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狗也沒有坑!!看我倔強的眼神!(你走
太久不寫文不看書,文風病變了……人啊,不能懶,不能懶啊(痛心
感謝玖涼太太願意讓百里姐弟和我這個不負責的傢伙互動,寫得比較少就不關聯角色了,如果OOC請來敲打我……讓我們期待某年某月的認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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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成風醒來的時候鳳三娘已經不在房內了。暗自吃驚了一下對方竟然能不被自己察覺氣息全無地離開房間,他趕忙收拾妥當,也出了門。
前一晚的青菜白飯著實不抗餓,此刻天光大亮,百里成風的肚子也受不住了,便徑直走向了飯廳。此刻正是早膳時分,前來比武招親的人士也多在飯廳中,不算大的廳堂登時顯得滿滿當當的,百里成風想要找個空閒的位置坐下都不太容易。
他一雙眼睛往廳內一掃,就發現早起的鳳三娘此刻正坐在一張桌邊,一旁的人聊得正歡。百里成風仔細一看,辨認出那是前兩日和他同時進入花家的一對兄弟,沒記錯名字的話,似乎姓白,兄長單名為華,胞弟則單名京,于他而言不是什麼需要注意的人物,卻不知為何,三娘與他們交談甚歡。
這張桌子上還有一人,坐在三娘的左側,自然就是化名為徐青風的宋澄誠本人。他還是向昨夜一般一襲白裳,看到百里成風時也似乎全然不記得昨夜發生的事情,還頗為熱情向他打了招呼,又讓出半邊板凳示意百里成風前來落座。
百里成風在心中默嘆了一口氣,心裡抱怨著為什麼世家子弟的飯廳內會有板凳這樣掃興的東西出現,表面上倒是波瀾不驚,輕點頭表示感謝后,他也邁步坐到了板凳上。
宋澄誠不等他坐定,就扯了扯一旁鳳三娘的衣袖,頗為激動地打斷了三娘和白氏兄弟的對話,令全桌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百里成風身上。
“久聞百里大俠大名,今日一見果真是氣度非凡,小弟真是頗為敬佩!”
這一句話一出口,百里成風差點沒繃住自己的臉,且不說這句話濃濃的狗腿語氣,宋澄誠那雙衝著他眨巴得像個小傻子一樣的眼睛讓他不禁懷疑覺得昨夜喝的是杯貨真價實殺人的陳家茶。
不然他的眼前怎麼會出現這樣可怕的幻覺!百里成風心中想到,倒是還擺出一副江湖大俠的冷臉,在宋澄誠身邊坐了下來。
“百里大俠來得正好,剛剛我們才在聽宋公子講您年少時的故事呢!”
宋澄誠左一個“百里大俠”,右一個“百里大俠”,百里成風聽了差點沒把隔夜飯嘔出來,他正想開口阻止宋澄誠繼續說下去,原本坐在對座的白京忽然起身,打斷似地倒了一杯茶,送到了百里成風面前。
“在下白京,久仰百里大俠大名,請用茶。”
百里成風接過茶杯,低頭看茶。
白瓷杯中的茶色沉鬱卻不渾濁,一看便知是上品。雖然對昨夜的茶還心有餘悸,但想到方才鳳三娘並未碰過這茶水,百里成風倒是放心地喝了下去。
然後他就後悔了。
鬼知道鳳三娘究竟對這壺茶做了些什麼,總之當它滑入百里成風的喉嚨的時候,它又是苦的。
百里成風將茶杯放在了桌上。
於是整桌人就看到了那深陷在木桌里的白瓷杯和“宋澄誠”眼角的笑容。
“可、可是這茶有所不妥……?”白京問道。
百里成風努力將抽搐的眼角壓了下去,道“無妨。”
一桌正是尷尬沉寂之時,忽然有兩個人影從桌旁閃過,眼尖的鳳三娘自然是不會遺漏,她伸出手,沖那兩人招了招,又向其中一人喊道:“好久不見,少平兄若是不介意,不妨到這裡來坐坐。”
聽到鳳三娘的聲音,董少平像是背上猛得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差點沒跳起來。停頓了片刻,被一旁同行的毛抗拍了拍肩膀才回過神來,愣愣地往鳳三娘那桌走來。
毛抗自然是不會講究禮數的人,剛到桌邊,屁股就準備粘上板凳,多虧董少平在一邊用手肘悄悄地提醒了他,才不至於做出太過失禮的動作。
回禮自然是落到董少平的身上,他向前抱拳,仍心有餘悸,一時緊張,剛開口說了一個“鳳”字,座位上鳳三娘的眼刀就及時甩了過來,牙齒一個閉合,生生劃破了舌頭,惹得他老疼,只好裝作口誤,繼續說道:“宋兄別來無恙,小弟真、真是萬分高興,哈、哈哈……”
好容易落座,鳳三娘從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又甩了董少平好幾個白眼,這下董少平徹底不敢說話了,貓著個身子就坐在位子上一聲不吭。
見他這樣,整桌人都不禁搖了搖頭,心中大多都在對董少平感到可惜。
這一桌人心中各自有着自己的盤算,面上卻暗藏不露,仍舊裝作吃茶敘舊,這一上午的時間也倒很快就打發過了。
下午的時間在鳳三娘的眼裡過得自然是更快,她本就對比武招親一事無意過問,百里成風去和花平過招的當兒,她早回房補了個午覺。沒想再醒時已是夕陽西沈,匆匆吃了兩口飯,喝過一碗茶,又到了入眠的時刻。
對床的百里成風早已睡下,鳳三娘很了解百里成風的性格,不論是練武還是其他,他一向都是拼盡全力,就連吃飯和睡覺都不例外。一個高手,除了要對武學產生極大熱情之外,在生活的一點一滴中也必然要盡現熱情。所以不論百里成風到了哪裡,他都必然是桌上吃得最快,屋裡睡得也最快的人。
鳳三娘嘆了口氣,在昏暗的月光下一再打量對床的人。早時的願望已然被拋到了腦後,她發現等她真的再見到這個人時,原先臥在她腦內的瑣事全都飛走了。她早已將百里成風休妻一事忘卻,她對百里成風與鄭漾榕這些年過得如何的關心遠勝于其他。
也不知過了多久,等她終於將這些心事放下,睡意漸漸上浮時,她聽見窗外有人在清聲地喚她。
叫的當然是宋澄誠的名字。
她從床上支起身子,仔細一聽,發現那是徐青風的聲音,于是她壓低聲音道:“原來是徐兄,不知因何深夜來訪啊?”
窗外,徐青風也壓低了聲音回道:“宋兄,深夜打擾還請見諒。只是小弟方才在院內兜兜轉轉,竟意外發現了這院落的古怪之處,還望宋兄能來與小弟確認一番。”
鳳三娘皺了皺眉頭,她可沒有半夜爬起來和認識尚淺的人一起逛別人家宅院的癖好,正想拒絕,誰料徐青風又開口道:“此事在我看來萬分嚴重,沒有宋兄這樣的高手出手决無法輕易結束,還請宋兄助小弟一臂之力。”
鳳三娘是個不禁夸的人,這點從她十六歲離家出走闖蕩江湖時就從未變過,而今又一個十六年過去了,她也絲毫沒有改變。就算徐青風明面上夸的是宋澄誠,她倒也很開心地從床上坐起來,拿起放在床尾的衣物穿了起來。
這不穿外衣還不要緊,鳳三娘穿上外裳後,才發現不妙。原來宋澄誠喜著白裳,又嫌其太過素雅,於是常常愛在外裳上系一條金色的流蘇,從遠處看去,既不失公子風度,又襯他的氣色。宋澄誠的這條金色流蘇很有名,因此鳳三娘自然也备了這麼一條金色流蘇,也系在了外裳上。
原本這流蘇不過是件襯氣色的裝飾品,今天卻給鳳三娘惹上了大麻煩。
也不知怎麼著,這流蘇死死地卡在了床板縫裡,夾帶這外裳一起,徹底拿不出來了。鳳三娘正急著要出門與徐青風碰頭,又怕吵醒了一旁的百里成風,胡亂抓了兩把,仍是沒能扯出那流蘇,正在她想和徐青風支吾一聲時,她忽然聽見床板發出了一陣巨響。
隨後,還不等她驚呼出聲,吱呀一聲,床板竟整個翻轉了過來!
