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点忙这是初稿,没有改错别字没有改文法……等我学习回来改QAQ请各位先别看?】
“我很遗憾,那么按照事先说好的,我将为您多预留藏品三天,期待您的再联系。”
布兰奇垫着脚尖从楼梯上下来时,弥赛亚刚挂掉一个工作上的电话,还没等他将随手放在一旁的晨报拾起,肩膀上既熟悉又陌生的重量就使他骤然浑身一僵。
“今天没有工作吗?”
下一秒,布兰奇略带好奇的声音便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弥赛亚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略微放松了一下肢体,才转过头去面对他一向不擅长应付的小表妹。
“客户取消了预约。”
他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
“吃早饭吗?亚修塔出门前给你留了一份。”
布兰奇乖巧地收回了环着表哥脖子的双手,不一会儿又端着一份银质餐具盛着的早点坐到了他的旁边。
“我很高兴在家里见到你。”
她带着明显的好心情望着弥赛亚,半晌像是才想起来似的又接着解释了一句:“平常这时你们都不在家。”
弥赛亚愣了一下,很快便意识到布兰奇长期一人待在家里的寂寞心情。对于这个少了他十来岁的表妹他总是有种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的小心翼翼,纵使当年的洋娃娃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他也还是不由自主地将她当做一个孩子看待。
“今天在家陪你。”
说完他努力将嘴角上扬,扯出了一个最接近微笑的弧度。
出于某些原因,弥赛亚对人与人之间的肌肤触碰极为排斥,唯一的例外便是布兰奇。十年前这个粉雕玉砌的娃娃第一次仰着头往他怀里扑时,弥赛亚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摆才好了。她像是块过于精致的零件,此前从未有过类似经历的弥赛亚生怕一不留神就将她磕坏,她又像冬日里的一抹阳光,使得他第一次有了温暖的概念。弥赛亚想回应她的亲近,却又不知该如何表示,幸好小布兰奇是极喜欢她又好看又心底里温柔的表哥的,亚修塔不在时她就跟在弥赛亚身边晃悠,久而久之倒也发展出了一套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等到布兰奇用餐结束,弥赛亚打开了一个天鹅绒的狭长盒子推到了她的面前。
“这就是今天本来要交易的那件藏品。”
盒子里,一条九块鸽子血红宝石串联的项链静悄悄地躺着,三块于左侧、三块于右侧,最后三块坠在银链子最下方,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他取出一双白手套给自己戴上,又取出一双示意布兰奇照着模仿。
“玛卡布雷特夫人,这是它的名字。”
他伸手轻轻点了点核心的那块宝石。
“看这里,这是一块蕴含魔力的宝石,它的颜色相较其它略深。这条项链有些年代了,银链子有了明显的氧化痕迹,唯独它周围的一节完好如初。”
布兰奇凑上前去仔细观看。就像小时候一样,她并不了解表哥的世界,但她珍惜与其相处的每一个瞬间,她不是很懂每份藏品背后的历史与故事,但这并不妨碍她当个安静配合的学生。
“它有什么用?”
“你可以试着感受一下。放松,收敛你一部分的魔力。”
弥赛亚将项链从匣中取出,放在布兰奇的手里。
“它在呼唤我。”
过了好一会儿,布兰奇才不确定地歪了歪头,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
“它能激起人们心底的欲望,转化为对它的渴求。你的魔力很强,不受它的影响。”
他伸出手揉了揉布兰奇的头发,含着夸奖的意味。尽管期间又带着不太明显的一顿。
布兰奇开心地笑了起来,她平常也不常笑,这晌她的眼里似乎亮起了万千星辰,陡然有了生气。
可惜好景不长,弥赛亚又接到了他今天的第二通工作电话。
“我会早点回来的。”
他只好这么说。
再次跨进德•勃朗庄园时狄伦的心境有点难以描述,他从没想过他会反复与一个巫师打那么多次的交道。
布兰奇在他走进来的第一秒时就发现了他。她本在树荫底下喝着茶,这会抬起头来,给了狄伦一个同上回一模一样的疑惑眼神。
不知为何,狄伦瞬间就明白了那个眼神的含义,全身烧起了无名火。
——第二次了,已经是第二次了,布兰奇依旧没有记住他的存在,她视他为无物。
“把我的短刀还给我。”
这回他没有潜入,许是已经知道那是白费功夫,他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盛气凌人地对她要求道。
“是你。”
听到短刀,布兰奇眼底的疑惑渐渐散去,即使不记得对方的容貌与声音,上次他留下的伤口却依旧在隐隐作痛,早上用餐的时候还迫使她流露出了些许不自然,致使弥赛亚对她进行了询问,虽然最后被她用女生每个月都会有的那几天搪塞了过去。
“我们家不怎么欢迎客人。”
“没关系,我本也没打算来做客。”
说着狄伦猛然跃起,袖剑从他的右手上弹出,若不是布兰奇早有准备,怕是已经血溅当场。
庭院在瞬息之间变成了一座迷宫,带着的终年不散的浓雾,再次限制了狄伦的五感。
“除了幻觉,你还会点别的吗?”
狄伦讥讽,字里行间却又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布兰奇不为所动。
“你可以现在离开。”
迷宫中的藤蔓每根都如小臂粗细,张牙舞爪地将狄伦包围,只留出了背后一丁点空隙。
“你是在说梦话吗?”
