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Vis又他——的滚哪去了???”
科诺小声骂着紧要关头老玩失踪的Vis,研究着手里的简易地图——他们几个都是头一次来这个据点,不,应该是头一次听说。理基亚的据点太多,多到几乎没人能了解到每一个的具体位置,就像他们那位传说中的首领一样神秘。每个据点都存放了不同的东西,从军火或毒品到一些高科技的新奇玩意儿,越是不起眼的地方越可能存放了不得了的东西:用来交易的货物,或者是为未来的某一天准备的救命稻草。
“虽然路线是有点复杂,但是应该不至于到迷路。”
“嘿大蒜头该不会被哪个敌人从背后袭击死了?毕竟他看着就一副不专心的样子。活——该。”
“Pridey,集中你的注意力,不然小心下一个是你。“
Mex用风凉话打断Pridey的风凉话,某种意义的“以毒攻毒”。不过他其实并没有看着那么轻松,他的虫早就散到各个角落去侦查,当然了,Vis身上早就藏了一只,不过他是不会告诉他的。Mex绷紧了每一根神经,一边提防敌人从死角出现,一边盯着Vis确保他的生命迹象,并肩作战几次之后他明白Vis有多不容易死,也明白他有多容易让自己置身于濒死状态。只希望现在的他脑袋比以前清醒一些。
“各位。”George皱眉嗅了嗅,“我闻到了令人不愉快的气味,从这扇门背后传来。”
“……来了吗。”
希望子弹够用。
另一侧的Vis,粗暴的踢开一扇又一扇门,他多希望这个该死的废医院里能让他找到什么顺手的武器。
“所以这里他妈的到底是放了军火还是钱??又或者有几个活着的友军能帮我点忙?该死的吸血鬼们也不他妈的挑个好点的地方。这垃圾医院连把可爱的小手术刀都没有吗??”
Vis 仿佛丝毫不怕吸引敌人,他的动静大到估计别的层都能听见。现在的他感觉糟透了,没有武器,没有敌人,在这种既没架可打又没炮可约的地方浪费时间。
“还他妈热得要死。”
他扒掉自己的外套丢在地上,同时走进了一个像是储物室的房间。他用力拉开锈到发涩的抽屉,被铁皮之间尖锐的摩擦声恶心到倒抽一口凉气,啊哈,一枚小刀片。
“谁在外面掉了件衣服,这衣服看着质量还不错啊。”
Vis抬头看向门边,一个穿着警服的小胡子男人站在那里,一手拎着叫不上名字的枪,一手拿着他刚脱掉的外套。
“你不是友军。”Vis快速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但是是来给我找乐子的对吧?”
随着话音落下,本该在Vic手中的刀片不知何时已到Salgado眼前,却被对方轻易地用枪挡下,然后枪口顺其自然的对上了Vis。
“理基亚穷到只有这种小孩子武器了吗?不如我考虑收留一下你吧。”
“哦我只是想帮你剃剃胡子罢了。”Vis谄媚似的举起双手示意投降,眼神中的不屑与挑衅却丝毫没有要隐藏的意思,“虽然小胡子也很性感,但我觉得我会更爱你没有胡子的样子。”
“谢谢,但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爱我比较好,毕竟我今天的任务是来铲除你们的,只是没想到——竟是个手无寸铁的人。”
“嘿你知道虐恋情深吗?我觉得这样的故事比较有看头。顺便一提,我的‘枪’不比你的差。”
Vis笑着舔了下唇,满意地捕捉对方表情的细微变化。
“……呼,不愧是理基亚的人,长见识了。差不多了,我也不是那么粗暴的人,所以会让你走的快一些的,然后去对付楼上的那几个人。”
“楼上的?”Vis眯了眯眼睛,“不和我多玩会吗?楼上那几个家伙可没有我这么有趣。”
可Salgado只是笑了笑,笑容消失的一刻,眼神中充满了杀意。
挨过几次枪子儿之后,差不多能摸到躲的时机了,只是人与人用枪的习惯也是有差距的,从眼神到细微的动作都或多或少会有些不同。Salgado开枪的同时Vis往旁边一闪加一个滚翻,躲到了一个矮柜后面,血顺着左臂缓缓流下。Salgado的子弹之间几乎没有间隔,他的攻击并没有他看上去的那么温柔。Vis不想坐以待毙,但是这该死的密闭房间加上刚才几个动作让他大汗淋漓,他的力气仿佛随着汗液流失一样。有几滴汗流进伤口,刺痛感又让他有些清醒。跟着科诺练了这么久的体术,面对枪又好像没什么用。而不畏子弹的冲?开玩笑,说不好已经有人去袭击他们了,他还需要赶过去做他该做的事情。
Salgado开始觉得家族有些小题大做了,如果都是这般只会闪躲之辈,根本用不上这么多人大费周折的突袭小据点,直接一窝端就可以了。又或者理基亚根本不重视这件事情,即使不靠谱的茹达斯把这计划泄漏了出去。他停止了连续射击,但不代表彻底放松了警惕,只是不想这样浪费子弹罢了。
“不要再躲了。这房间就这么大,难道你在现挖地洞吗?”
