了一个小铁锅。
他们围着房子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孩子母亲的踪影,但在屋里一个十分隐蔽的柜子里发现了一个篮子,里面一个婴儿睡得正熟,看上去像是哭过了精疲力尽地又睡着了。于是他们把这个婴儿抱了回去,除了他叫Sulimion以外什么也不知道。
Sulimion在Angband合围期间的和平里长大了。捡到他的小分队到处打听,却始终没有找到他母亲的下落,似乎也没有人对他们一家有印象。于是大家一边打听着,一边就在军队里把这个孩子养大了。至于Sulimion,他自己似乎完全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对于他们,他所有的一切就是那个小木杯子。
Sulimion直到一百多岁,一直负责照顾他的那个小分队都保持着睡前给他喝热牛奶的习惯,总是放在那个杯子里喝,虽然那个杯子只一点点小,两三口就喝完了。直到有一天那杯子终于坏了,队里一个兵还问说,要不要再给你做个一样的,他说不用了。
Sulimion长大以后,在那一代驻扎的军队几乎人人看到他都爱说,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记得么。
然而虽然从小在军队里长大、平时连玩的玩具里都经常混进匕首啦弓箭啦之类的东西,军营里平时也都有很多不用站岗的人在,谁闲了都爱来跟Sulimion玩而所谓玩就是教他打架,但Sulimion一天天个子长高了,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从小无形中一直在被培养的战斗能力。不过对此大家都觉得没什么问题,只互相埋怨说Sulimion长得这么瘦肯定是小时候没吃好,然后比以前更积极地给他弄吃的。至于战斗能力,现在反正一时半会儿又不打仗,等过个两三百年就好了,不急。
唯一急的是Sulimion。他弓箭射程老是比别人差了一大截,准头也不大稳,刀剑也挥不快,唯一耍得利索的是半臂长的小刀,但光会那个又没什么用。他不大敢去拿这种小事烦队长,就没事跑去磨跟队长关系最好的Tinsicil,磨新从别的队调过来的Elmaica和好说话的弓兵兄弟俩,让他们带着自己练。他们虽然从不拒绝,但却总是说,你急什么呢,你不去上战场也可以的啊。
“可我是军队的孩子,我要练箭都射不好,会被别的孩子笑话的。”
“谁笑话你?你说,我们帮你去打他。”在一边歇着的Alcarendis跳起来道,卷着袖子拿着弓站在他旁边教他的Alcanar也点点头。
“你看!”Sulimion急道。“你看,你的反应立刻就是要帮我打!可我想自己打!”说着他眼泪就出来了,一跺脚,转身抱着弓跑了。
Alcarendis傻傻地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抬头:“我的错?”
他哥哥也看了看跑远的Sulimion,摇摇头,道:“青春期。”
名字及其含义:Sulimion 三月之子
种族:大概是诺多(父亲为诺多,母亲种族不明)
所属:Hithlum
效忠者:Fingon
武器:诺多军队标配武器
身份:Fingon军队预备兵,跟Elmaica同一个小分队
结局:愤怒之战后跟随Elrond,于第三纪西渡
外貌:
灰眼睛,黑发,头发长度刚过肩,软软的手感极佳
比较瘦,小个子,有点儿细胳膊细腿儿的,可以完全地藏在Elmaica后面,两三百岁的时候乍看上去仍然像个刚成年的小精灵,过了四百岁终于稍微长得成熟了一点,大家很欣慰
补充说明:
Sulimion的家原在Hithlum靠近Dorthonion的山边,父母都不是战士。Dagor Aglareb接近尾声的时候,Sulimion的父亲独自带着他在家,听到有兽人过来的声音,便把Sulimion藏在柜子里出去阻挡,身中数箭身亡。后来Fingon的一个小分队找到他并带回了Hithlum的军营,Sulimion在军队中长大。Sulimion的母亲在袭击发生的时候不在家,后一直下落不明。
Sulimion的名字含义:Sulime一般意思是“三月”,但在古Quenya里也可以是“风”,所以他名字的意思其实是“三月之子”还是“风之子”大家一直搞不清楚。不过一般还是按“三月之子”理解,在三月给他过生日。
虽然在军中长大,但很长时间都完全是个战五渣,一直是预备军,骤火之战发生的时候留在后方,没有受伤。战后Elmaica所在的小分队人员不足,这才把Sulimion调上来。
胆子比较小,怕生,只在重聚之宴的时候远远地见过Fingolfin一次,完全不敢跟Fingon说话,一辈子只主动跟Fingon说过一句话。在重聚之宴的时候还远远地看过Maedhros,Maedhros一朝他的方向转过头来他就跑了。
小时候跟队长和Tinsicil一起的时间比较多,但是队长总是很严肃,所以有点怕队长,比较黏Tinsicil。队长战死之后变得Tinsicil上哪儿他都要跟着。
从小听的故事主要包括(按出现频率排序):
Finwe陛下的故事;
Feanaro殿下的丰功伟绩;
Findekano殿下小时候的故事;
Nolofinwe陛下和他小时候的故事;
Findekano殿下与Nelyafinwe殿下;
精灵的历史;
隔壁Dorthonion领主Angarato和Ambarato殿下小时候的故事;
Valar的故事和Arda历史,等等。
名字及其含义:Tinsicil 闪亮的小刀
种族:诺多
所属:Hithlum
效忠者:Fingon
武器:小刀&弓箭 诺多军队标配武器
身份:Fingon军队侦察兵,跟Elmaica同一个小分队
结局:于泪雨之战战死
外貌:
个子比较小(比Isilos还矮一点点),喜欢蹦蹦跳跳,看上去鬼机灵鬼机灵的。眼睛特别亮,目力拔群。
黑色直发,头发总是打理得很利落,特别不喜欢有头发遮挡视线。视野不清楚的时候会发脾气。
不喜欢穿铠甲,能不穿尽量不穿。“有功夫穿那些哐啷哐啷的东西,还不如多花点时间练习闪避。” 另一个原因是觉得穿铠甲显矮。
补充说明:
Elmaica所带领的小分队成员。其实Elmaica是后来(从Maedhros那里)调过来的,而Tinsicil则在Valinor时期就在这个队里跟着他们原来的队长了。不过到队长阵亡、Elmaica成为队长的时候,从Valinor时期就在这个队的那匹成员里,就只剩Tinsicil一个侦察兵还活着了。
因为身材比较小(Noldor标准),眼神非常锐利(Noldor标准),在最黑的夜里也能看到遥远的森林里一棵树上的动静,且行动敏捷没有声音,常充当探路尖兵的角色。对于Beleriand的地形非常地熟悉,甚至包括一部分Angband附近区域和一些从来没人去的深山。
年龄比Elmaica小一些,是Valinor的旧识。虽然当时Elmaica在Maedhros队里,Tinsicil在Fingon队里。
平时比较可靠,嬉皮笑脸很好相处,但一旦生气了分分钟开挂。
喜欢在树上。平时大家一起走,经常走着走着Tinsicil就上树了。不过他在树上走得能比在地上还快,所以其他人也没意见。
非常非常地尊敬Fingolfin。小时候被Fingolfin摸过一次头,然后就在内心里向Iluvatar发誓要一辈子追随Fingolfin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