狄伦后退几步,双手快速往腿边一抹、抽出了两把匕首。又借着空出来的间距向前俯冲,临到藤蔓跟前时突然发力,以低矮分枝为落脚点、以匕首为攀登工具,愣是硬生生地翻过了那堵由绿色植被构成的藤墙。
不过很快这些本该没有思维的死物便追了上来,前仆后继地阻止他接近布兰奇的身侧。
视线受阻,又有一堆杂草不知疲倦地纠缠,狄伦不由得有点烦躁。不过他深知破除幻觉只能对魔法师本人下手,便收敛了心神,耐心地等待机会。
他悄悄地将左手背到身后,换上了随身携带的袖箭,终于在难得感知清明的一瞬间对着布兰奇本人扣下了发射机关。
布兰奇这回没能及时察觉到,她仓皇之下只来得及侧了侧身,却不料使得袖箭击中了她胸前的羊角项链,本就仅仅是条普通人玩物的赠礼碎落了一地。
布兰奇站在那好半天没动弹,幻境在她受袭的那一刻就散了开来,狄伦毫无阻碍地看到她低着头站在自己右前方不远处,待她重新抬起头来,眼里竟是有了他从未见过的激烈情绪。
“这条项链是弥赛亚给我买的,我刚戴了不到几个月的时间。”
说着庭院里刮起了风,愈演愈烈,最终夹带了冰雪,将整个小世界包裹了起来。
“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狄伦暗叫不好,呼啸的风雪迎面扑来,近乎带着要将他活埋的气势。
幸好因幻术的性质,他自踏入庭院以来实际上还没深入几步,纵使不太甘心,也只能做出再次撤退的决定。
临走前他直勾勾地盯着布兰奇,纵使风霜铺面也没能减弱他眼中的炙热分毫。
“记住,我的名字叫狄伦,狄伦•博拉奇。我们还会见面的。”
阿里阿德涅之线①
*在这篇之前还有一篇羊角节的故事,时间线上这是第二章,但第一章卡文了,之后再发。*
*这一章时间线上涉及到表哥弥赛亚那边的剧情,我就没有详写,具体请他亲妈亲自表演?*
狄伦半屈着身体,他的右手倒提着一把匕首,左手虚虚搭在后腰上,那儿还有把未出鞘的武器。
他小心翼翼地踩着树影前进。
这个园子未打扫的落叶太多了,限制了他可落脚的范围。视线可及之处藤蔓肆意地缠绕,深绿的、碧绿的、粗壮的、已经枯死的……这所园子仿佛是被遗忘在时光中的派依尔伊底斯②。
园子四处散落着石制的雕像,身负洁白双翼的飞马、北欧传说中的妖精,他们低垂着头,沉默地注视着这位不速之客。
他由侧门潜入,小径可见的末梢分为了两支——
向左还是向右?
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布兰奇半倚着窗享受着管家给她端上来的红茶,两分糖、三分奶,是她喝惯了的口味。虽然管家是个见不得人的存在,手脚也不算灵活,大多数时间沉眠于地底,但泡杯茶还算绰绰有余。
微风轻轻地抚过她手边的书册,发出沙沙的声响,影影绰绰间能看见封面内页烫着个看不清纹路的繁复徽章。
一条坠着个羊角形饰物的项链挂在她的脖子上,这是几天前弥赛亚为她买的礼物,不是什么名贵的材料,但胜在一番心意。
她现在心情正好,却不代表她要对不请自来的客人视而不见。
狄伦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园子十分凶险,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却能感觉到每踏一步他的心中都充满了压力。他不敢大意,越发小心谨慎起来。
战士的直觉多数时候便是他们保命的利器。他们踏过刀山与尸骸,本能在血水中浸泡,最后就化作一种若有若无的兵器,与死神不断地拉锯、抢夺生命。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
刚刚那个地精石像的眼睛是不是转动了一下?
还没等他探究个明白,他便摇晃着扶住了身边的大树。
他的世界在旋转,像是搭上了暴风雨中前行的游轮,亦或者是被人塞进滚筒里转了几十个圈。眼前道路也好、石像也罢,所有东西都被扭曲,挣扎出了个狰狞的模样。
他果断扭头撤离,忍住胃中一阵阵上涌的呕吐欲望,好容易到了门边,他就像被扔进桑拿房里关了几小时后出来的模样,浑身大汗淋漓。
“这是个警告。”
他的脑海中无端冒出了个声音。
“离我家远点。”
他警惕地环视四周,园子里已经恢复了正常,和之前一样空无一人,倒是远处的房子内似乎有个身影,距离所限使人无从辨认。
德•勃朗宅。
萨那西乌是个不大不小的城市,人口数在十万左右,但在那些安居乐业的普通人中混杂着神秘的影子,他们便是巫师。
知道巫师存在的人群并不多,里政府是一个,猎巫者——巫师们这么称呼他们。他们将刀刃刺进巫师的胸膛、用皮鞭剥开巫师的皮肉,他们对巫师们采取着近乎无情的杀无赦主义。
狄伦•博拉奇是里政府的一名雇员。近期萨那西乌接二连三地发生着令警察们束手无策的居民失踪案件,里政府已经断定这是他们那群不讨喜的邻居干的好事。
但究竟是哪边?红色学会还是观星社?亦或者是无所属人群?