Vis 根本没有在听Salgado的挑衅,他盯着眼前画着危险符号的小柜子以及里面一些写着学术用语的瓶瓶罐罐,摇了摇头。
“喂,你化学好吗?”
“什么?”
摸不着头脑的问题,莫非自己找到的敌人是个精神错乱的疯子?。
“我啊,化学可糟糕了。”
“你在讲遗言吗?”
“很久很久以前还在学校的时候,老师不让我进化学实验室,只有我不让。”
“你是个念旧的人?悲惨的童年生活?你大可去那个世界慢慢怀念。”
“他说啊……也不知道我究竟是运气好还是不好。”Vis摩挲着手里的小瓶子,意味深长地看着标签上看不懂的字符,“我总是能无意中……制造出来点危险的东西。”
毫无预兆的,Vis从矮柜后窜了出来,冲向Salgado。Salgado急忙开枪,一枚子弹成功击中Vis侧腹,击中的一瞬间,他看见他在笑。然后是玻璃瓶破碎的声音,然后是不知名的气体袭入鼻腔,然后他看见Vis赤色的瞳孔在眼前放大,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See you later,babe.”
Vis手指划过Salgado的脸,然后直奔门口。昏倒之前Salgado转身又来了几枪,也不知道有没有击中目标。
“大意……了……”
Mex通过虫感觉到Vis受了伤,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但眼下这个情况还是先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八木濑川的魔力不容藐视,幻化出来的数把枪不给人一点喘息的机会,科诺和Pridey还可以看时机开几枪反击一下,George此刻根本是无能为力。Mex早在一开始就找地方躲好,他试着用虫把Vis引来这边,同时也在努力想着对策,如果说虫传达的没错的话,那么Vis也是刚遇到难缠的对手,并且按着他的作风估计是走为上。这场战,不好打。
八木像是无聊一般的的打了个哈气,咂咂嘴看着努力着的科诺几人。
“肤浅的茹达斯,不出所料,只是没想到这么好的情报都给你们了,你们根本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吗?一群弱小者聚集在一起也不过如此。”她的语气根本不符这个娇小的身材,可爱的脸蛋配上嘲讽的笑容,仿佛她的灵魂远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那边那个,狼族的小鬼,或者是狗狗,你族与我族的渊源也不是一两百年的事情了,我本以为随着世界的发展变迁你们会更强大一些的。故事里你们一族那些骇人听闻的怪力与超神般的自愈能力都去哪了?”
如果她是想激怒George,那么她成功了。对于自己身为狼的骄傲感,他不亚于任何一个狼人,而八木的这番话语令他难以控制的愤怒。
“George!不要听她说的这些!不要上她的当!”
“你是说我很容易受骗吗?”
“大狗已经完全不理智了!怎么办老毛子?我能用爆破筒吗?”