想狗的心最終敗給了想搞個大新聞的心,我又灰溜溜地回來繼續寫了(……
所以我就說徐青風是已經出現過的人物嘛你們不要不信(被打
以及回了娘家的鄭小姐表示自己的頭頂好像有點綠(×
為什麼我還是沒有開始副本的劇情,為什麼,我真想給自己兩刀……
↓
徐青風獨自一人站在空蕩蕩的院子中央。
已是二更天,花家小院自然是靜悄悄的,不論是花家家丁們的伙房還是為招親而準備的小廂房都已經滅了燈,只剩一盞蠟燭晃晃悠悠地點在前院大門旁,是給守夜的夥計準備的。
此刻徐青風所站的地方,也只剩一抹月光。
他手握著他的絹扇,仍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好像他這樣的人,從來就不會遇到什麼令他難堪或是動氣的事情,他永遠如水如潭,深不見底,不為任何事所動。
這夜,這月,這風,這扇,這人,徐青風都不需多做什麼,這幅畫面看起來就已足夠風雅。
可惜還是有人打亂了這風雅。
黑暗中,廂房處有扇窗子吱呀一聲打開了,隨後一個身影從中躥出,來到徐青風的面前。
來的人是百里成風。
徐青風笑了笑,打開自己手中的絹扇,也不看百里成風,只細細地在月光下欣賞起自己扇上的字來,漫不經心地開口道:“百里大俠,您就算是難以入睡想要出門透透氣,也不該突然闖到這院子中來,掃了我賞月的雅興啊。”
百里成風冷笑一聲,道:“賞月?從剛才開始你就死命地盯著我的屋子,你還有閒情賞月?”
百里成風平日里不動氣便有兩分威嚴,此刻的語氣中更是加上了些許怒氣,若是旁人早該被這氣勢所壓倒,戰戰兢兢地交代一切事情了。可徐青風卻連目光都沒轉向他,仍舊在月下看著他的扇子,仿佛永遠看不膩一般。他甚至還伸出指頭來,按在那扇上描摹這那筆跡,直到他用指頭滿滿走完了那些筆劃,他才幽幽地轉過身來對百里成風道:“本來指名要和對頭同住一屋,結果一開門卻發現遇見了自己的舊情人,我怕你一時又是生氣又是激動犯出點什麼錯來,我可不想三娘就這麼跟你跑了,當然要盯你緊一點。”
百里成風目光一凝。
有風夾著落葉吹過,一片葉子無意間落入百里成風和徐青風之間,正對上兩雙對視的眼睛。
一瞬之間,原本完整的葉子自中心開始,仿佛被兩把無形的劍砍開了一般,竟碎成了五塊,林林落落地灑在他們兩人之間。
好厲害的劍氣!
百里成風行走江湖多年,人送外號“鐵劍大俠”,除了使得一套凌厲的劍法之外,一身的內力也是不容小覷的,用劍氣震裂一片葉子自然不難。但仔細一看那裂成五塊的碎葉,除了從百里成風身上發出的一道劍氣之外,另外兩道劍氣的方向顯然是從徐青風身上發出來的。
難道他也有這樣驚人的內力?手拿絹扇,還有著一雙女人似的手,一襲白衣公子模樣的徐青風,難道也是個內功好手?而且從他的身上發出了兩道劍氣,難道在那一剎那,百里成風的動作竟然還不及他快?
百里成風顯然也有些吃驚。
但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他低下頭看著地上的碎葉,道:“你實在不該用出全力的,這樣豈不是被我知道了底細。”
他這句話換來的是一陣笑聲。這笑聲不大,至多也只能讓他們二人聽見,但這笑聲很惱人,聽起來帶著一股濃濃的譏諷味。
這笑聲自然是徐青風發出來的,他打開絹扇擋住自己的半張臉,在扇后笑得癲狂,末了,他回應道:“你怎麼知道這就是我的全力?你早該知道,我做事情從來不用盡全力。”
百里成風心裡一沉,壓低聲音加重語氣,頗有些生氣地質問道:“宋澄誠,你究竟想做些什麼?”
徐青風,也就是真正的宋澄誠,聽了這話,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他只是將扇子從面上拿開,緩緩地繞著百里成風踱了幾步,這才開口道:“我想做什麼?我不過是想要些東西罷了。”
“你要什麼?”百里成風問道。
只見宋澄誠的眼神忽然一凝,他身上的原本那種悠哉的感覺瞬間蕩然無存,剩下的是滿滿的殺意。他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說道:“我要你的命,三娘的人。”
百里成風追問道:“是要她的人,還是要她的手?”
鳳三娘的手,那雙能泡出天下獨一無二好茶陳家茶的手。
宋澄誠啪地一聲收起了扇子,道:“有什麼差別嗎?得到了她的人,自然就得到了那雙手。”
“你休想得逞。”百里成風給出了他自己的警告。
然而宋澄誠卻像事不關己一般,悠悠然道:“你不信?不信的話你不妨來賭一賭,翠金樓上的賭局已經開了,這兒的事情忙完了,你不妨上哪兒跟我賭兩盤。”
說完這句話,他倒也真像自己所叫的青風那樣,如一縷清風般,一下就消失在了院子中,只留下一聲腳步聲,落在廂房走廊的拐角處。
百里成風只好走回自己的屋子。
但他忘記了,他原本是從窗子翻出去的,此刻卻從正門回來了,門板吱呀一聲,一開一合間倒已弄醒了原本睡著的鳳三娘,她從被窩中抬起頭來看著百里成風。
百里成風趕緊關上了那扇被他打開的窗,最後一點月光也被窗紗擋住,整個屋子又陷入了黑暗。
但百里成風知道鳳三娘沒有再睡過去,因為他在黑暗中看到了一雙還在閃亮的眼睛。
他歎了口氣問道:“你怎麼還不睡?”
此刻的鳳三娘倒不似白日里那麼有精力,她也不再和百里成風嗆氣,倒是坦白地答道:“枕頭太塌、床板太硬、被子太重、你有點吵。”
百里成風心裡一驚,怕她已聽見了他和宋澄誠的對話,但表面上還是裝作沒事一般繼續說道:“你在撫雲閣住慣了,以前的你不會這麼挑剔落腳的地方的。”
回應他的是鳳三娘的一個綿長的哈欠,之後才是她懶洋洋地回答:“那是因為宋澄誠有錢養我,你窮。”
百里成風緊追著她問道:“看來他待妳倒是很不錯,你有見過他嗎?”
“隔著珠簾見過兩次,沒看清樣子但應該是個小白臉,怎麼了?你突然問起他幹嘛?”
百里成風進一步地問道:“如果我說,他也來到花家這招親的小院了,你會不會相信?”
鳳三娘淺淺一笑,還帶著倦意地說道:“這不可能,翠金樓上有人花二十萬兩銀子跟他賭誰能用最快的時間趕到太原,他現在肯定還在路上。”
“他就這麼喜歡賭?”
“他平生沒別的愛好,就喜歡賭,而且他從未輸過,不然你覺得撫雲閣又怎麼能在短短五年間買斷全姑蘇的綢緞生意。”
“那些都是他賭來的?”
“對。”
“他真的從未輸過?”