他们开始了地毯式的搜查,一寸一寸地排检着可疑人物。
狄伦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接了调查勃朗宅的任务的。克因丝•德•勃朗,这所旧式庄园名义上的主人,她是萨那西乌小有名气的私人医生,在这居住也少说得有三十年了。可据人们饭后闲谈所言,岁月似乎从未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她的容颜被上帝所眷顾,十年如一日。
如果不是真正的天生好基因,那就是和人体研究挂钩的黑巫师,在这种档口,总是要查一查的。
但不是克因丝,至少屋子里那个不是,狄伦是看着克因丝离开家门才敢入内勘察的。这个家里的确有一个巫师,无论克因丝本人是怎么回事,但这个巫师不是她。
庄园的庭院里处处透着诡异的气息,失踪案会是他们犯下的吗?
狄伦绕到前门,凝视着铁栏杆边上的名牌,手中死死地捏住了匕首。
他还会回来的。
风清夜明、月朗星疏,真要说算不上是个杀人的好日子。
狄伦拿着绳钩站在房子转角处。
他其实并没想到能这么顺利地到达这里。进来时他发现园子里一片狼藉,藤蔓与树枝断了些许,石像也倒了一地,就好像什么人曾经在这大闹了一番似的。
但他也没去探究深层原因,确认了不是陷阱后,他就一步步潜到了这里。
绳钩从手上转了几圈飞去,轻巧地卡在了一扇窗户的边缘。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他看见的那个身影就是出现在这扇窗户的背后。
他灵巧地攀爬而上,像一只壁虎一样,又无声无息地撬开窗子,从缝隙中将身子滑入。
这是一个女孩子的房间,他毫不意外。那天传到他脑海里的声音像是群山深处无波的潭水,纵使如此,他也将每个不显眼的水纹记得分明,几天以来无时无刻地忆起。
他是里政府最出色的暗杀者、情报人员之一,从来没有失败得那么狼狈,还没得到多少情报就被察觉,甚至可以说是压制着将他驱逐。他发誓要让她偿还代价,无关原本的任务。
当然,失踪案的事情他还是会查的,只是没必要在这个人活着的前提下,反正她是个巫师,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月光如水,从他的背后流入,一点点流淌至床上安详入睡的脸庞上。
狄伦有那么一刻分了下神。
床上的姑娘有着一头如月色一般的灰金色长发,柔顺地摊开在脸颊的两侧。她长得好看极了,怕是戴安娜女神③也不过如此,让人不禁希望她睁开双眸,将眼神施舍给自己一点。
但狄伦还是举起了匕首,朝她的喉间刺去。那是人体最为柔软的致命点,只需要一定的力气,就能让一个生命长辞于世。
就在这时地面光芒乍起,他衣服上别着的一个胸针突然诡异地出现了裂痕,咔嚓一声脆响、摔了个粉碎。
这是里政府研究出来对付魔法阵的一次性防御用道具,没在院子里用上,却没想到用在了这里。
狄伦心里咯噔了一下,举着匕首的手加大了力度,以更快的速度向下抹去。可还是晚了一点,睡美人已经睁开了她的眼睛,灰色的,幽灵一般的眼睛。
在他们两视线交错的那一刹那,狄伦身处的环境猛然突变,扑天的大火在他的四周燃起,高温与烟雾逼得他不得不压低身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狄伦大致上能肯定这是幻觉类魔法,只是知道归知道,幻觉类魔法对五感的欺骗近乎毫无瑕疵。一波波的热浪朝他袭来,在他的衣角上绽开红色的花,给他一种下一刻就会葬身在此的错觉。
他闭上眼回忆之前看到的房间格局,将匕首收回、拔出了腰间的短刀,朝着几个可能藏人的角落劈了过去。
一瞬间幻境褪去,清凉的夜风袭来,抚平了肌肤上最后一点焦灼的感觉。
狄伦睁开眼,一个穿着及地长款睡裙的姑娘正在安静地看着他。她的眼睛里没有惊恐,没有疑问,尽管她的手臂正在往下流着血,她也没有过多反应。
“你是谁?”
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声音再次在狄伦的脑海中响起。狄伦皱了皱眉,对她命令道:“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你是谁?”
她仿佛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又用同样的方式同样的语调问了一次。
“你不记得我?”狄伦将短刀朝前一送,临到尽头又变换轨迹改为横砍。虚假的烈火早已散去,而他心中的怒火正在逐渐燃起,面前的人曾毫不留情地将他击败,却根本没有记住他的存在,这种彻头彻尾的轻视使他感觉到了羞辱。
“我不认识你。”
银灰色长发的姑娘似乎不擅长战斗,她极其迟钝地躲过一刀,身上却又多了一道血迹。
不过很快狄伦便感觉手腕一痛,猝不及防之下短刀就脱手掉落,被人迅速拾去。
短刀对她而言并不轻便,她终于露出了见面以来第一个困惑的神情,双手抓稳了这把利器。
“你来找我做什么?”
“巫师,最近城市中频繁发生的失踪案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狄伦看了看她极不标准的动作,从后腰处抽出那两把匕首,摆出了一个狩猎者的姿态。
“失踪案?”
她想了想。
“我不知道。”
狄伦见从她这问不出些什么,便很快欺身而上。她不得章法地挡着,却因为他的步步紧逼而来不及施放多少魔法掩护自己。
狄伦的匕首划过她的手背、大腿、颈间,最后一划在她的躲闪下割断了她左肩的裙带。没了支力点,睡裙略微倾斜地滑下,露出了她洁白的肩膀。两人皆是一愣,好半天不再动作。
“布兰?你还好吗?我听见你的房间里有很大的动静,睡不着吗?”