George眼中只有怒火,身体肌肉开始膨胀,几乎要撑爆他的衬衫,Vis此时更是杳无音讯。科诺头疼的要死,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难道真的要打持久战直到日出?就算现在是夏天,这样被动的熬几个小时,真的很悬。他忽然想起Vis曾经说过的,在战场上,要把所有知识都丢掉,靠本能才能更轻松。毕竟他们的本能,是远比人类发明的武器更厉害的东西,在很久以前,统治这片土地。
“Pridey,爆破筒。”
“啊?等等,不用保护据点……建筑……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儿快拆了,轰。”
“得嘞。”
“Mex,帮个忙。”
就着Pridey掏包装弹的功夫,科诺一手抓住眼看要冲上去的George让他冷静,同时用无线耳麦呼叫了躲在暗处的同伴,另外他能感觉到,他在往这边来。
最后那几下,右后方来的子弹,好运的伤口不深,但还是影响了Vis的步行速度。顾不上血迹会暴露自己的移动方向,楼上的动静可远比想象中的大。他觉得有种挫败感,自己随意脱队,不但没找着武器,还带了伤,有点狼狈,有点不爽。他愤愤地吐了口痰,从刚才起就有飞虫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多希望下次Mex能换个好受点的引路方式。这医院地形错综复杂,Vis在猜是不是老有病人迷路丢了性命这医院才倒闭关门的,不过改作为鬼屋,还是蛮合适的。
楼梯口的小房间,半掩着门,Vis并不是什么好奇心旺盛的人,但直觉让他一脚踹开了倒霉的门——即使这让他自己也差点摔倒——然后看到了能让他一整天的不愉悦都消散的东西。
“啊哈,找到了。”
T.B.C
字数5503。
先对可能发生的OOC以及各种BUG致歉!拖到死线前才完成也非常抱歉……
完全式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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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看那本名册?”
“嗯。总是幻想着自己能想起什么,看来只是白费功夫。”
暖黄色的灯打在那本残破的书卷上,在燃烧后的焦黑和暗红血迹上反射出一道纤长的光。我妻真二的手指在纸张变硬的血点上摩挲着,扫出些许碎屑后,那些被污浊的字迹和大火吞噬掉的照片依然模糊得难以辨认。不知多少次费尽心力,依然无法从它身上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他眼睛有些酸痛,摘下眼镜揉了揉睛明穴,少有地叹了口气。
这是他付出了点代价从吸血鬼那得到的,但那代价多多少少让他好几天心里都五味杂陈——那个男人让他当了三天的随身血袋。这件事情说出去简直是吸血鬼猎人的屈辱,不过如果能得到与他过去直接相关的信物,被男人抱在怀里、放他舔舐脖颈、扎入贪婪的獠牙,尽管当时恶心得胃液翻滚,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的。
他急切地想了解自己的过去,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找回记忆的机会。
当他第一次翻开这本被吸血鬼赶尽杀绝的公会名册,心底切切实实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不过很快,这梦寐以求的实感被迷茫所冲淡——上面记载的大部分人,他从前的同伴,在看到的那一刻,脑海中只是充斥着“你们是谁”罢了。
而被完全烧焦的最后一页,隐隐约约写着“P”开头的名字,以及照片幸存的一角金发,让他产生奇怪的感觉。他分不太清这到底是什么感情,怀念?熟悉?苦痛?懊悔?他抬头用余光瞥过一眼身后的金发少女,心想莫非这就是那晚他会同意少女“邀请”的原因。
但这本用尊严换来的残破名册也并非没有带来收获,上面好好地记录着他的名字、照片,还有更重要的,出生年月。
简单计算一下,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得到这个结果的时候,他心里相当地失望了一把——本来凭着自己这股天不怕地不怕要报仇的热血情怀,还以为会二十出头、甚至更年轻一些。而这个年龄对很多普通人来说,早就身为人父,他却还是一张连过去都没有记载的白纸。
“我妻先生,就算只是在用余光,也明显得让人知道你在看哦。”
帕戎刚刚从浴室中出来,浑身还散发着热腾腾的温度,暖暖的空气混杂了沐浴乳的花香,把头顶姜黄的灯光散开,照在她还滴着水珠的金发上,像是那晚铺在她头顶薄薄的雪花。她站在真二身后,身着一席能完美衬出修长身材,又不会掩盖掉曲线的睡裙,轻轻地擦拭头发。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真二连忙别过头去,这等女主角出浴后,若无其事站在男人面前的福利场景,让他不知如何面对,“倒是你,好歹也是捡了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回来,这样一点防备心都没有,没问题吗?”