“從未輸過。”
聽到這裡,百里成風竟然露出了一絲笑意,黑暗中鳳三娘雖看不見那笑容,但她卻從對方的語氣中聽出來了這笑意。
百里成風用一種雀躍興奮的語氣說道:“那他就等著在我手上輸掉他人生的第一盤賭局吧。”
鳳三娘的出名,靠的是一張嘴和一雙腿。
嘴,沖著百里成風罵遍東西,腿,追著百里成風跑遍南北。但少有人知道的是,鳳三娘身上最厲害的地方,是她的手。
纖纖十指,柔柔繞腸,有幸知曉鳳三娘真名的人都知道,鳳三娘那雙手承了武夷陳家的泡茶功夫,一碗陳家茶下肚,保準你從此再不想喝其他的茶水。
鳳三娘現在正拎著一壺茶。
茶是產自安溪的鐵觀音,算不上什麼出名的好茶,卻也不賴,此刻被三娘胡亂地鏟了一大把,又經過過頭的沸水這麼一泡,倒顯得狼狽,看茶色還遠遠不如茶館中用茶末沖出的次品。
這樣的茶本不應該是自鳳三娘這雙手沖出來的,但她偏偏拎著這樣一壺濃得嚇人的茶走回了房。
花家的排場說大不大,說小倒也不小,前來招親的人少說也有小幾十人,他們也不頭疼,一律兩人一間。雖然帶著一股多年未被使用的朽味,但鳳三娘早已不是當年初闖江湖的小姑娘了,十多年走來什麼苦沒吃過,面對這樣的落腳之處,她倒是欣然接受了。
但想歸想,在撫雲閣住上了兩年,錦衣玉食倒把身子骨養得嬌貴了,以致于剛剛在這硬床板上只稍稍倒了一炷香的功夫,鳳三娘就覺得腰酸背痛,只好中斷這難得的午睡,憤憤地起身去泡茶。
茶,本應當是主人家派家丁泡好送來的,但鳳三娘足足在房裡等了一上午,直等到口乾舌燥,卻什麼都沒等來。一打聽才知道,家丁們偏偏就不願給他們屋送茶水,就連午飯也是這般,別的房內一喊,馬上就有人端著打成小碟的東坡肘子、紅燜羊肉以及若干家常小炒給送來了,可偏偏鳳三娘這一房,不論她怎麼喊,家丁們都像是沒聽到般,略過了她。
若不是她此刻扮成宋澄誠,要裝出翩翩公子的樣子,她早就扯開嗓門破口大罵了。
當然,罵的不是花家家丁,而是同她同屋的人。
百里成風。
不論是誰,此刻聽到百里成風這名字都不會太開心,不給他們房送茶送飯倒也合情合理。鳳三娘從不是一個無緣無故就生氣的女人,因此她只暗暗泡了這樣一壺濃茶,等著百里成風回來后,苦他半個時辰。
其實她這般雖是為了百里成風而來,卻也沒有打算和他同住,不論百里成風休了鄭漾榕是因為什麼,鳳三娘當下做這件事顯然是不太合適的,更何況,她還想搞清楚,之前碰見的徐青風究竟是男是女。
原本和徐青風相約進了花家后便住在一屋歇息,哪想前腳剛進門,後腳就被告知已經有人指定要跟她同住了。
那家丁哼著氣,傳來的原話是這樣的:
“我百里成風不是什麼好東西沒人願意和我同屋,你讓那宋澄誠來了之後和我住一屋,他肯定不會拒絕的,反正他也一樣不是什麼好物色!”
聽到這句話的鳳三娘差點把牙都要咬碎了。她只恨宋澄誠平時總是那副淡然不驚的模樣,“踏水無痕青澄扇”的名頭又偏偏傳得太遠了,害得她現在沒法用腰間的那柄鐵扇把家丁那翹得有些過高的鼻子給打扁下來。
所以現在鳳三娘只能繼續咬著牙,在房裡等著一天都未露過面的百里成風出現。
吱呀一聲,門猛得就被推開了,百里成風的身影從門後走了進來。
五尺八的身形,雖沒了青年時期那攝人的魄力,倒在年歲的洗滌下生出了另一種感覺,那是一種年輕時不可能擁有的、名為“威嚴”的氣度,縱使他此時已身敗名裂,這一身威嚴卻沒有一絲一毫地退去。
鳳三娘看著他。
他的身板還是很直,即使面對此刻她質問的目光,也沒有頹勢。他的眼睛或許不似當年那麼明亮,柔軟下來的部分似乎藏著一段鳳三娘也不知曉的時光,那日子還停留在他的眸中,不曾離去。
鳳三娘收回目光,給他倒了一杯茶。今日來她聽到太多討罵百里成風的話語,以致于她都要接受那話中的那個百里成風了,此刻她才忽然想起自己初次聽到這消息時,她的想法。
百里成風身上肯定有什麼難言之隱。
她抬起頭,看著百里成風。
對方也看著她,忽然轉身,又走到門外。半柱香之後,百里成風又提著個小食盒走回來了。
鳳三娘看著他把小碟一一從食盒中拿出來。
乾煸豆莢、蔥醬豆腐、蝦米拌春菜……食盒里拿出的竟全都是素菜!
除了最後一碗,那是碟雞肉,百里成風剛把它放到桌上,鳳三娘就抄起筷子夾了塊雞肉。
她失望了。因為這是盤素雞。
回想起中午時分看到別人吃的都是肘子和羊肉,鳳三娘不禁暗暗生氣。
八成又是百里成風的大名搗的鬼,害得她不僅午飯沒得吃,晚飯還只能就著青菜下飯。
不過她生氣歸生氣,少了一頓飯墊肚子,不論是誰都會有些底氣不足的,她提著筷子倒是吃下了不少菜。
正當她對著不太夠味的蝦米拌春菜戰鬥時,卻聽到另一頭,百里成風淺淺地笑出了聲。
她抬起頭,看見那臉上露著許久不曾見到過的、她癡情多年的笑。
她忽然覺得心頭一悸。筷子跟著手連著心,也向後一收,為了不顯露心思,她倒是很快地將筷子尖向下一點,對著那盤蝦米拌春菜挑剔道:“虧得那前門的花五和人說起菜式頭頭是道,這蝦米拌春菜怎麼做得這麼不夠味。”
“那是我做的。”百里成風拿起手邊的茶道,“我照著漾榕說的法子做的。”
說罷,他已將那茶喝了下去。
下一刻,鳳三娘嘴邊“難吃”的點評,已經被百里成風吐茶的聲音所蓋過。
突如其來的Q&A;
Q:三娘為什麼突然會泡茶了,人設紙上明明沒有寫!
A:不記得她會泡茶的朋友們可以回到第二章去找一下巫馬牧見到三娘時說的那番話。
Q:家丁不給送飯送水真的可以嗎?
A:不可以啊,不送飯送水是因為百里成風私下提過不讓送了。
Q:為什麼他不讓送?
A:人在江湖飄總要小心一點的,你可以當做他疑心疑鬼怕被婦女協會派人半路下毒,或者當他有上帝視角已經知道副本後面的事情不想吃肉。
Q:三娘本來不是要來找百里成風大戰的嗎,為什麼又不打了?
A:一,她打不過;二,多年不見的初戀也不是說下手就能下手的;【刪除】三、她肚子餓大招沒法蓄力【刪除】
Q:說好的年度NTR大戲呢?
A:劇本上線中,請耐心等待。
Q:蝦米拌春菜究竟是哪裡的菜式聽著很魔性啊?