这时从走廊传来一个声音,说话时音量由小转大,明显是在逐渐靠近。
狄伦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退回到了窗口处,像来时一般无声地翻了下去。
“我没事。”
布兰奇也犹豫了一下,接着她的房间就恢复到了狄伦来之前的样子,身上的伤痕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打开了门请亚修塔进来。
“刚刚有耗子,我抓了一会,不小心撞翻了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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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阿里阿德涅之线:来源于古希腊神话。常用来比喻走出迷宫的方法和路径、解决复杂问题的线索。
②派依尔伊底斯:“我漫游在派依尔伊底斯遥远的仙境”——出自卢克莱修《物性论》第四卷。“派依尔伊底斯遥远的仙境”即文艺女神们的所居之地。
③戴安娜女神:罗马的月亮女神。
A Midsummer Day's Dream①
(字数:2253)
——The best in this kind are but shadows,
and the worst are no worse if imagination amend them.
(最好的戏剧也不过是人生的一个缩影;最坏的只要用想象补足一下,也就不会坏到什么地方去。)②
朗月当空,褐色皮肤的雅典少女与情郎相约在密林深处,指着丘比特的弓,他们互诉情衷。
追赶来的未婚夫怒火中烧,即使贵族的矜持仍旧,他也赌咒着要将情敌杀死。倾慕他的少女紧步跟随,荆棘钩破她的下裙,伤人的绝情话刺穿她的心,但她一直坚持,直到被他抛弃。
原居民的小仙子们唱着歌,他们的仙后正在沉睡,黄金和红玉是她的衣,群花铺成了她的睡塌,小花蛇在那丢下它们的皮,蜜蜂们保持着距离不敢靠近。
仙王与他的妻子正在冷战,暗夜下他唤来他调皮的侍从,开启了整个闹剧的帷幕。
这是仲夏夜的梦。
“真是多谢翎星,大热天③的还陪我出来看剧,不过得知你早就读过原著的时候我还真是吃惊。”
威尔笑着将一张菜单递给翎星,她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双手接了过来。
今天的威尔穿了套休闲装,深蓝色的衬衫搭配宝蓝色的披肩外套,显得格外成熟端庄。
翎星暗地里深吸了口气。
自父母离婚后她还是头一回出门观赏演出,更别说是同友人一其,出门前她已经尽心挑选了自己的着装,深思熟虑后更将威尔送的簪子钗上以示重视。可她心里依旧没底,不知道自己穿得得不得体,该说点什么,又该做点什么。
这没什么,她悄悄告诉自己,就像平时在寝室里一样好了,没什么不同。
“家里的书很多,小时候爸爸一直在给我买……”
她忽的一顿,便没了下文。
所幸威尔并没有注意到她那细微的不知所措。
“说起来莎士比亚还真敢写啊,那么强效又持久的爱情魔药,就算是真正的妖精也做不来啦。”
她漫不经心地挥动起茶杯勺,脸上露出了一种晦涩不清的表情,带着一丝羡艳,一丝苦闷。
“如果我会做这种魔药……”
“那个时代的文学一直以大胆闻名,毕竟刚刚经历了文艺复兴时期④。而莎翁的悲喜剧也一度被人追捧,流传至今,不得不说总是有其独特的魅力的。”
庆幸于威尔的失察,同时又感觉出了点什么的翎星渐渐放松下来。只谈文学的话,没问题的,她想。
“不过相较于莎士比亚的喜剧,我还是他的悲剧看的多点。”
“翎星不喜欢喜剧吗?”
威尔挥舞着小银勺的手停了下来,语气中带着点紧张。
翎星想了会,摇了摇头。
“文学是种很有趣的东西,它同艺术一样,带着强烈的主观色彩。能满足一群人胃口的作品不一定能满足另一群人。但普遍来说,悲剧兴许是比喜剧更深入人心的,因为它们带着浓厚的色彩,一笔在白纸上抹过,带给人的印象格外深刻。而喜剧不同,更多是人们饭后的消遣,笑过就忘,偶有经典的剧目,可以成为一个月甚至是一年邻里的谈资,比起悲剧被人传颂的比例也不过沧海一粟。可从另一个角度讲,以这个标准来评判悲喜剧的优劣是浅薄的,它们本是为了不同目的而被创造的,不该混为一谈,更无可比性。作为喜剧,如果能成功让人们笑出声来,不已经是达到初衷了吗?”
“说的也是。”
威尔状似松了口气,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这么一讲我倒是想起,翎星今天一开始很是沉默,看完戏剧后开朗了不少,是我的邀约让你不自在了吗?如果是这样,那还真是感谢莎士比亚呢。”
“不,不是那样的,是因为……”
“因为?”
翎星一直睁着眼睛听楼下的动静,分辨惯了钢琴音准的耳朵在这种精密的工作上格外派得上用场。她听见叉子和盘子碰撞的声音,水流声,而后是钥匙被抖开时创造的短暂的乐章——母亲已经吃完早餐准备出门了,她得出结论。
在一个暑假的清晨,翎星本可睡到日上三竿,可她有一件已经被她拖了数日的事情不得不做。
她终于按耐不住从床上跃起。
“妈妈,抱歉在你正要上班前叫住你,不会耽误你什么事的,我是说……”
翎星有些局促地揪了揪睡衣角。
“威尔,就是我曾经和你提到过的朋友,”提到‘朋友’二字时翎星有些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她约我今天一起去看戏剧,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晚饭我会迟点回来,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
方女士抬起左手看了看时间。
“那么你记得带钥匙,今天我工作有点多,晚饭估计也是回不来了,冰箱里还有些菜,你回来时张罗着自己吃点吧。”
“好的,工作顺利,妈妈。”
门被阖上的瞬间翎星的眼帘便垂了下来。
——可预见的答复,使她前三天的犹豫显得那么可笑。方女士甚至没有注意到她提到了‘朋友’,当然她知不知道翎星此前在学校并没有朋友也是一个可争议的命题。
不能怪妈妈,翎星咬了咬下嘴唇,单亲家庭在伦敦生活并不容易,她拼命工作都是为了我。
驻足了好一会儿,翎星终于转身朝书房走了过去。
飘散着少许灰尘与书香味的阴暗房间,老式的钢琴低声私语,诉说着一百年前某段不为人知的故事——那是独属于她的茴香水滩⑤。
梦总是荒唐的。美梦易碎,不过噩梦也不会持久,就像悲喜剧一样,它们在人生中交叠,互相干涉又互相独立成形。
仲夏夜的梦成全了四对有情人,仲夏日的梦呢?