“帮助了别人,全心全意对待他,对方也会被感化,最后大家都得到了幸福——故事里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情节嘛。况且如果你图谋不轨,早就在第一天下手了,根本没必要每次都和我一起出任务,跟保镖似的保护我,虽然只有一次而已,在我出去的时候没有到深夜遍体鳞伤地回来,而是在家做好料理……”
帕戎仔细数着几周内真二做过的事情,一边说,一边露出颇为自豪的微笑,仿佛公主感化了恶龙,世界从此太平一般。
真二脸颊有些发红,理屈词穷地说句“够了”打断对方。这种臊人的话再继续听下去,受到的打击就不亚于给男性吸血鬼当血袋了。
“别太天真了,那是因为对你不好没有任何好处。假如有人对我说把你推上床做这样那样的事情,可以恢复我的记忆,或者更干脆地帮我除掉仇人,那我会毫不犹豫下手的,你明白吗?!”
“是是。”
帕戎显然没有把这毫无实际意义的恐吓放在眼里,她附和对方,像是在平复一个害羞男孩起了波澜的心。
跟她继续说下去也没用,这位沉浸在童话世界中的大小姐似乎根本不知道现实的「恶人」为何物。真二无奈地想着,小心把快要散架的名册放入抽屉。
外面静的出奇,这条平日不算熙熙攘攘但多少也有些行人的街道,今日竟早早地进入安眠。真二萌生出不详的预感——每一次暴风雨前,似乎都有一个平静的夜。
很快,他的预感得到灵验。
一只蝙蝠从狭小的窗棂缝隙中挤进来,落在真二手上,化作一张漆黑的纸条,上面写了几行猩红潦草的字。
“快去准备,十分钟之后出发。”
真二立刻换了一副神情,眉头紧皱,如同被告知了重要的突发事态。
“教会炸了我们的据点,以及今晚十一点,也就是一个小时后,笛芙尔的那群混蛋要来挑衅我们了。”
十点五十分,两个吸血鬼猎人到达了组织的据点之一——一所废弃病院。虽说是据点,帕戎并非每次活动都会参与,真二又对除猎杀吸血鬼外的理基亚任务和社交没有任何兴趣,他们也和那些初到访的不速之客一样,在迂回曲折的病院楼道中迷失了方向。
为了防止遇上人数众多的笛芙尔主力军,他们没有选择正面突入。真二在勘察地形时,找到了一个和树枝相接的二楼窗口,于是废了好一番功夫,他在不发出任何刺耳声音的前提下敲碎玻璃,又注意不让树枝划破帕戎白净的皮肤,把她拉到树上,最后,确认漆黑一片的房间内的确空无一人,他才安心进入战场。
抄小道保证安全的代价则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也找不到照面都不曾打过几次的同伴,更不能预料到下个转弯是否就是双方激战的主场。
不过这对于真二来说都不重要,一无所有的他,哪怕欺骗自己也要坚持到底的生存意义,便是将该死的吸血鬼赶尽杀绝,尤其是身为罪魁祸首的那些纯血种们。
“我妻先生,我们还是在这里等等吧。或许会有教会的中立者在,我们可以和他们谈谈……”
帕戎清楚地知道真二如此积极前往据点的目的是什么,这也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情况。于是在吸血鬼出现之前,她先拉住真二,试图劝说他平静下来,找到一个和平解决事端的方法。
“中立者?你知道中立的定义是什么吗,”真二干笑几声,不屑地问道,“很简单,随时、随地都可以倒向任意一方。说他们是墙头草比较形象,但他们追的可不是风,是最切实际的利益。”
“但是好好谈的话,一定可以……”
帕戎依旧坚持自己的理想主义,她身出手臂拦住真二,却被后者无情地打了回去。
“总之,我跟那群麻烦的家伙没什么……”
真二突然沉默。
他在拐角处看到了“人”影,以及跟在她身旁的几只蝙蝠。
毋庸置疑,99.9%的情况下,只有纯血种才有这样如此自由操控蝙蝠的能力。
他遇上了这样的敌人,就绝不会放过讨伐的机会。
他取出长剑,推开阻挠他的帕戎,在黑暗中自顾自前行。眼睛刚好适应了暗环境,周围的景致变得清晰许多。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废弃的医疗器械和碎玻璃渣,与吸血鬼的路线保持平行,在墙的另一面悄悄跟踪她。
如果前面有相对开阔的地方,就把握时机偷袭——现在这种又曲折又狭小的回廊,他的长剑根本无法派上用场,而对方灵活度极高的蝙蝠们却能收放自如。
他需要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即使没有记住地形,也能尽快预判做出选择的时机。
——镜子!