A:福州特色菜品,你值得擁有。
↓標題是隨便亂想的,大家隨便看看就好((
細雨·清風·故人
臨安城,錢塘鎮。
小雨綿綿,空氣也沾滿了露水的濕氣,鳳三娘拍掉蓑帽上的雨滴,又抖掉青色袍子下擺的水珠,邁步走進沿街的一家小酒館。
小二立刻端上了茶水,鳳三娘瞥見那桌上的油漬足有五分厚,轉頭又見那小二臉上生著幾個大大的疙瘩,幾乎要將他扁扁胖胖的鼻子整個罩住,看得人好不惡心。但鳳三娘只是眨了眨眼睛,麵不改色地坐了下去,叫了碗牛肉面就將小二打發走了。她沉默地坐在那板凳上,思考著不久前在花家門前見到的那張謎題。
白紙黑字,大大的“九十九”在紙上遊走如龍,但這卻難住了鳳三娘,絞盡腦汁也無法想出答案,她只好四下觀望著,希望能夠找到一線啟發的靈光。
看著桌角上還掛著的蛛網,鳳三娘猜想這小酒館平日里來客肯定不多,但剛剛她邁步進來時,這兒卻只剩下唯一的一張空桌,三條看著就很容易散架的板凳被隨意地丟在桌邊。她環視四周,衣著華麗的世家公子和扎緊褲腿、身後背著板斧的山野樵夫一同坐在這家酒店中,不可不謂之奇妙。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和她有著同樣的想法,而且他們也都明白是誰創造了這個奇妙的情況。
花家小姐!
在這四周都不過是普通農舍的錢塘鎮,能引來這麼多江湖好漢的,也只有花家這一家,更吸引人的是,他們傳出自家年僅二八的自家小姐準備招親。唯一奇怪便是誰也沒曾見過花家小姐的模樣,但這些在氣血旺盛的年輕人眼裡都不是問題,就算不娶只是遠遠地看上一眼也是好的呀!
不過這些,都和鳳三娘無關。
她來到這裡的唯一理由就只有一個。
牛肉面很快上來了,熱騰騰的麵條上蓋著幾塊肥厚的牛肉,縱使是油膩膩的桌板此刻在那霧氣之下也顯得不那麼倒人胃口了。鳳三娘剛要動筷,忽地見得一人走到了她的桌邊。
她把原本拿起的筷子又橫放回了碗上,抬頭看著來人。
這是一位身著白衣的年輕男子,眉清目明,一把絹扇在手,真可謂是濁世佳公子。這樣的一位公子竟然要在這充滿汗臭油煙和陳年老垢的桌上坐下,就連鳳三娘都不禁唏噓幾分。
不過她也只是心頭唏噓,見過來人之後,她又拿起了她的筷子,往旁邊的板凳上一指,道:“坐。”
那位公子點了點頭,倒也不顧油污,就這麼坐了下來,待他理好衣襬,又將扇子輕輕放在腿上后,才抱拳向鳳三娘道:“萍水相逢,有幸能在一桌共食,不知這位朋友的名姓?”
鳳三娘正拿著筷子往那牛肉上戳,將整塊牛肉都沒入那湯汁中,聞言又將筷子提起了,頓了頓還是覺得不妥,只好再一次把筷子橫放,空出兩隻手來回禮道:“姑蘇城,撫雲閣,宋澄誠。”
她說得簡短,一是怕自己假扮的身份會暴露,二也是不知道對方的底細,不願一下坦露過多。
誰曾想對方聽了這句話卻似兩眼放光般,激動得不由得抓住了鳳三娘的手腕道:“久仰宋公子大名,如今一見果然是玉樹臨風風度翩翩不讓他人啊,只可惜在下聲命皆微,沒敢去撫雲閣上拜訪,誰曾想到竟在此處遇見宋公子,真是三生有幸!今後還請宋公子多多擔待,指教在下!”
他的聲音大且快,鳳三娘想打斷他是已然來不及了,四周有些視線已似有似無地飄了過來。
鳳三娘一時尷尬,她趕忙把目光投向面前的這位公子,問道:“哪裡哪裡,看公子如此眉目清秀,想必也是哪處世家的少爺吧?但不知公子名姓?”
那白衣公子微微一笑,道:“在下姓徐,名叫青風。”說罷他啪得一聲打開了手中的絹扇,只見上書幾個大字,乃是蘇軾的名句“清風徐來,水波不興”。雖然鳳三娘對書畫並不了解,但她一看也知道這手字寫得不賴。
“原來是徐公子,幸會幸會,”鳳三娘點頭應道,“不知徐公子這次來是否也是為了花家小姐呢?”
徐青風點了點頭,但話題仍不離鳳三娘:“宋公子叫我青風就可以了,不過嘛,這次來錢塘鎮與其說是為了花家小姐,倒不如說……”
他的聲音被打斷了,因為從隔壁桌上,忽然傳來了一聲大喝,那是一個濃重渾厚的聲音,鳳三娘只一聽就知道這人多半是個莽人,然後她那聲音吼出了一個名字。
那是一個在此刻或許遠比花家小姐更有吸引力的名字。
百里成風!
鳳三娘突然握緊了拳頭!
可是她現在不能生氣,離開了姑蘇城,她已經不再是鳳三娘,此刻她一襲男裝,一柄鐵扇還插在腰間,不論怎麼說都沒有理由衝上去找人吵架。
所以她只能放任那人繼續說道:“去他媽的百里成風,好好的老婆不要,非他媽的要跑到這裡來格老子搶老婆,真是不要臉!”
鳳三娘的拳頭攥得更緊了。
一旁的徐青風忽然開口,道:“想必宋公子此行是為了花家小姐而來的吧,不知公子是否有解出那門前的謎題呢?”
鳳三娘知道他這句話是為了引開自己的注意,但他的確正點到了鳳三娘苦惱的地方,於是她進一步問道:“是的,在下來自正有此意。門上的謎題,我已經解開了,只是不知青風兄是否解出了呢?”
她說得有些咄咄逼人了,在這樣一個情形下質問別人是否解出了謎題似乎有些不太善意。
但徐青風對此卻沒有表現出反感,只見他湊近鳳三娘道:“不瞞宋兄,小弟心中已經有所答案,但是小弟只怕自己答錯了題會被別人小瞧,所以想和宋兄對一對那謎題的案底,不知可否?”
鳳三娘點了點頭,她本就為解不開門上的謎題而煩惱,如今有人把答案大大方方地送給她,她又怎麼會不收呢,只是她擔憂,在這樣一個人多耳雜的地方將答案公佈,企不是便宜了其他的人。
見她臉上浮現出了憂慮之情,徐青風打開絹扇一笑,湊上前去用絹扇擋住自己與三娘的臉,在扇后道:“宋兄不必擔憂,小弟會在桌下將自己的案底寫在宋兄的手掌上,若是這案底與宋兄的相同,宋兄點點頭就是,若是不同,宋兄收回自己的手就好。放心,這件謎題的案底絕不會讓其他人知道。”
鳳三娘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將左手放在了桌下。
她感覺到有另外的一隻手碰到了她微微發汗的掌心,透著涼意的手指尖在她的掌上遊走。
一撇,一豎,一橫折,最後是兩筆直直的橫。
白。
就像徐青風今天身上穿著的衣服一般,謎題的答案是“白”。
她忽然低頭,盯著桌下那兩隻相觸的手。
她的手自然是不像男人那般的,上了年紀的女人總是對自己的身體保養有加,鳳三娘也不例外,她的十字仍舊是如蔥玉般白皙細長,指甲也修的恰到好處,任何一個人看到這雙手時都不會把它認作是男人的手。她的目光轉向另一隻手,這隻手只伸出了食指,冰冰涼涼地貼在她暖得有些發汗的手掌上。這手指也是細長白皙的,指甲稍稍比她的長上那麼一小圈,骨架抹在衣袖的遮擋中看不清楚,但鳳三娘認定那也是一雙小巧、靈秀的雙手。
她又轉頭去看徐青風的臉。
這張臉的確明眉秀目,一時間讓鳳三娘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想。
徐青風的目光已經追了過來,顯然他是在問剛剛的答案是否正確。鳳三娘穩了穩心神,才緩緩地點了點頭。
徐青風笑了,笑得並不張揚豪放,鳳三娘看著那笑容,將幾乎就要問出口的問題又吞下肚了。
她本就只為了那一個人而來,除此之外的事情,她都無半點興趣。
她轉頭,第三次拿起筷子,認真對付起已經有點微涼的牛肉麵。
下一章終於要進副本啦!!!年度牛頭人大戲來也!!!
