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平,男,27岁,某大学助教。
要说起申平这人来,打小就算是那种有点心眼的孩子。什么叫有心眼呢,就是有事没事好瞎琢磨一通。比如别的小朋友都在院子里追打玩闹的时候,他闷头杵旁边不知想些啥玩意儿。一帮孩子里总有跟他关系好的小兄弟啊,小兄弟就跑去问阿平你想啥鬼主意呢也不跟我们玩,申平是那种自己不主动开口,但是别人问他他会说的类型,而且如果你了解他的话就知道,这孩子一旦开口的都不是啥好点子,什么上窗蹿树、追狗撵鸡的缺德事全是他想出来的。而且他特不厚道,想出的破主意自己不去做,总是指使同龄的孩子去当炮灰,闯下祸来那几个当炮灰的熊孩子便老是挨家长的揍,熊孩子嚎啕大哭说都是申平的主意,人家长一听更气了,说申平那孩子文文静静的平时从不跟你们瞎胡闹,你不学人家还要栽赃人家,当你爹妈容易糊弄啊,于是打得更狠了。好在小孩子之间也没有什么记恨不记恨的,挨打的这几天见着互不说话,过两天屁股消肿又玩到一起去了,然后继续闯祸、继续挨打……时间就这么一晃到了高中。
都说初高中时期是人生中的第一个叛逆期,申平也不例外。他在老师和家长面前依旧一副服帖听话的模样,但是私下里却跟家属院里一起长大的男孩子抽烟喝酒打游戏,对家里只说是留校补习了。高二时他不知怎的看上了班上的学习委员,一个梳着马尾辫、张相很秀气的女孩子,他就故意忘记带作业,因为课代表收不到作业会跟学习委员汇报,学习委员就总是来催他交作业。学习委员一来他就乖乖将作业给人家,几次之后课代表就不管申平了,反正只有学习委员能将作业收上来。学习委员没办法,就天天亲自来催申平交作业,结果这么一来二去的,没到半个学期,妹子还真让申平用这种方式给泡到手了。
当时班上还有一个人也喜欢学习委员,而且跟申平差不多,也是个闷骚货色。这人平时跟学习委员打交道最多,后来学习委员跟申平好了,就不咋理他了。这个闷骚男生就成天找人家姑娘的岔子,不是说人家这里不合理,就是人家那里没做好,惹得平时不咋吭声的学习委员不是急得跟他争起来就是被气得偷偷抹眼泪。申平自然是看那家伙不顺眼,可就在他还在抓对方小辫子的过程中,他一个兄弟按捺不住了。
提起这哥们,是从小跟申平在一个家属院里长大的,那时候听申平出馊主意没少挨打的家伙里,头一号就数他。这哥们一看到兄弟女朋友受欺负,那叫一个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没跟申平商量,自作主张带着几个小混混把那男生给堵了,也不知是揍了人还是抢了人家钱,总之第二天那男生就找老师告状了,说申平和班上女生谈恋爱被他发现了,申平就喊不三不四的人私下报复他,还连编带造的添油加醋说了一大堆。老师把申平喊到办公室,申平自然是不承认的,老师又把打人的那兄弟和学习委员喊来了,叫三人当面对质。
那兄弟人很讲义气,就是脑子线路不畅,一看申平和学习委员两个在老师面前不说话,想着好汉一人做事一人担,就说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做的跟其他人无关,他就是看不惯班长找自家兄弟麻烦,叫老师冲着他一人来就好。申平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事要坏,这口气就等于在老师面前承认他和学习委员的关系了。老师微微一笑,把男生们全抛开,单针对女孩子,语重心长连劝说带开导的,其中不免还夹些诱骗吓唬。学习委员本来就是个老实姑娘,听到什么让父母失望考不上大学之类的话,当场就哭了,接下来问啥答啥,坦诚得一塌糊涂。当天晚上申平就被他爹带回家好生教训了一顿,外加跪了一整夜。
后来那兄弟讪讪地来找申平赔不是,申平没埋怨他,只说了一句话:
“咱跟班长那种角色不能对着干。”
后来那学习委员果然不再和申平搭话,申平也不再耍赖不交作业,一夜之间两人形同陌路。
再后来申平也老老实实上起了补习班,那兄弟一开始还跟着他去混课,撑了两周实在熬不住就退出了。不晓得是因为感情受挫还是智力实在有限,申平废寝忘食的攻读成效却微乎其微,虽然成绩中途猛地上升了几十名,但很快又掉了回去,总徘徊在年级两百名开外,勉强是能考上大学二三本的。后来高考结束填志愿了,申平跟班长狭路相逢,他瞟了对方一眼,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班长不怀好意地讽刺道:“跟着学习委员那么长时间,好歹考上个一本才对得起人家哈。”
“我填了Z大,你怕落选不敢填的那所。”
班长愣住了,嘴角的弧度还在,一副不确定要不要嘲笑的模样。
“你知道的吧,控分越准确,考试就越有把握。排名维持在中等水平,是我故意的。”申平冷冷注视对方脸上的表情,又垂下目光,恢复了那副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看样子还是我跟学习委员更合得来啊。”