翎星低头喃喃:“最好的戏剧也不过是人生的一个缩影;最坏的只要用想象补足一下,也就不会坏到什么地方去。”
“什么?”
威尔没听清,她微微倾身向前,又问了一次。
“没什么。”
翎星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威尔学姐方便再陪我吃顿晚饭吗?有些关于O.W.L的问题想请教你。今天非常感谢你约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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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捏他《仲夏夜之梦》(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② Act 5, Scene 1,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Shakespeare.
③ 伦敦夏天对于很多国家的人而言并不算热,平均温度在22摄氏度左右。但因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缘故,伦敦居民普遍怕热,每年夏天中暑人士数不胜数,故此土生土长的威尔会说天气热。
④ 文艺复兴时期:指发生在14世纪到16世纪(大约是公元1300至公元1599年)的一场反映新兴资产阶级要求的欧洲思想文化运动,莎士比亚生活年代为1564年至1616年,处在文艺复兴时期后期。
⑤ 茴香水滩:《仲夏夜之梦》里仙后钟爱的场所。
1.
很少有人知道,相比起美妙的旋律,雪维利尔更善于奏出不协和的音符与错乱尖锐的噪音。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毕竟破坏总是比构建容易,放纵总是比秩序轻松,丑恶总是比美妙泛滥,杂音也理所当然的比乐章更加随手可得。
但雪维利尔很少使用噪音——除非迫不得已,谁愿意听见难以入耳的乱响呢。雪维利尔不能容忍任何形式上的玷污音乐乃至声音,诸如细针擦过金属恣意大叫的声响,对她而言和可以杀人的刑具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惜,迫不得已的情况总是很多。
2.
奎特走在去往实验数据采集地的路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这并不能代表他的心情。
他的目的地是个很敏感的地方,但理论上也很安全——是最近失踪案频发,里政府加紧调查出的案件相关地点。
这个地点在小镇东侧,人流不多不少,建筑大抵是些用于居住的小楼,具有魔法痕迹的道路间也许能搜集到他需要的实验数据。现在是正午,阳光明媚天空透亮,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唯一让奎特感到不正常的是,他感到了危险;就像是在黑暗的森林中被丛草中的野狐盯上的感觉。
没来由却很确凿地,奎特想,自己碰上魔法师了。
他没有把剑握在手里,因为这样显然过于张扬。尤其那是一柄长逾一米的迅捷剑,在日光下银亮的剑身和明晃晃的“我是危险”的告示牌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能在遇到危险的第一时间抽剑对攻,凭借高速,至少可以保证自己活着离开。可即便如此,他依然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算不上乐观。鬼知道那些魔法师又会有什么怪异的攻击方式?
戒备气氛浓重得令人不快。奎特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阳光落在他眼里没有激起半点波动,甚至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面容残缺的木头人。
这时他听见了一声小提琴。短暂的、尖锐的、琴弓在弦上一触即离。
像是随手一划却把一切都割破了。
他立刻回过头,看向声音来的方向——那里只有一个小女孩,站在自家花园里,眼睛明亮、干净,充满天真的好奇。她拿着小提琴左看右看比比划划,时不时发出散乱不成调子的音。
奎特站在原地,看着那小孩子玩了一会小提琴,忽然向这一户的屋顶上看去。
顺着目光的方向他看见了一位小姐。白色的高领背心和驼色的大披巾,面带微笑坐在房顶,拿着一根细亮的指挥棒看向他,风来的时候,灰发也随之飘荡起来。
奎特沉默了一会,拔出了自己的剑。
3.
无论是大街上忽然有一位先生全神戒备地亮了剑,还是有一位小姐笑吟吟地坐在别家房顶上,都是足够怪异的事情。于是看到的这一幕的行人纷纷侧目着绕道走开了。
于是这里很快就没有别人了。只有那个小女孩还浑然不觉,玩琴玩得起兴,而雪维利尔坐在房顶上,指挥棒随着女孩手中的乐声轻轻颤动。
……不,说反了。是乐声随着指挥棒轻轻颤动,不知不觉构成了比应有的杂音复杂得多的事物。
奎特觉得哪里都不对。他对音乐不太敏感,但能感觉到这些杂音的效果;他已经开始耳鸣了,思维难以集中。是房顶上的人干的……要怎么做呢?