順便貼個三娘的印象曲http://music.163.com/#/m/song?id=276294
聽過了印象曲你就知道這個故事的風格了(笑)
百里成風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若這句話是在一個月前問出口,那麼這個人多半會被人當做無知的鄉下人,那個時候,江湖上沒有一個人不讚賞百里成風,也沒有一個人不尊敬百里成風,“鐵劍大俠”這個名頭雖然聽上去顯得有些可笑,但真正知道這名字背後故事的人,不論是誰都不會因此發笑的。
因為他們對百里成風有的只是尊敬,滿滿的尊敬,就算是他的仇家提起他的名字,也多半用的也都是敬佩的語氣。
很多意氣風發的少年初闖江湖時,都會管上一兩件閒事,但像百里成風這樣一幫就是二十年的,江湖上恐怕就不剩幾個了,更何況,他從來沒有幫錯過人,也從來沒有失過手。
不過這都是在一個月前的事了。
一個月前,“鐵劍大俠”百里成風做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
他無緣無故地休了自家妻子,還讓她在三天之內收拾好自己的所有物件,並且他本人在第二天就大張旗鼓地往臨安城去,說是要迎娶花家的大小姐了。
如果以上三件事,他少做那麼一樣,或許大家對他的評價都還不至於跌至谷底,但江湖上著是少有男人如此對待自己的妻子,更何況還是坐擁大俠之名的人。
有的人就是這麼奇怪,他出名往往很快,他的名聲跌落得也是很快。
因此現在的百里成風在多數人口中,幾乎已經成了過街老鼠一般的代表。
所以當董少平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長桌上大半的人都把目光轉了過來,但等鳳三娘摔完那一巴掌,這些人卻又都默默地將頭轉回去了,鳳三娘那巴掌打得的確嚇人,他們也都看出鳳三娘是個急脾氣的女人,說不準馬上就會從板凳上蹦到他們的身邊,狠狠地往他們臉上打一巴掌。但他們雖然眼睛不往這桌瞅著,耳朵卻拉得老長,緊握著的筷子也不懂了,酒杯也平平地放在桌上,一心一意地等著董少平繼續說下去。
董少平捂著自己被打腫的右臉,大氣不敢出一聲。他不說話,鳳三娘也不再追問。
她轉身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又倒了第二杯,還是一飲而盡,然後在她要伸手那酒瓶倒第三杯酒時,那酒瓶卻跑到了巫馬牧的手裡。
鳳三娘抬頭瞪了他一眼。
巫馬牧晃了晃酒瓶,有些埋怨地說:“說好的請我喝酒,你怎麼都自己喝了。”說罷,那酒瓶里的酒就順著他的喉嚨流盡他的肚子里去了。
鳳三娘轉手就要去拿董少平和毛抗桌上的酒。
這回她又失敗了,因為酒瓶在毛抗的手裡。
鳳三娘低下頭,卻突然笑了。很多女人在此刻都應當會哭,但鳳三娘卻笑了。她笑得很用力,用力到讓人聽著都有些發憷,用力到你絕不會想到一個女人的身體里竟然有那樣的力量。
董少平和毛抗面面相覷。安慰哭泣的女人是男人天生就會的能力,但卻沒有人教過他們遇見一個大笑的女人時應當怎麼做。於是他們兩個一同把頭轉向巫馬牧,想看看他會怎麼辦。
巫馬牧會怎麼辦?
巫馬牧會放下酒瓶然後起身。
毛抗用比看到鳳三娘大笑還要吃驚的眼神看著他,問道:“你這是幹嘛?”
巫馬牧拎起放在一旁的神算旗,挎到肩上瞇起眼睛道:“你沒長眼睛嗎,我要走了。”
毛抗和董少平的眼神突然變得很難看,難看得就像他們剛剛被人逼著吞下了一個生雞蛋一樣。董少平指指一旁還在大笑的鳳三娘,又用奇怪地語氣問道:“你怎麼能走呢?”
巫馬牧看了鳳三娘一眼,她此刻已經笑得有些失了力氣,因此只能趴在桌上,巫馬牧看不清她的臉。
“這桌上已經沒有酒了,我為什麼不能走?”巫馬牧說罷,邁開大腿向樓下走去。
董少平正想起身去攔,卻被毛抗拉住了。
董少平急了,回頭瞧瞧還趴在桌上的鳳三娘,又看看巫馬牧去的方向,急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毛抗拍了拍他的肩,道:“別看了,以你我的功夫,就算想攔也是攔不住的。”
鳳三娘趴在桌上一動不動了。
董少平提著一隻手,想推醒她也不是,讓她繼續睡下去也不是,他又不知現在該如何稱呼鳳三娘,真是急得團團轉。坐在他對面的毛抗倒是很快就冷靜下來了,他又拿起筷子和酒杯,像沒有遇見過這趟事兒前一樣開始吃菜喝酒了。
董少平沒有這樣的定力,他一直用眼神向毛抗求助,而毛抗卻絲毫不理會他那懇切的眼光,繼續動著自己的筷子。
董少平覺得這短短的一頓飯時間就已經耗費掉他大半的精力,他先是覺得鳳三娘奇怪,轉而覺得巫馬牧奇怪,現在又覺得毛抗也奇怪,他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忽然覺得自己或許才是這群人當中最奇怪的人。
他的確是這群人中最奇怪的人,會忽然大笑的女人世上多了去了,不管趴在桌上的女人死活的男人倒也不少,但會因為這種事情而手忙腳亂的人倒也是不多。世間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你覺得奇怪的偏偏就不是奇事,只是董少平還不懂,所以他才會覺得奇怪,才會覺得手忙腳亂。
但其實鳳三娘並沒有耽誤他們多長的時間。她一直都趴在桌上,像是已經睡過去那般安靜,安靜得董少平都快忘記自己剛剛被她甩過兩個巴掌了。可當他們桌上的最後一口菜下肚,最後一滴酒入口,鳳三娘就馬上醒了。
她的臉終於從桌上抬起,還帶著怒氣的一雙眼睛又盯住了董少平。
董少平著是是被她盯得有些害怕,他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頰,才敢開口問鳳三娘道:“請問……這位小姐,還、還有什麼事嗎?”
“在哪里?”鳳三娘狠狠地咬著牙追問董少平,“那個花家小姐,在哪兒?”
“臨安府,錢塘縣。”毛抗代替已經有些開始發抖的董少平回答。
但這回毛抗卻看錯了,董少平並不是因為害怕發抖而不敢作答,他反而追問了一個他本不必問的問題。
“你要去那兒找他嗎?”
