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第一次见到这位新上司的时候,你不由得一愣——然后你感叹道,SHAKER的老家伙们终于疯了吗。
这位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你的家伙看上去只有14岁左右。哦,不过你看上去也只有17岁,表面上,你并没有太多资格嘲笑他的阅历,而实际上你也没有这么做的资本——对方能空降到你头上就说明,他的权势背景可比你能想象到的深厚太多了,是个派头十足的关系户。
“Fine……冰美式,听你使唤。”
为了不给这位新上司留下过于糟糕的印象,你尽可能做出了最友好的回应,虽然你语气中的疲惫早已暴露了你的消极态度。他无视了你伸出的手——其实你也压根就没期待他会跟你握手——只是趾高气昂地哼了一声。
“至少告诉我怎么称呼你。我的上司可太多了。要叫你145号上司吗?”
你忍住了滑到嘴边的粗口,用你觉得非常礼貌的态度自然地挑衅道。你原本的打算当然是友好地询问,可惜,你的精神力全用在屏蔽语言中不干净的东西了。
“我的代号是黑朗姆!你给我记住了!“
他撇了撇嘴,换了个单手叉腰的姿势。这让你看的更清楚了——他的另一只手始终在把玩着一个红色的按钮。他的双手双脚在阳光下闪闪放光,你辨认出了那都是钛合金材料的义肢,但这种沉重的金属丝毫不影响灵活性。他抛接着小按钮,上面虽然什么都没写,但你开玩笑地想着,怕不是“一键毁灭世界”那种东西?
“被我这么优秀的人使唤是你撞大运了!放眼全世界你也找不到第二个我这么好的上司了!”
他的语气充满了自信——你在很多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身上都见到过这样的自信。你的表情略微抽搐了一小下,瞬间回归了平静,你没有过不知天高地厚的时代——只有被法律认可“人类”才有资格这么做,而你不是。
“行,能使唤我这么优秀的人你也撞大运了。”
你这么回敬道。
实际上,换了上司这件事对你影响不大。你的工作自始至终都是听吩咐办事儿,被委派给了新人指挥官也改变不了这一点,上级的想法都是这样:他们始终是对的,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实现就可以了,要是哪里出了岔子那就是底层执行的问题,不许有意见。
你当然没意见,你还能怎么样呢?你的命又不在自己手里。这位新上司在计划行动方案时对能耗更为精打细算一些,也因此,你死的次数比之前要少了:从平均一个月三次变成平均一个月一次,如果不计入主动自杀的话。
不过,你仍然偷偷摸摸地调查了新上司的底细——这当然是违反SHAKER纪律的,但你相信自己娴熟的技术,也不在乎被抓到的后果。他的真名是卢维尔,家族掌握着密西西比州的实权,是颇为传统的军队世家。
你对此提起了兴趣——密歇根州和密西西比州之间的关系可不能算友好,甚至在很多方面处于对立。你开始计算他购买你的使用权时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你慢慢扒出了更多的记录文件,看样子,黑朗姆其实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的底细。
【录音1】
你推测是密歇根州的某个老家伙:“这个资产的额定工作时间是240小时。”
黑朗姆:“按一个月三十天算,这也就平均每天8小时?也太宽松了吧?”
你推测是密歇根州的某个老家伙:“……不,是一天工作240小时。”
【录音2】
黑朗姆:“啧,他都干出这种事儿了,这种人你们怎么还在继续用!”
黑朗姆:“这种一看就知道一身反骨的家伙,放在我们这儿根本不可能把他留到现在!”
你推测是密歇根州的另一个老家伙:“人?”
黑朗姆:“……damn,行吧,我忽略了这个问题。你看着开个价吧,高于我心理预期就不要了,反正这种劣质资产一抓一大把。”
你啧了啧舌,这帮家伙在讨论你的时候是真不考虑当事人的情感——当然,在他们的设想里,这些文件也不应该被当事人挖出来就是了。但你也因此好奇,既然黑朗姆知道你曾经干出了不少违反规则纪律的事情,为什么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当你的上司。
你不断观察。过了几年——你的主观认知觉得这应该有几年之久,虽然实际上并非如此——你逐渐发现了黑朗姆的思维颇有当代年轻人的风范。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他毫不掩盖自己“蛰伏几年把上面迂腐的老东西都踹走自己当老大”的念头。虽然他从未开口表露过这种逆反心态,但从他给出的行动计划,或者他向上层提交的任务报告中你非常轻易地解读出了这样的信号。你太擅长这种抽丝剥茧的事情了,当然,你没给任何人透露过你的这项特长。
他面对自己的上司时,颇有一种“爱玩玩不玩滚”的气概。仿佛不是他想担任SHAKER中层的职位,而是他的上司求他在这里任职一样。你颇有过几次看他述职的经历,那都成为了你记忆中宝贵的乐子。
于是你逐渐开始理解——“密西西比州”做出这样略显荒诞的决策是有其深层原因的。你开始试探,你在定期上交的思想报告里留下了一些楔子,而这些可能成为密歇根州指控你——或者说你们——的线索。很快你发现,这些东西都被黑朗姆仔细删去了。
“你会不会好好写啊!思想报告能搞的这么漏洞百出!不想干就别干了!”
于是你顺着他的台阶溜了下去——你真的不干了,你再也没有亲自写过思想报告,甚至过了一段时间后,你的任务总结都由上司亲自执笔。
你们在这方面形成了默契。SHAKER里谁都不知道你的思想在不受管控地自由发展,而最应该监管这方面的、你的直属上司成为了你最大的保护伞。
他身处密西西比州,而你绝大多数时间都身处日本,你们之间的沟通主要依靠内网交流——这样的交流当然随时处于SHAKER总部的监控之中,但你们有足够多的方法让第三者看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就比如,这段黎明前夕发生的对话。
黑朗姆:“你小子到底欠了多少?”
冰美式:“我欠下的债可是天文数字级别的,这辈子——下辈子都别想还完的那种。”
冰美式:“不过确实存在一种方法能让它还完就是了。”
冰美式:“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对吧?”
黑朗姆:“自杀只会让债越积越多——你小子就是这么积起来的,可别忘了。”
冰美式:“那当然,自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所以。”
黑朗姆:“呵,你以为这种异想天开的事儿是说办就能办到的吗?”
……这就是你们的最终目的,不是吗?
你如是想到。
你打了一行字,然后删掉,然后重新输入以下内容。
冰美式:“Be careful what you wish for... 'cause here it co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