远远地,他看到前方有微弱的反光。托这破烂建筑的福,暗淡的月光漏进缝隙,零零散散的撒在各个角落。今天是满月之夜,掺杂了血色的光源使得反光物体自然地蒙上一层油腻的颜色,像是刻意描摹过一般,从背景层中突出并脱离出来。
真二丈量反光的长度和宽度,推测出前方可能是较为宽敞的中厅。再向前走五米,他们两个之间的隔墙会有一段坍圮的空隙,那便是偷袭的绝佳时机。
三,二,一。
他在心中默数,跟上对方的步调,随后踩上断了面的墙砖,让自己攀上一个有利于俯冲和偷袭的高度。虽说是日本人,但他没有忍着那样隐匿气息飞檐走壁的能力,也没有浪人剑士那样高超又自成一派的剑法——就算真的有过,他也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他的心中只剩下执念,尽可能多地解决掉可恶的纯血吸血鬼。这与是否对方是参与公会屠杀的仇人无关,他相信这样一直战斗下去,总有一天,他能把那些家伙的尸体铺成垫脚石,然后把某个高高在上玩弄人心的家伙一击毙命。
“看这边,吸血鬼小姐。”
剑锋距对方不足五十公分,真二轻声说道。他的语气略带嘲讽——已经被人如此接近,对方留给他的依旧是毫无防备的背影……
……不,现在不是了。
黑压压一片的蝙蝠迅速在她身后聚集,合拢羽翼形成圆环,这些圆环又逐个相连,并成一条坚实的锁链,在主人背后挡下了不速之客。真二又向下用力抵了抵长剑,锁链适度的柔韧性和绝对的坚硬度让他的剑完美被牵制。他不快地“切”了一声,向后退了几步,与那道不知会不会缠在自己身上禁锢行动的屏障保持一定距离。
Veronica同样后撤几步,将两人的距离维持在一米以上。她装作有些困扰的样子,好像对方在舞会上错误地邀请已经有心上人的女孩一般,问道:“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您怕是认错人了吧?”
“你的意思是说,虽然有着红色眼眸和尖牙,还可以如此自由的操控蝙蝠,你并不是「吸血鬼」这种自认为高雅的生物,而是活了几百年也烂不掉的嗜血老巫婆咯?”
真二毫不掩饰地像对方表达“你别逗我了”的想法,并换了种方式对她大肆羞辱。
Veronica倒也没有轻易被年轻的人类激怒,她依旧保持着优雅,但方才最低程度的友善消失不见,被厌恶和稀薄的危险气息所取代。
“恕我直言,也不问问对方的底细,优先选择袭击,先生这样是很容易犯下错误的。”
“放心,「不能动手」的理基亚吸血鬼的脸,我早就都记在心里了。至于你是笛芙尔还是教会的人,这与我毫无干系。”
“先生是理基亚的吸血鬼猎人啊,我们茹达斯教会这次可是打算帮你们一把,您就不怕因为一人失礼的行为,破坏了两个阵营将来的合作关系吗?”