他本是對著鳳三娘問的,但等他說完這句話,才發現他的面前除了二兩銀子,什麼都不剩下了。
鳳三娘來得氣勢洶洶,去的卻如幻莫測。
毛抗拍了拍董少平的肩,道:“別擺出一副惋惜的表情的,反正我們和她去的地方都一樣,你還可以見到她的。”
董少平皺了皺眉,拉開毛抗搭在他肩上的手,埋怨道:“我可不想再見到她,天底下什麼樣的女人都好,唯獨她,我怕得很。”
毛抗笑了,這回他笑得很痛快,他又拍了拍董少平的肩,拉著他離開了鼎味絕。
我覺得我寫著寫著就OOC了……不敢響應了,太太你看到了的話請看在我誠摯眼神的份上原諒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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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三娘本就是容易動氣的人。
有的時候,一個愛生氣的女人比一個不愛生氣的女人更受男人們的歡迎。
鳳三娘是一個受歡迎的女人。
因此當她有些生氣地瞪著鄰座的人時,不但沒有惹得對方生氣,反倒讓正在長 桌上高談闊論的男人覺得開心。
可鳳三娘不開心,十分地不開心。
這幾年來,“百里成風”這個名字就成了一種禁忌,但凡在她面前提起這個名字的人,少不得要挨她的一頓打。倒不是說她的功夫有多好,只是一般會在女人面前嚼舌頭的男人,多半也不會花多少時間在精進武學上,對付這些男人,鳳三娘還是很有自信的。
她的手本放在那長桌上,可聽到鄰桌的嬉笑時,她的手已經抬了起來。
那只纖纖玉手很快,快到鄰座那人都還未看清,手上的酒杯就已經飛了出去,跑到了他自己的頭頂。
鳳三娘能被“朱玉羅剎”絕不僅僅只是因為她的嘴毒,見識過的人都知道,她的手,也是可以很毒的。
那酒杯是被直直打上去的,此刻還是筆直向上飛著的,但只要再過那麼一會兒,等到杯子翻了個個兒,杯中的酒就必然要傾下,澆座上的人一頭酒水。鳳三娘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她不直接出手,倒是想要借他人杯中之酒去傷人,也不知是覺得不忍還是覺得不屑。
眼看著那酒杯就要翻倒,鳳三娘嘴角倒是提起了那麼一絲輕笑。她在笑什麼?那是快意的笑嗎?笑自己的計謀得逞,馬上就有個倒霉的傢伙要在這長桌上出醜了?或者是那笑是冷的,在笑自己雖然已經到了這個年歲,卻還是一聽見那個名字就如此激動?
沒有人知道。
鳳三娘自己也不知道。
可巫馬牧知道。
他不在意鳳三娘的笑是為何,他也不在意百里成風究竟如何,但是他知道這杯酒馬上就要惹出一些亂子了。
所以他出手了。
放在他膝上的木棍忽然飛出,這棍子來得快,停得也快,只見棍尖往空中一劃,隨即降了下來,直指鄰座的那位紫色外袍的公子。
棍上,穩穩地停著那杯酒。
鳳三娘白了巫馬牧一眼,微帶怒氣道:“我請你喝酒,你還向著他?”
巫馬牧還是那懶洋洋的模樣,道:“你們打架我不管,別浪費了好酒。”說罷,他將棍子往回一帶,一隻手收起棍子,另一隻手拿起那杯酒,一飲而盡。
而那位紫袍公子仿佛還未回過神來,他的酒杯是怎麼被人打飛的,又是怎麼落到那棍上的,他一概不知,剛剛他與對座高談闊論的氣勢突然就不知跑到哪兒去了,此刻他安安靜靜地坐在位子上,表情奇怪地看著巫馬牧和鳳三娘二人。
接話的倒是他對座的人,只見他大笑幾聲,轉而向巫馬牧抱拳道:“好棍法!”
巫馬牧卻只是將杯子丟了回去,似是對他絲毫不感興趣一般,轉過頭,端起了鳳三娘桌上的酒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對方倒也不覺得尷尬,坦坦蕩蕩地繼續說道:“在下毛抗,先道聲謝謝了,不知朋友是何名姓?”
巫馬牧倒也不急著答話,一杯酒下肚,他才用棍子挑了挑那面舊旗,道:“我只是個算命的,和各位碰面也不過是偶然,又何必追究我名姓。”言下之意是不願說出自己的名字。
於是毛抗的目光又從他身上移到了鳳三娘身上。
鳳三娘眉毛一挑,道:“宋澄誠。”
這下毛抗的表情變得很難看了。
姑蘇城中見過宋澄誠的人不多,但沒聽說過他名姓的人卻是少之又少。年紀輕輕就已經將姑蘇城中所有布匹生意買斷了的撫雲閣閣主的名字,姑蘇城中的人想不知道都挺難。而總有好事者傳言他長相俊美,並且使得一手好扇,在江湖上也應有一兩分名氣。按常理來說,不論是誰吐出這個名字時,總要帶上三分敬意和艷羨的語氣。而此刻這個名字從鳳三娘的口中吐出,卻著是讓毛抗覺得刺耳。
他有些掛不住面子了。很顯然,儘管他對巫馬牧和鳳三娘和和氣氣,但這兩個人卻都不太願意理會他。
所以這下輪到他沉默不語了。
這回開口的卻是那位紫袍公子,他很是不滿地咳嗽了一聲,轉頭看著鳳三娘道:“在下董少平,在姑蘇住了二十多年了,還是第一次聽說大名鼎鼎的宋澄誠是位女子。”
鳳三娘的唇勾了勾,指著巫馬牧對著董少平道:“你信不信他是個算命的?”
董少平看著那“神算”旗道:“他這一身打扮再加那一面旗,我不得不信,總不會有人愛把自己打扮成算命先生出門喝酒的吧?”
鳳三娘道:“好。那你信不信我就是宋澄誠?”
董少平道:“不信。你是個女人,又怎麼會是宋澄誠呢?”
鳳三娘笑了,道:“我是不知道有沒有人喜歡把自己扮成算命先生出門喝酒,可我知道有一個人,特別喜歡把自己扮成女人出門喝酒。”
董少平問道:“總該不會是宋澄誠吧?”
鳳三娘笑著反問他道:“怎麼不是呢?我問你,在這姑蘇城中你見過宋澄誠幾次呢?”
董少平答:“一次都沒有見過。”
鳳三娘道:“這不就對了,你想,一個壟斷了布匹買賣的商人總是要出門談生意的吧?可至今都沒幾人見過宋澄誠的真面目,你覺得這是為什麼呢?”
董少平聽到這裡,聲音已經開始有些顫抖了,他有些不敢說下去:“因為……他扮成了女人?”
鳳三娘輕笑道:“還真是個傻小子,哪有讓女人去談生意的道理。”
董少平有些發愣,一時竟搭不上話來。
於是鳳三娘自顧自地接下去說道:“說你是傻小子倒還真不假,都能變成女人了,怎麼就不能再變成其他人呢。”
董少平木然。
“可你不是宋澄誠。”一旁的毛抗突然開口。鳳三娘猜他和董少平一定是結識了有些時日的朋友,不然怎麼總是在另一個人啞口無言的時候替對方出來擋刀呢。
她想到了這些,可她沒有再開口了,她只是坐在桌上,替自己倒了一杯酒當做回答。
於是毛抗繼續問道:“不知我們和兩位是否有過什麼過節?”
巫馬牧笑了,但他沒有答話。
答話的是鳳三娘。
“有。”她把這個字咬得很沉很重,像是一塊大石頭壓在她心上,逼她說出這個字的。她繼而說道:“你們提到了一個不該提的人。”
“百里成風?”
這是董少平的回答。話音剛落他就覺得臉上挨了一巴掌。雖然不疼,但響得令人難堪,他只覺得自己的左頰火辣辣地在燒著。
“鳳三娘?”毛抗問道。
“算你有點眼力勁兒。”鳳三娘笑道。
毛抗笑了,這回他笑得很放肆:“都說鳳三娘一往情深,這回我倒算見識到了。因為我們語不擇詞而生氣倒情有可原,不過,你可不該沖我們發脾氣!”
鳳三娘皺了皺眉,問道:“為何?”
毛抗答道:“有件事情,只怕你還不知道吧?”
鳳三娘更加奇怪了,她追問道:“什麼事情?”
“百里成風休了鄭漾榕是為了去娶那花家的小姐!”