他想了想,走到那个小女孩面前,彬彬有礼道:“可以借我小提琴一用吗?谢谢。”
但他没有等小女孩回答,就很自觉地把琴拿走了,动作轻柔迅速不容置喙。小女孩大约也是吓懵了,任他把心爱的小提琴墙走,硬是楞在原地一声没吭。
奎特就很温和地道了一句“谢谢”,走到房子旁边的岔路口里,小女孩看不见的地方。他拿出剑,毫不犹豫地在琴身上戳了两个大洞,把琴弓和琴弦都刺断,散落一地。
雪维利尔看着底下这一幕,听见小提琴不幸阵亡的哀响和小女孩后知后觉惊慌兮兮的大喊,有点无趣地笑了笑。
真是简单有效的破解方式呢。
她并不打算杀人,只是要拦下他来。这个里政府的科研怪才,万一让他搜了失踪案的魔法痕迹来研究,岂不很糟。
所以雪维利尔就等在这个他一定会经过的房顶下,等到他来了,就用一点点杂音告诉他:有人拦着,别往前了,否则后果自负。
……当然了,那个拉小提琴的小女孩只是个意外,被她临时充作攻击手段的。
然后,如果奎特没有发现她,或者选择无视她,那么跳下来借走小提琴的人就会是她了——然后她会在后面悠悠地跟着奎特,送他一首不间断也不甚友好的小提琴曲。
不过,事情超出了雪维利尔这两种预料,现在她可没有小提琴借来用了。更糟的是,今天出门为了赶时间,连口琴都忘了带了。
没办法啦。
雪维利尔晃着手中的指挥棒,叹了口气,从房顶那侧一跃而下,落到奎特对面很远的位置。
她像责备不听话的学生那样,微笑道:“随便毁坏他人的乐器,可不是好习惯。”
奎特垂着右手和他的剑,语气像是在回答一个最平常的问题:“我会赔的。”
说这句话的同时,他已经开始向前奔去,剑无声地向斜前指。
距离很短。
雪维利尔的瞳孔轻微收缩了一下。她的指挥棒在空中急速画了一个小圈,不知名的奇异音节从唇齿之间泛出,只一碰就消失在震动的空气中。
——好吵!!
咒语落下放大了一切:剑尖划过气流的锐鸣、树叶在风中飘荡的沙沙声、风撞到墙上的隆隆震响,这些原本细微的声音轰地砸向奎特的耳膜,像是砸下一块大无际的陨石。
奎特死死皱起眉,下意识想去捂耳朵,可根本没有空余的手;何况这些声音不在耳膜而在大脑。他的意识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在那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剑的方向失去了控制,哪怕只有一点点。指挥棒画成的圆的终点精巧地落在了迅捷剑刺来的剑尖上,一挑一翻剑身已经落至别处。
雪维利尔挡下一剑毫不停顿向后撤去。她太清楚迅捷剑是什么样的武器了——一旦被近身,不免是前后一个血窟窿。
巨大的噪音就随之消失了。
一击失手,奎特停住并不稳当的脚步,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尽可能清醒一点。说来好笑,他倒觉得现在有点太安静了,安静得几乎恐怖。可这几秒内落差太大,耳里又嗡鸣不止痛得厉害,像是被按在地上挤了一遍。
他努力平静地吸了口气,抬起眼。他看到雪维利尔又退到了远处,依然是拿着指挥棒隐隐微笑的样子;棒尖有节奏地颤动,似乎正在准备下一个咒语。
奎特忽然有点生气了。这样打真的很烦。
大约是噪音和头痛使他失去了一贯良好的自我控制,奎特并没有压抑自己的愤怒。他冷着脸色把剑横在剑鞘底端的金属上,狠狠一划——
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正赶在对面咒语快要完成的一瞬间。
噪音……该死的。雪维利尔痛苦地低声念了一句,神情变得有点僵硬。而咒语显而易见地被打断了。
就是现在。
奎特再一次提着剑闪至雪维利尔身前,干净利落地抬手,送剑。
雪维利尔猛地一震。她只来得及微微侧身,肩头就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反应还是慢了啊。
她低下头,一抹银亮在阳光里闪耀得刺眼,斜贯穿了左肩前后。血从透出的那截剑尖流下来,一滴一滴,在银光里鲜艳又明亮,好看极了。
血滴在地上的声音也变得明显起来,很突兀的,敲打在奎特心上,打出一个一个小洞。
世界变得无比寂静。只有血在他耳边坠地的声响静静回荡。
他莫名有点恐惧。他拔出剑,看向对面负伤的人,思维几乎是被冻住了——他撞见了雪维利尔的神情,苍白且讥讽,微笑得像是虚假的装饰品。
血滴得越来越快了。浓稠的滴落声连成一片,令人陷入空白的茫然。指挥棒画着另一个复杂的符号,从血腥味弥散开始,不曾停歇。
天空中忽然响起了轻柔的歌声,与高处低声萦绕的吟唱。一个声音在温和地重复着同一句词:
“Ricordate, per favore, questo bel sogno.”
奎特心想,自己现在大概在做梦。但他暂时醒不过来了。
4.
“很好,你的忠诚。”
奎特依稀听见有人这么说,居高临下,让他感到很不舒服。然而另一种慌乱正在充斥着他。
主人。
这个词语冲进他的脑子里,让他全身都失控地战栗起来。隔着血红的视线他看到了自己的主人,也是血红的。
他抖得更厉害了。他伸出手,抠住地面的缝隙,向前爬去。血从指间流出来,浸透了地面一层凌乱的沙土,把指甲缝和地缝胡乱浑浊地填满。
然后,一只脚伸到了他面前,悠闲地踩在了他伸出的那只手上。手骨不堪重负地咯吱咯吱响了起来,剧痛让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断断续续的嘶哑音节。
他愤怒地抬起头,瞪向刚才开口说话的人,面部扭曲得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
那个踩住他的手的人大笑起来。“瞧瞧,他的眼神,多么像一条疯狗啊。”
奎特不堪重负地咆哮起来。
远远地,他听见自己的主人被带走。被施以刀斧。被杀害。惊恐的尖叫与哭喊变了音调难以入耳,依稀还能听出那是他主人的声音。
最可亲、可敬、最值得献上全部的忠诚的主人的声音。今天早晨还微笑着嘱咐自己打理好花园的宽厚声音。
死了?死了……!