Veronica拿出最关键的利害关系威胁对方——她并不想增加额外的战斗,与同伴走散、又碰上不讲理的猎人,她已经抽中不折不扣的下下签,如果再战斗从而卷入更麻烦的事情中去,她就不得不拜托慵懒又讨人厌的Kurt帮忙了。
真二厌倦了那些隔靴搔痒的嘴炮。群体的利益不代表他个人的利益,每当这个时候,他心中有一种“果然”的猜测:自己过去是个极度自私自利的家伙,否则整个公会的幸存者怎会只有他一人。
他开始不耐烦起来,万万没想到,吸血鬼之中还有这样不干脆、希望回避战斗大家一起愉快过家家的家伙。他一边装作思考回复的样子,让Veronica不起防备心从而召唤更多麻烦的蝙蝠,一边悄悄拧开藏在大衣口袋中的小瓶圣水盖子。
“我说过了,这与我无关。”
准备就绪,他撂下表明谈判破裂的话语,向对面的蝙蝠抛出圣水。圣水划过半圆形的弧线,水滴像花园中的滴灌一般挥洒而出。它们落在蝙蝠身上,立刻起了白烟,于这些魔物的作用如同硫酸于生物碳,很快便把它们腐蚀殆尽。
真二乘着短暂的空隙一瞬间冲到Veronica面前,把长剑用作长枪,径直向她突刺过去。银制剑刃如海中航行划开破浪的巨轮一般划破空气,毫不拖泥带水,带着一击驳倒对方的决心,直指吸血鬼的要害——心脏。
Veronica迅速跳开,重新召唤了蝙蝠,在她手中排列成细长的矛状,形成黑色的冷兵器。她将长矛抵在胸前,再次挡下猎人有力的一击。猎人也没有放弃,抽离长剑,抬高角度,转换方位继续突刺。
对方步步紧逼,让Veronica非常不愉快,半米以内的战斗距离使得她愈发对这场战斗表现得厌恶。她从疯狂攻击的猎人身后召唤蝙蝠,连成锁链,出其不意地绕上他的脖子。她向外挥手,锁链也顺着她手臂移动的方向,将猎人狠狠甩了出去。
真二猝不及防,被锁链提起来,重重摔在墙上。锁链箍住脖颈,让他难以呼吸,坚硬墙壁的冲击也一瞬间让骨骼破碎的感觉在全身游走。他挣扎着摸出另一瓶圣水泼向自己,腐蚀掉那些蝙蝠,捂住口干干咳嗽几声。
“该死的……”
他索性一次摸出三瓶圣水,卡在手指间,一刻也不停歇,再次准备进攻。正当他快要接近吸血鬼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人插入了这场战斗。
“好了各位——到此为止!”
真二被迫顺从地停下脚步,由于速度太快,他向着无人的墙角扔掉圣水,腾出手扶地做俯冲。随后,他起身,警惕地盯着那位不速之客,以及跟在他身边的帕戎。
看对方的神父打扮,怕是教会的人,还是那只吸血鬼的同伴。帕戎跟他在一起,有被掳为人质的可能性,自己绝不能轻举妄动。
啧,麻烦的家伙。
方才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面对满是懒散神情的独眼男子,不约而同地想道。
男子——姑且算是吸血鬼小姐的同伴,Kurt,出乎意料地撇下帕戎,自顾自站到Veronica身边,开口便是一句讥讽:
“哇,老奶奶,你竟然还没有安息……”
Veronica的脸色黑了下来。真二看着他们的反应,一瞬间觉得更像是打情骂俏。无视掉帕戎的嘘寒问暖,真二直截了当地问对方道:
“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Kurt顿了顿,神情依然波澜不惊,“……我妻真二先生,能不能请您停下攻击,放我们一马呢?”
——他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真二把带着疑问与责备的眼神抛给帕戎,后者也是无辜地摇摇头。
“理由呢?”
真二盯着对方空洞的、没有任何情感存在的眼睛。他预感,这会是最难缠的家伙——不加带任何私情,一切只是为了利益,似乎连一个想要坚持的理想都不存在,这样的人,除了利益之外,不可能被其他任何事情打动。
如果去掉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慵懒,他大概会成为危险到极致的家伙吧。
“理由啊……和我们为敌没有任何好处哦。如果你想变成赏金对象贴在吸血鬼世界里,把旁边一无所知的小姑娘也拖下水的话……本该被吸血鬼肃清的公会的唯一幸存者先生?”