這又是董少平的聲音,話音一落,他的右臉也挨上了一巴掌。這回的巴掌,倒是又響又重,疼得董少平忙捂起自己的右臉。
“你胡說!”鳳三娘張口罵道。
感謝G太太成全,希望和叔叔的互動不會太OOC……
以及我真的對古風完全懵逼,有bug的話請大家溫柔地指出……原諒我是一個文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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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蘇城中酒家客棧自然眾多,但有“鼎味絕”這樣氣派的酒家,卻著實不多。
左倚姑蘇河,右靠市井大街,自然是落在絕佳的地方,一樓長桌,二樓雅座,到了最上層的三樓,卻又是一條長桌,直直跨越了約莫有三個鋪位的長度,配套的則是十餘條的長板凳,好一副隨性瀟灑的做派,平白地將最好的位置佈置成最低賤的酒家模樣,尋遍整個姑蘇城,怕也不會有第二家了。
鳳三娘打撫云閣出來,轉身要進的便是這間“鼎味絕”。
可說來也怪,偏偏在這樣一個奇怪的店鋪前,站著一個跟這條街都不太相符的人。
一面大旗挑在一人高的棍頂,那旗倒是簡單得很,黑邊白底,上書“神算”兩個大字,可仔細一瞧,這旗子卻已是飽經風雨,舊色染在旗面上,縱是逃也逃不去。旗未想動,背旗的人像是在與鼎味絕的小二爭執著些什麼,惹得旗子在棍頂顛顛晃動著。
鳳三娘湊近了,卻聽那小二模樣的人道:“喝了酒自當要付酒錢,不付自然就是叫花子,誰又要你個瘋瘋癲癲的傢伙來算命抵債!勸你還是快些把錢交出來,可莫要小瞧我們‘鼎味絕’!”
而那背旗的人卻仿佛沒有聽見小二生氣的口氣一般,仍舊是晃晃悠悠,醉色滿面的樣子,左手捏起三指,神神叨叨地輕點著,隨後又頗有意思地點了點頭,似是真的受到什麼天上的指示一般。
鳳三娘從他後頭看去,倒真是有幾分可笑,她也不急著進酒家,就站在那人身後繼續看著。
店小二卻沒有鳳三娘這般好閒情,生意人自是惜時如命,他的聲音自喉嚨出來,就像是給人拿皮鞭在後頭趕出來似的,在高聲時尖利,沉到低處時卻化為沙啞:“趕緊的,酒錢拿來,你再要這樣裝神弄鬼想糊弄過去的話,可別怪我們對你不客氣了!”
那人還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真當是把店小二的話當做耳旁風了。
店小二吃了一口悶氣,自然是不肯這麼輕易放過他,可就在這小二轉頭,想喊來店裡人時,鳳三娘聽見那人忽然開口道:“兄台,人常言人命天定,你可知人亦能改命?方才我正為你算天時,你卻好生擾我,害我一個手抖,這下,只怕你的命宮受擾,將有大變啊。”
他故意做出吃驚憂慮的聲音,惹得小二也變得緊張起來,喊人也顧不上了,倒是湊上前去,悄聲問道:“敢問……有何大變?”
那人笑笑,道“輕則失金,重則失紅。”
店小二果然一震,繼續問道:“不知還有什麼法子能救嗎?”
那人點點頭道:“自然是有的,只要兄台肯花些銀子替在下將那酒錢付清了,在下即刻為兄台改命。”
那小二自然不傻,此言一出便識破這又是那人的詭計,正要破口大罵,鳳三娘的身影卻從後頭晃了出來。
只見她輕輕地拍了拍那背旗男子的肩,轉頭對小二燦然一笑,道:“小二你莫要害怕,酒錢我自然會替他付的,那命格自然也是會替你改的,現在只求你快快進去,為我們尋一張三樓的板凳,再備二兩上好的女兒紅,我們好上去詳談。”說罷,還挑了挑那道利眉,又拿那雙暗藏鳳凰的眼睛對著小二眨巴了兩下。
這樣的鳳三娘,又有哪個人能夠拒絕呢?更何況一個小二,聽到有人喝酒便是笑容滿面的,他抬起腳剛要往內堂跑,卻被人叫住了。
“二兩怎夠,先將我這酒葫蘆滿上再說。”言罷,一只胖乎乎的酒葫蘆就飛進小二懷中,他轉頭一看,才發現又是那背旗男子開的口。
“唉喲,你這人,人家說兩句客套話你倒還當真了。”鳳三娘嗔笑起來,繼而轉頭又對著那小二道:“也罷,你就替他滿上吧,今個兒姑娘我也是要尋酒,索性就尋個痛快。”
聽了這句話,卻是換了一旁背旗的男子笑了起來,喃喃道:“姑娘?三娘你這年歲,又何苦還稱自己是姑娘呢。”
鳳三娘扭頭,衝著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那背旗男子自當是以笑代答,這一言一笑之間,他們二人已來到了三樓。
長桌一張,直直向南邊橫去,而在這長桌上喝酒吃茶的人,亦是循了店家的規矩,散散呼呼地在長桌上坐著,乍一看去,倒頗有長街宴之感。
二人尋了個旁人較少的位置剛坐下,剛剛的小二便端來了二兩女兒紅,順帶將已灌得滿滿的酒葫蘆還與那男子。
此刻,男子已將挑在隨身木棍上的“神算”大旗放了下來,小二這才好好打量起這人來。
內著的白衣自是有些時日了,布料失了新買來時的硬挺感,柔柔地沉在一身青色外掛之下。那手腕用黑色布料纏了起來,本看不出膚色,可一看那面龐便明了得很,有些蒼白的臉上還掛著些許胡茬,嘴唇亦是失了些血色,但奇的是那雙眼睛!縱使整張臉看上去滄桑,那雙眼睛卻仍是閃亮,似是還藏著能置人於死地的力量。可那眼神,那本還銳利的眼神,卻在觸到小二手上的酒葫蘆時軟了下去,像是眸子已先飲過那酒一般,竟已開始泛出酒醉時的神色,綿軟無力,頗失神色。
鼎味絕一日接待酒客少說也有上千人,小二在這兒干了八年,自然是明了貪酒之人的神色,可他亦是覺得沒有人能像面前這人那樣,貪酒如是,僅僅看一眼便已幻想自己醉了。小二自是不愿再理,匆匆放下酒具,便離開了。
鳳三娘自然拿過那酒瓶,穩穩地倒了兩杯。放下酒瓶,舉起那小巧的酒杯道:“巫馬牧,許久未見,三娘自是先敬你一杯。”說罷,酒已滑過喉嚨,刷的一下下肚了。
巫馬牧接過另一杯酒,卻不急著飲下,倒回味著剛剛上樓時的玩笑,只見他轉著酒杯道:“三娘啊三娘,你若真還當自己是姑娘,可不該飲酒。”
鳳三娘一挑眉,道:“不喝酒?那我該喝些什麼?”
巫馬牧笑著道:“茶。自然是茶,閩中多產茶,你又為何不喝?我聽過人滴酒不沾,卻只見你一人滴茶不飲。”
鳳三娘道:“你自是知道我是閩中人,亦聽過閩中陳家茶的名號,一飲此茶,只怕其他的茶水,我從此是入不了口了。”
巫馬牧道:“茶是好茶,卻也是一口毒茶。”
鳳三娘的眉毛又挑起來了,她略帶嗔怒地問道:“何出此言?”
巫馬牧笑道:“一飲此茶,從此不再能飲天下其他的茶水,怎不算毒?要我說,天下再沒有比你陳家茶更毒的毒藥了。”說罷,將面前的酒一飲而盡。
鳳三娘皺皺眉,卻不似因巫馬牧的話而起,她的思緒隨著他的話飄遠了,離了姑蘇,度過萬重山,到了她的故所去了。可不知怎的,面前浮現出的卻不是陳家二老的面容,亦不是自家那可愛的小茶園的模樣,倒是鄭漾榕的臉,愈發清晰地出現在了她的腦中。
她歎了口氣道:“這陳家茶對旁人而言或許是世間最毒的毒藥,于我卻不是。”
巫馬牧笑笑,道:“他既已遠去,你又何必執著至此?”