奎特疯狂地爬起来,搏命一般奔向即将落下的临死前的呼号。他忘了自己是谁,在哪,他只知道要过去,要永远与主人同在。
他没有跑出几步。一朵绚烂的烟花出现在了他奔跑的途中,明亮华丽仿佛在嘲讽眼前这一场人间惨剧。烟花轰在他脸上的前一刻,他从光之间捕捉到了一根油光的魔法杖。
毁灭的快感随之席卷而来。像一个可怜的垃圾一样,他再一次被扔到更远的地方,趴在地上艰难喘息,脸上辣得发冷,而整条左臂毫无知觉。
他从血泊里恍恍惚惚地照见自己——面容、躯壳、灵魂,残破得令人兴奋不堪。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尝到浓郁的腥气,流入口中。
腥气弥漫上来,几乎要实质化地滴落,渐渐化为宣告着尾声的无边黑暗。
结束了。都结束了。
是不是在做梦?
5.
雪维利尔看着目光呆滞退到一侧坐在街边就倒头昏睡过去的奎特,轻轻松了口气。
音乐最难以对付的,除了聋子,就是意志坚定、思想直接的人。奎特大概算这一类,但思想还没有简单到可以无视音乐背后浓烈得催人肺腑的共情。
请缅怀这个好梦。雪维利尔想,这终究是一首复杂而悲哀的安眠曲的收束。
她一边想,一边走到奎特身边,蹲下身开始寻找有用的物品。
奎特随身携带的包里,没有什么特别的……重要的数据都在里政府留档,不会被他带在身上。只有纸和笔。
雪维利尔忽地想起了什么,轻笑着提笔在纸上留下了一行小字,把纸笔仍放回包里。
那么,这柄剑呢?
雪维利尔拿起落在地上的染了血的迅捷剑,沉默片刻,仍插回剑鞘里,工工整整在奎特身边摆放好。
现在这种时候,还是不要乱杀人了。只要能让他别再接近失踪案的相关地点……这场梦睡过去,他的头痛恐怕四五天天都好不了,不用再妄想插手失踪案了。
只是很抱歉,没有把剑擦干净,要弄脏你的剑鞘啦。
雪维利尔自顾自地笑笑。她慢慢站起身,眼前却猛的一黑。她一个踉跄顺势靠在墙边,许久视线才变得清晰。
是的,她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肩上的血洞已经痛到尖锐的麻木,而她的嗓音几乎有些哑了——那一句反复重复的歌词,是她唱的,很多很多遍才让奎特进入回忆的梦中。
现在,失血带来的脱力、紧急使用复杂法术的眩晕,也让她疲惫不堪了。
她侧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有些苦恼地抿了抿唇。她把披肩搭在肩上,拢严实了一些,可只要轻轻一动,血还是顺着手臂往下流,衣服被染红的面积还在扩大。
真是糟糕啊。单打独斗果然不是好的选择。
其实她不得不承认,奎特对付她的方式非常粗暴而有效。在声音魔法上被噪音打断咒语,是伤害极大的一件事了;生理和精神上都是。
失手了,今天真是太失手了。
阳光把碎发的影子投射下来,映出近乎病态的苍白,披肩下隐隐透出的血色竟有种瑰丽的质感。雪维利尔闭目歇了一会,觉得疼痛和眩晕没有那么难忍了,才继续慢慢地往回走。
怎样才能不引人注意地回到家呢……这已经不在她还能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她只想回去好好地睡一觉。就像现在的奎特一样——
不过,是做一个没有梦魇的梦。
0.
奎特从梦中醒来。
他发现自己坐在街边,昏昏沉沉的,头痛得厉害。他去翻了自己的包,什么也没丢,剑也还在。
他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一个他不愿意记起的梦,梦里有主人,有死了的主人,还有死了的敌人和死了的背叛者。
不不要想这些。
他努力地打断自己,去回想这之前发生了什么。然后他发觉自己想不起来对面那个魔法师的样子了——样貌、衣着、神态。他只记得那根银亮的指挥棒,还有一句飘忽到快要消散的歌声。
他茫然地皱起了眉,很快又在身边发现了一张纸条:
“亲爱的费斯富尔先生:请不要忘了赔偿小提琴。歌者。”
End.