真二咬了咬嘴唇,这股被要挟的感觉着实令他恼羞成怒。但是他决不能违逆那个男人,如他所说,如果对方以「中立的茹达斯教会」的名义,向其他组织大肆兜售情报的话,毋庸置疑会引来杀身之祸。最坏的情况,连好心帮助他的这个善良的女孩子也会……
“……”
他默许了对方的提议,把剑收回剑鞘,转身扬长而去。
“……我们接受这个提议,给你们添麻烦了!”帕戎连忙替真二答复,向对方规规矩矩地鞠躬致歉。
“我妻先生,等等我……”
帕戎小跑追上去,而真二却不打算理会她。
他非常讨厌这样的感觉,被第三方中立的人用“重要的人或事”要挟,逼迫他改变主意,顺从对方。
所以他才讨厌和别人接触,一贯地拒绝他人的好意,在世间做个毫无破绽的独行者。因为,自己一旦被打动,就会陷入“感激”抑或“羁绊”的泥潭中无法自拔。他会下意识,并且不计代价地保护他们,哪怕被人要挟,让他放弃一切。
他不应该成为任人操控的木偶,而应该是明察秋毫,毫不羞愧地威胁和利用他人以达到自己目的的引线人。
这才是我妻真二忘怀得彻彻底底的原本的自己。
「請等一下。」
召喚蝙蝠並讓它們組成平日裡慣用的鐮刀後,伊卡普蕾斯一路小跑地追上了走在前面的賽勒德。
實際上伊卡普蕾斯倒沒必要跟著賽勒德。這次理基亞的對手是對於血統純度較為不重視的笛芙爾家族,相對重視血統的德拉庫拉家族而言笛芙爾家族的吸血鬼們優勢並不突出。血統不純使得他們失去意識操控能力,召喚蝙蝠的能力相較純種吸血鬼而言也弱化不少。相對的,他們手中有以血液為動力的血族科技。雖說對吸血鬼只能起干擾作用,但不容小覷。
這次是伊卡普蕾斯來到理基亞後第一次參與戰鬥,因此她在出陣前就將各方陣營相關資料記住了大概。不過……這好像沒什麽用。
十五分鐘前,包括她在內的四位隸屬於理基亞的人員還在這所廢棄醫院裡悠閒的玩撲克。
這麽半吊子的襲擊真的能夠完成任務嗎?她很想這麽問,可惜這種難得的責任心沒多久就屈服於撲克牌的趣味之下。
跟大家一起玩的話,就不會寂寞了。上一次這麽融入團體之中是什麽時候?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或者說從伊卡普蕾斯出生起就沒發生過。這樣能夠和大家一起玩耍的自己看起來……也不像是「累贅」吧?
但是任務還是要好好的去完成啦。所以伊卡普蕾斯現在就跟在賽勒德後邊,拿著鐮刀,保持警惕的同時也十分好奇地左顧右盼。身上的黑軍裝在廢棄醫院昏暗的空間裡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
「現在要去哪裡?」
腳下的走廊似乎沒有盡頭,眼前的景物不斷重複。所以說啊,笛芙爾家族的吸血鬼們在哪?
「……」
賽勒德並沒有正面回答伊卡普蕾斯的問題,而數秒後伊卡普蕾斯聽見了手槍上膛的聲音
——「他們」來了。
茹達斯方面給的情報現在得到了充分的肯定。嘛,雖然不清楚教會的規矩,但中立陣營似乎也沒說不能向其中一方透露情報。
出現在走廊上的敵人們大概有五人,清一色的混血吸血鬼。
「咦,理基亞居然有純種吸血鬼?」
「又不是只有德拉庫拉才有純種,你瞎咋呼什麽。」
「去了理基亞的純種……是被遺棄的吧?畢竟現在的理基亞什麽物種都有耶。」
伊卡普蕾斯出神地盯著手上的鐮刀,一言不發。
…………
「家族不需要你這種多餘的東西。」
「……」
「什麽啊這種態度,純血了不起嗎?」
「……」
「前任家主已經失蹤了喲,所以你也趕緊從這裡滾出去吧。礙事的傢伙。」
「……」
……被遺棄的……吸血鬼……?