一周后,申平收到了Z大的录取通知书,他和学习委员妹子以及那个班长,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面。
在Z大的生活可谓顺理成章且波澜不惊,申平就跟大多数学生一样,上课、恋爱、毕业、分手,因为成绩记录中等偏上,平日里又是一副稳重可靠的态度,再加上和老师关系处得不错,被系里推荐留校就业,工作就这么意外的成了。
在当了整整两年校内辅导员后,这天申平得到通知,说学校安排他去政法系做实习助教。当天晚上他和几个老师以及关系比较好的学生在校外烧烤摊占了个位庆祝,大伙儿喝着扎啤吹着牛聊得兴致高了,一个学生说我们猜拳吧,输的人去隔壁奶茶店找妹子要电话号码。
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运气太好,头一轮申平就输了,在众人的催促和起哄声中,他走进奶茶店,向周围观察一圈后,发现女孩子一般都是结伴来的,要么就是一男一女小情侣的模样。正在他踌躇不定时,恰好进来一个女孩:鸭蛋脸上画着烟熏妆,头发染成金黄色还烫着大卷,耳朵上带着一对超大的圆圈耳环。申平揣摩着这姑娘不像是会为玩笑见怪的类型,就扶了扶眼镜,装出一副有些着急的模样,对那女孩子请求道:“不好意思,我刚看单子的时候手机好像被人偷了,你能拨下我号码看有没有人接听吗?”
如他料想的那般,女孩很干脆地答应了。他看着她用涂着紫罗兰色指甲油的手指掏出手机拨了自己报给她的号码,然后开了免提,红紫色眼影下的眼睛望着他眨巴了几下,然而话筒那边并没有人接听。
“算了,应该找不回来了。”申平见目的已经达到,敷衍地笑了笑就打算撤走。
女孩若有所思地盯着申平,眼睛里透出一种执着的神色,甚至比她眼睑上闪闪发光的亮片还要夺目,她的视线穿透申平脸上的眼镜镜片直直地钻进他的眼睛里,然后按下了重拨。
“你想要我的号码,我给你了。”她认真地对申平说,没有一丁点儿把手机从耳朵旁移开的意思。“现在你有我的号码了,就该接电话。”
铃声第二次结束,她毫不犹豫地再次按下了重拨键。
申平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终于在铃声第三次结束之前摸出手机,按下了接听。
他看见女孩神态从容,她的视线一直未在他冷淡的回视中败退下来。
“喂。”他说。
“你好,申老师。”电话里的语音比实际听上去的要温柔——她望着他,眼睛微微露出笑意。
“我叫成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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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摄像机的时候,申平瞟了一眼那个黑漆漆的镜头,被窥视一样的感觉令他很不舒服。他真有些后悔被劝说来参加这个《别被夏天的狼君所欺骗》的恋爱真人秀节目,但是既然来了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下去。咖啡厅对着门临床的大卡座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人,申平压了压视线,快步朝他们走去。
现场八位嘉宾,在相互介绍了一圈后,除了一号女嘉宾看上去跟申平年纪相仿,其余都还是学生。申平忍住隐隐作痛的头疼和急不可耐想脱离这一切的心情,尽量避免接触任何人的视线——尤其是对面那位有些热情过度的年轻女学生。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面前的咖啡杯上,鞋尖有些神经质地轻轻敲打着地面,周围传来的声音像是永远不会有停歇的时候,只有鼻梁上眼镜的重量令他觉得有些许的安心。
话题终于扯到了恋爱上,申平听见一位女学生问道:“如果只是……收到了情书、牵过手算不算谈过恋爱呢?”
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他抬头看了看那位女生。
“我谈过三次。”鬼使神差地,他自动开了口:“跟你们一样,高中交过一个,大学交过一个,然后……”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交了一个,不过已经分了。所以,是三个。”
“那申老师想找什么类型的女孩呢?”
申平一瞬间不知道是该直接说,还是撒个无伤大雅的慌。
“合适……就可以了。”
半晌,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终于憋出了这句话。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