他二人都略過最為重要的字句不談,只是淺淺擦過所言之物,但雙方卻都明了對方心底想說的話,可見這二人熟識頗久,互知心事。在這長桌上難免有不老實的耳朵,但他二人的這番談話,縱使被旁人聽了去,也是摸不著頭腦,期間的真諦倒真只有他們自己明了。
可他們躲著某個人的名字不提,長桌上卻是好嚼舌頭的人占了多數,總有幾聲高談,落入了他們的耳中。亦如此刻,在他二人位旁兩座的位置,有位著紫色外袍的公子便就著酒勁吼出了一句飯後的閒談。
“哼,什麼青年才俊,我看那百里成風就是個休妻的莽人懦夫!”
鳳三娘牙口一咬,眼睛早已瞪了起來,仿佛那人下一句話一出口,她就要沖去理論一般。
鳳三娘是個率性的女子。
但光光說她率性,是遠遠不足以形容出她的模樣的。人生本就是個大包袱,裡頭裝滿了互相矛盾的東西,誰也道不清自己身上背著的包裹里究竟藏了多少東西。
鳳三娘自然也不是個無趣的女人,因此旁人也都難以形容出她的模樣。
若單單看她那張臉,自然是叫人不易遺忘的。一雙眼睛雖不是柔情嬌媚的丹鳳,卻藏了鳳凰的模樣,眸子一轉,倒像是精氣神十足的鳳凰,剛從大火中重生而出,閃出一道利落乾淨的眼神,令人忘卻了她眼角暗藏的歲月的痕跡。接下來的鼻子,就這麼長在面龐中央,不高不矮,不大不小,不聳不塌,一個人有這樣一個鼻子是不容易的,世間俗人們的鼻子,不是太高就是太矮,叫人見了,總生出想要幫他們整整位置的念頭。再者,有的人生得但是好看,但那一隻鼻子,不是大如煙斗就是小如豆粒,面上失了平衡,看了也勾起人心裡反感的情緒。更不用提那些過聳和過塌的鼻子,前者看來不似漢人,後者看來就是個草包。因此,鳳三娘有這樣一個不高不矮,不大不小,不聳不塌的鼻子,是很難得的。再往下去,鳳三娘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就是她那一雙唇。
紅唇似火,倒不是沾染了胭脂粉飾的緣故,只因她本就生得一口豔麗的小嘴。那雙唇卻不似普通女子那般瘦弱淺薄,相反,豐滿的唇辦倒像熱切的邀請一般,招呼著每位碰面的旅人。在那誘人的下唇上,赫然顯出一顆黑痣,黑紅相襯,豔色不減反增,叫人不由得念起品嚐時候的香甜。鳳三娘因為著一口美麗的紅唇而出名,但她出名的原因不單單是因為著唇的模樣。
她不開口,輕含紅唇時美艷得每個人都愛她,可當她開了口,每個見到她的男人都恨不得掉頭就跑。
可他們還偏偏都跑不掉,只能憑著那雙唇張張合合,把他們從頭到尾數落上一遍。江東有醫名劉,見過鳳三娘那口紅唇后斷她氣血過熱,勸她調養,沒想反被鳳三娘連罵了一條長街,從醫德依始罵得劉大夫一愣一愣的,直等到夜色西沈, 鳳三娘趕著要喝酒才放過了他。
鳳三娘往江湖里一扎就是十來年,從無人問津到現在的人盡皆知,人們對她的稱呼也從早年的“翠嬌娥”變為了如今的“朱玉羅剎”,一綠一紅,倒是生生斬斷了鳳三娘的兩段日子。
鳳三娘是從百里成風成親之後,不再穿她最愛的翠色衣裳的。
一個女人,總得是有什麼緣由才能在江湖闖蕩十余年,抱著三十多歲的年紀還未成親。
除了為情所困之外,還有什麼能讓一個女人在一夜之間就變了模樣的?鳳三娘二九后便不再青衣,其中的酸澀怕也只有她一人才能說清道明。
晚風吹過撫雲閣,鳳三娘倚靠著最外的圍欄,想得卻是這等胡亂的往事。
她如今已是三十有三的女人了,見過的男人也有千千萬,她本不應該再為陳年舊情而感到心痛,她早已將自己的感情按在心底,盡管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愛著百里成風,她就是不要再提,哪怕是一字一句,她都要對方謝罪。
可她今天又想起百里成風了。
她的手上正捏著一封短信,白紙黑字,只有瞎子才看不見上面寫了些什麼,也只有呆子才會不明白,這短短的一句話於鳳三娘而言,是多重的痛。
沒錯,那信上寫道,百里成風的妻子,閩中南音的掌門之女,鄭漾榕已被她的丈夫修書一封,由長安送回天興府了。
鳳三娘怔怔地看著那行字。
她還記得彼時她被百里成風迷得不行,甚至還大鬧了他的親宴,直到他明明白白地對她說,他這輩子只愛鄭漾榕一個人,不會為他人所動,也只愿與鄭漾榕一人白頭偕老,她才真正被打敗,乖乖地回了姑蘇,從此再不去長安,也不回閩中。
而現今這封信狠狠地摔了他們一耳光,不只是百里成風,鳳三娘覺得她和鄭漾榕也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把她們都從美夢或謊話中打醒了,徒留一個火辣辣的巴掌印,令人難堪。
其實,鳳三娘本是不太信這信上所說的話的,人人都有眼睛,百里成風待鄭漾榕如何,人後她是不知道,但光從人前看,她是絕不信百里成風會休了鄭漾榕的。
他倒的確愛她,不論走到哪裡兩個人都如膠似漆,他也亦待她頗好,凡是鄭漾榕想要的,百里成風也都替她得到手。
只得慶幸鄭漾榕不是個刁鑽的女子,不然怕是有很多人會過得很難。有時候鳳三娘也會思索起這個問題,為什麼她和鄭漾榕長在同一個地方,心性脾氣卻差得這麼大呢?她火辣易怒,豪放無憂,鄭漾榕卻常常深鎖眉頭,把萬千的謹慎小心都收到了那小小的皺紋之中,叫人看了就不禁心疼。作個比方,她就是那曠野里的蘆葦,風怎麼闖她也都是奮力地搖晃,反抽風兒一個大嘴巴子,而鄭漾榕卻是空谷里的一朵幽蘭,碰見她,風都不敢大聲呼喊,只會收聲斂氣,從她身邊悄悄走過。
更多的時候,鳳三娘會懷疑鄭漾榕是否真的是閩中女人。
按她的印象,閩中很少像鄭漾榕那般沉靜無言的女子,至少在她離開那兒的時候,大多數人的家中還是女人掌權,一開口,中氣十足,一雙快手打得了麻將,也做得了家事。哪有像鄭漾榕那樣,輕聲柔氣,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模樣。不過她似乎忘記了,在閩中,天興府南音本就是一個異類,夾雜在一堆又狠又粗的閩音之中,從琴瑟里呼出一曲悠揚樂聲。
就是這樣的一個鄭漾榕,就這樣被百里成風休了,任誰都會吃驚。鳳三娘自然比旁人更加驚訝,她是知道百里成風的性格的,她明白他是真的待鄭漾榕好,而如今這一紙休書,不僅休掉了鄭漾榕,也休掉了她對百里成風的信任。
但她的心中卻還在替他辯解。
她寧願相信百里成風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才不得不做出這些事的。或許是他遇上了些麻煩,不願牽扯上鄭漾榕,又或許他要去什麼遙遠的地方,不得不找個理由把鄭漾榕塞回天興府以保她的周全。鳳三娘兀自想了很多,想完後又搖了搖頭,這些假設太過蹩腳,她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高樓束起來往薄雲,樹的尖頂留在眼底,撫雲閣本是個很美的地方,也是她留在姑蘇的“家”,可她此刻卻彷彿一刻都坐不下去了,她有些急躁地從欄邊起身,腰肢一扭,就往閣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