所以名字是伊卡普蕾斯?
不是。才不是這樣。伊卡普蕾斯腹誹著,將手裡的鐮刀握得更緊。
…………
兩方在短時間的僵持在賽勒德開槍的一瞬被打破。為首的吸血鬼肩部被子彈擊中,只好退後幾步躲進角落裡恢復。
剩下的四位笛芙爾家族的吸血鬼則分成兩組,分別攻擊賽勒德和伊卡普蕾斯。
鐮刀在狹窄的走廊裡有些伸展不開,因此伊卡普蕾斯一度只能防禦。
「純種吸血鬼就只有這種程度?好弱啊。」
似乎聽見了敵方的嘀咕,伊卡普蕾斯不免有些煩躁。
「……討厭……」
「什麽?」
「……我啊,最討厭只會嘲諷別人的雜種。」
輕飄飄地扔下這麽一句話,隨後上前幾步將手中的鐮刀砍向笛芙爾家族的吸血鬼。
「呃呃呃?!」
眼前的敵方吸血鬼馬上反應過來,敏捷的往旁邊一閃,躲開了伊卡普蕾斯的攻擊。與此同時另一名敵方的吸血鬼則從她的背後襲擊,伊卡普蕾斯勉強憑藉體型優勢躲過血族科技的槍彈,但在混亂中也不慎挨了機槍。鐮刀也因此脫手飛了出去,在落地的瞬間化為一群蝙蝠散去。幸而血族科技的彈藥對吸血鬼作用不大,只能多少干擾她的行動。
「別碰我。」
好不容易找到空隙擺脫兩名笛芙爾家族吸血鬼的糾纏,伊卡普蕾斯趁機飛遠,與他們保持一段距離。她現在倒不奢望賽勒德能夠過來幫忙——畢竟他現在也是分身乏術。更何況伊卡普蕾斯現下急於擺脫「累贅」一名,能夠自己解決的敵人絕不會拱手讓出。
那兩位笛芙爾家族的吸血鬼一路小跑過來,像剛剛那樣一前一後的跟她對峙著。
真麻煩。伊卡普蕾斯不滿地伸出雙手召喚蝙蝠,使其變成兩把在巷戰中較有優勢的脅差。隨後猛地上前一步用左手握著的脅差捅向她眼前那位笛芙爾家族吸血鬼的腹部,在身後那位吸血鬼衝上來的瞬間轉身將另一把脅差捅進他的眼眶。在伊卡普蕾斯鬆手的時候,兩名笛芙爾家族的吸血鬼不得不捂著傷口後退一步,與她保持距離。
笛芙爾家族的吸血鬼們以混血吸血鬼居多,血統的混雜使他們的回復能力減弱不少。在這一點上,純種吸血鬼的優勢顯而易見。於是伊卡普蕾斯就這麽扔下這兩隻吸血鬼不管了。
然而事實證明她這麽做是錯誤的。在她背對著那兩位笛芙爾家族的吸血鬼向賽勒德走過去的時候,之前被她捅傷左眼的那位吸血鬼向她舉起了手中的槍。
「?!」
伊卡普蕾斯只看見賽勒德驚愕的臉,隨後身體便失去平衡,直接以平地摔的姿勢摔趴在地上。當她呲牙咧嘴的時候才意識到腰部中彈的事實,於是忍著疼爬起來召喚蝙蝠變成手槍,也不管打沒打準,噼里啪啦對著那兩位笛芙爾家族的吸血鬼就是一陣亂打。後來賽勒德似乎也加入了這場單方面的槍戰,因此最後到底有沒有打中,亦或者是誰的子彈才打傷了笛芙爾家族的吸血鬼,沒人清楚。總之最後的結果是——理基亞小分隊把笛芙爾小分隊打跑了。真·打跑了。
「你剛剛這麽浪費彈藥沒關係嗎?」
「沒有吧?子彈不夠的話召喚蝙蝠就好啦。」
「……」
「說起來……同僚……」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