注:歌词意为“请缅怀吧,这一场好梦。”感谢有道词典的大力支持。
堂堂的黑巫师德·勃郎贵族居然落魄到给普通居民除草……这事儿要是让某个已经不在这世上的家伙听到,怕不是就算还活着也要笑死了。
亚修塔·德·勃郎一边把已经是第无数次滑到胸前的大辫子扔到背后去,一边用两根手指捏住粘满了潮湿泥土的草根轻轻摇晃,将它拔出地面,一边无奈地想。
自从灭族事件以来已经过了十年,勃郎家族仅剩的四人在萨那乌斯也住了将近十年。十年来,他们一直隐居在森林边上的一座庄园里,没有被任何住在附近的麻瓜发现黑巫师的身份——至少是到现在为止。而他们之所以能够把魔法师的身份藏得还算严实,除了家里最小的妹妹布兰奇用她的意念魔法把庄园铺了个边,还有一个次要原因,来自邻居的信任。
是的,没错,来自邻居的信任极为重要,不然自家庄园地下室时不时被大姐搞出来的巨响、还有晚上总是背着个大袋子(袋子里有时候还会传出稀奇古怪的声音)摇摇摆摆地回家的身影,就足以让他们产生怀疑了。为了让他们对自己家放心,热心地增加邻里间的互助绝对不是一个坏选择。
不过他又立刻想起来自己第一次拔除杂草的时候简直是灾难,那个时候不会拔草的自己把所有草根都留在了地里。虽然那一次可能没留下什么好的印象,不过亚修塔很确定,从第二年开始直到现在,都没有大问题。
亚修塔把手伸向了下一株面朝阳光、长得正旺的杂草。这次又是一株蒲公英。蒲公英是这一片杂草里最难处理的一种,哪怕留下一点点根茎在土里,不出几天就又能长出来新的。想要拔除全部的根茎也是个技术活,因为它们的根直直地往下扎,又很难使劲,使不对了就会造成所有的叶子都被拔下来,根还直直地扎在土里;要么就是一部分的根茎甩着白色的汁液和叶子一起断掉,在地下留下一部分摸都摸不到的尾部。
不过这都难不倒亚修塔。自从他们搬来这个小镇上第一年,亚修塔就为了给自家令人放不下心的大姐打好掩护干过这事。拔个蒲公英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的事——他轻轻拨开贴着地面蔓延的叶子,中指、无名指和大拇指捏住根部固定,接着让蒲公英根在土里划圈。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把离地面最近的表层土壤晃松,好让拔起工作更加顺畅;第二是可以把从主根蔓延出去的细小根茎弄断,这样能最大地减少留在土里的部分。
接下来就是验证以上的部分有没有用了。他觉得松得差不多了,便往上一拔!果然,和自己预想的一样,叶子带着笔直的白色根茎,随着自己使劲从土里冲出。亏这蒲公英还不算很大,要是已经开始结花苞了就没这么容易了。
即使是春日的阳光也不可以被忽视热度,亚修塔直起身,抬起胳膊抹了抹额头,没注意到一颗小土粒也粘在了袖子上,随着擦汗的动作在额头上划出了一条浅黄色的线。面前需要被清理的杂草只剩下不到一百米了,干完这些这个月的邻里互助就算是完美完成,自己也终于可以回家,窝在那个墙壁与天花板不管什么时候都被星空覆盖的研究室里继续练习魔法了。想到这里,亚修塔挑了挑嘴角,现在是接近正午,说不定妹妹也会准备茶点,等着和自己一起喝下午茶。
那我也必须要努力了,亚修塔向前跨了一小步,弯下腰,把手伸向前方看上去绿呼呼的一从草叶,如果能在一起吃点心前把身上的土与汗洗掉就好了。
这次这一株格外地好拔,轻轻一提,错综复杂却纤细的根部就伴随着哗啦啦往下掉的泥土一起被拔起来了。感觉是以前没见过的品种啊,亚修塔提着葱郁的叶子打量了一下这个似乎不知道怎么好好在土里扎根的植物。这样挺好的,他想,虽然没见过这是什么,不过如果所有杂草都这么容易拔出来,那我宁愿它多长一点。
但当他看到下一个可以说是五星级难度的任务时,先前的轻松感就荡然无存了。这次是个头疼的大家伙。它足足有自己两个手掌拼起来那么大的叶片,在中心部还往上支楞着一根茁壮的花茎,而在花茎的顶部,一朵开得正好的黄花正在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没错,这又是一颗蒲公英,而且即使是在亚修塔见过的所有蒲公英中也说得上是不小了。这就有点麻烦了,想要把它彻底除掉,不上铲子恐怕是有点困难。其实直到这颗蒲公英为止,亚修塔今天的运气都不错,至少没碰上需要动工具的。遇上这种事也实在是没办法,既然需要铲子来解决,那就干吧。
腰带上系着铲子的搭扣被轻松地解开,亚修塔捡起工具,对着面前的蒲公英扎了下去。首先需要把根部周围的土壤挖掉,让上部分松动,这点倒是和用手挖没什么区别;接下来只要不断地顺着根的方向向下挖掘,直到大概四分之三的根部都露出土壤,就可以用手直接拔掉了。
这花了亚修塔大概十分钟的时间。听上去很容易,其实这是个力气活,尤其对于只在特殊时候才干这种活的亚修塔来说更是这样。这颗大蒲公英完全出土的瞬间亚修塔松了口气,把它放到了专门用来收集蒲公英的袋子里。
随着大蒲公英被清除,亚修塔又可以向前前进一大步。他满意地看着这条小道尽头的最后一从三叶草,用铲子给它们松了松土,接着就像是捡豆子一样,几乎是把他们从拿起来似的,全部除掉了。
“哈!太好了……”他小声念叨了一句,往回看了看自己的伟业——一整条被清理干净的小径,感到了一丝丝满足。
是啊,落魄贵族居然到了要为平民除草来维护家族的地步,也真的是不行到一定程度了。
但是,如果是为了保护家人,让这平稳的日常哪怕再延续一天……又有什么问题呢?
中午一点,亚修塔挎着从邻居那里收到的新鲜蔬果,和填满了篮子缝隙的赞扬回到了庄园。草莓与树莓交织着酸甜的气息涌入他的鼻腔。这么新鲜真是太好了,他想,布兰奇如果在下午茶会上看到这些,一定会很高兴的。